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良生微微点头,低头幅度很小,像是三月的桃花瓣飘落在水面引起的细微涟漪,瞬间就湮没在湖面波光里。

“原来你们认识啊。”女学生笑脸的笑容更浓了,笑着去拉纪良生的手,“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她。”纪良生移了移身子,对女学生说:“快点帮他们照相吧,也好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学校。”女学生悻悻地收了收笑容。

慕筱白来到乔兆森的边上,正在犹豫在如此尴尬的情形下需不需要摆弄个手势的时候,乔兆森伸出一只手将她圈进了怀里。

温厚的怀抱给她带了些暖意,慕筱白抬眸对乔兆森微微一笑的时候,女大学生洪亮的嗓音传入耳中:“拍好了,真漂亮,第一次看见那么登对的一家人。”

乔兆森嘴角一直挂着愉悦的笑容,对站在不远处的纪良生微微点了下头。慕筱白从女大学生手里拿回手机,又道了声谢谢。

“真的不用谢,纪良生的朋友就是我孟可的朋友。”

慕筱白笑笑。

慕筱白从乔兆森手里接过女儿,然后让他去买电影票。

乔兆森嘱咐了几句后,向售票处走去。慕筱白抬头看了眼站在人群里排队的乔兆森,突然觉得自己纠结了那么久,曲曲折折,也不过于岁月静好,在杂乱的人群中,定眼望去,能一眼看到自己所爱的人,也是一件美事。

乔兆森回来,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慕筱白瞅了一眼,问他:“怎么少买了一张,乔兆森,你是把我漏下了,还是你家闺女啊。”

乔兆森好脾气地笑了下:“走吧,是优惠票,两个大人的票可以再抵一张儿童票。”

慕筱白笑道:“什么时候学会那么市侩了?”

乔兆森揉了下她的头发,吐出一句话:“存钱养家而已。”

慕筱白对乔兆森突然的亲昵动作还有点排斥,微微有些闪躲,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是僵僵的,然后她看到乔兆森同样停在空中的手。

慕筱白在心里想,其实还是需要时间的。

乔兆森买的电影票是经典的迪斯尼动画片,所以当慕筱白在这部电影看到三观不正的内容时,犹豫要不要正看得井井有味的女儿眼睛蒙上。

“爸爸,他们在干嘛?”乔夕沐突然开口问道。慕筱白同时转头看向乔兆森。

乔兆森语气清淡:“他们在做爸妈才能做的事情。”

乔夕沐:“那是什么事情?”

乔兆森看了眼慕筱白,笑着说:“问你妈妈。”

乔夕沐看向她,慕筱白摸摸女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在影院这种公共场所要安静,知道吗?”

电影结束已经是九点半,小孩子易睡,乔夕沐在电影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已经在乔兆森怀里睡去,因为这部影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趣,慕筱白也是打起精神在看。

可能昨晚脑里想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也在没看到末尾的时候闭上眼睛,原本只打算假寐一会,但是在影院散场,她迷迷糊糊被乔兆森叫醒,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睡着了。

“结束了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睁开眼睛,瞬间被影院的灯光微微刺到眼睛,她的眼睛向来敏感,这样一刺激,眼泪便留了下来。

乔兆森突然伸手覆上她的眼睛,慕筱白惊讶,然后乔兆森好听的声音传入她耳际:“慢慢睁开眼睛便好。”慕筱白按照乔兆森说得那样,缓缓睁开眼睛,果然,随着乔兆森的手掌慢慢远离她的视线,她很快便适应了影院的光线。

走出彩虹影院,广场的人已经少了好多,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还不停歇地从隔壁家的影像店传出来。

乔兆森把外套解下来给女儿套上,然后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过她。

虽然气温低,但是头顶还是挂着一轮弯月,隔着厚重的乌云,月亮散发的清辉被掩盖住,所以整个苍穹看起来格外黑沉寂寥。

“过年后,我想去一趟幸福街。”慕筱白开口说,虽然是商量的口音,但是语气却格外笃定。

“好,我陪你去。”乔兆森无意间捏了下她的手。

慕筱白低笑下,突然抬头笑望着乔兆森:“你是不是吃味了?”

