所以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出去的。

  侍人们对殿中的荒淫之色都很习惯了, 他们进来后先把三张榻上的被褥都一卷抱起,再引领着姜姬与姜武各自去洗漱。两人身上都有不少颜色, 姜姬尤其喜欢咬姜武的手指,他十根手指都有咬痕。

  姜武不太擅长调情的手法,他就是没头没脑的亲, 没头没脑的啃, 她的脖子以下全是吻痕与指痕, 青红交叠,看起来就是没一块好皮了。

  服侍她穿衣的侍人皱眉,道:“公主也该让将军轻些?”

  姜姬现在还觉得腰支不起来,倚着身后的侍人,沙哑道:“轻些还有什么趣儿?”

  一群侍人都低声笑起来,勉强把衣服给她套上后重新扶她坐下,一面替她梳妆,一面喂她吃点东西。

  这时姜武也收拾好了,他刚才一直伸着头看她这里,此时过来,侍人们让开位子,他坐到她身边来,搂着她的腰把她搬到怀里,“刚才说我什么?”

  姜姬笑起来,姜武接过侍人递来的粥碗,先自己喝了一大口,再把碗凑到她嘴边,“我就知道你会跟他们说我。”

  姜姬笑道:“我说你什么?”

  姜武:“说我胳膊长、脚大,说我没有腰,上下一样粗,别人是柳腰,我是桶腰……”

  不等他继续说,姜姬已经笑倒在他怀里了。

  他还坐得端正,道:“这不都是你说的?”

  两人又缠又笑又闹,侍人也不管了,看到时辰到了就说:“将军把公主背出去吧。”

  姜武就真的把她背了出去,送到车上,他正打算上马,她在车上喊他上去。

  “叫我上来干什么?”他说。

  姜姬:“你现在还能骑马吗?一起坐着过去吧。”

  姜武也没坚持,坐下就往后一靠,手中倒是还不忘拿着长矛,“真是,我的腰现在还是软的。”

  姜姬揉揉自己的腰,“我也软,还酸。”

  姜武看她:“那今天回来,我住到外面去?”

  姜姬白了他一眼,“休想。”

  他就低着头笑了。

  等他看到姜姬在众人的围拢中渐渐登上高台,享受万民叩拜时,他也跪了下来,仰望着她。

  这个女人已经走到了他想像不到的地方,可她还坚持想做他眼中心中的米儿,他的女人,还有孩子的母亲。

  姜武是自卑的,可他已经习惯不显露出来,不让别人发现他的软弱之处。

  他总觉得他需要撑住,撑在她身后,让她不会因为他而有所顾忌。

  虽然她可能一点也不需要。

  可他也不知道他还能替她做什么。

  她想要的东西,想从他这里得到的好像有点太便宜了,也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她真的只想要他的真心?想当他的女人?想生下他的孩子?

  他有什么值得的地方吗?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吗?

  那么多年轻的、好看的男人,她只要想,什么时候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哪怕是真心,他相信只要她要,就会无数的人争先恐后的送给她。

  他有那么好吗?

  不在她身边时,他每一晚都睡不着,每一刻都在害怕她又有了新的爱人。

  每一次回来,看到没有变化的她和三宝,他才能安下心。

  每一次亲近她,他都想给她烙上烙印,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女人是他的。

  他比以前更渴望她了。

  以前她是米儿,是亲人,是他想娶回去的妻子,他一直想有朝一日带着她和三宝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知道他们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他还想过把她抢走,还想过怎么应对追过来要把她夺回去的人,想过要怎么把她关起来,绑起来,直到她死心。

  现在她就是这世上他最想要也最不想失去的东西。

  但最终这些念头都打消了。

  因为他害怕他这么做了就会失去她。而她一直是比他强的。最后她还是会离开,会让人把他抓住,她会胜利,就像以前他亲眼看到每一个倒在她手下的人一样。

  没有人能赢她。没有人能敌得过她。

  他想起龚香他们围绕在她周围,为了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激动。

  其实他也是。

  他们都是。

  他把头低下去,又忍不住从眼角往上看,却最终只能看到高高台阶上她的一片裙角。

  他只能站在最前面,饥渴地等着她看他。

  为此,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抢在他前面的。

  姜武是大将军,霍九弈和花万里都跪在他下首。两人身上还带着伤,出奇的是一个伤在左脸,一个伤在右脸,跪在一起时看起来特别对称。

  两人基本上是谁都不理谁。

  这段时间凤凰台上的人也都发现了霍、花二人不合。至于大将军……目前还没有人能见到他,谁叫大将军一回来就被公主召进宫中,今日才放出来。

  不少人蠢蠢欲动,想等着一会儿在宴席上好好的跟大将军套套近乎。

  霍九弈往下看,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冷笑,他不太在乎这个。他已经明白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为了能更好的让公主放心用自己,他会听大将军的话,不抢大将军的风头。而且,他也不会跟这朝中的任何一姓有牵扯。他新娶的妻子是一个小姓之女,他娶她就是为了生孩子。

