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赵安玥刚想脱口而出,但突然间想到什么,硬生生改了个答案:“鱼!”他之所以会这么问,肯定是想在她手上画她最讨厌的动物!她才不上当!她喜欢鱼,她觉得鱼最好看了,她漂漂亮亮的右手只能画鱼。

顾淮景指尖一顿:“最讨厌的也是鱼?”

赵安玥重重的点头,重重的:“对!”

“最怕的呢?”顾淮景挑眉。

“也是鱼!”赵安玥眨眨眼睛。其实她最怕的是蛇呢。如果顾淮景敢在她手上画蛇,她一定把砚台连同里头的墨砸他脑袋上。

顾淮景把她的右手压在自己胸口,提醒了一下:“别动。”

然后他松开了左手,伸手拿了笔,在未干的砚台里沾了沾墨,提笔,立于她手臂上方。

赵安玥很紧张的看着,顾淮景顿了顿,然后落了笔。

墨很凉,赵安玥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她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顾淮景会画鱼吗?就算会画,他用的可是左手。

自己画鱼无数,尚且无法用左手画画,更何况是顾淮景呢?

而且他画的第一笔也表明了,他确实不会。画鱼的第一笔怎么能这样呢?这样是不对的啊。第二笔更不对了,他到底要画什么啊。赵安玥几乎绝望的想着。

她已经忍不住要抽.回自己的右手了,可惜,如果她抽.回.来,她的四条鱼丫鬟就命在旦夕了。

赵安玥嘟着嘴巴,皱着鼻子,耷拉着头,很低落,但视线没离开顾淮景手上的笔。

她发现,哪怕是左手,顾淮景下笔也很稳,稳的不像是左手。如果换成她,肯定忍不住会抖,线条也不会如此浑然天成。

而且,一笔两笔三笔,赵安玥渐渐察觉到他画的不是鱼了。

他、画、的、是、猫!

是一只很肥很肥很肥的小肥猫!

她凑过脑袋,盯着那只小肥猫,磨牙:“为什么不是鱼?”

顾淮景眼中笑意微闪,没说话,细细临摹着已经有了形状的小肥猫。

最后一笔画完,顾淮景直起身,把笔置于砚台上。

那猫小而肥,细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很像赵安玥生气的时候。顾淮景很少会有作画的闲情逸致,这只小肥猫是近几年,他画的第一幅。也还好,神形兼备,画艺没有生疏,顾淮景挺满意。

可是赵安玥一点都不喜欢,虽然她不得不承认,顾淮景画的很好,可是她很不喜欢。

刚刚因为作画,身子前倾着,右手这会隐隐作痛。他靠了回去,缓了一下,看了眼低着头,似乎正在和那只小肥猫瞪眼的赵安玥。

他伸出左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你不是最怕也最讨厌鱼吗?猫会抓鱼,这样你就不用怕鱼了,就当作你给我画乌龟愿我右手长命百岁的谢礼罢。”

赵安玥:“…可是我最喜欢的也是鱼啊。”

顾淮景哦了一声:“巧了,猫最喜欢的也是鱼。”

她不说话了,闷闷不乐的把衣袖放下,从床上爬了下去,准备走了。

顾淮景看了看床里边放着的笔和砚台:“把东西放回书桌再走。”

赵安玥闻言脚步一顿,非但没有回来,反而加快了脚步,小跑到门口。

顾淮景声音微冷:“赵安玥!”

赵安玥果断伸手堵住自己的耳朵,跑出了房门,离开时还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声音很响。

顾淮景:“…”他真的对她太好了一些,连甩门都敢了?

赵安玥一路快步回到景鱼院,隔着大老远就喊:“樱鱼!桃鱼!樱鱼!桃鱼!”

樱鱼和桃鱼今日晨间被谴回了景鱼院,没跟着赵安玥去顾淮景那,听到赵安玥的叫声,吓得六神无主,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抬腿就往赵安玥的方向跑来。

“夫人,樱鱼在,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夫人,夫人,桃鱼在呢!您怎么了!”

