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真爱上了, 需要被担心的也是灵武公子。她要没爱上, 那……需要被担心的还是灵武公子。

  段小情想起鲁国中曾传言被公主倾心的人, 都觉得值得为灵武公子饮上一杯。

  两人对饮时也不能畅快说话, 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免得隔墙有耳。

  段小情有些担心陛下。

  纵使是个傻子,那也是陛下啊。哪怕不坐龙廷,不御万方,好歹也该安安祥祥的活着。

  而不是受人折辱。

  更不该……

  他害怕那一日之后,陛下的日子就要更不好过了。

  他叹了两声,徐公听到了,也猜出来了。毕竟那一天的情形他们都亲眼目睹了。

  眼前还有什么“大事”需要他们费神呢?

  陛下这个难题,就难在他是“陛下”了。

  这样的陛下,活着就是给大梁朝抹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段小情在见到这样的皇帝之后,不止一次琢磨过要不要为了……大梁的“颜面”,送这个皇帝一程?

  可他虽然有这个意识,无奈实在没有办事的胆量,就总在心里想啊想,想啊想……

  一直想到陛下终于被更多人看见了。

  他反而开始担心会不会也有跟他一样想法的人呢?

  他就问徐公,万一有人要害陛下,他们该如何防范?

  徐公说不必担心,他早就给云青兰提醒过了。

  这样的皇帝留着,对云青兰绝对是件好事。有傻子皇帝衬着,云青兰这个反贼就反的不那么罪大恶疾了。

  云青兰被他“提醒”过之后,就记住傻子皇帝活着对他有好处!所以他才会好好养着傻子皇帝。就算有人要害傻子皇帝,他都会保护好这个傻子皇帝的。

  段小情听了就放心了。

  徐公看他形状,心中也是有一些感叹。

  ……在他早年间,也打过除掉这个皇帝的主意。甚至他还考虑过从哪里寻来一个合适的孩子冒充太子。

  但这份“大公无私”还是败给了人的本性。

  他不免去思考,假太子长大后不知自己是假太子,又知道皇帝是徐公害死的,会不会“替父报仇”?

  那他就死得太冤了!

  他送假太子一场天大的富贵,最后死得这么冤!

  那如果假太子知道自己是假太子呢?

  他是会视徐公为恩人?

  还是会除之而后快?

  徐公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考虑过以后,他就把这份“公心”抛到脑后,认认真真的辅佐起傻子皇帝来了。

  他不敢赌任何一个坐在皇位上的人的仁心。哪怕是公主,与她相交也远比与其他人相交更危险。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可如今身在河谷,他却每一日都在思念远在凤凰台的公主。

  盼着她能早日……想起这里来。

  凤凰台。

  姜姬让阿陀把情书送出去,这一回就不必带礼物了。

  阿陀还不太习惯,一再询问“真的不用送个木雕过去?”

  外面市场上都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草雕。托了公主的福,商人们很快学会了制一个空心木雕,然后用草将里面填实,再打开取出就是一个草雕了!

  倒也别有意趣。现在凤凰台下很流行这个小玩意呢。

  姜姬一概说不用,只是催他赶紧把信送过去。

  倒是王姻和龚香察觉出来一点。

  公主这是打算舍弃云青兰了。

  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很明显义军与河谷肯定会开战了。那公主自然就不必再应酬云青兰了。

  至于胜负,那就听天由命了。

  这也不是打一场仗就能分得出来的。

  龚香与王姻都警觉起来,不必姜姬再吩咐,他们就开始发动商人屯粮屯物。

  姜姬见他们两人都发现了,干脆就开了个小会,说了她下一步的打算。

  这场仗一打起来,什么时候结束其实是不好说的。因为哪一边都不傻,义军那里,李氏、包氏与伍氏的目的应该只是多吃多占,不可能真的把身家性命压上跟云青兰打。

  云青兰也不傻,他的河谷现在是一盘散沙,打起来胜算很小。

  所以,要防备着他们打到一半握手言和,或者根本就不打就握手言和了。

  她想往各方都派一些说客。

  其实这还是因为这不是她的地盘。如果是在鲁国,不管是说客还是奸细,这都好安排。

  像她当时在鲁国让龚香掏空家底收买燕、赵、魏、郑各国要人身边的亲信。可现在换到凤凰台了,她这一招既缺少人手,又缺少资金支撑。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盘算着要把钱省着花,花在最要紧的时候。

  那就是现在了。

  而这个人手,她也看好了。

  她觉得凤凰台下现在这些士子就很不错。

  因为说客其实并不需要让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让他以为他在做什么就行。

  比如,认为凤凰台上没有英主,安乐公主牝鸡司晨的士子,肯定都愿意往外走,寻找英主。

  但哪一边是英主,这个就各花入各眼了。

  清高坚贞一点的,不会认同云青兰;不拘一格,认为强者为王的,可能会愿意去助云青兰一臂之力。

  她从之前就一直放纵凤凰台下的文会,直到之前她让王姻搭桥送各路士子进凤凰台,就是为了慢慢影响这些士子,从中选中合适的说客。

  白哥与风迎燕都在不知不觉中替她选出了一部分人。

  认同白哥的,肯定是往义军那里走,不会去河谷;

  风迎燕赏识的又更想再观望一番,他们中间更容易出现愿意去河谷的人。

  从这些人中,选中的激进派,狂热派,正是她需要的说客。

  现在问题是人选有了,可为了更准确的使用他们,就需要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引导,引领着他们去该去的地方,找到该找到的人,说出该说的话。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发自本心,是真心真意认为自己在为天下人谋福利,是在追随英主。

  他们就不会被人看穿。

  龚香和王姻听她说完,各自陷入沉思。

  “我需要的人必定要胆大包天才行。所以他们势必都会走你的路子进宫来亲眼看一看,我这个安乐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姜姬对王姻说。

  王姻默默点头:“公主英明睿智。”

  龚香:“公主现在可有人选了?”

