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天佑如今都是十岁的少年郎了,长得像萧正峰,不过眉眼间又有点阿烟的清秀,从小勤奋好学,跟着萧正峰学武,如今已经有所成。

小幺弟如今才八岁,长得像极了阿烟的,清秀俊逸,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爱习武,倒是喜欢读书。阿烟每每说起,最让她放心的就是这一对双胞胎,平时实在是乖巧听话,又最是上进,是她的骄傲。至于小幺弟吗,因为最像她自己了,她也是格外疼爱的。

当下她看着自己三个儿子鱼贯而入,过来请安了,又问候起姐姐的伤势来。

糯糯不愿意见外人,不过在自己的几个弟弟面前却是依然威风又随意的,当下扑过去揪住两个弟弟的胳膊嚷道:

“这几日我不出门,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你们都给我送上来,没事别往外跑,多在家陪我玩!”

两个双胞胎含笑点头,恭敬地说是,小幺弟素来也不爱出门,就知道在家读书,当下听到长姐这么说,也只是点头称是。

一时几个兄弟陪着说了一会子话,总算是出去了。

等到三兄弟出去,到了外面游廊拐角没人处,天泽才笑着问天佑道:

“知道是谁把糯糯打成那个样子吗?”

私底下他都不想叫姐姐了,不就比他大两岁么!哼!

天佑撇了撇嘴,冷哼道:

“可不就是那个阿媹公主么,往日里看她骄纵蛮横,不曾想竟然欺压到我们萧家头上了!”

天泽嘿嘿一笑:

“这事儿吧,父母虽然能忍下这口气,我却忍不下,总是要让那个阿媹公主好看一下,让她得个教训!凭啥糯糯如今憋在家里连门都不能出,她却是毫发无伤!”

其实天泽小朋友不知道的是,阿媹公嘴巴里都少了两个牙齿,这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不能为外人道也!

天佑深以为然: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要让他们既不会怀疑到我们萧家头上,又让她落个难看!”

天泽眯起好看的眼睛,莫测高深地道:

“弟弟言之有理!”

一时天佑转首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幺弟:

“小幺儿,来吧,咱们兄弟一起筹划筹划?”

幺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没说话。

天泽无奈,拉着天佑道:

“罢了罢了,他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咱们还是自己商量,不带着他!”

于是两个小家伙私底下跑到一处,好生一番商议,为了这事儿,还特意跑到了公主府外面仔细勘察了环境,用天佑的话说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有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如此一番探讨后,他们两个在幺弟那沉默安静的目光中,开始了报复阿媹公主的伟大计划。

总算是某一天,沈越正在书房里看书,阿媹公主呢正在屋内忐忑纠结,愁肠百结地等着沈越过来看自己一眼,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团子马蜂忽然飞过来,乌压压地顺着半开的窗户往里面钻。

阿媹公主花容失色,大怒,忙让人去驱赶,可是周围都是小丫鬟们,一时都是吓得脸上发青,哪里知道该如何办呢。

阿媹公主捂着脸往外跑,谁知道马蜂却捉住她,好生一番欺负。小丫鬟们反应过来,纷纷过去护住,大家都蜇得哎呀哎呀,鬼哭狼嚎,痛苦不堪。

那边沈越听到动静,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阿媹公主又在作怪,根本不过来,到了后来听着惨叫声实在奇怪,过来远远一看,这才赶紧让人用烟熏过去。

一番烟雾缭绕后,马蜂是被熏跑了,阿媹公主那边也咳得够呛。

沈越过去将趴在那里头发凌乱的阿媹公主翻过来,却见她脸上红肿,已经起了几个大包。

沈越眯眸:“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阿媹公主睁开眼睛,见沈越满眼的嫌弃,一下子吓得捂住了脸,可是她这么一碰脸,却觉得脸上蜇疼难忍,心间都一下下地抽着的疼,不免哭泣起来。

滚烫的眼泪滚过那被蜇伤的红肿,却是越发疼痛。

沈越见此,少不得请了大夫,命人过来医治。

大夫诊脉一番后,却说没什么大碍,好生将养就是了,只是这红包却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消退。

于是那一段时间,阿媹公主每日在家含泪叹息,根本不敢出门。她自知此时容貌难堪,更不敢去沈越面前,每日只能看着沈越和妾室在一起。

沈越有一次甚至道:“阿媹,我也想陪着你,不过有时候看着你这个样子,实在是让我心里难受,我明明爱你,却又忍不住犯恶,你能原谅我吗?能理解我吗?”