赵安玥停下脚步,左手捧着自己的右手,大声道:“我要沐浴,现在就要!要快!很快!”

景鱼院的下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想抱抱我的小公主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051(二更)

赵安玥把小肥猫洗掉了, 顺道换了身衣裳。秋日,天气渐渐变冷, 夏日的纱裙已被樱鱼收至箱底, 转而拿出比夏日纱裙略厚一些的衣裙。

秋日衣裙料子大多为绵麻, 没有夏日纱裙飘逸, 但穿在她身上, 并不显得厚重,裙摆微扬,反而给赵安玥添了几分秋日闲适的味道。

她坐在院子秋千上,双脚抵在地面, 用力往后一挺, 然后伸直双腿,秋千便摇了起来。

赵安玥的笑容随着秋千越升越高,而越开心, 院中一片铃声般的笑声,让下人们都不由面带微笑。

荷鱼匆匆上前, 在旁边行了一礼:“夫人。”

赵安玥见了她,连忙双手撑在地上,停了秋千。她偏头:“荷鱼, 怎么样了,是有消息了吗?”

荷鱼人如其名,长了一张小圆脸,混在人中不引人注意,性格也很和善, 周边人的容易对她放下防备。故而她不与樱鱼和桃鱼一般近身伺候赵安玥,她主要为赵安玥打听消息。

昨日,自从听到三皇子是害顾淮景幕后真凶这件事情后,赵安玥就吩咐荷鱼仔细打听这件事情。荷鱼一大早,就出了府。

荷鱼走上前了一些,低头对赵安玥道:“夫人,奴婢刚刚打听到,三皇子被大祁皇帝下旨关至宗人府,如今怕是已经在宗人府待了不久了。”

赵安玥有些不敢信:“真的?”

荷鱼点点头:“是,确实如此。听闻早朝结束没多久,皇上便下了旨意,应是侯爷早朝说的一番话让皇上改变了主意。”

按照赵安玥的理解,她觉得皇上定然不会同意处理三皇子的,结果没有想到,今日,他们不过兵分两路,一边找了皇上,一边找了皇后,就有了效果。

她好奇的问:“你可探听到侯爷在朝廷上说了什么?”

荷鱼摇头:“荷花未打听到。”

赵安玥有些许失望,咬了咬唇:“可以了,荷鱼你下去罢,记得一有消息要立刻告诉我。”

“是,夫人。”荷鱼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赵安玥继续荡起了她的秋千,一边荡一边若有所思。但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思出什么来,只觉得这大祁皇帝还真的是很公正严明,连自己亲生的皇子都能先暂压宗人府审问。

可能是皇子比较多罢。赵安玥猜测。

**

时间过了三日,天气越发冷了一些,昨日还下了一场秋雨,一夜过去,景鱼院的几棵银杏树叶子都黄了。

叶黄,只在一场秋雨之间。

赵安玥站在银杏树下,抬头望着。阳光从银杏树叶间洒了下来,金黄色的银杏叶在闪闪发光,还有几片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掉在赵安玥的肩上。

她眨了眨眼睛,轻轻的取下肩上的叶子,放在眼前,叹了口气。

赵安玥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忧无虑,很开心的。可是偶尔,她也会觉得有些难过。

比如看到这从树上落下的叶子,她便想起了自己。她觉得自己就是一片落叶,离开了故土,来到大祁,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顾老夫人待她很好,可惜总归是不一样的。她想父皇母后了。赵安玥吸了吸鼻子,手里拿着这片银杏叶进了房,珍重的将叶子夹入书中。

然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心想,得做些开心的事情。可惜景鱼院很多东西,这三日她都玩腻了。

侯府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正轩院马厩的那只马。那只马可傲气了,她之前不过摸了一下它,它就记仇。

赵安玥眼珠转了转,没有犹豫,换了身衣服,屏退下人,自己偷偷摸摸的往正轩院马厩溜去了。

**

三日过去,顾淮景的右手好了一些。刘大夫用药很是精准,几十年行军救治让他对这种刀剑造成的外伤很熟悉。故而顾淮景好了不少。

他已经不躺在床上了,这时也站在门口,靠在墙边,望着外边的树林。

面前这片林子的树常年青绿,就算是秋天,也不会黄。后院马厩那边倒是有不少银杏树和枫叶,这个时节,又刚刚下了一场夜雨,叶子应当已经黄了罢?

