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做着这个的时候,动作是急切而粗鲁的。

他们迫不及待开始想尝尝这个如此主动又绝色的少年的滋味。

阿烟就这么被推进了山洞中,又看着山洞被一块沾了雪和泥的石头堵住。她在石头缝里盯着洞外的沈越,却见沈越依旧在笑。

她扶住那块石头,感到冰冷的雪和潮湿的泥土沁入自己的指甲缝中。

她狠狠地掐住那块石头,却只感到指尖那里传来钻心的疼痛,疼痛和冰冷掺杂在一起,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她的肚子抵在那块石头上,肚子里的娃狠狠地踢了一脚,不知道这柔软的娃儿是不是也感到了那里的冰冷和坚硬,竟越发地闹腾起来。她的肚子开始抽疼,仿佛肚子上每一处都在抽筋地疼。

她两眼死死地盯着外面的雪,雪花依旧在飘,它们漫天挥洒,一如上一世她临死前那般。

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沈越的身影,可是看不到,他随着那几个北狄将士,不知道走向了哪里。

冰冷的血腥味道在她鼻端蔓延,她两耳嗡嗡嗡地响着,整个世界除了这嗡嗡嗡响声,仿佛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

她就这么僵硬地站在那里,在这一片白色的世界里,静静地听着那嗡嗡嗡的声响。

脑中一片空白,她眼前只是不断地浮现着那个少年的笑,黑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自己,就那么笑。

过了不知道多久后,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那是一种两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簌簌声。

轻,慢。

阿烟心骤然一跳,喉咙间发出声来,不是哭,不是叫,而是一种麻木和绝望之下的呼声,带着喘息,仿佛一只濒临绝望的兽在呼叫。

就在这种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呼哧呼哧声音中,她看到了沈越。

沈越衣衫单薄,领口那里有些凌乱,脸上挂着一道血痕,青色的衫子半边都沾上了血。

雪依旧在下,沾在那带血的衣袍上,血和雪交融,白与红渐渐混在一起。

他踉跄着一步步走到洞口,摇晃着蹲在那里,隔着石头望着里面的阿烟。

他的黑眸清澈却又暗沉,那是一双让人无法想象的眼睛。

凝视着阿烟,他抿了抿唇,竟然笑了下:

“婶婶,我没事,我杀了他们。”

其实阿烟自从离开了萧正峰后,就没有哭过。

绿绮死的生活她都没有哭。

可是这个时候,她忽然一下子崩溃了,瘫坐在那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低着头,捧着脸,哭得不能自已,哭得犹如街头丧了考妣失了独子的妇人。

沈越拼命地将那块石头推到了一旁,抱住阿烟的肩头:

“婶婶,你别哭,你别哭好不好,我没事……”

他拼命地想安慰她,可是却无济于事。

阿烟跪在那里,反手抱住沈越带血的身体,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越儿——”

她的声音那么凄厉而沧桑,那不是十八岁的这个阿烟发出来的,是上一辈子那个二十六岁的阿烟发出来的。

那一夜,沈越在拒了冯家的婚事,矢志要上京谋取富贵的时候,跪在她的病榻前苦苦哀求。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种下了一道鸿沟。

他就再也没有听到她这么呼唤自己。

沈越忽而间泪水也涌出来,哽咽着道:

“婶婶,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他跪在她背后,两手在剧烈地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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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过了被北狄军蹂.躏危机的阿烟,依旧是处在危险之中。

她已经七个多月的肚子,其实是经不起这般折腾的。

她身体的某一处开始剧烈地抽动着,抽得生疼,那是一种比往日腿抽筋还要疼上一百倍的疼痛。

阿烟捧着肚子,痛苦地道:“我……肚子……”

沈越意识到了什么,脸也白了。

他可以为他的婶婶付出一切,只为了护她平安,可是他实在并不会接生。

而且在这深山荒野之中,在这茫茫白雪之中,怎么可能顺利地让她产下胎儿?