阿媹公主咬着唇,有苦往肚子里咽:“我能,我明白的,这都怪我。”

怪她自己,好好的招惹了马蜂,竟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

于是沈越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再过来看你。”

阿媹公主自听到这话,日日对着铜镜看脸,只盼着自己的脸能够恢复以前的花容月貌,不过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脸上红肿竟然一直不曾消去,到了约莫一年后消去了,脸上却是留下难以磨灭的疤痕,怎么看怎么难看。

她捂着脸痛哭不已,这个时候沈越又过来道:

“你别哭,便是你成这般模样,我依然不会嫌弃你的。”

阿媹公主感激不尽,自此后,把沈越看得比天还重,每每尽心服饰,真是折损了自己作为公主的所有尊严。

甚至有时候沈越和妾室笑闹,她还会忍辱含悲地过去,奉上茶水,劝他注意身子。

也有阿媹公主身边的嬷嬷,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了,偷偷地道:

“公主以皇室公主之尊,何必自甘被辱至此?此事不如禀报给皇上知晓?”

可是阿媹公主却含泪摇头叹道:“你哪里知道,父皇如今心里怎还有我,他如今疼着宠着的不过是那个表妹南锣公主,还有玉妃所生下的安然公主罢了。我若过去,少不得又被痛骂一场。”

嬷嬷心中觉得诡异,心道好歹是父女情深,怎会如此?只是她家公主如此执拗,仿佛钻了死牛角尖般,她也不敢劝慰罢了。

谁知道这事儿很快被沈越知道了,竟是阿媹为了讨好沈越,将此事告知了沈越。

沈越听了,面目阴冷,斥阿媹公主道:“你何不听这刁奴之言,去你父皇面前告我!”

阿媹公主吓得浑身发抖,哆嗦着去讨好沈越,抱住他道:“你莫气,莫气,我马上将这刁奴打杀了!”

而那边天泽和天佑两位,干了这件坏事后,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怕公主那边大闹一场,万一被人发现踪迹就麻烦了。谁知道等了几日,根本是毫无动静,那个公主府竟然是根本连查查的意思都没有?

两个人暗自窃喜,不免得意:“就你还想害我姐姐?呸!”

谁知道这两家伙正得意讨论着这事儿,就那么一回头,恰好看到了他们的爹……

两个小家伙顿时一个哆嗦,僵在那里,之后呢,赶紧冲着他们爹笑:“爹——”

“跪下!”萧正峰冷声斥道。

尽管他也对于阿媹公主险些害了糯糯的事心中不喜,不过阿媹公主已经被打成那个样子了,况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凡事儿总是要小心谨慎,谁知道这两个兔崽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再说了,小小年纪,如此心计,自作主张!这像是十岁小孩子干出来的事儿吗?

可怜的双胞胎兄弟就这么被他们这个严厉的爹抓了一个正着,就这么狠狠打了一通,只打得屁股重得老高,叫苦不迭。

萧正峰冷笑:“你们再叫,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你们的娘,让她来罚你们!”

谁知道这话一出,两个人简直是痛哭流涕,上前扑过去跪在那里道:“不要啊不要啊!”

天泽哭泣道:“爹啊,我们可是娘心目中乖巧懂事,勤奋好学,上进聪明的好孩子啊,你不要毁了我们啊!”

天佑叹息道:“爹啊,我们两个自小不易啊,你要知道我们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就是那个最被父母忽略的中间那截儿,若是娘知道了,怕是从此后更是爹不疼娘不爱了!”

萧正峰自然早已看透这两个小家伙装模作样的脾性,又好气又好笑的,不过依然黑着脸道:“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说完,撩袍走人,背影洒脱。

兄弟两个人摸着屁股哎呦哎呦地起来了,那叫一个可怜兮兮。

这个时候,幺弟就在他们旁边,蹲在那里,两手拄着下巴,默默地看着他们。

“幺弟,你就不知道同情下我们吗?”

