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站在后头,看着这样的赵安玥,眼皮子也跟着跳了好几下。

明明不久之前,就算右手受伤,赵安玥还活蹦乱跳的,结果现在就变得奄奄一息了。

‘奄奄一息’的赵安玥停了停,有些呼吸不过来的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着嬷嬷,有气无力道:“麻烦嬷嬷。来接了。我想进宫看皇贵妃娘娘很久了。却一直得不到传召。结果。今日终于等到了。就算身子。再不舒服。我也要。爬起来的。”她说一句喘三声,旁人听着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嬷嬷的笑容都被赵安玥说的一顿一顿的,不过她也是个狠角色,连忙道:“皇贵妃娘娘有孕,故而一直在宫中休息,这几日觉得好些了,才想起来夫人的。夫人看来确实病弱,今日进宫一趟也可让宫中太医帮忙看看呢,夫人快快上马车罢,勿在外头吹风。”

赵安玥轻轻的点了点头,咳了几声,虚浮这脚步小小挪了几步,眼神飘到周遭那些百姓,脚步又跟着停了下来。

嬷嬷心中一凛,就想起身过去把赵安玥给扶上马车。

结果赵安玥看向那些百姓,一副关心天下苍生的模样,继续有气无力地问:“大家怎么,都在这里等着?可是,等了很久?”

百姓中有人连忙摇头:“没有,我们也没有等很久,夫人怎么受伤了呢?”

赵安玥听到这个问题,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立马黯淡了下去,她悠悠叹了口气:“昨日午后,我在街巷遇袭了…”

嬷嬷连忙走了过来:“夫人快别说了,赶紧上马车罢。”

樱鱼不动声色的挡开嬷嬷,赵安玥轻轻的挥手:“无碍,无碍,我难得可以见见大家,多说几句,我这心里也会舒服一些。而且,我也想请各位,帮帮忙呢。”

她非常难过的样子,拍拍自己的胸口:“我昨日真的吓到了,足足有二十名黑衣人想要把我掳走,还害了不少侯府的下人。可惜到今天,侯爷也没查出那些黑衣人是谁的人。”

她说的稍微顺畅了很多,唉声叹气的,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如果谁知道点什么,还麻烦来侯府一趟,把知道的事情告诉这位管家。”她指了指顾曲,顾曲下意识挺直了腰杆,“那些黑衣人想掳走我,是为了害侯爷。害我也就算了,可是侯爷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怎么能害他呢?害了他,谁来保佑大家?!侯爷不惜性命,在战场上杀敌的英雄,居然也有人想害,我昨日都被这个给吓到了,今天一天都爬不起来,头晕晕沉沉的,却也睡不着,因为梦中也被折磨。”

百姓们听着,心里顿时愤怒了起来,纷纷拍胸告诉赵安玥一定会多留意。

嬷嬷脸红一阵白一阵,忙道:“那些贼人实在可恶!夫人放心,皇上和娘娘定然会为顾国侯府做主!夫人赶紧进马车休息罢,宫中有太医会给夫人医治的!”

赵安玥垂下眼帘,很柔弱的点了点头,由着樱鱼和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往马车上走去。

就在赵安玥出门之时赶到的顾淮景站在人群外,因为在场的人都关注着赵安玥,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来了。

他静静的站着,静静的听着赵安玥胡言乱语,听到后来,嘴角都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他今日仿佛重新认识到赵安玥一般,意识到猫的爪子也是锋利的,平常没事的时候兴许懒得亮出爪子,每日吃喝玩乐的模样。但真的感知到危险,生气之后还是会亮一亮。

只是不可能真的让赵安玥跟着进宫,否则要去捞出来就太麻烦了。

顾淮景绕开人群,刚想阻止赵安玥的时候。

赵安玥小小地走了三步,突然间身子一软,就朝樱鱼的身上倒了过去。

樱鱼一惊,连忙扶住赵安玥,几乎所有看着的百姓,都跟着樱鱼喊出了声:“夫人!”

连知道有诈的管家都忍不住心跳了一下,生怕赵安玥真的晕过去了。

赵安玥一动不动的撑着樱鱼,心想装晕和装睡也差不多嘛。

樱鱼面色十分焦急:“管家,快把夫人抱起房中,然后请刘大夫!”

嬷嬷也是被突然间晕过去的赵安玥吓到了,虽然今日赵安玥从出门之时起,看起来就像随时会晕过去一般,但是她牢记齐皇贵妃的吩咐,仗着力气比樱鱼大,把晕倒的赵安玥抢了过来,道:“赶紧把夫人扶到马车上去,太医医术高明,肯定比侯府的大夫要好一些!”