沈越的嘴唇都在哆嗦:“山下没动静了,北狄军走了,我们,我们先下山去?”

阿烟脸上血色尽失,打着颤儿。

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按理说即使要生,也不应该一直疼,可是她疼,一直抽疼,浑身都在疼,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仓皇之中的沈越见此情景,忙去找了那三名死去的军士的衣袍,用匕首割下来后,取了许多的树枝来,迅速地做成了一个木筏子,然后他抱着阿烟躺在上面,他则是拼命地在雪地里拉着这个带血的木筏子往山下赶去。

阿烟在抽搐疼痛的间隙,茫然而无力的眸子望向天空,遥远的天际残忍而漠然地就往下挥洒着雪花,落在她脸上,只是如今的她却连那点冰冷的滋味都难以感觉到了。

她努力地仰起脸来,看向那个拉着她的少年。

风雪中,用衣服搓成的绳子勒在他羸弱的肩头,勒进去很深一道印。他分明绝世的姿容,此时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狰狞,原本玉白优雅的颈子凸出一条筋。

一点雪花落在她的唇边,她舔了舔,那点雪花化成了些许的水儿,沁入她的唇舌。

在这个时候,她竟笑了下,嘶哑的声音无力地道:

“越儿,放开我吧,你活下去。”

即使下了山又如何,也许他们依旧没有办法活下去,依旧是被杀。

沈越没有回头,就那么死死地咬牙,拉着这个临时做就的筏子往下走,一步步地踩着雪和泥往前走。

他身子几乎弓成了虾米,弓成了虾米的他从牙缝里这么缓缓地道:

“婶婶,要死,我们一起死。要活,我们一起活。”

生死与共,富贵相依,那是上辈子的沈越和顾烟。

一股巨大而无边的疼痛再次把阿烟淹没,她浑身僵硬地抽搐着,喉咙里难以自制地发出难耐的声音。

不过就在这种痛苦中,她断断续续地用嘶哑的声音道:“好……一起活……”

第 208 章

当沈越终于翻过了这个山头,看到皑皑白雪中,有被雪掩埋的房舍三两个的时候,再也克制不住激动,当下把木筏子扔在那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了那茅屋,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使劲地拍打着这家破旧的门。

可是也许大雪封门的日子,主人家并不想开门,也许他们知道如今北狄军要杀过来了,并不敢开门。总之这门敲了许久,里面却并无动静。

沈越的牙齿在风雪中咯吱咯吱地响,他桀桀地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声音:

“求求你们,救救我婶婶!她要生了,没有人帮她她会死的,求求你们救救她!”

良久后,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那门扉终于开了,里面一个妇人翘头翘脑地看过来,小心翼翼地瞅着沈越。

沈越一把扑上去,跪在那里道:“救救我婶婶。”

妇人看了看不远处被安放在一个木筏子上痛苦呻.吟着的大肚子女人,终究是不忍心,回头招呼自己的男人道:“不是北狄军,确实是一个妇人,看样子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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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在凄厉的风雪中跋涉了很久很久后,才会明白一点炉火一床暖被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尽管那炉火在燃烧中发出呛人的味道,尽管那床棉被是如此的粗糙和破旧,你依然会感激所有的这一切。

沈越躲在一处角落里,坐在那里默默地烤着火,传入耳边的却是胳膊妇人凄厉而压抑的叫声。

他的婶婶果然是要生了,而幸运的是,这个妇人生过两个孩子,她可以试着帮婶婶接生。

沈越望着那跳跃的红色炉火,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捧着脸哭。

总算婶婶是幸运的,他也是幸运的,在他们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总算有了帮了他们。

他想,重活一辈子,总算是不一样的。

他身上的衣衫依然单薄,当初的那件黑袍已经撕成了布条来做那个木筏子,如今的他,穿着单薄的衣衫搓着手坐在炉火边,恍惚地想着心事。一旁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睁着孩子特有的清澈眸子,就那么好奇地打量他。