幺弟拧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干了,那是一定要受罚的。

其实打打屁股也没什么,不过是疼几天而已。

而萧正峰这边回到房中,却见阿烟正忙碌着缝制什么,过去一看,原来这是双胞胎兄弟的一对黑玉,当初偶尔得的,阿烟觉得实在是好,恰好是两块玉能合二为一相辅相成的,便干脆给他们一人一个。如今阿烟见那个络子有点旧了,便想着亲自做个新的来。

糯糯呢最近性子倒是收敛了很多,半趴在那里,拄着下巴,眨着黑亮的眼睛,安静地在阿烟身边看她穿针引线的。

萧正峰想起刚才的事儿,不免头疼,想着子女大了,如今管教起来实在是头疼。要说小时候也没觉得他们有这么多心眼,就算有个心眼也看着十分可爱,如今呢,大了,干起这调皮捣蛋的事儿,就不免让人担心。

其实两兄弟做的这事儿,他也明白,是看不过自己姐姐受了欺负,所以给她出气去了。可是身在朝中,做事不能凭一时之勇,是以还是要教训下的。

他坐在那里,摸了摸糯糯慢慢冒出来的短发,却是笑问阿烟:

“最近天泽和天佑两兄弟功课如何?”

阿烟听他提起天泽和天佑,不免满足地笑道:

“他们素来自然是好学上进的,平日里也最是受规矩。”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看了眼糯糯:“哪里像这当姐姐的,半点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那两兄弟一看便是恭谨守礼的性情。”

恭谨守礼?

萧正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不过看着阿烟唇边那满足的笑容,他还是决定憋回去了。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也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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沄狨几次三番设法想单独见德隆帝,可是却是备受阻扰。有时候他去求见德隆帝,根本无法通报进去,只是听说德隆帝身旁的大太监刘勇说皇上已经休息了了,有时候他想去求见德隆帝,连宫门都没进去,便被招待的官员拒之门外。

甚至有时候他想去门去到处走走,还能遇到个将士正好跑马,将他阻扰在那里不得动弹。

有时候他甚至去喝口水,都能吃得拉肚子,偏生太医还检查不出个一二三!

慢慢地他也看清楚了,这一切都是萧正峰背后捣鬼!

萧正峰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要自己的命,不过他却以另一种方式在向自己宣告,他萧正峰在大昭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便是他将一切告诉了德隆帝,那又如何,萧正峰也有办法来化解,而他沄狨自然是根本没有机会活着走出燕京城的。

如此三番五次后,沄狨想了一个办法,设法写了一个辞呈,请人呈献给德隆帝。

他想着德隆帝如果见到这封信,那必然会召见自己的。

可是谁知道,非常不幸的是,这封信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了。

反而是德隆帝有一次问起他最信任的大太监刘勇:“那位沄狨这几日在忙什么?”

刘勇皱眉道:“这个人东跑西颠的,一会去拜见这个大臣,明日又要拜见那个武将,到处和人称兄道弟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德隆帝顿时不悦:“他以前为北狄将时,不知道屠杀了我大昭多少子民,如果不是看在他如今乃是西蛮的时臣,朕绝对会让他身首异处,如今倒好,竟在我燕京城搞这些勾当!传出去,查一查他要和谁交好,把名单给朕列出来。”

刘勇赔笑:

“皇上,咱们大昭的官员,一个个恨着他呢,哪里敢喝他来往啊,不过是让他吃个闭门羹罢了。”

德隆帝这才点头:

“如此也好,你去宣辅国将军进宫,朕好好和他商议下沄狨的事。”

萧正峰见了德隆帝,自然是不着痕迹地又将沄狨抹黑了一遍。其实也不用特意抹黑,昔日沄狨和大昭是对头,不知道多少次带兵侵略大昭边境,德隆帝如今听萧正峰提起,想起以前,也是对沄狨极其厌恶。

“他也停留了不少时候,也该是回去了吧?”

