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恨不得把她绑到腰上,走到哪来带到哪里,免得哪日突然就不见了!

人群熙熙攘攘之中,她瞪了他一眼:

“这可真是疯了!”

第 250 章

却说李明悦自从被萧正峰带回燕京城交给了齐王,齐王气她对自己的妾室下手,自然要重罚,可是又感念她为自己生下庶长子,若是就此打杀了她,以后自己的长子那里也面上无光,再者当时还没有和女儿闹翻的沈越一番劝说,是以最后到底是放她一马,将她囚禁在后院之中,让她不许走出后院一步,更不能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李明悦赶到了那一日齐王家宴,偷了一个空子溜了出来,大闹一场结果恰好遭遇了萧正峰和阿烟。李明悦想起过往,摧心裂肝一般的疼,当场就晕死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却听说自己大病一场,险些把命丢了。恍惚间又听说自己被关在后院,外面甚至派了几个粗壮妇人把守,将大门紧紧锁上,竟是犹如圈禁猪狗一般了。

这个时候天也渐渐暖和了,眼看着就是端午节,外面池塘里的水早就融化了,偶尔她站在台阶上,能听到外面有走动说笑声。一时不免回忆起没嫁的时候,和那些同窗们在女子书院里说笑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心里揣着事儿,看着周围的年轻姑娘总是有几分鄙薄,想着这些年轻女子懂什么呢。如今回忆起来,却分外觉得那个时候光阴珍贵。不过几年时间,自己成了齐王的妾室,生了儿子,却没有获得应有的敬重。

齐王嫌弃她,齐王妃防着她,双鱼恨着她,甚至还有一个莫四娘风光得意的旧欢,还不知道暗地里怎么讥笑自己呢。

重生一世,她竟是个一无所获,甚至连上一世都不如。

上一世,她至少是那个人人敬重的萧夫人,是双鱼莫四娘等人都要敬让几分的平西侯夫人。

大病一场后的李明悦,精神总是有些不济,纵然如今外面天气好得很,她依然浑身发冷,便拼命地往身上裹着衣物,把冬日的大髦都拿出来了。这个行径看在一旁伺候的丫鬟眼中,自然是越发觉得这个李夫人怪异了。

李明悦却毫不在乎旁人目光,只是会在阳光大好的午后,呆呆地拿了一个春凳坐在台阶上,胡乱地想着心事。

她是不明白的,为什么重活了一辈子,明明比别人都预先知道了一切的发展,自己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她做错了什么?

想了半响却毫无头绪,她无奈地闭上眼睛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可是脑中浮现的却是让她不愿回忆的一幕幕。

那个冰冷的夜里,她躺在万寒山破败的木床上,裹着棉被听着外面桀桀的兽鸣声,在瑟瑟发抖中煎熬和等待,可是自始至终没有等来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有他的雄心壮志有他的家国天下,有他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和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她李明悦在他眼里无足轻重。

她又想起那一夜,仓惶中从被敌军攻破的锦江城逃离时的情景。

想起这些,她浑身瑟缩发冷,忍不住再次将大髦裹紧了。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这一辈子怎么会和上一辈子差别这么大呢?

除了自己早早地入了齐王府,明明其他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啊。

这么想着的李明悦,忽而间眯起了眸子,她想起了顾烟。

那个上一辈子本该嫁到了晋江侯府,如今却被她腾挪过去塞给了萧正峰的女人。

自己的一时善心,难道竟是改变一切的关键,从而造成了自己如今的命运吗?

还是说这一辈子萧正峰的夫人其实本该是幸运和幸福的,自己却自作主张舍弃了?

苦苦思索的李明悦,骤然间想起了那一日和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的阿烟,脑中亮光乍现,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事到如今,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这一辈子的顾烟,其实和上辈子的命运实在是不同。

她太幸运了,幸运得避开了一切本该属于萧正峰女人的灾难,也避开了本该属于顾烟的灾难,就那么幸运地活得如此滋润和舒展。

不该是这样的。

李明悦紧紧攥起了拳头,浑身都开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开始思索一种可能性,一种让她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那一日在书院,自己借用了她的诗词,可是本该在书院里的顾烟却是根本不在的,那个时候的她在干什么?

她是什么时候和萧正峰勾搭上的?

五月里白花花的阳光透过院子里参天的杨树射下来,洒在李明悦脸上,可是那张削瘦苍白的脸就没有半分光亮,整个人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一般。

她咬着牙,整张脸扭曲得狰狞。

“顾烟,是你吗?是你改变了一切吗?你难道竟然?”

