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兆森接她回去的时候,天气不是很好,是糟糕的雨夹雪。Z市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忽冷忽热,昨个还是大晴天,今天便冷空气来袭。

“我想去幸福街一趟。”她对乔兆森说。

乔兆森表情平静,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过了会,说道:“如果是为了纪琳珠的事情过去,实在没有必要,虽然这三年她对你有照顾,也只是为了掩饰他们家的罪行。”

慕筱白笑了笑:“对,说得挺对的,纪琳珠是大罪,那么粱奕洲呢,她应该是无罪吧,事情的起因也只不过是她戏言一句而已,这次负责审理我车祸的案件的法官曾经是锦宸的法律顾问吧,谁有罪,谁没罪,还不是你乔总一句话的事情。”

“筱白,我不是法律,没有那个本事。”

“是吗?”慕筱白好整以暇地看着乔兆森,“那如果呢,如果如果你是法官,你会怎么判?”

乔兆森转过脸,和她的眼神不经意对视上,然后他不经意移开视线,不平不淡地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判?”

慕筱白笑笑:“这话可不好说,不小心就落了狠毒女人心的罪名。”

乔兆森也笑,顿了顿说:“恕你无罪,你可以说。”

慕筱白扯扯嘴角:“行了,乔兆森,我们也别想着从对方嘴里套话了,你不是想知道我现在对粱奕洲的看法么…”

乔兆森沉默,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车窗外的雨夹雪不停地飘落在外面,然后缓缓地顺着纹路往下滑,从车内看向外面,玻璃窗上的雾气颇重,朦朦胧胧的,就像在外面铺了一张薄薄的白色宣纸,遮盖了外面烟雨朦胧的水墨画。

过了会,慕筱白开口说:“我不清楚粱奕洲在你心中的份量有多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在你心中肯定有分量的。初恋情人,红颜知己,合作伴侣…从这里面随便挑出一个,都可以证明粱奕洲在你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以前我很不明白,粱奕洲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后来我大悟,她的自信是你给的。”

“所以这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乔兆森,不管我们婚姻关系如何,是好还是坏,但是现在我还是你的妻子,即使现在我的玻璃心被锤炼成了金刚制材,但是无论是多硬的材料,它总归是一颗心,作为你妻子,丈夫和其他女人有那么复杂的关系,即使扯不上难过,我还是会不舒服。假使你和她真的有猫腻什么的,我不管她先认识你还是她对你多么情深,从伦理道德上来说,她就是三,所以你说,妻子对小三应该有个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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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兆森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稍微沉默片刻后,问:“筱白,我说如果,如果离婚,会不会觉得可惜,会不会舍不得,一丁点也好…”

慕筱白承认乔兆森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脑袋懵住了,其实很多事情很简单,就比如“在一起”这个问题,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现在什么社会,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

不过很多时候做决定不是在做判断题,是非对错很明白,它就像一道具有多面性的辩证题,不管你从主观上,客观上,从小到下,从里到外分析起来,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样。或许说得文艺些,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一起,其中的纠结闹心,没有比自己清楚,不在一起了,里面的心酸冷暖,谁也不能代替自己明白这里面的滋味。

“乔兆森,可能因为年龄问题,你一直当我孩子性子,其实我现在真得不是瞎闹腾,我们感情本来不牢固,如果想要继续在一起,我清楚明白知道我们婚姻真得经不起折腾,所以,趁我们现在还都心平气和,早点结束吧,留着干什么呢,过节啊。”

乔兆森忽然轻笑出声,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写满倦意:“那沐沐呢,你有什么看法?”

“既然三年前已经拟定了份离婚协议书,浪费了怪可惜,一切按照上面的来,沐沐归我,你可以过来看她,娘心都是肉长的,我实在狠不下心来将她丢给后娘,你…体谅点…”

“该死…”乔兆森重锤了下方向盘,猛地骂出一句脏话,记忆中,他很少喜怒于色,更别的说是吐出带脏的字眼。

可能因为感冒的关系,他咳嗽出声,脸颊两侧有不自然的潮红,半晌,平息咳嗽声后,说:“那离婚吧,一切按照你说的…”

这段婚姻很拖拉,像是一根拉面,乔兆森拿着一头,她握着一尾,两人婚姻被越拉越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本是一对乱麻的婚姻,却找不到一把快刀。