德隆帝不好下手杀人,便想着让他赶紧滚走。

萧正峰同意,恭声道:“皇上英明,他也确实该走了。”

沄狨得到消息,知道自己要被赶走了,咬牙切齿,无奈至极,他眉头一耸,计上心来,便坚称一定要见到德隆帝,有要事禀报。

这个消息,自然不是传到德隆帝那里,而是事先有人禀报给萧正峰。

萧正峰冷笑:“他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当下吩咐道:“让他去见就是,到时候本将军一起陪同。”

于是这一日,沄狨面无表情地拜见了德隆帝,一抬头间,便看到那个位高权重坐在德隆帝下首的萧正峰。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萧正峰一身紫袍,虽坐在下首,却依旧尊贵无比,笑见他看过来,不免笑了,笑得从容淡定。

沄狨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说这辈子他最恨谁,那真是非萧正峰莫属。

可以说萧正峰把他三十多年的自信毁于一旦,让他今生今世都不能扬眉吐气。无论他现在在大蛮混得多么风生水起,可是一旦提起他沄狨来,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那个被萧正峰打败了多少次的手下败将。

这是一个为将者无法咽下的耻辱。

沄狨闭上眼睛,沉默了好半响后,终于面色肃穆地上前。

他其实最初的主意是设法让萧正峰离开燕京城,这样只要自己说出真相,德隆帝自然会去查。德隆帝一查之后,发现一切,到时候下旨捉拿叛将萧正峰,萧正峰即使有再大的权势,他也乏力回天了。

那个时候的萧正峰得知德隆帝下旨拿他,他身在西北,到时候说不得就会被逼造反。只要萧正峰敢反,那他就是个身败名裂了。

这如意算盘本来打得极好,怎奈萧正峰比兔子还精,就这么跑回来了。

沄狨明白,此时此刻自己说出真相,德隆帝可能不信,就算心里有疑惑,萧正峰就在他身边,他也没法去查。

有萧正峰在,他也查不出来的。

不过此时的沄狨想起自己多年来的耻辱,竟然生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胆念头。

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一旦自己回去后,便是在燕京城散播这个消息,那消息也未必能传到了德隆帝的耳中。就算传到德隆帝的耳中,萧正峰也会毫无痕迹地化解掉。

如今自己就在德隆帝面前,自己还有机会说出真相。

于是他深吸口气,视死如归地睁开眼睛,陡然间走到大殿正中央,噗通跪在那里,嘶声道:

“皇上,末将有十分重要的事禀报!”

德隆帝一看他这番异动,不免皱眉:“有事请说便是。”

第 313 章 永结秦晋之好

可是他这边话音一落,沄狨正打算开口,便听到外面有侍卫前来。

德隆帝招手,那侍卫上前禀报道:

“西方大越国时臣求见!”

德隆帝一听,不免诧异:

“前些日子大越王曾来信函,要派时臣前来,不曾想竟然来得这么快?”

萧正峰从旁笑道:“皇上,上一次末将曾和大越王有过一面之缘,大越王对皇上心生敬仰,更是仰慕我大昭都城燕京城之繁华,颇有结盟之意,这一次大越时臣前来,想必就是为了这个了。”

德隆帝点头,其实他也知道最近这些年边关放开来后,从大昭途径西越再去阿拉的路线开始运送货物,边关百姓生活日渐好转,这也是他乐意看到的。

对于和大越国结盟一事,他是乐见其成的。

沄狨见机会稍纵即逝,便忙上前禀道:“皇上——”

谁知道德隆帝根本不耐烦和他说话,早看着他心生厌倦,便皱眉道:“先请大越国时臣上殿。”

外面传来一阵一阵的宣召声,片刻之后,大越时臣来到了大殿,拜见了德隆帝。

这位大越时臣身后还跟了两位随从。

萧正峰拧眉看过去,却见其中一位随从生得雄健高大,器宇轩昂,那不是自己的弟弟阿图尔吗?

假扮做时臣随从的阿图尔见到萧正峰看自己,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这边时臣奉上了公函,德隆帝又问起时臣大越国的种种情景来,一时也是相谈甚欢。

沄狨此时根本没机会说话,不免皱眉看向萧正峰。

萧正峰挑眉,眸中有嘲讽之意。

沄狨忍气吞声。

有时候血气之勇需要一鼓作气,一旦错过那个时候,血气之勇消失殆尽,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舍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了。

特别是如今大越时臣来了,自己非要当场说萧正峰是大越人,怕是德隆帝不但不信,反而认为自己故意挑拨大越和大昭的关系。

沄狨思来想去一番后,到底咬牙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