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景朝她走去,赵安玥害怕的退一步。他再走一步,赵安玥又退一步,他索性伸手把她扯了过来,把她扯到墙边,推到墙上,冷声道:“站直。”

赵安玥赶紧贴墙站直。原来只是站着就可以了吗?那也没什么啊。

顾淮景看她一眼,收回手,到桌前,拿起水壶往白色碗里倒水,倒得很满。

那碗是刚刚顾青连同香一起拿来的。

他一手拿起碗,来到赵安玥面前,伸出脚,把她并.拢的双.腿,给踢得与肩同宽。

赵安玥奇怪的看他一眼,顾淮景对她勾了勾唇,空着的手压着她的肩膀把她压了下去一些,双腿呈弓步状。

“把手伸直。”他冷声道。

赵安玥于是伸出了双手。

他把满满的一碗水放在她手心之中,吩咐道:“保持这样的姿势不要动,水不要洒出来,坚持一炷香,这次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

一开始这样的动作并没有让赵安玥难受,她还觉得有些稀奇,小心翼翼的捧着水碗,欣然点头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wuli小公主还是太年轻

067(一更)

顾淮景点了香, 淡淡的烟缓缓升起,屋内有点点清香。

他到房内书架上拿了本书, 坐在赵安玥旁边, 给自己沏了杯茶, 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赵安玥一开始没觉得这个动作有多么难, 而且因为觉得稀奇, 她还把动作做的格外标准,弯着腿,背也不靠着墙,手也伸得笔直。

可慢慢的, 越来越酸, 她的动作渐渐变形,背靠在了墙上,手也开始往下掉。

她已经坚持不住了, 扎着马步的她两条腿和两只手都开始抖动了起来,碗里的水开始晃动, 因为倒的很满,有水洒了出来,洒在她的手心, 微暖。

她心中一凛,偷偷看了眼顾淮景,见他没有注意到,不动声色的打算站起来一些。

“不要动。”顾淮景的声音传来,眼神一下子飘了过来, 冷如这冬日寒风。

赵安玥不敢动,咬牙坚持,只是她控制不了自己,腿和手酸得要命,一直在不停的抖,手中碗里的水随着她也抖呀抖,抖出了大半,尽数洒在她手中,相当于给她洗了个手。

窗外寒风在呼啸,如同赵安玥此刻的内心,哪怕顾淮景依旧盯着她,她也忍不住站直了,靠在墙后,双手一软,杯里的碗掉落在地,滚了一下,倒是没被摔破。

顾淮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香,香才点燃了一小段。

他站了起来,面色平静的捡起了那白碗,走过去重新倒了一碗水,走了过来,停在赵安玥面前:“重新站好,把手伸出来。”

赵安玥哭丧着小脸,眼眶红了,她拼命摇着头,把自己的双手藏在身后:“我不要这样,太难受了,我腿也酸,手也酸,你还不如拿鞭子抽我呢。”

顾淮景眼角扬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但格外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就绽开来了,他挑了挑眉,点头:“可以,如你所愿。”

说完后,他走了回去,把碗放在桌子上,去拿书架旁边挂在墙上的鞭子。

赵安玥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她遥遥望着那鞭子,鞭子通体黑色,在房中光照之下泛着冷冷的光泽,打人一定会很疼很疼。

顾淮景离那鞭子越来越近。

她身子一颤,急了,朝他跑去,一把从背后紧紧抱着他,小脸埋进他宽敞的后背中,哭的情难自禁,刚刚泪水已经掉光了,这会也挤不出来,她就干哭着,听上去也能哭得肝肠寸断:“顾淮景,我保证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这事是七皇子真的太过分,他给我下药,我只是想报复一下。我给他下的只是春意浓,我特意问过刘大夫的,刘大夫说下到酒中,让人查也查不出来。”

