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到时她跟着一块去死。

  只要李家子孙还在,李家还在就行。

  “凤凰台上不过一个小女子,我等先送出善意,叫她站在我们这边也好。”李家老太太道。

  李非说:“娘说的是。那河谷的云贼据传就是这安乐公主的裙下之臣,对她言听计从。”

  不然云贼怎么把凤凰台让给她了呢?现在跟义军打来打去,却不去打凤凰台,这又是什么道理?

第728章 殿试

  凤凰台。

  姜姬:“江南江北这一片都加入义军了吗?”

  毛昭点头:“无一幸存。”

  广御宫大殿内竖着两扇巨大的木板, 上面用漆画出了非常简单的地图。现在地图上全是标记的胭脂点。

  现在还没办法搞出比例尺, 画出精确的地图。她用的这一幅尤其简单,山不要求画出崇山峻岭,河不要求画出波光鳞鳞。只是画出线条,标上名字就行了。

  城池则标上姓氏。

  现在各城基本都在著姓大族的手中握着, 以姓代城相当好记了。

  以晋江为界线,江南江北的大小城池基本都主动或被动的加入了“义军”。

  这个加入可不是喊几声口号就行的。

  他们要出人:不止是壮丁,城主家的人也要送一两个进去,或为人质,或者就是分一杯羹的人。

  他们还要出钱:这个钱不止是铜钱或金银,还可以代指为这个城非常重要的产物。

  就像鲁国浦合产盐土一样,她就用盐土当了很长时间的“钱”来花。

  各城同样是主动或被动的被要求对盟友敞开供应自家产物。

  银山崔氏就是个典型了。他们家产银子。

  于是就举家潜逃了。

  想逃的不止是银山崔氏,所以这段时间以来, 不止是王姻见到了不计其数来向他示好的人, 凤凰台也突然多了很多的“流民”。

  这些流民大多数衣衫整齐, 有车有马,逃难的时候不但没有丢下老人和妻女,连仆人和奴婢都好好的带着。

  他们来了以后, 先暂时在城外安家,然后就想出各种办法钻到城里来。

  凤凰台下的大小世家都见到了许多“亲友”。

  学府和匠器局这两大收人的机构也多了很多突然拜入门墙的“学徒”。

  姜姬的很多政策其实就是为这些没办法逃人准备的,从鲁国时就是靠这几手迅速集结起她自己的班底,壮大势力。毕竟要靠她取得新的身份就只能服她的管了。

  凤凰台下的世家最近几近流失的相当多, 世家其实就是高学历高智商的代名词, 在这个时代, 他们就是人才库。

  可以把他们看成一所所大学,他们负责从全国各地选拔出人才,收纳进自己的门墙内,细心教导后,再将这些人才吐出来,安放在大梁国的每一个角落。

  失去他们不是不可惜的。

  她只是知道,只要世家不灭,那早晚会有别的世家填补这些空出来的位子。

  这一回倒是一口气全补充回来了,还全是不得不听她的话的!

  姜姬一个激动就要办国试大典。

  她早就想试行一下了!

  现在仅靠学府选拔出的人才其实相当“简陋”。通过这种选拔,得到的全是低级官吏。也就是说,她不需要他们有很好的才学,只需要他们完成简单的工作就可以了。

  哪怕受贿、渎职都可以轻松的找到替代的人,完全不必心疼。

  更高级的人才她就得不到了。那全在世家的腹中。

  她可以杀鸡取卵。她在鲁国就这么干过好几次。

  但现在她想换个更好的办法。不必杀鸡,也让他们乖乖下蛋。

  把鸡养着,它会下更多的蛋的。

  目前这个时代仍是以人治为主,五十年内休想进化到彻底的法治。

  虽然她觉得之前已经有点法治的苗头了……

  大臣们都有意识的开始限制君权了。

  但她要上位,就必须重新夺得完整的君权。她需要压制大臣们的自主性和权力,至少要保持三代。这就意味着她开了一次倒车,只能也必须继续人治。

  为了限制人治会带来的弊端,她才会颂布那么多的《鲁律》,而且全是写小民百姓的。

  人治之下,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就是小民百姓。律条替百姓们画出安全的界线,界线之内,他们就不算犯法,可以自由自在。

  若官吏滥用权力……反正她杀官从不手软,专杀给百姓看。

  告诉他们这些官是可以杀的。

  百姓就不会过分惧怕他们,官吏也不敢对肆意虐待百姓。

  她不太在意世家,她不需要去保护他们,反而需要去限制他们。世家和君王一样,谁的拳头大谁有理。拿法去约束他们是白日做梦。她只需要保证自己的拳头最大就行了。

  她能保证在自己这一代,或许还能保证三宝的第二代,可第三代就完全凭运气了。

  成功的话,她建立的制度才能够有希望流传下去。

  不成功……那就是个三代即亡的短命朝代。世界将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那么,拥有一个有别于世家举荐体系的人才选拔渠道,是她建立的制度的立足点。

  换句话说:她要找到只听她的话的人。

  她要保证这种人的供应是源源不绝的。

  现在这些逃入凤凰台的“流民”需要出头,需要从城外挤进城内。

  那她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第一次国试改了个名字先叫殿试。

  毛昭说国试太明显了。

  姜姬就从善如流地说那就叫殿试,顾名思议,在殿里考试。

  这一次考试也非常的“随兴”。

  某一日,风和日丽,黄松年、毛昭、白哥、风迎燕、龚香、王姻、姜俭、姜陶、阿陀等人“不约而同”的带着自己举荐的人才来见姜姬了。

  人太多了。

  安乐公主道:“人这么多,不如就出几道题考一考,辨出贤愚,才好以才论职。”

  众人皆道:“公主此言有理!”