乔兆森微微愣了下,她话里指说,他很明白。

“是,很吃味。”

慕筱白:“别小心眼,纪良生都有女朋友了。”

乔兆森抿唇笑笑,漫不经心道:“筱白,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的女学生像一个人。”

慕筱白:“谁?”

乔兆森身后是世纪大厦,漂亮的投灯、射灯、景映灯交织勾勒出华丽闪烁的光圈。话音刚落的时候,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两人都沉默的伫立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进乔兆森的眼睛,他的黑瞳仿佛黑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然后,她听到乔兆森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也只有身形和笑容相似而已…”

慕筱白瞧了乔兆森好几眼,奚落道:“敢情你之前就盯着那姑娘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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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天气不好,天空暗沉沉的,像是望不到边际的灰色雾气弥漫在上空。慕筱白打开窗帘的时候寻思着可能今天会下雨,果然过不了多久,外头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像幕布一样的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声,这场雨下得像是停歇不了。她站在落地窗户看向远处,只觉得整个Z市都弥漫在浩大的雨雾中。

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她伫立在窗前没有动,直到看见轿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的滑扇雨刮器不停的来回摇摆,将大片大片的雨水滑落下来,雨水从车前落下,飞溅在积水的路面上。

慕筱白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雨伞,匆匆下了楼。

“白白,去哪里啊?”吴美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织毛衣,笑着问道。今天她穿上了件黄褐色的貂皮大衣,头顶也梳了一个正式的发髻。

而坐在她旁边的慕高达,还是平常的随意穿着,看见她从楼上下来,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人还没有来,心急什么?”

慕筱白转过身来,笑笑:“沐沐也跟着过来了,我怕乔兆森忘记带伞,所以给他送一把去。”

吴美玲摆摆手:“去吧去吧。”

慕筱白打开大门,迎面扑来一阵刺骨的寒气,撑着伞走下台阶,正巧看见司机撑着一把伞从车里走下来,绕过车前,然后替乔兆森打开了车门。

她走下白色的阶梯,遥遥看着乔兆森抱着女儿走下车,他抬眼看见她立在这里,不由微皱了下眉头,雨下得很大,即使司机撑着黑色的大伞,雨水还是湿了他的裤脚。为了不让女儿淋湿,他将沐沐抱在了胸前。

乔兆森还没有走到大门,乔夕沐便从他怀里滑下来,兴奋地跑去看外公外婆了。

“怎么立在外面,不怕感冒吗?”乔兆森走到她跟前,忍不住轻柔地责备道。

慕筱白笑了下:“我是特别过来看看你的诚意,如果这次见面礼带的少,不打算让你进门了。”

乔兆森的黑色大衣染了些雨水,亮晶晶地落在上等的绒毛上,而他一双好看的眼眸也像是染上了雨雾,说不出的黑亮动情。

他伸手拉住她:“筱白,谢谢你。”

慕筱白低头笑起来,然后正色说:“谢我干什么,你千万别以为谢了我,聘礼什么的就可以打折啊,我妈说了,虽然我们是二婚,但是该少的也不能少。”

乔兆森歪了下嘴,笑得极好看:“不会少,怎么会少。”

乔兆森跟她父母会谈的时候,慕筱白陪女儿在小客厅做手工玩,因为她把硬纸的边缘剪得坑坑洼洼,女儿圆滚滚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嫌弃,她心里有点受伤,拿起硬纸再修一遍。结果是因为手生疏了还是心猿意马的关系,剪刀不小心在她的食指划了一道小口。很小的一道小口,微微冒出深红色的血丝。

“妈妈,疼不疼?”乔夕沐拿起她的手指,俯下脑袋帮她吹吹气,“沐沐帮妈妈吹起,这样就不疼了。”