身后的人浑身都软,贴在他背上,整个人暖暖的一小团。

顾淮景的怒意就在这瞬间冲破了平静无波的口子,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把人从自己背后扯下来,将人抵在墙上,脸色和刚才的平静淡然截然不同,阴云密布,声音如同雷鸣:“赵安玥,你报复的是七皇子,是大祁的七皇子。这里不是大宴,当今皇帝不是你的父皇,想杀你就能杀你,你懂吗?今日是什么场合?殿中有多少皇帝的人,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运气好,没有人发现,但你做之前能确保不被人发现吗?你不能,不能你就不能做!如今你是顾国侯府夫人,你一旦牵扯进去,整个侯府都会被你牵连。你总是怕我罚你四个丫鬟,但你做这种事情,却没事先想过她们?没想过府中与你无冤无仇的下人,没想过把你放在心头疼的祖母?”

赵安玥张了张嘴巴,脸色苍白的看着他,这会心里是真的怕了。她以为这一切就和她在大宴之时,随手报复一个妃嫔一样,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觉得有多严重。可是顾淮景一说,她才惊觉,这里不是大宴,是大祁。

顾淮景看着她,唇抿得很紧,如同一柄笔直的剑:“我知道,你不愿嫁到大祁,不愿意嫁给我。既然如此,我可以向皇上请旨,给你一份休书,让人把你送回大宴,你想看什么书,做什么事情,从此与我无关,我都不会再管你!”

说完后,他松开了赵安玥,甩门离开。

赵安玥脸色血色彻底退了个干干净净,浑身仿佛没有了力气,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本来需要掐腿才能流出的泪水,突然间就盈满了眼眶,一滴一滴,如同雨滴,接连不断的从脸颊滑落。

她是想回大宴见见父皇和母后,但她不要以这种方式回去。她也不想要休书。

赵安玥伸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泪,站了起来,追了出去。

**

顾淮景去了书房。他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手抵着太阳穴。

太阳穴被气得一跳一跳的,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把怒火压下去。

从很早开始,顾淮景就已经能够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像今夜这种愤怒,已经十几年未曾有过了。

就算当初,知道父亲和叔叔的死,和皇帝有关,他也只是静静的在房中坐了一夜,没有愤怒,没有表情,什么都没有。

赵安玥嘴上说自己知道错了,但那双把她内心真实想法展露无遗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写着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对着这样的耍小聪明糊弄他的赵安玥,他真的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如果真要让赵安玥怕他,听从他,其实很简单。

把赵安玥直接关暗室关几日,关到心智失常,几次后她就能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可是顾淮景做不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甚至回来的马车上,他便想要怎么罚她比较好,打怕她疼,关暗室怕她害怕,真伤她丫鬟她估计真的会记恨一辈子。可是什么都不做,她就不会放在心上,像七皇子这样的事情会发生的越来越多。

一次是幸运,下次呢?他做的事情本就凶险,结果她行事还如此任性妄为。

所以想来想去,他居然想到了练武之初,最为平常的马步。

顾淮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变得如此心软。

他娶她,是他设的局,把她扯入这旋涡之中,他确实有那么一些愧疚,可她是大宴公主,理应承受这些。而且他从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达目的,谁都可以利用。

所以他为什么要觉得愧疚?既然不愧疚,又为何心软?

顾淮景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强制自己静下心,摒除不必要反而会影响判断的愤怒,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局。

今日他的计划,全部被赵安玥打乱。

所幸阴差阳错,不至于太糟,反而如果精心设计一番,效果会好很多。

三日后,大年夜之日,皇帝及各宫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会有一顿家宴。

那,是个不错的时机。

**

赵安玥站在书房门外,抽泣着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先探进来一个头,顾淮景抬眼看去,神色已尽数恢复如常,眼中神色冷淡。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一行清泪,刚刚他离开之后,想必哭过。

赵安玥咬了咬唇,大着胆子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顾淮景低头,当作没看见她,一字未说。

她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心里有些害怕,迟疑了一会儿,垫着脚尖轻轻走了过去,停在他旁边。