晕倒的赵安玥心里顿了一下,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原本着急的看着赵安玥的人群中起了骚动,自发的让出了一条小道。

顾淮景一身玄服,刚从军营里赶来,英姿飒爽。

他抿着唇,面色沉毅,脚步匆匆的朝赵安玥跑去,不由分说从嬷嬷手里打横抱起了赵安玥,留下几句:“玥儿身体抱恙,不能过多走动,劳烦嬷嬷通报娘娘,臣谢过娘娘美意。但府中大夫对玥儿身体情况很了解,一时间换了大夫,恐怕不利于玥儿的病情。”

说完后,也不待嬷嬷说什么,抱着人就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门口。

在他怀里的赵安玥松了口气。

两人绕过大门口,待他人看不见后,赵安玥就醒了过来,踢蹬着双腿:“放我下来。”

顾淮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把人放下了地面。

赵安玥奇怪道:“你不是在军营吗?你怎么回来了?”

顾淮景冷冷道:“我不回来,难道你要跟着进宫?”

“我怎么可能会进宫?”赵安玥一副看傻子的面容看着顾淮景,“我不是装晕了吗?我晕了后,樱鱼肯定无论如何都会把我抢回来的,你不来我也能解决的。”

潜台词就是顾淮景可以不用来,来一趟还夺走了她的风头。

刚刚顾淮景抱着她进门的时候,她听到那些百姓们说的话了。

都在说顾淮景对夫人真好之类的夸耀。

哼,他哪里对她好了?

顾淮景看着赵安玥脸上神情,突然间一笑,低下头温柔的执起赵安玥的左手,放在自己掌心中,深情款款道:“玥儿如此为我着想,说出了害你也就算了,怎么能害我的话,还被噩梦折磨,如此热烈的心意,这般真诚待我,我怎么能不赶来?”

赵安玥的左手抖了一下,连忙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放在自己裙子上蹭了几下,还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她连忙解释道:“那是我乱说的,你不要当真啊。”

顾淮景摸了摸她的头,宠溺的叹了口气:“玥儿是因为害羞才骗我说不是真的吗?如此心意,实在令顾某难安。”

赵安玥愣愣的张大了嘴巴,在看到顾淮景眼里那抹捉黠的笑意,才知道他是故意这样的。

她恼羞成怒,跺脚道:“顾淮景,你认真一点,你再乱说,我就——!”

顾淮景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平静冷淡的模样:“那就如何?”

赵安玥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地方。

然而电闪火光之间,刘梓姐姐无意间说的一句话,突然间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次好像是编修大人惹到了刘梓姐姐,刘梓姐姐气的不行,事后让编修大人睡了好几天书房。

她眼睛一亮,抬头挺胸,伸手一指,意气风发:“我就把你关门外,让你睡书房!”

顾淮景的瞳孔微微一缩,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此刻的赵安玥,微微低下头,声音里含了点意味不明的笑:“你可以试试。”

顾淮景貌似一点都不害怕呢。赵安玥咬着牙,悻悻地低下头,一脚朝顾淮景膝盖踢去。

赵安玥小动作很多,顾淮景早有防备,他游刃有余地退后一步。

一脚落了空,赵安玥神色平常的收回了腿,朝他重重哼了一声:“你赶紧回军营罢,我不想看到你!”

说完后,跑远了。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离开,顾淮景收回眼神,对着后头跟上来的顾曲,低声吩咐了几句。

顾曲脸色有些怪异,领命而去。

顾淮景没有回军营,毕竟夫人昏迷,自然要贴身照顾。

于是贴身照顾的顾淮景去了书房,自己和自己下了盘围棋。

一开始,黑白两子,势均力敌。

渐渐的,黑子占了上风,眼看着就要赢了,白子没有任何胜算。

顾淮景继续一颗一颗堆砌黑白两子。

皇帝和齐皇贵妃看来因为那未出生的孩子,重新站在了一起,而且把眼光看向了赵安玥。

那就,没必要多留几日了。

他放下最后一颗白子,白子在最后一瞬转败为胜。

黑子,输的一塌糊涂。

**

顾淮景在书房中下棋的时候,赵安玥洗去特意准备的‘晕晕妆’,有些困的蜷缩在贵妃椅上眯了一会儿。

在睡的过程中,总感觉有些细微的声音传来。

但她也没有在意,翻个身继续眯着。

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从贵妃椅上爬起来。

她喝了口水,伸了个懒腰,踏出房门的时候,突然间觉得今日的门有些不太对劲。

她撅着身子,在门上来来回回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发现——

门后的门插,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关门外,睡书房?不可能的。

095

赵安玥怒气冲冲的出了房门, 刚好遇到从书房出来的顾淮景。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他的眼里如同一滩平静的水, 无声无息, 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而赵安玥的眼里却盛满了怒意, 她小跑过去:“是不是你让下人把门插给拆了?”