  至于花万里……如果他跟这些世家有了牵扯,只怕不久之后就会被公主给抛弃了。

  他看向花万里那边,见他跪得笔直,姿态确实比之前要更像一个将军了。他第一次见到花万里时险些没笑出来,一看就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小毛头。他本以为那一次就能取了花万里的性命,没料到他在战场打滚数年后,倒是脱胎换骨了。

  只是还是妄想着要重振花家。

  叫他说,已经倒下的家族不必再妄想着把它扶起来,扶起来也是要倒的。还不如就让它倒得干净一点,后世子孙反而能更轻松,想要再出头也更容易。

  可惜世上的人没几个能看透的。他也不能。

  霍九弈想起他的家族,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他以前投到陶然名下时还想以后建功立业了就可以让家族的人重新抬起头来,重新以旧姓示人,而不必以旧姓为耻。

  但现在他已经爬到了比以前想像的更高的地方,却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还没有死。

  他还活着,他就有可能会犯错,有可能会打败仗,有可能会获罪砍头。这样一来,旧姓就是多了一个败家子,而不是一个能带它重获新生的子孙。

  只有当他死的时候还是风风光光的将军,没有打过败仗的常胜将军,他才能在那时说出旧姓。

  才不算给家族抹灰。

  花万里跪在最后,他前面有两个人。一个是霍九弈,一个是姜武。

  姜武是鲁人,鲁国先王义子。

  霍九弈也是乡野之人。

  这两人都在他前面,都挡了他的路。

  他不服。

  却不得不服。

  他跪在这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公主的安排。她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她喜爱姜武,愿意一手将他推上大将军之位,愿意把数十万雄军都送到他手中,甚至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她喜欢霍九弈的孤勇,就愿意委其重任。

  她对他无感,只是想要用花家之名才放他一条生路。

  花万里不知公主是从哪里来的,他甚至会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是神女。鲁国偏远,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公主的?

  但他不喜姜武与霍九弈,却不敢反抗公主,连升起这个念头都不敢。

  因为他知道公主并不在意他。

  现在很多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因为他在朝阳和陶然乱斗的时候带着大军“躲”了出去。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故意躲出去的。

  没有人知道他那时就被伏了。被骗到公主城中,被公主用计拖住,丢了手中的兵,连亲信都险些丢了。

  最后几次三番被公主利用,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摸了摸怀中的奏表。他已经把这段时间悄悄来找他的人都给写了下来,一会儿上呈公主,也让公主知道他的忠心。

  姜姬站在上面,只有她站着,其余的人,包括城墙外的百姓都跪下了。

  两侧都是乐工与歌者,咏唱着据说是写给皇帝的颂歌。什么他出现就是光华万丈,百鸟齐唱,云开雾散之类的东西。白哥还特意给她翻译过一回,听得多了,她自己都会在心底跟着翻译。

  云开雾散之后,天降甘霖,草木生发,地里长粮食,树上结果子,鸟兽下崽子,百姓生孩子,这都是皇帝的出来一趟的功绩啊,大家赶紧多看他两眼,因为据说皇帝一年就出来一回。

  她心里想,这不是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一年只需要祭一次吗?她早晚要把这个没事乱祭的毛病给改过来。

第683章 贡品与礼物

  神女祭是秋天结束前的大祭,它也意味着这一年又快要结束了。

  按理来说, 这个时间差不多就是各城往凤凰台送贡品和贺表的时间了。有的城为了早早的送来贡口, 可能年初就要出发,走上将近一年才能准时把东西送给皇帝, 以表敬意。

  包括不限于钱、粮、人,以及当地产品的一切有名有识之物。比如之前的郑国米。

  当然, 郑国米已经消失好几年了。姜姬从白哥那里得知, 郑国米一消失,为了避免皇帝需要向诸侯国问责,徐公直接就拿河谷米充为郑国米填上了这个坑。

  她还从龚香那里得知鲁国一直没什么特定的贡品需要上贡,像郑国米这种倒霉东西, 鲁国就没有。所以某一代的鲁王就曾广选鲁国美女送给皇帝当做诸侯王对皇帝陛下的一片忠心。

  那一代鲁王就是姜姬名义上的曾爷爷,那一代的皇帝就是朝阳的爹。

  除郑国米这个贡品外, 叫人意想不到的是赵国也有这样的特产需要献给皇帝,就是赵绢。

  赵国所产丝绢在凤凰台是相当有名。

  鲁国一直以来都是有什么贡什么,当然也有不够数的时候,当然后来是贡都懒得贡了, 万幸的是皇帝一直也没找鲁国的麻烦。

  现在白哥、毛昭和龚香坐在一起, 两边一起呵呵笑。

  姜姬指着案上摆的几卷新送上来的奏表,“看来今年有不少人不想上贡了。”