  姜姬拿出名单,“白哥那里的人反倒没有风迎燕的人多。”守规矩的没有不守规矩的人多,现在一门心思盼着义军获胜的人比盼着云青兰回来的人要少。

  也就是说,在凤凰台底下,云青兰的名声比义军反倒更好一点。

  这个真有点叫姜姬想不通。

  龚香见到名单后,感叹:“乱世显英杰。”

  他解释给她听,说这其实不奇怪。实在是这一任皇帝早就让凤凰台下的人失望了。皇权旁落,权臣辈出。凤凰台下的人对权臣的印象比对无能的皇帝更好。

  他们对义军一无所知,对云青兰倒是还算熟悉。所以他们都认为,如果一定要在义军和云青兰中间选一个的话,云青兰更好。

  就算加上安乐公主,云青兰的形象也比公主更鲜明。

  因为一个女人当皇帝,接下来的事让人没办法去想像。

  换成一个男人,大家就熟了,就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了。

  哪怕是坏结果,已知的坏结果也比未知的坏结果更好。

  没人知道安乐公主接下来会做什么。哪怕他们猜到安乐公主想当皇帝,可当上面是个女帝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他们更无法想像。

  所以凤凰台下的文会不管开上多少次,都是从三个坏结果中选一个可以讨论得下去的继续讨论。

  若安乐公主登基,那还是大梁吗?

  公主若是嫁人,大梁会改姓吗?

  如果公主当皇帝,天下不认,各城各世家不来臣服怎么办?

  公主是有许多兵马,但这些兵马真能把天下打下来?

  未必吧?

  讨论到这里,就没办法再往下设想了。

  确实安乐公主到现在都做得很好,可没人认为她能一直做得这么好。

  换一个人选,如果是义军呢?

  义军有三股,李、包、伍。异日他们真的打败云贼,进入凤凰台,这三家谁为首?谁登龙位?

  只怕到时又是三家混战,天下难安。

  再换一个,云青兰呢?

  首先,云青兰的性情他们已经知道了,为人量小,少智,唯勇之一字可取。

  可如果是他的话,反而是最简单的。

  首先皇位不会再有争议了;

  其次,一个量小又少智的皇帝也不是那么难侍候,各家的典籍中不少类似的皇帝。

  最后,他是一个男人。

  所以,除掉一些因素,单纯以三方势力来说,云青兰是公认的最好侍候的一个胜利者。

  姜姬听完就懂了。凤凰台下的人也真是什么都敢去议,他们这是把“皇帝”给放在秤上一一秤量,最后秤出一个最合适的。

  虽然过于理想化了,但也不失智慧。

  生存的智慧。

  如果让他们来决定皇帝人选,最后当选的说不定还真是云青兰。

  因为这个“皇帝”他们最熟,也最好应付。

  龚香:“但此计可行!”

  这种间人,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公主没有提出之前,他也想不到。公主会这样挑选说客。

  可再仔细推演一番后就会发现,这类说客是最容易获得成功的。

  王姻也点头,“公主此计高绝,当行!”

  姜姬见这二人都说好了,就道:“那就照这样去做吧。”

  真正动手的肯定不能是姜姬。

  连王姻都不敢出面,他只得七转八绕的寻到这些人的亲友身上,想方设法送出一笔“外财”。

  为了刺激这些人有反应,姜姬也做了一场戏,特意大腹便便的出来,与风迎燕在殿中交谈,再亲自送他出来,好叫在阶下等候风迎燕的士子们看到她的肚子。

  风迎燕出宫途中就被人拦了,他并不介意公主有子,可别人介意!他平时颇为追捧安乐公主,称其有帝王之才,结果当街被人逼问“何曾见帝王大肚?”

  气得风迎燕拔剑与人相斗。

  闹市街上,著名的灵武公子为安乐公主冲冠一怒。这下连姜姬肚子里的孩子的来历都成谜了。

  得了财资的那些义士很快就一次激烈的文会后,纷纷出走,不知去向。

  广御宫中,姜姬抚着肚子说:“让马商注意些,盯准了,看这些人到了哪里,又要去哪一家。”

  王姻道:“是,奴奴这就交待下去。”

  此时侍人过来道:“公主,风迎燕求见。”

  王姻询问地看向姜姬。

  “让他进来吧。”她道,“他应该是猜出来了。”

  不然何必当街争斗?

  这就是在替她浇油添柴呢。

第717章 储君

  凤凰台下有十巷十街十道口, 都是曾有一段故事的。

  十道口是一个有十个出口的地方, 里面七转八绕,相当复杂。听说原来一个大家族住在这里, 后来家势凋零, 各支都分家各过各的去了, 再后来有几支不在凤凰台了,剩下的地就归了别人家, 重新又盖了房子。

  如果是外地人,在十道口这里一定会迷路。

  时达刚到家就听说有人登门拜访, 请进来一看,原来是文会上的一个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