拉面越拉越长,即使再小心翼翼的呵护,它的拉伸性总有个尽头,会有断掉的一天。

婚姻前半段,她老是犯贫,后半段,她开始犯贱,来来回回,其实拖沓的人,是她自己。

可能真的是因为婚姻拖沓了,离婚的速度很快,这点体现了乔兆森办事的高效率,因为是协议离婚,所以彼此表现都很和谐。

结婚的时候,她和乔兆森天时地利人和,这样顺手的婚姻,会落个曲终人散,已经不能怪天怪地怪月老搭线不靠谱了。

离婚也一样,同样天时地利人和,谁说“劝和不劝分”的,她要和乔兆森离婚,没有一个“劝和”的。

一票人,似乎对她和乔兆森的离婚挺“乐见其成”的,苏芽闹着要庆祝七天七夜,乔子冠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余子陵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消息,从远方发来了“来电贺喜”。

而唯一,也只有吴美玲稍微带点遗憾地感慨了句:“其实这几年,他过得也不好。”

慕筱白寻思着自家老母有点圣母,所以她也遗传了那么点圣母基因。

第六十二章 ...

离婚前一晚,乔夕沐一直哭闹不止,原因是房间里的一个玩具玻璃球被不小心她打碎了。

乔兆森买了个一摸一样的回来给她,但是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执拗,将新的玻璃球扔了出去。

慕筱白推门进去的时候,这个新的玻璃球正滚落在她的脚下。玻璃球里面放置的小雪人歪了脑袋,飘落的白色雪花,洋洋洒洒。

慕筱白走到乔夕沐身边,低声问她:“明明是一摸一样的,为什么不喜欢?”

乔夕沐手里还捧着这个破了一角的玻璃球,断断续续地抽着冷气,自顾自哭着,没有理会慕筱白。

乔兆森蹲坐在乔夕沐身边,用一只手护住她的身子,防止她身体后倾碰伤。

从答应和她离婚后,乔兆森几乎没有开口说几句话,下颚一直紧绷,一双眸子暗沉至极,脸上的表情少得可怜。

慕筱白起身来到左侧的暖色调的英式书柜,里面整齐的陈列着各种幼儿读刊,拉开乳白色的抽屉,里面放着儿童剪纸小工具。

“强力胶在右边的抽屉。”乔兆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轻轻拨动她体内的一个弦。

从右边的抽屉取来强力胶,慕筱白走到沐沐的跟前,蹲□对女儿说:“沐沐,把玻璃球给我,妈妈帮你粘回去。”

乔夕沐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泪眼婆娑地把破了一角的玻璃球递给了慕筱白。

慕筱白接过玻璃球,伸出另一只手顺了顺女儿柔软的细发,然后低下头扭开强力胶的盖子,开始粘合碎了一角的玻璃酒。

不知道因为是缺钙了,还是神经出了问题,她握玻璃球的手微微发抖,怎么努力都克服不了。

“我来。”宽厚的手掌微微覆盖了她的手,一带而过,然后从她手里拿过玻璃球。

刚刚她捏开强力胶盖子的时候,一滴胶水滴在了她的无名指的腹指上,这些化学剂残留在肌肤上,是火辣辣的疼痛。

“去用温水泡泡。”乔兆森的视线在她的指尖停留了会,淡淡说道。

慕筱白:“没事…”

玻璃球被乔兆森粘了回去,乔夕沐从他手里接过玻璃球,倒抽了几口气,终于不哭了,开口说了句:“谢谢爸爸。”

乔兆森:“是你妈妈想出的办法。”

乔夕沐扭头对慕筱白说了句:“谢谢妈妈。”

慕筱白摸摸女儿的脑袋,扯了个笑。

有些事实,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乔兆森在沐沐心中有着最重要的份量,也是她这个母亲所取代不了的。何况,她在沐沐眼里,也只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妈妈而已。

深夜,慕筱白躺在床上闭不上眼睛,想很多事情,不过很多事情都想不出一个头绪,潜意识里,她明白了件事情,她存在逃避情绪。

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哭闹声。

是沐沐的哭闹声。

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向隔壁跑去。

推开房门,趿着拖鞋站在门口,看见里面乔兆森正抱着沐沐回来走动。

前几天,照顾沐沐的一个看护跟她说,小孩子的睡眠不好,晚上常常醒过来大哭,乔先生几乎每晚都要起来一两次。

因为乔兆森也刚赶过来的关系,头发有些凌乱,柔和的灯光下,脸色有些白,他身上只套了件深色的浴袍,浴袍里面露出浅色的保暖内衣。

沐沐在乔兆森怀里哭了一阵后,便恢复了安静,又沉沉地睡去。

慕筱白突然想起以前吴美玲曾经跟她开玩笑抱怨,照顾孩子最怕就是两三岁的时候,睡觉不安分外,白天还闹腾,所以那时候我直接把你丢给外婆了。

“睡着了吗?”她问乔兆森。

乔兆森点点头,替沐沐盖好被子,站直身想拉上她的手出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垂放在裤边的手倏然僵硬住了。