他想也许他在这两个孩子们眼里,是一个怪人吧。

就在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猛然间听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啼哭声,他猛地一个激灵,忙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守在那里屋的帘子旁。

片刻之后,那个妇人匆忙出来了,将一团儿用红色襁褓包着的东西塞给他:

“给,先抱着。”

话都来不及说,那妇人又端着一盆热水进里屋去了。

沈越一时有些不知南北,茫然无措两手僵硬地抱着怀里那小小的一点分量的小东西,怔怔地望着那破旧的红色襁褓中露出的一张小脸儿。

娇嫩,发红,脆弱,并不太好看,甚至有点皱巴巴的。

这刚刚出生的小人儿有些懵懂地睁着茫然的眼睛,最后仿佛看向了沈越。

或许以她此时的眼力根本没有看清楚沈越吧,可是沈越却因为她的目光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抱着这个软绵绵仿佛没骨头的小东西,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用力,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她。

他试探着想动动身子,抖了抖嘴唇,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哄着的声音:“乖……”

谁知道他不说也就罢了,他刚一说完,那小人儿却忽然张大了嘴巴,发出洪亮而高亢的啼哭声。

她的嘴巴长得太大了,大到几乎占据了那小脸的三分之一!

沈越顿时有些腿软,吓得不轻,这小东西,这是怎么了?

他无可奈何地抱着她,想试图去颠颠她哄她,可是他实在没这经验,就只能僵硬而小心地抖啊抖的……

一旁的男人推门进屋了,看到这个情景走过来:

“你到底会不会抱孩子,哪有这样抱的。”

这山里人家倒是热心,教了他该怎么抱,怎么哄。

沈越很快就学会了,学会了的他迫不及待地从这男主人手中几乎是“抢”过来孩子,重新自己抱起来。

果然,这次小家伙不哭了,安静地呆在沈越怀里。

沈越那么一逗她,她甚至露出甜笑来。

笑得真甜,沈越看着只觉得心都化了。

这是婶婶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以后会长得和婶婶很像很像吧。

她来到人生,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自己,第一个抱着她的也是自己——沈越此时已经忽略掉了那位帮着接生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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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的北狄军在一番烧杀抢掠过,并没有来到这边,大家在胆战心惊了几日了才奔走相告,北狄军已经跑了,听说是萧正峰在北边又和北狄军打了起来,那边战况激烈,于是北狄元帅下令各部回来紧急救援。

这么一来,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之余,默默地念声阿弥陀佛,感念这个时节好歹有一位大昭的萧正峰,能让北狄人如此的忌讳,也间接不知道保下了多少人命。

消息传到阿烟耳中的时候,她一则是总算是放心了,萧正峰的消息传来,他还活着,活着和北狄人征战,成为北狄人眼中最大的威胁,说明他安然无恙。

二则她总算是能放心地做一个月子了。

她生了一个女儿,这几天长开了,很像萧正峰。她想着以后还要再生一个儿子的,这样女儿才能有依靠。所以一定不能走母亲的老路,一定要把身子养好,女儿家必须好好坐月子。

阿烟因为怀孕,身上并没敢佩戴什么,如今只有沈越贴身带着的一个长命锁,拿去当了,换了银子,就此购置了各样食材,并感谢过了这户农家,给了人家报酬,自从后这个月子就在这户农家过了。

其实当初在锦江城,萧正峰是早已备好了乳娘的,如今自然是指望不得,阿烟在那乡间妇人的帮助下,开始学着给孩子喂奶。她奶水还算好,把娃儿喂得饱饱的,不几天功夫那张皱巴巴的脸就长开了,看着模样好看,一双眼睛清澈漂亮,很是机灵的样子。别人稍微一逗,就咯咯地笑,笑声稚嫩清脆,惹人疼爱。