桌上摊着一本兵书,兵书上被他画了详细的注解,是准备和军营中的将士说的。

他抬手翻了几页,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书房内诡异的安静着,顾淮景没说话,赵安玥也没说话,只有他翻动兵书的沙沙响,以及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

刚刚过来的时候,外边又下起了雪,雪花从漆黑的天空飘洒而下,漫天飞舞。

赵安玥发丝上,衣服上,沾上了几片雪花,在温暖的书房内渐渐融化。

她站了一会儿,抬起袖口又擦了把脸,把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也擦去了。

赵安玥咬着唇,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顾淮景肩上的衣服,声音很小,小得像雪花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顾淮景,你不要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一字一片雪花,纷纷扬扬,不知无意间落在谁的心里。

顾淮景翻着书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赵安玥又等了一下,微微嘟着嘴巴,继续扯了扯他的衣服:“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吗?”

此言一落,等了一会儿,顾淮景长长叹了口气,他合上兵书,站了起来,说的话很僵,带着很刻意的冷淡:“走吧。”

赵安玥眨了眨眼睛,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追了上去。

书房打开,里面的寒风夹带着雪吹了进来,但并没有觉得有多冷。

书房和卧房只有几步距离,顾淮景走了出去。

赵安玥跟着出来,转身把书房门关上。

雪积得深了,顾淮景的脚步深而密。赵安玥在后头深一步浅一步得顺着他的脚印走。

前头,顾淮景不知为何,走得有些慢。

夜色已深,雪下得更大了,雪花把树间的一点翠绿遮得严严实实,藏在这雪夜之中,没有人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还有一章,今天时间稍微变一下,明天恢复晚上六点更新

068(二更)

第二日, 赵安玥醒来的时候,被窝已经空了, 顾淮景不在床上。

她盖着两条被子, 头缩在第一条与第二条被子之间, 睡眼惺忪的钻出一个头来。赵安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房中已经很亮了, 看这情形,今日应是有太阳。

外边隐隐约约传来下人的声音,语调欢快,带着喜庆, 好像在忙活着什么。

赵安玥伸了个懒腰, 从床上坐了起来,往门外唤道:“樱鱼。”

赵安玥还没起,樱鱼也不敢走远, 就在房门前不远处和桃鱼她们一起准备些过年的小物件。听到赵安玥的叫声后,樱鱼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和桃鱼往屋里去。

门一打开,那些丫鬟们放低声音的嬉笑打闹声就更清晰了一些。她有些好奇,在床上探着个头, 但床离门远了一些,她也看不到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呢?外边这么热闹。”

荷鱼和梅鱼提着水盆、毛巾等东西进来,四人忙前忙后为赵安玥洗漱穿衣,闻言答道:“夫人,两天之后便是年夜, 府里上上下下都正在为新年准备呢,管家忙的不得了,所以大家都在各自帮忙做点事情。”

赵安玥这才想起来,她睡得晕晕乎乎的,都忘了两天之后便是年夜的事情。

这到年底,各府中都在为新年准备,连姜佩绮都跟着杨夫人忙前忙后,更不用说编修夫人和丞相府少夫人她们,早就忙的脚不沾地了。

所以在昨天晚上之前,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们了。

和其他府夫人比起来,赵安玥在顾国侯府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很舒服,每天睡到自然醒,祖母那里想去请安就去,不想去祖母也不放在心上。而且府中也没有侍妾勾心斗角,需要赵安玥头疼。顾淮景也不会要求她做什么,他往往只会不许她做什么。

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赵安玥也不用管,所有事情,包括新年这种大喜日子,都是顾曲管家一人包办的。顾老夫人已经不管很多年了,顾淮景忙其他的事情,家中小事自然用不着他,赵安玥更是没有管的直觉。

虽然顾国侯府就三个主子,而且主子们对这种东西都无所谓,弄得好点差点,主子们也不在乎。但顾国侯府面积极大,下人也多,这稍稍准备一下,也几乎要了顾曲半条老命。

而且顾曲是个爱操心的,各种事情没有人强求他要做到什么地步,过得去就可以,但他偏不,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弄得最好。

顾青常常说他是天生的劳碌命。顾曲也只能认了。

赵安玥还挺喜欢这个爱操心的老管家,她想了想,终于有了点侯爷夫人的觉悟:“管家很忙吗?那我也去帮忙!”

