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一方帝王,竟还没个道士过得畅快自由,这真是叫皇帝陛下有些心里不平衡,他,他也想带媳妇儿孩子们出去玩呀!可想起书房中案桌上那叠的比人还高的折子,皇帝陛下就郁结了。若非当初不爬上龙椅就要死的形势所逼,他才不会争这帝位,叫自己这一生都活在压力与疲累中呢。

只这么想着,到底没出言叫炫耀狗滚下去,盖因国师曾教过他几日,算得上皇帝陛下的师傅来着。

阿梨叫晏琅推着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自家任性舅舅脸上的郁闷之色。

知晓国师那个坏老头又拿自己潇洒的小日子来刺激忙成狗的乾睿帝了,阿梨忍不住偷笑了几下,然后揉了揉脸,上前给两人行了礼。

行完礼之后,阿梨一脸怜惜地对国师道:“国师爷爷,在外头飘荡的日子很辛苦吧?这回回来,瞧着您又沧桑了不少呢,您玩归玩,可也得注意身子呀。”

国师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

乾睿帝却一扫郁色,哈哈大笑起来:“哎哟朕仔细瞧瞧,这可真的是!还是阿梨细心些,国师呀,您老人家可得注意身子骨儿呀。”

国师哭笑不得,张了张嘴,半晌才指着阿梨笑叹道:“……贫道就只输在没有个贴心的外甥女,瞧这一来便直戳臣的痛处,殿下也太护着陛下了些。”

知道他素来自恋如命,这丫头可真是一击即中。

阿梨便嘻嘻笑道:“舅舅素来护着阿梨,关键时候,阿梨自然也得护着舅舅。”

乾睿帝顿时龙心大悦,满脸得意地看着国师:“阿梨就是这般乖巧,你这孤家寡人的,自然羡慕不来!”

国师苦笑着摆摆手:“你们人多欺负人少,贫道不玩了。”

阿梨捂着嘴巴直笑,然到底记着正事儿,便忙道:“国师爷爷,我有事儿想请教你!”

说着便拽了拽身后晏琅的袖子。

晏琅便上前,给乾睿帝和国师见了礼。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乾睿帝心下对晏琅是十分满意的,且他也看出来了阿梨的心意,遂早已默认了两人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对两人时常的亲密相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此刻面上却还是一副不大乐意的模样,端着架子免了他的礼。

其实经过云枢数年如一日的无视摧残,皇帝陛下对女婿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要求了。只要能待他宠爱的小姑娘全心全意,他便愿意给他们无上的体面和恩宠。

可虽然如今看来,晏琅确实是真心,只是这真心到底能维持多久……同是男人的皇帝陛下表示,呵呵他觉得还是再给他一点压力更有保障一点!

“晏将军客气,咱们也算老熟人,不必如此见外。”国师却笑眯眯地说道。

晏琅淡淡点头。

乾睿帝这时却看着国师,似漫不经心道:“老熟人?”

要说如今乾睿帝到现在都还没有下旨赐婚的原因,就是因为当日晏琅和他说的那些话了。

虽然当日他早就去了信问过国师,国师也早早给他回了信肯定了晏琅的话,然皇帝陛下表示,此事太玄妙,不亲耳听到,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来着。

他的阿梨多么尊贵呢,那是一点儿疏忽都不能有的!

阿梨早就知道当日晏琅是怎么回乾睿帝的,也和他通好了气,以后对外都照他那日的说法说。但此刻听到乾睿帝这话,还是下意识地心头一紧。

这老头儿该不会不小心说漏嘴吧!

“将军曾因怪梦找贫道聊过。那时贫道只算得他此番际遇乃天赐,却并不能知他所寻之人是谁。因惊奇,曾帮他找过人,只可惜天命已定,便是我也无能为力。”国师只笑着道,“后来一别多年,贫道云游至西凉边境,又因缘际会救了受伤的将军一命……如此算来,可不就是老熟人么。”

乾睿帝这才真正放下了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照你这么说,他们俩的姻缘就是天注定了?”

国师浅笑:“将军与公主因梦结缘,后即便分别八载,却依然此心不变,陛下,这若不是天注定的缘分,又是什么呢?”

“好!”乾睿帝这才哈哈一笑,然又突然笑容微收,道,“那么国师可否能算到,他们若真的在一起,能相守多久呢?”