顾青快步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行礼:“侯爷。”

顾淮景看了他一眼,一时兴起,抬腿往马厩方向走去:“边走边说罢。”

顾青应了声是,抬腿跟在顾淮景半步外,声音不大不小,没有刻意压低声线。

整个顾国侯府,被守的固若金汤,都是顾淮景自己的人,并不用在意。只有外围才有各方安插的眼线,能探听的消息,也是顾淮景要让他们听到的消息。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只不过走了个过场,问了三皇子几句,但是三皇子都说不知。刑部两名证人,虽还坚持确实见过仇尽从三皇子府中出来,但过不了一两日,在皇上的施压下,供词必然会有所变。”顾青一一道来。

顾淮景脚步不慢,边走边随意听着,闻言若有所思道:“刑部尚书是七皇子舅舅,七皇子和三皇子夺嫡,刑部尚书没有动作?”

顾青顿了一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刑部尚书自从皇上将三皇子关至宗人府后,便没有动作了,任由刑部左侍郎审查仇尽一案。”

顾淮景轻轻皱了皱眉,绕过前方时,伸手摘下一片依旧翠绿的叶子。刑部尚书和七皇子向来冲动,遇到这种事情居然能忍住,看来,六皇子不容小觑啊。

他扔下了叶子,一脚踩过。

那刑部左侍郎是皇上的人,皇上说什么,左侍郎自然做什么。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日,三皇子便能从宗人府出来。

而且按照这位皇帝素来的习惯,三皇子被放出不久,这件事情也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比如凶手可能是三皇子府中一名不大不小的幕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这位幕僚是大宴的人,由大宴安插在三皇子旁边,然后□□,把陷害顾淮景的事情栽赃到三皇子头上,欲勾起大祁朝廷内斗。

这样一来,顾淮景这里有交代,毕竟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如果顾淮景不信还要坚持是三皇子,那就是中了奸人的离间计。还有百姓那也不会有微词,仇尽从三皇子府而出,是因为奸人要嫁祸三皇子,如此一来,一箭双雕。

顾淮景微微一想,基本就能把皇帝要做的时候猜的八九不离十。

不过这不是重点,顾淮景要的从来不是让刑部或大理寺真的查出三皇子是买凶之人。他要的,只是让皇上把三皇子关至宗人府。这样就好了。

“六皇子和七皇子那边,都安排好了吗?”顾淮景问道。

顾青点头:“请侯爷放心,一切都已按照计划中进行,明日便能有结果。”

顾淮景点头:“那便安心看戏。仇尽如何?”

“仇尽已按照侯爷吩咐去了大宴…”顾青话说到一半,前方的顾淮景突然间停了下来,左手抬起,阻止了顾青往下说。

顾青心中一惊,知道定然是前头出了事情,他连忙把接下来的话咽入喉中,往旁边走了一步,向前头看去。

前头便是马厩,除此之外,便无一人。踪蹄站了起来,在马厩里走来走去,看起来异常的愤怒。

不对。马厩有人,否则踪蹄不会是这般模样。

顾淮景抬起眼,在马厩四周扫了一圈,然后抬腿朝踪蹄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和刚才一路走来差不多的频率,刚刚带着赏秋的闲散,可这会却平平淡淡,没有闲散的感觉,也没有被偷听的着急,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很平常的朝踪蹄走去,却无故让刚刚还暴躁的踪蹄安静了下来,乖乖的趴在了稻草之上,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故而原先因为踪蹄的动静而被掩盖的呼吸声,清清楚楚到了顾淮景耳中。