沈越如今也无事,除了借用农家的炉灶给阿烟做各样滋补品外,其他时候没事就帮着抱娃,来回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有时候沈越也会小心翼翼地出去村子里,打探下外面的局势,然而外面的局势却是越来越混乱,齐王至今不见人影,德顺帝派下的人马也开始加入了萧正峰和北狄军的大战之中,至于战况如何,谁也不知道。偶尔间山村附近有从北边过来的残兵,只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憷。朝着人家打听下前面的局势,却是一问摇头说不知,再问只说死了很多人,死了太多人。

眼瞅着阿烟也要出月子了,这已经是三月的天,春光明媚,山上的雪都融化成水儿往下流,溪水潺潺,漫山遍野有绿色冒出头来,看着青翠喜人。

沈越抱着小女娃糯糯坐在篱笆墙外的木桩上,轻轻逗着她玩。这个时候有一只雀儿叽叽喳喳地蹦到了院子里,几只老母鸡咕咕叫着,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糯糯和沈越。

糯糯这个时候眼睛应该已经能看远了,看到那母鸡,不免裂开没牙的嫩唇儿笑起来,笑声稚嫩可人。

沈越低头凝视着怀里的糯糯,几乎忍不住想低头亲一亲她的小额头,不过终究是忍住了,笑了笑,摸着她头上那顶旧红绒帽。

“糯糯喜欢看雀儿吗?等明日给你抓一只来可好?”

糯糯当然是听不懂他的话的,只是越发咯吱咯吱笑起来,小手还欢快地在空中抓舞着。

虽说是春日里了,可依然怕她的手冷到,便忙将那肥嫩的小胖手拢在自己手心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那马蹄声的还有清脆的鞭子划过长空的响声。

他顿时皱眉,忙抱着糯糯要进屋,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一群人马将这小农舍包围住。

沈越昂起头,冷冷地望向为首的那人。

盔甲下,是浓眉大眼的女子,英气勃发,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着鞭子,背上长刀的红缨在春风中飘舞。

半躺在里屋炕头上的阿烟,已经听到了动静,从窗户里往外看,一看之下,大喜过望。

“聆凤!”

孟聆凤看到了阿烟,顿时一喜,忙翻身下了马,越过篱笆直冲进院子里了。这家农户见到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冲进屋子,虽说看着是大昭军的打扮,但依旧吓了一跳。

谁知道却见孟聆凤冲进里屋,惊喜交加:

“你果然在这里,成洑溪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说着她看向阿烟的肚子:“你的肚子呢?”

这话问的……阿烟又好笑又欢喜:

“生了,你没看到?刚沈越抱着的就是。”

孟聆凤又非常好奇地冲出去,跑到沈越那里打量着沈越怀里的糯糯,糯糯小娃儿,哪里知道怕生人呢,瞪着一双圆滚滚亮晶晶的大眼睛瞅着孟聆凤。

这下子可把孟聆凤逗乐了,伸手便要将糯糯抱过来。

可惜沈越却抱紧了糯糯,抿着唇清冷地道:“你不会抱。”

第 209 章

她哪里知道,小娃儿身子骨软得厉害,还没长好呢,她这样行军打仗的粗人,会抱娃吗?

这话说得孟聆凤不高兴了:

“喂,你个大男人,你会抱吗?”

沈越挑眉不言,抱着糯糯就要进屋,根本不想搭理孟聆凤了。

孟聆凤彻底恼了:

“你会抱,难道你不是男人?”

越看越来气!

阿烟见这情景,忙从旁劝架:

“聆凤自然会抱的,等下我教聆凤。越儿,把糯糯给我。”

于是在阿烟的出言后,事态总算平息下来,沈越自己出屋去了,阿烟在这里哄逗着娃儿,孟聆凤从旁旁观。

一边逗弄着娃儿,阿烟一边迫不及待地问起萧正峰的情景。

孟聆凤这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