她瞪大了眼睛,大口地呼哧呼哧喘气,无法自抑地将指甲抠到了肉里,把自己抠出了血。

“萧正峰,顾烟,我不管你们到底谁是人,谁是鬼,我李明悦既重生而来,便绝对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田地!我一定会东山再起,一定会重获齐王欢心,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那个位置上,绝对不能让你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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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近日是端阳节,阿烟早早地准备好了粽子等物,也给娘家以及亲朋送去了节礼。至于萧正峰这边,自然是有各处沾亲带故的送来的各样礼品,甚至还有皇宫里那位赐下来的各样宝贝物事,一切都彰显着这男人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糯糯这几日已经会到处走动了,天气暖和了,她身上也轻快了,分外喜欢到处跑。阿烟怕她早早地走路反而对腿不好,是以有些舍不得。可是糯糯却是个活泼爱动的,迈着两条小短腿儿,扭着肥嘟嘟的小屁股,跟个摇摇摆摆的鸭子一般满院子里得意地到处跑。

阿烟见了不免笑:“路还没走好呢,就想着跑了!”

偏生此时还有白鹿露露从旁凑趣儿,仿佛鼓励一般对着她呦呦地叫,让这刚会走的小人儿越发得意洋洋,笑得满口八个小白牙都露出来了,口里还一直喊着:

“看糯糯,看糯糯!”

她这是得意显摆,想让大家看看她这么会跑。

一旁围观伺候的丫鬟仆妇并嬷嬷一个个都忍不住笑起来,少不得夸赞一番自家糯姐儿实在是乖巧能干,同龄的哥儿姐儿哪个像她这么口齿清晰走路不摔的!

萧正峰一早有事儿出去了,阿烟一个人在家忙乎,将早吩咐丫鬟们做好的五彩香囊分出去,又给糯糯也佩戴上一个。香囊里是朱砂、雄黄、香药等物,一则是图个好看,二则也是避邪驱瘟的。

这边忙乎完了,萧家老宅里传来消息,说是老祖宗带着一群媳妇要出门去看龙舟,想着带糯糯去。其实阿烟早已想到了这个的,将糯糯打扮妥当就送过去了。

糯糯也喜欢这个老奶奶,她人小,但是也有了小心眼,知道这个奶奶纵着自己,比爹娘还疼自己呢,便喜欢去老奶奶跟前凑。

这边糯糯送过去了,阿烟便继续命人布置,早早地先煮上了蓄兰汤,又命人挂了菖蒲做的蒲剑以及五色桃印等。那边灶房里准备了用菖蒲和雄黄泡得药酒,以及用五色丝线捆绑的粽子。

其实她这几日身上一直有些懈怠,总觉得浑身不利索,想着或许是天气转暖的原因吧。她已经离开了燕京城几年了,乍这么暖和,倒是不自在。

到了晌午时分,萧正峰那边回来了。他也是最近几日筹备着军中事务忙晕了,今天走进家门便觉得不对劲,看着挂着的那个什么菖蒲剑,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雄黄味,以及路边的小厮丫鬟们那个神情,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刚走进门,便见阿烟迎过来,笑盈盈地道:

“今天是端阳节,我准备了五彩丝线的粽子,还有雄黄酒。等吃过饭,再用蓄兰汤沐浴。”

蓄兰汤里用的是香草、艾草、菖蒲、银花藤、荨麻、野薄荷等,恰能驱除毒邪,令人体轻神旺。阿烟想着他这些日子也忙得不轻,今日既能早回来,好生洗个澡,自己再好好给他按摩下腿脚。

萧正峰无声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听着阿烟对自己这个晌午的安排,越听越是皱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花梨木桌上放着的那壶雄黄酒上。

他走过去,端起来闻了闻后,皱眉,若有所思地看向阿烟:

“喝这个,你行吗?”

阿烟坦然一笑:

“左右不过两口,没什么大碍的。”

萧正峰凝了她那如花笑颜片刻后,越发皱眉,不免责备了句:

“怎么如此没心没肺!”

阿烟微怔:“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正峰抬手,随手竟将那雄黄酒从窗子泼出去了:“咱不喝这个了!”

阿烟诧异:“端阳节是邪佞当道、五毒并出的日子,都要喝这个的。”

萧正峰挑眉:“前几年咱在锦江,也没见喝这个啊!”