阿梨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这么问的原因。

舅舅这也是怕晏琅的身子会出事呢……

晏琅也明白,只目光灼灼看着国师。

这个答案……他也很想知道。不过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不愿和她分开。

国师却是洒然一笑:“早在陛下给贫道来信之时,我就算过了。将军与公主乃天作之合,注定……白首偕老。”

白首偕老。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突然汹涌而至,阿梨微颤,骤然燃了双颊。

晏琅也是目光一亮,猛地转头看向面若桃花的小姑娘,眼底恍有星辰乍起。

乾睿帝更是大喜:“朕的阿梨果真是得上天庇佑之人!既如此……”他顿了顿,道,“晏琅。”

晏琅回神,而后忙拱手行礼。

“朕,便将朕的小公主交托与你了。”这话一改先前的轻快,竟是重若千斤。

饶是冷淡如晏琅,此刻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动容。他回头看了此刻脸微红,双眼也微红的阿梨一眼,深吸了口气,然后深深地拜了下去。

“臣,必不负陛下圣恩。”

这一生,我都会疼她爱她,不叫她吃一点委屈,不叫她有一丝不快。

我愿意生命与灵魂起誓,永世不负长安。

阿梨却不知为何猛地就流下泪来。

“舅舅……”她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乾睿帝的胳膊。

乾睿帝收回视线,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他若欺负你,只管回宫,不管什么时候,阿梨都是舅舅最疼爱的小姑娘,嗯?”

阿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流着泪拼命点头。

她是有多么幸运,才能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遇到这样真心的疼爱。这个如父亲一般从小护着她长大的男人……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感激他。

“哭什么?傻孩子。”乾睿帝怜惜地拍拍她,见她双眸哭得通红,顿时心疼极了,“不哭不哭……哎哟,你这哭得,莫非是不愿嫁给这小子?”

晏琅也心疼得要死,然他知道阿梨为何而哭,便也只忍着没有上前,此刻一听乾睿帝这话,顿时脸僵了一下。

好在阿梨没有哭傻掉,忙摇头,抽噎着道:“才,才不是……我,我就是觉得舅舅太好了,阿梨,阿梨最喜欢舅舅!”

乾睿帝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真的就这么喜欢他?”

阿梨顿时脸色微红,嗔道:“舅舅,哪有人当着别人的面这样问的!”

乾睿帝哈哈大笑:“罢了罢了,只要你欢喜,朕什么都依你。福生!”

阿梨嘿嘿傻笑着低下了头,蹭了蹭他的胳膊。

晏琅这才松了口气。

“奴才在。”

乾睿帝大手一挥:“去拟旨,朕要给朕的长安赐婚!”

“是!”

“恭喜陛下,恭喜二位。”却是一旁的国师笑眯眯道。

晏琅却是难得地露出一个浅笑来,朝国师弯腰行了个礼。

“瞧瞧这迫不及待的!”乾睿帝顿时指着他笑骂道。

阿梨耳朵发热,偷偷看了晏琅一眼,却一下子跌进了他星光熠熠的眸底。

顿时,心跳如雷。

她抿了抿唇,终是傻傻地笑了。?

☆、思念

?第四十六章思念

出了书房之后,阿梨便寻了个借口带着国师去了楚清漪处。虽然心中因为婚事大喜,然阿梨却也没有忘记楚清漪和云枢之事——云枢的记忆就像个□□一样,一日没解决,大家就一日放心不下。

楚清漪这会儿正在屋里躺着,云枢陪在她身边看医书。

见到国师,楚清漪一下子激动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云枢一个激灵将手中的医书直接扔了出去。

“叫国师见笑了。”楚清漪有点不好意思,然目光中的希冀,却叫一旁的晏琅都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国师已经听阿梨说了她和云枢之间的事情,此刻便摇摇头,也不说旁的,直接道:“殿下若忧思过重,必对腹中孩儿不利,还请多注意身子才是。”

楚清漪一怔,笑容僵住了。

阿梨也急了:“国师爷爷,你的意思是三姐姐如今身子有些不好?”

云枢也是脸色一白,竟罕见地看向了他,只口中喃喃道:“漪漪不会有事,我会保护漪漪……”

“不过是见着殿下面色有些不好,故而提醒一声罢了。”国师笑道。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阿梨看向楚清漪,嗔道:“三姐姐可听到了?便是为了我大外甥你也得好好休息才是!”