慕筱白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女儿的脸蛋:“沐沐乖。”

乔夕沐咬咬唇:“是沐沐不乖,让妈妈剪纸,没想到妈妈…”

慕筱白摇摇头:“妈妈没事呢。”

乔夕沐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话说完:“没想到妈妈那么笨…”

慕筱白:“…”被女儿嫌弃的感觉真不好。

乔兆森和她父母在书房里谈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还没有出来,这时间已经远远高于乔兆森第一次来慕家跟慕高达的会谈,那时慕高达认定他是千载难逢的好女婿,恨不得她立马嫁入乔家,免得对方后悔,望洋长叹娶了慕家的女儿。现在第二次,慕高达对乔家死心的时候,她又要死活嫁给乔兆森,搞得全世界就剩下乔兆森一个男人似的。所以慕筱白想,其实慕高达这个岳父,当得也有些悲摧。

因为时间久了,慕筱白把沐沐交给慕家一位钟点工,拿着一盘糕点进去了。

书房的门是微合着,她推门进去,书房是一片沉默,吴美玲见她进来,稍微有点明白她的来意,笑道:“筱白你过来的正好,爸妈有几句话交待给你们两个。”

慕筱白把糕点放在中间,然后在乔兆森的旁边坐了下来。

吴美玲作势叹叹气:“既然你们决定重新在一起,我们反对也没有意思,刚刚兆森也我们俩表明了心态,既然没有到覆水难收的地步,为了孩子在一起也是好的。”

慕筱白低下头。

吴美玲继续说:“夫妻两个过日子,不管有钱还是没钱,其实道理都一样,多宽容多理解也多沟通,好好扶持。有句老话是这么说来着,夫妻是需要风云同舟的。”说到着,她看向慕筱白,“关于这一点,我刚刚已经跟兆森说了,以后做什么决定,都需要和你这个做妻子的商量,妻子不是外人,是这辈子患难与共的伴侣。”

慕筱白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确实需要好好学习。”

吴美玲无奈瞪了她一眼:“你也一样,万事好商量,有什么事情别老是搁在自己心里,总以为自己能解决,但是你的解决办法呢。”

慕筱白惭愧得低下头。

吴美玲当家女人的范儿十足,训完话后,语气稍微放柔:“复婚的日子定了没?”

慕筱白看向乔兆森:“问你话呢。”

乔兆森笑:“看岳母岳父的意思就好。”

“依我看…”坐在一旁的慕高达插话说。

“还有点,以后什么事情别太听你爸爸的话。”吴美玲打断了慕高达的话。

慕筱白笑得灿烂,点点头。

因为年前没什么好日子,吴美玲请人算了下日子,明年的正月二十是难得的适合婚嫁好日子。慕筱白把这事跟乔兆森说了下:“你觉得呢,我明年过门怎么样?”

乔兆森抱着她放在自己腿上:“好事多磨,等等也是好。”

“瞧你这委屈的样子。”慕筱白瞥了眼他,笑嘻嘻道,“上次的婚礼太礼节了,这次我想要个西式的简单婚礼。”

乔兆森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慕筱白凑上脸,漂亮的眼睛像黑珍珠一样夺目,而声音像丝绸似的,又软又滑:“再次大招旗鼓地娶我一次,乔总不觉得丢人么?”

乔兆森楼上她的腰身:“你开心就好。”

慕筱白不满地盯着乔兆森看:“怎么跟打太极似的啊,妈跟你说的话忘记了么,要坦诚啊,说说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吧。”

乔兆森将她圈进怀里:“如果你不提这事,我也想大招旗鼓地再次娶你进门。”

“为什么。”慕筱白笑望着他。

乔兆森:“因为想让大家都明白,你再次属于我。”

————

“一直想知道,为什么选择给我机会。”

“破罐子破摔,将就呗。”

“呵呵…”

“怎么,不满意这答案了吗?”

“为了你,将就所以事物,包括刚刚的答案。”

“乔兆森。”

“嗯?”