阿烟不免笑叹:“那里民俗不爱这个,咱就入乡随俗了呗。”

萧正峰低哼:“什么邪佞当道、五毒并出的,我不怕。”

她才是那个最烈的毒,自己早已无药可救沉沦其中甘之如饴。

有些事儿,也不想挑破了,只盼着别出什么岔子,两个人好好过这辈子。

阿烟见他这么固执,也是无法,只好拉着他一起吃粽子。

萧正峰却偷了一个空,命人把菖蒲剑什么的都去了,这才回来坐下吃粽子。

一时夫妻二人说起话来:

“糯糯呢,怎么不见人影?”

平时这个时候小家伙不应该是缠歪上来,巴着她娘不放,自己根本凑不过去的。

阿烟轻笑:“一早跟着老祖宗去看龙舟了,怎么,平日里烦,今日不在了,倒是想了?”

萧正峰想起自己那软糯糯的小东西,不免笑道:

“如今长大点了,不是小娃娃了,有点小心眼,精灵古怪得很,没她在跟前腻歪,咱们也能清静说说话。”

说着这个,不免想起最近忙,倒是有几日不曾有床笫之事,看看外面天色这白花花的阳光,他眸光炙热起来。

“这大热天的,容易犯困,等下咱两一起歇歇。”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声音低沉下来,别有意味。

都是几年的夫妻,哪里能不明白他这个“一起歇歇”什么意思呢,抿唇笑而不语。

第 251 章

这一日端阳节,夫妻二人也没喝雄黄酒,也没吃五彩粽子,就这么落下了珠帘儿,遮上了屏风,窝在正屋里没怎么出门。

几个早已经伺候惯了的丫鬟哪里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最近这些日子将军实在忙得紧,有时候一整夜不回来也是有的,难得今日在家,自然少不得腻歪些。

外面锣鼓之声若隐若现,晋江沿岸传来呼叫声,外面龙舟赛正是热火朝天。由于阿烟早已经传出话来,今日是端阳,赏了大家雄黄酒和粽子并各自五百文钱,凡是不当值的,都可以自行出去看龙舟赛了,只需要记得不惹麻烦就是。

大家自然高兴,那些一时身上无事的都各自去了。

齐纨和鲁绮两个各自带了几个小丫鬟,一个在这里随手伺候着,另一个却是准备兰汤等物。这么热的天儿,屋子里的牙床震荡得厉害,谁都知道怎么回事,等下将军和夫人少不得要沐浴的,说不得还要一起洗的,该准备的总该准备妥当。

还有那被褥等物,经了香汗淋漓的牙床对垒,怕是也要拿过去重新洗了。

齐纨这边整整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屋子里的各样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才算停歇下来。她低着头默默地进去,请示起来,若是现在要洗,则带着小丫头们奉上各样物事,并伺候宽衣沐浴等。

平时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抬头的,齐纨这种训练有素的更是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只是今日齐纨忽听到榻边的夫人也不知道怎地,忽而就哎呦了声,她心中微震,下意识地看过去。

却见夫人身着一袭薄软绢质中衣,上面绣着粉艳艳的牡丹,此时半遮半掩地露出纤细的胳膊,那胳膊上有香痕遍布,就跟被蚊虫蜇了一般,看着触目惊心。

夫人因穿得衣衫单薄,如描似削的身段隐约可见,此时她正低垂着颈子软软地靠在将军怀里,双颊晕红,娇美羞怯,情意绵绵。

而将军呢,则是低垂着头,将夫人抱在怀里起身。

他是看都没看身后一众人等,只是哑声低道:“去浴房洗吧。”

于是齐纨低头,恭敬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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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房里,阿烟慵懒地半眯着眸子,任凭这男人伺候着自己。往日里其实都是自己伺候他,心疼他在外面辛苦,有时候连菜都恨不得帮他夹了呢。只有这个时候,她心安理得地享受那男人的服侍。

萧正峰一边帮着她洗那一头青丝,一边随意这么问:

“前几日你说身上懒懒的,今日我看着,倒像是没什么精神。”

阿烟半躺在那里,感受着男人粗粝的手指插过自己发根的味道,舒服地哼唧了声:

“是了,总觉得没什么胃口,身子也没劲儿,想着应该是天热吧。”

萧正峰听到这个,顿了下,挑眉道:

“请大夫过脉了吗?”