  一群斗鸡一样的青年才俊们怎么会怕?全都斗志昂扬的答应了!

  姜姬就定下规定。

  第一,在座黄公等人每人出一道题;

  第二,答题者不能答举荐人出的题。

  文会上都是口试,没有笔试。姜姬就省了腾卷糊名的那一套了。好不好的,当庭验证。

  出题的自然也各有偏向。

  各地才俊一系的人用典更加精深——都是自家藏书,一般人听不懂。

  鲁国一系的人偏爱出数题和怪题——论起应用数学,他们认第二,整个大梁没人能认第一!

  各地才俊作文都有一手,不管是命题作文还是公式写作,都能写得非常完美。

  但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都对民生不是那么的——重视。

  不能说他们一窍不通,而是他们通的都是书上有的,照本宣科一个比一个厉害,动不动就开始炫耀自己家的藏书。

  可真让他们动手去做,十个里八个都不行,另外两个已经算是勉强可用的了。

  她到最后都有点怀疑黄公等人送来的人才是不是都打了折扣。

  但看黄松年和毛昭的神色,又不像是故意的。

  等人才们退出去后,她才问各位考官的看法。

  他们的看法倒是跟她一样,凤凰台举荐来的都缺一点实用价值,反倒是鲁国的都不错。

  不过黄松年替自己人说话了,他道:“鲁地之人深受公主之恩啊。”

  虽然只有一半句,但也说出了重点。

  他认为鲁国的人为什么考试这么好呢?因为他们都是鲁人!早就被公主影响过了!

  这些人在凤凰台再过两年也这样!

  毛昭也认为那些人不是不可以用,只是需要一些磨练。

  姜姬就顺水推舟的把人都收下了。本来这次殿试的形式意义就大于实际意义。

  等第二次、第三次殿试都如期举行之后,才能令下面的人感受到这份与众不同的改变。

  黄松年出了宫门坐上车,没走出多远,车就停了。从人在车外说:“主人,有人求见。”

  是今天跟他进去殿试的人。

  黄松年叹了口气,掀开车帘说:“改日再谈。”说罢就放下车帘让车走了。

  那等在路边的人也不敢追上去催问,只好遥遥的行了个礼。

  黄松年回到黄家,就听说他自己的儿子、孙子、侄孙、外甥孙等在外候见。

  等他洗漱完之后出来,门外阶下已经站了一群人了。

  全都在等今天殿试的消息。

  他这次举荐人才就公然把黄家子弟给挟带进去了。

  只是这个结果……让他既忧又惧。

  黄松年叹了口气,把人叫进来,反问他们今天殿试感觉如何?

  其实不用说,只看这些孩子的面色就知道,他们觉得今天这个殿试相当的让他们“惊喜”。

  黄松年以前也被家中父祖带进宫里,面见皇帝,展示才华,最后被皇帝看中留用。

  他当时固然胆怯忧惧,却仍然很清楚自己出身黄家,皇帝是肯定会收下他的。

  只要他表现得令皇帝满意。

  所以,他的才华并不重要。只要不是不学无术之辈,适当的才学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是装饰。

  真正重要的是他的姓氏和家族,以及他是否能揣摩清楚皇帝的想法。

  他做得很好,于是他留在了皇帝身边。从意气风发的黄松年,变成了应声虫黄公。

  但今天的殿试不同。

  公主并不在意在座之人的家世。她更看重他们的才学。

  甚至不是读了多少书,知道多么深奥的典故。

  而是他们能从读的书中学到什么,又会做到什么。

  他曾经参加很多次公主与众人议事,熟知公主的做事方法。

  而今天的考试竟然就是考这个!

  这一点上,白哥和毛昭显然比他更会出题,也更符合公主的心意。

  白哥就命人搬出一担文书,让他们在读过后归纳总结其中的要点。

  这只是题一。

  答过题一的人还要答题二。

  题二就是白哥让他们标注出这些文书中所记载的地区的位置。

  大部分人都倒在了题二。

  这本来是一个送分题——公主说的。

  黄松年明白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

  鲁人对大梁的世家不熟,更不可能熟知这些世家都住在哪里,城池或位置,附近是山是河,哪座城跟哪座城挨在一起等等。

  大梁的世家本该是熟悉的,这都是他们从小背诵的东西!

  可真当把纸板给他们,让他们画出地图,标注位置的时候,他们就都傻眼了。

  反倒是鲁国的才子在第一题时不会答,却会专心听他们的答案。在第二题时都能画个差不多。

  哪怕是错的,但也只是错了地势或位置,大概的关系都是对的。

  黄家子弟也是一样。

  他们在经过这一次殿试后,没有不满,没有怨忿,却都自觉不足。

  此时纷纷在他面前痛悔——真心真意。

  “都是我等学艺不精!令黄家蒙羞!”

  “还请容我等再学一次!”

  “这次必不会再令黄家受辱了!”

  黄松年沉默良久,叹气,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