樱鱼无奈,但也不好扫了赵安玥雅兴,只道:“夫人,您先用早膳罢。”

赵安玥点点头,一边用膳一边问:“侯爷呢?”

“侯爷一早就起了,在书房。”樱鱼一边给赵安玥布筷,一边答道。

这新年前几天,官员们基本都在家中,不用早朝。

她点点头,快速用了早膳,就去找了顾曲。

顾曲忙得脚不沾地,所有府中事情,大大小小,下人们都要向他请示,房中围了一群人。

见到赵安玥进来,大家纷纷行礼。

赵安玥连忙道:“不用多礼,你们忙你们的。”然后她走到顾曲旁边,问道,“管家,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正好这两日我也无事可做呢。”

顾曲看了一眼赵安玥,心中一口老血当场差点就吐了出来。

赵安玥嫁过来这些月,也偶尔会有那么几天因为无聊来找顾曲,问可以帮着做些什么。一开始顾曲心中感动,想着侯府终于来了个可以主事的夫人,可是后来他发现,赵安玥做事情都是随心所欲的,有些活干到一半,有其他事情了,她就甩手不干了。他最后都要善后。

所以顾曲得出的结论是,让夫人做,还不如自己来。

可是他又不能这么说,毕竟赵安玥是主子。顾曲的背都驼了几分,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条,他最后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夫人,您与侯爷的房间内外还未开始打点,夫人若是有空,还请帮着看看。”

赵安玥好看的眉眼眯了起来,笑得如同这冬日暖阳般灿烂:“好呀。”

**

书房之中,顾青在低声道:“侯爷,昨日晚间开始,六皇子的人去查了于美人的事情。”

“哦?”顾淮景微微一挑眉,于美人的事情,他并没有透露出去,按理应该没有人知道才是,莫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露出了马脚?“有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宫中传来消息,皇后从五公主宫中出来后,就差人去了六皇子府中。”顾青不敢隐瞒,把各处传来的情报汇集,一一禀报给顾淮景。

“五公主吗?”顾淮景的手轻轻敲着桌面,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这倒也好,省得我多此一举。既然如此,不必隐瞒,他们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什么。”

“是,侯爷,除了这个,您可还有其他吩咐?”顾青恭敬问道。

顾淮景手翻着各处传来的消息,来自大祁、大宴、蛮族各处地方。

他翻得极快,看完一张就把字条扔入火盆之中。

赵安玥父皇虽然自身能力不足,为人有些心软,做事犹豫不决,但为人正直,胸怀广阔,能听得进劝谏,很是信任李成举。

故而大宴朝廷还不算太糟糕,虽然奸佞之臣虎视眈眈,但赵氏皇室位置稳住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只是这大宴皇帝身体素来不好,入冬之后病体缠绵。他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下:“你让药王谷派个人过去。”

赵氏皇族只剩皇帝一人了,可不能出事。

顾青道:“是!”

顾淮景继续翻,他人在大祁,对大祁的情况最为清楚,如今除了七皇子的事情,其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而蛮族也一切如常。

顾淮景将最后一张字条扔进火盆:“你退下罢。”

顾青犹豫了一下:“侯爷,那七皇子那里,我们不用再做什么了吗?”

顾淮景笑了笑,笑意微寒:“不用,戏台和戏本子我都给他们备好了,怎么演也是差不多的结局,我们安心看戏便是。”

顾青神情一凛,就欲退下。

门外的吵闹声已经响了很久,赵安玥的声音尤为鲜明。她心情好的时候,说话声都掺着蜜糖似的,仿佛林中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