“你口是心非的样子真丑。”

“…”

纪良生番外 ...

孟可第一次看见他,是在盛夏的Z大校门口,简单的白色短袖让她微微晃了下眼,下意识觉得这个男的长得真好看。

第二次看见他是在可以容下数千人的大礼堂,开学典礼上,作为全系最高分入学的他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简单长裤加白衬衫,有种阳春白雪的感觉。一双长腿站在领奖台上沉着发言,像极了某画笔走出来的俊秀男子,带着让人心驰神往的神秘感。

那时孟可就想:努力点,或许这个男人就会是她的了。

她和他同系同班,她为这点雀跃不已。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应该存在几分道理,至少她可以找各种理由接近他。比如讨论医学报告,比如请教实验问题,比如作为回报请他吃饭。

不过有点让她郁闷,虽然他外表并不清冷,但是却在平时的相处中,会特意与她保持一点的距离,不管她多少次想拉他出去吃饭,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

这多少让她有点受伤,不过越难追到手的,越是激发了她的浓厚兴趣。

所以她透过各种途径去了解他,一点点挖掘跟他相关的信息。比如一些最基本的方面,他的身世,他的家住地址,他的血型爱好。

因为倒追他的信念强烈,她还特意拟定了一章计划表——“九九八十一倒追规划表”。

拟好表格的那晚,她躺在床头这样想道,唐僧是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修成正果,她孟可是不是经历过跋山越岭后就可以扳倒纪良生呢?

付出总有回报的,她一直坚信着一点。

感觉来的时候常常是迅速而莫名的。有次她的室友问她,如此一头脑热地追他,是不是爱上他了。孟可也不清楚她是否像室友说的那样爱上了纪良生,她知道自己对纪良生存在感觉和情愫的,但是却分辨不了这种感觉是不是爱。

不过如果真的是爱,那就爱吧,那么优秀的一个男生,她爱得值得。

孟可从小就是个优秀的女孩,良好的家世,让人羡慕的学习成绩,容易相处的性格,加上一张讨喜的脸蛋,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孟可,这里面就包括一群追求过她的异性朋友。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异性,让她有着如此执着的念头关于他,在意他,思念他。

暗恋是件辛苦活,她孟可也不屑于暗恋这种伎俩。喜欢他便告诉他,不然怎么会让对方明白自己如此稀罕他,如果不明白,她的所有努力不就白费了呢?

她是在一节体育课上想他表明自己心心迹的,在体育馆的篮球架下,她走过去,站在了他的旁边。

他没有发现她站在身边,因为他在打电话。

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纪良生如此温柔地在讲这话,絮絮叨叨,唠叨得像她家里的老妈。

“怎么又感冒了…”

“即使天气热也要盖毯子睡觉,知道了没。”

“不了,我先不跟她说话了,下个星期我要回来一趟…没什么事,只是取几本书而已…”

他挂断电话,她笑着问他:“给谁打电话呢?”

他看了她一眼:“家里而已。”

她脸上的笑容放大:“家里啊,没想到你对家人那么体贴…刚刚是和你妈妈打电话吧?”

他扯了下嘴角,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以为他是默认,心里乐开了花,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在她懂事起,她孟可给自己的择偶标准里面有一条,就是孝顺。

他要走开的时候,她差点忘记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他,所以心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他眉头不由皱了下:“孟可,你这是?”

她红着脸,然后鼓起勇气,把告白的话说了出口:“纪良生,我喜欢你,如果不介意,我们交往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蚊子发出的支支吾吾响声一样,明明是天生的大嗓子,此时此刻,她的喉咙像是着了火,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

不过很好,他还是听明白了她刚才的话。

“对不起,我介意。”

他拒绝了她,没有任何修饰词,没有任何婉转用词,他简单明白地拒绝了她。

他介意和她交往。

她想问为什么,但是又觉得太傻,悻悻地放开他的手:“这样啊,没关系,我继续努力就好。”

他还是皱眉,没有说什么话,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