顾淮景低头望着她, 温声解释:“侯府很安全, 为了方便下人伺候,也从来没用过那门插,我想想,既然如此, 还不如拆了。”

赵安玥左手揪着裙子:“才不是, 你肯定是怕我把你锁在门外,只能睡书房,才把门插拆了。我告诉你, 我要让人装回去。”

顾淮景不置可否,绕过赵安玥, 进了卧房。

赵安玥剜了顾淮景一眼,去找了顾曲,让顾曲把门插给装回去。

这件事是顾淮景亲自吩咐的, 顾曲怎么可能再让人重新装回去?但是赵安玥一直坚持,管家只能先松了口,采取迂回战术,说是晚些就装回去。

赵安玥确认了几遍,满意地走了。

然而晚些管家也没让人装回去, 但是事后赵安玥自己也忘了。

睡前的时候,顾淮景拿了药膏,要给赵安玥换药。

赵安玥看到是他,嘟囔着:“怎么是你?刘大夫呢?我要刘大夫给我换。”

顾淮景懒得和她多说,直接抬手就上,把她右手上的包扎好的布带拆了,把干了的草药取下。

伤口今日已经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疼。赵安玥不想顾淮景给她换,但现在伤手已经在人手里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刺激人的话,怕被报复,于是一动不动,紧张的看着他给换药。

新的药敷上的时候,凉凉的,很舒服。

顾淮景用了新的布带,给她包扎好。

他动作很快,十分娴熟,而且很小心,没弄疼她。

赵安玥很满意,摸了摸布带。她稍微柔和了一下神色,但也没和顾淮景说话,就只给了他类似于‘孺子可教’的一眼,然后爬上了床,爬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顾淮景拿着换下的东西递给了门口候着的下人,然后关上了门,躺在了赵安玥旁边。

房中烛火还没灭,暗黄色一片,有种别样的温馨。

赵安玥顿了一下,问道:“如果过几天齐皇贵妃又叫我进宫,那怎么办呀?我还装晕吗?”

顾淮景仰躺在床上,双眼瞳孔深如冬日黑夜:“不会再有下次了。”

赵安玥有些奇怪,原先背对着顾淮景,这会转了个身,顾忌着伤了的右手,没敢直接侧对着他。而是和顾淮景一样,仰躺着,然后侧着个头,有些好奇和激动地看着他:“你要开始做什么了吗?”

她身上带着一股草药的味道。这种味道很熟悉,顾淮景曾经受伤的时候也用过不少。

他翻身,绕开赵安玥的右手,压在了她身上。

赵安玥眨了眨眼睛,心跳了一下,急道:“你要干什么呀!”

顾淮景摸了摸她的脸颊,低下头,语气温柔:“玥儿,我们要抓紧了。”

赵安玥结巴道:“抓、抓紧什么?”

他的手顺着她额角滑落,停在她尖而小巧的下巴上,那里有些肉,皮肤细腻柔滑:“今日没有听到吗?有百姓说你嫁给我一年还无所出。我刚刚仔细想了想,这一年来,我没有尽夫君之责,害你因为无子被他人说道,我实在过意不去。”

赵安玥眼睛睁大,不断的闪躲着,红着脸道:“这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们说就说,而且,我…我右手受伤了!”

“不碍事,你躺着就好。”他低下头,轻轻一笑,吻上她的唇。

房中烛火仿佛也羞于看见这一幕,火光微微闪动着。

赵安玥软着声音,左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放在顾淮景的头发上,抓着他几揪头发,无意识的撒娇:“你把烛火灭了…”

顾淮景的声音模糊得听不太真切:“不灭。”

赵安玥闻言都快哭了,他们之前基本上都是不点烛火的。

可今日,房间是亮着的,这这这要她怎么办呀。

**

嬷嬷跪于宫殿之中,战战兢兢地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齐皇贵妃禀告。

齐皇贵妃坐在软塌上,盖一条薄薄的毯,慈爱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一开始还不怎么当回事,可越听越是愤怒。

好个赵安玥,没想到居然是如此有心计之人!骗得她之前以为赵安玥是个单纯好骗的人!

现在想想,那日满江楼,她是故意点的那么辣的菜系吧!

齐皇贵妃身怀有孕,这几日情绪本就不稳定,从软塌上直起身子,一把扔了床边摆着的糕点,胸口剧烈起伏着。

贴身宫女连忙上前,瞪了那嬷嬷一眼:“还不快下去!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嬷嬷连忙诚惶诚恐,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贴身宫女给齐皇贵妃顺着气:“娘娘,您现在可不能动气,您肚子里还有小皇子呢。再想想办法就是,赵安玥今日能装晕,但能每回都装晕吗?”

齐皇贵妃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闭上眼睛,压下不快的情绪。

她不能生气,她现在怀着孩子呢,可不能气。

那赵安玥今日想必是故意气她的!

齐皇贵妃在后宫几十年,想通了,也就慢慢的平复了情绪。

她的眼中闪着冰冷的光芒:“听闻赵安玥和翰林院编修夫人刘梓关系很好?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借刘梓设一局!本宫倒要看看,到时候这赵安玥还装不装晕!”

**

第二日,顾淮景一早就离开了。

赵安玥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浑身酸得厉害,哪里哪里都不得劲。

顾淮景好像越来越过分了,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

她说停就停,说不行就不行,说不要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