呼吸声很急促,能听出那人此刻定然十分紧张。

顾淮景脚步不停,绕过踪蹄,走到马厩后方。

后头只有一颗银杏树,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那人肯定无处可藏。

他走了过去。果然。

银杏树下靠着一个人,头枕于树干,腿伸直,落了一地的黄色落叶把她围在中间。

她穿着一身红衣,头上还盖了一块红色方巾,看不见五官,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般。

哦,赵安玥。

**

赵安玥也没有想到会这般巧,她刚好选了这天来找踪蹄玩,还特地穿了一身红衣,带了块红色方巾,想试一试马和牛的不同。

结果试出来,发现马确实没有牛那般,对红色反应灵敏。也发现比起牛,马的脾气差多了,她不过拿着红色方巾在踪蹄面前甩来甩去,其他也没做什么,就惹得踪蹄很暴躁。

她想说马几句,让它知道它如今被关在马厩,其他地方去不了,得罪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结果她听到了顾青和顾淮景的说话声。他们提到了三皇子的事情,这件事情,赵安玥也很好奇,所以她就躲了起来偷偷听。

结果,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仇尽已按照侯爷吩咐去了大宴?

仇尽已按照侯爷吩咐去了大宴!

052(一更)

赵安玥紧紧闭着眼睛, 背靠在银杏树干上,动都不敢动。

她本来躲在后头偷听, 但没想到居然这也被顾淮景发现了, 可后头四周一片空荡荡, 根本就没有地方躲。

最终赵安玥灵机一动, 往银杏树上一躺, 闭上眼睛装睡。而且她很紧张,怕自己装睡被看出来,把带来逗马的红色方巾盖在了脸上。

一场秋雨过后,落叶纷飞, 地上也落了不少。顾淮景双手垂在身侧, 脚踩上落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踩在赵安玥心里, 让她的心跳更加快了一些。

赵安玥还没来得及消化刚刚听到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刚刚听到的那些, 足够让顾淮景杀人灭口了。

上次秋日围猎,她无意间撞见刘大夫,顾淮景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气, 她现在想想就轻而易举的回忆了起来,仿佛发生在昨日。

所以她今日来逗马的时候怎么能忘了呢?如果她当时记得,她肯定就不会偷偷摸摸来他院中逗马。

脚与枯叶接触的响声没了,顾淮景在她身前停下了脚步,遮住了原先洒在赵安玥身上的阳光。

赵安玥脸上围着红色方巾, 因为害怕,眼睛紧紧闭着,都不敢睁开。

过了一会儿,身前的人毫无动静。赵安玥等了一会儿,心中又害怕又好奇,她悄悄的睁开了一条缝。

方巾材质与夏日纱裙一致,隔着方巾,她能清楚看到外边的世界。顾淮景站立在那里,低着头,眼神无悲无喜的望着自己。

他立在一片红的世界中,整个人看上去也是红的,仿佛来自地狱,带着血杀之气。

赵安玥刷的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顾淮景蹲了下来,左手揭开了她的方巾,拿在手心。

赵安玥心提在喉咙口,方巾被拿走时,滑过她的脸颊,凉凉的,如同此刻她的内心。

她发出几声刚醒时,嘴巴无意识砸吧的声音,眼皮动了动,然后慢慢的睁开,露出疑惑而又茫然的神色:“你怎么在这里?”声线在微微发抖。

顾淮景勾了勾唇,浮现一丝笑容,可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无,他声音很轻:“在房中养伤多日,出来走走。你呢?你不在景鱼院,怎么在我这?”

赵安玥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假装没睡醒的模样:“我…我听府中下人说,你院中马厩有一棵银杏树,到秋天便很漂亮,所以我来看看。”她说的很无辜,“然后不小心睡着了。”

“哦?”顾淮景声音微勾,把左手的方巾塞到她的手中,“真的睡着了?”

他的手触到她的手,赵安玥不由一抖,重重点头:“嗯!”

顾淮景笑了笑,左手顺势牵起她的右手,把她拉了起来。

他左手的力气很大,赵安玥被拉的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