慕筱白走出了沐沐的房间,外面的长廊也只开了一盏小黄灯,外面站着一个刚起来看护,伸手打着哈欠,看见她和乔兆森出来,立马低下头去,叫了声“乔先生”和“乔夫人”后,便向拐角处的房间走去。

人影走远,慕筱白也要回房的时候,乔兆森叫住了她:“离婚了,先别告诉沐沐…”

慕筱白顿了顿:“好…”

乔兆森的感冒没有好,说话带着些鼻音,不过温和低沉的音质在深夜里却分外好听:“筱白…”

慕筱白看着乔兆森:“有事吗?”

乔兆森扯了下嘴角,摇了摇头:“晚安。”

慕筱白:“晚安…”

回来房间,她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她和乔兆森都会如此平和,心静如水?谈不上。

或者压根就是闹腾久了,谁都累了。

离婚后,慕筱白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那晚乔兆森挽留下,她会不会就不想离婚了,就算为了孩子,在一起过算了。

即使要离婚的时候她态度坚决,但是这样拖下来一段时间,她的态度也模糊了,曲曲折折,她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乔兆森曾给她的那段美好,即使是虚假的,但毕竟存在过,最重要,她舍不得自己的“付出”。

第二天去离婚,手续很简单,也没有什么财产纷争,锦宸的股份他算折成了现金给她,一部分打进了她的户头,另一部分替她买了基金,另外给她的抚养金比协议书上高出很多,外加好几处房产。

吴美玲和慕高达来接她和沐沐的时候,乔兆森去了公司,没有露面。

慕筱白觉得这样挺好的,如果乔兆森留在家里帮她搬运行李,这画面挺搞笑的。

沐沐对要搬到外婆家没有什么异议,或许还有些兴奋,单纯的以为只是去外公外婆家住几天而已。

上车的时候还抱着她的脖子问他:“妈妈,什么时候把爸爸也接走?”

慕筱白张张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坐在一边的吴美玲从她手里抱过沐沐,笑着问:“晚饭外婆给沐沐做好吃的,好不好?”

乔夕沐点了点头,咧嘴笑笑:“谢谢外婆。”

纪良生的舅舅主动联系了警方,速度很快,后天就是法院对她三年前出车祸的案件审理,因为乔兆森要求,法院并不公开审理。

慕筱白去法院那天,天朗气清,是Z市冬天难得的好天气。

她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乔子冠,笑脸明媚。

“白白。”

慕筱白看了眼乔子冠,打了声招呼:“乔少,大清早就杵在门口当门神啊。”

乔子冠冲她笑,露出一排佳洁士好牙:“上车吧。”

来到Z市XX区人民法院,门口的停车处停放着好几辆黑色轿车,其中一辆,慕筱白认得,是乔兆森的。

法院的右侧也停放了几辆轿车,慕筱白下车的时候,正巧看见粱奕洲带着一副黑墨镜,穿着件灰色的立领外套,在一帮子保镖的拥护下走下了车。

“排场挺大的。”她说。

乔子冠在一旁没好气地接话道:“都快进去的人了,总要风光一回。”

某花是法盲的分割线

在走进法庭的时候,粱奕洲走在她前面,她带过来的保镖都安排在了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让人感到压力颇大,

粱奕洲转身看了她一眼,摘掉墨镜,扯了个不算笑的笑容。

乔子冠也冲粱奕洲笑,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吐出了句:“Hi!小妈妈。”

粱奕洲脸色微变,然后向被告席走去。

因为不公开审理案件,到场的一般都是与本案有着直接利害关系的人,慕筱白看了眼台下,乔兆森坐在右侧的第二排的角落上,几天没有看见,他倒清瘦了不少,这样就更显得五官轮廓的立体感,嘴唇紧抿,不怒而威。