  云青兰以一介奴儿之身, 能当大王, 还能把河谷占为封地, 他牛成这个样子, 他的名字不能不传遍天下。于是关于皇帝是不是已经被害死了的传闻也跟着流传出去了。

  皇帝到底死没死?大家都很关心, 但又不能直白的询问,所以只好试探一下。

  所以今年贡品一样都没有,送上来的全都是哭诉有灾无贡的奏表。

  倒是之前被姜姬点名要贡的银山老老实实的送银子来了。

  姜姬笑着称了一句“崔氏忠心”,叫龚香把崔演的名字记下,等到新年大宴时请他来吃席。这封代表着“皇帝”宠信的信已经送出去快有大半年了,崔演一直没动静。

  大概他也不会信。

  毕竟银山崔氏老老实实送银子,“皇帝”不夸银山崔氏,却转过来夸他固卫崔氏,他这一支跟银山崔氏已经有近百年不曾联系了,关系早就远了。

  “皇帝”必定不安好心。何况是不是“皇帝”还不知道呢。

  一边说皇帝被云青兰害死了,可云青兰也没大叫大嚷说他杀了皇帝;云青兰走了以后,凤凰台上下也没说皇帝死了。

  所以这皇帝看起来是还“活”着。

  就是没几个人信。

  白哥问:“崔演若是不到,公主欲如何?”

  姜姬:“他不到你就写一篇皇帝悲伤心痛的文章。”

  白哥:“……好。”崔演,你算是把银山崔氏给害惨了,人家银子都乖乖送来了,就因为你不到,银子白送了。

  不过他也懂了为什么公主嘉奖固卫崔氏而不是银山崔氏,两支虽然同姓崔,但分宗已久,早就不亲密了。搞不好崔演还以为是银山崔氏下的绊子,所以那边只需要送银子,他这里就变成必须出个人。

  现在的凤凰台就像火坑,谁都不愿意往里跳。

  毛昭和白哥就看公主兴致勃勃的翻捡着这些不肯上贡的奏表,她翻出一个,问毛昭和白哥这个城在哪里,两人说出来后,阿陀就把这个城标在几人面前巨大的屏风上。

  两人总有戚戚之感。

  这面屏风是用纸板做的,微微发黄,上面描画的是以凤凰台为中心的大梁。他们能在上面清楚的看到晋江、汾河周围的城池都快被标完了。

  河谷赫然在目。

  银山略有些远,而固卫比它更远,却早早的被公主标在了上面。

  毛昭还不太明白,白哥就悄悄告诉他这是公主从鲁国进来时的路线。毛昭就懂了。

  公主这是打算把这条路上所有的城全都拿在手里。他再仔细看一遍,心中一悚,因为公主从鲁国进入凤凰台的路线刚好把大梁分成南北两边。显然公主目前的目光全在南边诸城,而北边与赵、魏两国更近。

  公主这是给赵、魏两国留的地方?

  不,更像是留出的战场!

  她先收服南边诸城,等赵、魏反了以后,北边就是她划出的战场。在北边打过后,她就能将北边与赵、魏两边一齐收服。

  毛昭捂着心口,觉得胸口不太舒服——心都快蹦出来了。

  他看出来了,却更希望自己不要看出来。他记得曾与徐公谈论过公主在鲁国的所做所为,徐公道与鲁接壤的燕、郑两国皆败正是公主的手笔,其意不在鲁之一地,而在天下。

  他当时还觉得这话夸大其辞了。可今天看这屏风上的标注,果然正是公主的手笔吗?她坐在莲花台上时就想把燕、郑给毁掉,以安鲁地;她现在坐在凤凰台上,剑指魏、赵不是顺理成章吗?

  徐公都说过,君之下不必有王。君王并列本就是一个错误,哪怕分了臣属上下,也不对。君盛而欺王,王大则压君。天下的权柄,本来就应该只放在一个强者的手中。

  熟读史书的毛昭当然也知道,凤凰台上的皇帝不止一次想把诸侯王的属地都给收回来。

  只是都没成功。

  现在换成公主,她果然也盯上了诸侯国。

  哪怕大梁现在还不在她手中,她也早把诸侯国给放在心上了。现在更是索性两边的事一起做。对她来说也确实没什么先后顺序。

  毛昭突然就心平气和了。

  有公主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听从她的命令,力图把一切做到最好,根本不需要去对她指手划脚。

  就像眼前的龚相、白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