话虽如此,她却知道,云枢的问题一日不得到解决,楚清漪便一日无法安然入眠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国师过来看看的原因。

楚清漪这时才放松下来,抚着自己的肚子笑了:“我知道了,多谢国师。”

只是说完,却又是神色一滞,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一旁的云枢,对国师道,“不知阿枢他……”

国师没等她说完便回道:“一切因果,自有天定。驸马能否想起往事……只随天意。”

楚清漪面色顿时一白。

阿梨虽刚刚就已经知道了这答案,然还是心下一沉,只忙握住楚清漪的手道:“三姐姐,你别担心,国师还没说完呢!”

“国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半晌,楚清漪才缓过来,双眸黯淡道。

国师摇头,然面上却浮现一抹笑意:“臣虽无法再帮殿下一次,然方才却已帮殿下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殿下与驸马,虽命有波折,然终是富贵花开,生机蓬勃的。”

楚清漪这才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阿梨忙道,“国师那可是能通天地之人呢!”

楚清漪这才缓缓出了口气,扭头看着面容紧张的云枢,重新露出一丝笑意:“如此,我便放心了。”

怕什么挫折呢,只要他好好地在自己身边,她就可以足够坚强。

阿梨虽仍有些担忧那些波折,但到底知道天命不可违,便也只好心中叹息了一声,想着平常要多照看一些楚清漪才是。

晏琅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虽没说话,却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作安慰。

***

国师当日便走了,说是要继续云游四海看尽天下事,乾睿帝羡慕得眼睛都发绿了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好在有了国师的预言,乾睿帝也不再端着了,火速地下了赐婚的旨意,然后不甘不愿地带着媳妇儿女儿回宫准备去了。

阿梨有些舍不得晏琅,尤其在临别前她才知道,他竟要出远门了,而且还是去找那胜利者!

“你,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小姑娘捏着青年的脸,气鼓鼓地说着,眉眼之间却全是担忧。

晏琅任由她捏着,虽一张冷锐的俊脸叫她捏得有些滑稽,然却顾不得这些,只赶忙安抚道:“我打探到了那人的消息,若再不去,怕又错过一个好机会了。我答应你,待我找到人了马上就回来,一刻也不多耽误,嗯?”

“不能……派人去找吗?”阿梨却只是咬唇道。

晏琅眸含温柔,捏了捏她的耳垂:“他们在西凉王和回春谷的追杀中逃了那么多年,我若不亲自出现,他们岂会轻易相信旁人之言。”

“可,可如今西凉王和回春谷都盯上你了,他那边也都是追踪者……届时就算你找到了他,怕也没那么容易回来,尤其那些贱人们手里还有能控制你们的东西……”阿梨想到那日他筋脉尽断昏睡不醒的样子,就觉得心中凄惶不安。

“我不会有事。他带着同伴都逃了这么多年,我不会比他差。况,我又不是一个人去,陛下已经派了铁衣带领一队铁鹰卫陪我同去……你只好好儿地在宫中等我回来,好不好?”等会儿便要启程回宫,分别在即,阿梨斥退了众人,此刻两人独处,晏琅便忍不住伸手将小姑娘揽进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花瓣似的唇。

“……你,你若不好好儿地回来,我便嫁给旁人去!”半晌,阿梨终是闷闷地出了声。

“休想。”便是知道她在说气话,他还是忍不住黑了脸,抬起他的下巴就重重吻了上去。

缠绵半晌,两人才急喘着分开。

晏琅艰难地压下即将失控的冲动,看着双眼迷蒙娇软如水的小姑娘,苦笑了一声:“真想明日就将你娶回家。”

阿梨脸色潮红,目含羞意,想了想,竟凑上去咬着他的耳朵,娇娇地道:“……你若不去了,我便马上嫁你,好不好?”

“……”晏琅猛地收紧手臂,又重重亲了她一下,“坏丫头!”