乔兆森微微抬了下头,正好视线和她交汇在一起,当他注意到站在他身边的乔子冠,墨黑的眼瞳猛得一阵紧缩,然后他扯动嘴角,拉开一道弧线,算作打招呼的笑容。

慕筱白也转移视线,左侧第一排坐着纪良生,穿着件藏青色的羽绒服,手里拿着一条从脖子上取下来的围巾,十指交叉在一起。

然后她看见纪妈妈,纪良生的舅舅,以及面色淡然的粱奕洲。

法庭的灯光异常明亮,白花花的光线四面八方地投向了前方,慕筱白感觉眼角微微发疼发酸。

昨天她去看过纪琳珠,她在那间小房间呆了十几分钟,不过跟纪琳珠的对话也只有那么寥寥几句而已。

她主动开口跟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对不起。”,另外一句,则是:“良生什么都不知道,别怪他,别毁了他的前程,求求你了,乔夫人。”

她已经不是什么乔夫人了,现在的她跟乔家没有丝毫关系,本来她以为会有大堆的新闻爆料这次她和乔兆森的离婚事件,但是出乎意外,狗仔突然不狗仔了,新闻媒体那边安静得出奇,除了相熟的一些人,外界根本不知道她和乔兆森已经离婚了。

开庭后,并没有TVB剧情里那种唇枪舌剑的辩赛,仿佛像是已经演习过多次的场面,平静而没有什么波澜。

纪良生的舅舅纪国栋对他故意伤害罪的罪名供认不讳。

“是我主动找上粱奕洲的,本想让她家给我侄子一个名分,她嘲笑我痴人说梦,我不死心,缠了她很久,后来,她不耐烦吐出一句话,说只要我帮她坐上乔夫人的位子,就会给良生一个名分。”

“那时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了,这几年我姐带着良生日子过得很辛苦,加上我欠了些钱,便动了歪念头,粱奕洲和乔家二少的事情我多少也了解了些,只要除掉他现在的夫人…”

“法官大人,你手中有我的档案,我从小就是个不良市民,我姐把我养大不容易,为了我,她警局不知道进了多少趟,所以为了她,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杀一个人很简单…”

纪良生脸色发白,看了眼被告席,然后将脸深深埋进了掌心。

乔兆森一言不发,眼神暗沉,脸部表情岿然不动,只是在纪国栋说到“杀一个人很简单”的时候,整个身子倏然紧绷。

“你要去伤害慕小姐,真的跟梁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么,她没有给你提供丝毫信息,比如出事那晚,她给女儿举办满月酒的时间地点?”

“没有,想知道乔家千金的满月酒会在什么地方举行,什么时间开始,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吧。”

“是啊,这确实简单,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算准那天晚上慕小姐和乔先生会发生在争执?算准慕小姐会独自出来?”

“…”

“慕小姐说,满月酒那天,她收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是粱奕洲寄给她的,所以…梁小姐,你应该知道那晚,慕小姐一定会和乔先生发生冲突吧?”

粱奕洲:“是,我知道。”

“所以你就和纪国栋里应外合,安排了这场天衣无缝的车祸事件,为了达到自己私欲,视人命如草芥?”吴悠立正严词地指控道,尾音有些颤抖。

粱奕洲看向乔兆森的位子,居然扯起一丝笑容,坦然承认:“算不上里应外合,不过我是有给纪国栋提供过消息,有意唆使他纪国栋杀人。”

从法院出来,已经是正午十分,乔子冠在一旁笑着说道:“纪国栋因为故意伤害罪,判有期徒刑15年,纪琳珠,因为包庇罪,但是念在三年对你的照顾,判有期徒刑2年,缓刑2年,缓刑这东西,一般缓缓就忘记了,2年后是否要执行,还是个未知数,哎,轻判了…”

慕筱白没有理会他,只是突然不明白了,粱奕洲为什么如此爽快地认罪,纪国栋既然把全部罪行都承担了下来,按照粱奕洲和乔兆森的关系,乔兆森和法官的关系,她估计还能清清白白走出法院。

但是后来为什么承认了?还真让人费解。

乔子冠瞧了她一眼,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问题,慢悠悠开口说:“粱奕洲认罪,八成是演给乔兆森看的…”

慕筱白看向乔子冠:“怎么说?”

“用五年的时光,换来一个男人的悔恨,她这次下血本了。”

“悔恨?”

“是啊,我猜在开庭之前,或者在你回来的时候,她就求过乔兆森。”

慕筱白走在前面,远远看见乔兆森弯腰进了车厢,因为距离比较远的关系,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觉得今天他穿的西装有些眼熟,仔细想了下,貌似是以前她和他婚姻关系还算和睦的时候,她给他买的那件。

车子很快就绝尘而出,慕筱白收回视线,淡淡说:“那我猜,乔兆森应该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