阿烟摇头:

“初十那天太医院的孙大夫会过来给我过脉,到时候再说吧。”

萧正峰皱眉:

“那还要再过五天呢,万一有个不好呢,还是请大夫看看吧。”

说着这个的时候,他将手搭在了她手腕上,眯着眸子试着号下她的脉。习武的人,多少懂些的,只是肯定不如人家大夫精通。

他这一手搭下去,却觉得竟是个滑脉,不由睁开眸子凝着阿烟:

“上一次你月事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种事儿他自然该是记得的,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憋得难受。

阿烟听他这么一说,微皱了下眉,淡道:“自从生了糯糯,月事一直不太多,上个月初二倒是来过一点,很快就没了。”

萧正峰听着这个,倒是有些不确定了,剑眉皱着。

阿烟见他这么问,自己也有些惊疑,一时不免想着,听说怀了身子后,也有些妇人是可以来些许一点落红的,难道自己便是这种情况?

萧正峰到底处事谨慎,当日就赶紧请了太医院的孙大夫过来给阿烟重新过脉。

孙大夫一经手后,详细地询问了阿烟的日常起居等事儿,最后才确定地笑道:

“这应是有了,看着脉象,倒是有两个月了呢。”

阿烟一时有些呆住,摸着肚子,恍惚间觉得不太真实。糯糯是她盼了许久才得的孩子,自从有了糯糯,也没想着很快非得再要一个,不曾想就这么得了。

两个月了,她自己毫无所觉,今晌午还和萧正峰好一番云里雾里地折腾,也难为了肚子里这娃竟然牢固得很,没出什么意外。

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后怕。

抬头看萧正峰,却见这男人镇静得很,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只是那里详细地问了孙大夫一些事情,这才有礼地将孙大夫送出去。

待孙大夫走了,阿烟坐在那里冷静了一会儿,才想起萧正峰身世的事儿。生了一个糯糯挺幸运的,下一胎呢,未必有糯糯的好运,如果下一胎生出来是个蓝眼睛那可怎么办呢?

萧正峰小时候是蓝色的眼睛,他爹可是带着他好几年的时间流落在西越和大昭的边境上呢,后来更是和逯人混在一起。

他刚才并没表现出丝毫喜悦,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吧。

正胡乱想着的时候,那边萧正峰进屋了,看她心神不定,便坐在榻旁,握着她的手道:

“你自己太大意,也是我粗心了,这都两个月了,哪里能没什么觉察呢。”

他想想刚才自己那一番胡来,当时只想着老夫老妻她是经得住的,便肆意妄为好生尽兴,却万万不曾想到她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

阿烟点头:“也是我大意了,上个月月事就是少,我就没经心。”

萧正峰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倒是笑了下,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胎,这几日糯糯你就少操心。都快一周半了,也长大了,身边的嬷嬷丫鬟也都是靠谱的,平时放开手,别整天牵着挂着的。”

阿烟眸子里有一丝忐忑:“你担心咱这一胎吗,若是不像糯糯这样是黑眼睛怎么办?”

萧正峰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坚毅的唇微抿着,半响之后才淡道:

“没什么,如果真这样的话,那我就自请去边疆,在那里一切都不是问题。”

阿烟垂眸,点了点头。

其实她明白的,如果萧正峰自毁前程一辈子留在边疆一带,这依然会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把柄。沈越不是说了么,上一辈子是成洑溪查出了什么,几乎毁掉他的前途。

上辈子萧正峰还没儿女呢,如果这辈子有了,并且带有那么明显的标志,根本不需要成洑溪,他就前程尽毁。

萧正峰坐在床边,抬起手摸向阿烟尚且平坦看不出动静的小腹,温和地笑了下:

“要是我父亲还活着就好了,他一定很高兴的。”

阿烟看他在笑,不由抬眸凝视着他。

萧正峰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笑叹了声,摸了摸她的唇角:“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在哪里,我都不至于让你和咱们的孩子受什么委屈的,难道你不信我?”

阿烟想想也是,自己也笑了。

假如他能淡泊名利,自己能抛下富贵,能多生个儿女总是好的,既来了,则要珍惜,无论走到哪里,他们有两双手四只脚,日子总是能过下去。

一家人在一起,怎么都是幸福。

想明白了这个,阿烟倒是抛却了最初的忐忑,安心地养胎了。

如今心里唯一的担心就是怕过了立秋,萧正峰那边又要出门打仗了。到时候家中诸事只能自己应付,不过幸好的是万一有个不好,萧家那边的大夫人和老祖宗都必然是毫无保留地护着自己的,事情总是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