阿梨这才嘻嘻笑了出来,凤眸微挑扫了他一眼:“谁叫你先使诈。”

晏琅无奈:“只是不想叫你担忧。”

“好啦好啦,回去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就得出发啦。”阿梨闹他不过是因为担忧,其实她也知道他这一趟非去不可。

这会儿反倒是晏琅有些舍不得了,然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等人来催,阿梨面子上便不大好看了,遂他不再闹她,只轻抚着她的脸,叹道:“好好照顾自己,等我。”

说罢,便从怀中摸出一物,飞快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阿梨只觉得手腕一暖,而后浑身都暖和了起来。低头一看,却见是一个翠绿通透,成色极好的玉镯子。

“这是……传说中的千碧暖玉?!”饶是素来见惯了宝贝的阿梨都不由一惊。

千碧暖玉,玉中王者,因它除了浑身剔透美丽之外,还能叫佩戴者通体暖和,不畏风寒,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晏琅颔首:“你怕寒,往常便带着它罢。”

“这可是稀世宝贝!你从哪儿得来的?”阿梨抬手看着这镯子,眼睛闪闪发亮,好奇道。

“偶然得之。”

晏琅显然不欲多说,阿梨也没有勉强。他们在这庄子都这么多日了,他若是早有肯定早拿出来了。这说明他肯定是这几日才叫人寻来的……只是怎么寻来的,肯定不会轻易就是了。

不过过程什么的倒也无所谓,只要是他赠与自己的情意,她都会一生珍藏。

阿梨心中甜蜜,突然又猛地抬头咬了他的唇一口,笑眼弯弯道:“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等回来,就成亲。

多好呢。

“好。”晏琅弯唇,险些忍不住压住她再缠绵一番。

***

目送晏琅一行离去,阿梨神色有些恹恹地跟着帝后回了宫。不过怕帝后会担心,她倒是没表现在脸上,只常常晚上睡觉的时候,摸着手上的千碧暖玉,惆怅地思念着赠玉之人。

这牵肠挂肚的感觉一开始叫她有些惶恐,后来便也渐渐地习惯了。

楚清漪告诉她这便是情滋味儿,阿梨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也挺好的。她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回尝到恋爱的滋味儿呢。

总算不负这两世光阴。

回宫已有半月,这日,阿梨正窝在自己的寝殿中做香囊。这香囊自然是做给晏琅的,他们两人赐婚的旨意已下,如今晏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长安驸马,她给他做个香囊也不为过。况阿梨想给他一个惊喜来着,自己的男人嘛,自然要自己疼的。

猜想着晏琅收到香囊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阿梨忍不住傻兮兮地直笑,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期待,还夹杂着一丝“他若不喜欢怎么办”的不确定。

楚清漪一进来看见的就是她这傻乎乎的样子。

“女大不中留啊,瞧你这傻样。”她边摇头边在玉洁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三姐姐怎么又来了?可不许累着我外甥!”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的坦然自若,阿梨已经习惯她的打趣了。

楚清漪在这会儿身孕已经快四个月了,肚子已经显怀,然或许是近来日子过得畅快,她近来瞧着精神极好,整个人也圆润了不少。

见阿梨这样说,便只嗔道:“每个人见了我都是这样说,这小家伙还没出生呢就已经没我的地位了,这要出生了我可怎么办才好!”

“自然是一边儿呆着凉快去啦!”阿梨不由笑了,又道,“舅母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公主府里头休养么,怎地今日又进宫了?”

“再过几日就是阿鸯妹妹认祖归宗的大日子,林府今早就将帖子送来了,我在府中呆的也无聊,便过来与你商量商量赴宴的事儿。”楚清漪扶着肚子慢慢坐下,一旁便有丫鬟给她送上茶水。?

☆、赴宴

?第四十七章赴宴

姜皇后一回宫便请了外祖母林老夫人进宫,对她说了这夜鸯之事。得知林鸯还活着,林老夫人欣喜若狂,当即便求了乾睿帝要将夜鸯认回去。

乾睿帝本就对夜鸯无意,又早已答应皇后,当下便叫夜鸯随林老夫人走了。

第二日,林老夫人便带着几个媳妇儿去了城外的寺庙上香祈福,结果过了几日,林家寻回了三房二姑娘的大喜消息便飞了出去。

至于传言中这认亲的过程……林家也算有心,编了个合情合理的故事——说是二姑娘小时被拐,幸被好心农家人收养,前些日子偶然在寺庙里救了哮喘发作的林老夫人,这才被认了出来,又妥帖地安排了所有一干人等,叫人寻不出什么错来,这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