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止息的二十万大军围着居忧关,凭借着君阡的六万兵力,而其中一半还要护着粮草,如何才能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在敌军中冲出一条进城的路,君阡思考了很久,心里抑郁不堪,焦虑万千。

方刃决眼神丝毫没触及过君阡的一丝一毫,“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掺合着做什么?我看你就当着这个将军,别管这么多了!”

“呵,”君阡扬起半边唇角,她生来最不爱别人因为性别就歧视她,女人怎么了?“莫非方将军有什么良策?”

“良策没有,”方刃决回答地干脆,“即便他二十万围城,也有薄弱之处,找到薄弱之处以三万进攻,留一半护粮,无论如何都能冲进城里。”

此方法君阡想过,只是言止息的阵仗随时在调动,今日的薄弱之处兴许明日就成了最强硬的一方,这也是为什么羽战祁被围困而一直突围不出的原因,否则何来言止息才惊艳绝一说。除非有人能在瞬间看破其阵势的调动规律并推算出来,只是若这规律如此简单,羽战祁军中能人不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羽战祁发回的军报中总结言止息的战术,就两字:乱来!

君阡摇头道:“此案不通!”

方刃决冷笑道:“羽将军能找出更好的方法?”

君阡凝思着神色,淡淡吐出几个字:“假围花市郡!”

方刃决眼前一亮,花市郡是佻褚国边界城市之一,与乔鄂国毗邻,贸易频繁,快马加鞭与居忧关将近七日的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内接佻褚重镇,若是六万大军改道通往花市郡,言止息的探马会立刻收到情报,去意很明显,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只围不攻,花市郡与乔鄂国的贸易往来会立刻中断。

佻褚国国内夺嫡之战打得激烈,虽然此去只围不攻花市郡没有危险,可领兵在外的睿宁王言止息内部压力加大,他若不去救援,朝中会立刻掀起波浪。羽君阡给他设了一道阳谋,他明知不可退兵,却不得不退,他一退,君阡便正好进入城中不费一兵一卒便解了居忧关的燃眉之急。

方刃决心头起了些淡淡地敬佩之意,嘴里却不愿服输,他本是个硬汉子,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心中不悦,此刻却说不出来。

“我有一事要麻烦方将军,”君阡心中知晓方刃决在想什么,“请你替我保密,明日这命令便由你来下!”

“不行!”方刃决一口回绝,“夺人之功非君子所为,我不干!”

“谁让你夺我功劳了?”君阡摇头,“我自有我的安排,只说让你下令,没说是你的命令!”

君阡深知自己初次行军,若是一击便引起了言止息的注意,那么他便会来研究她的作战方法,战争很漫长,想要取得长期的胜利必须隐藏好自己,与其让言止息关注到自己,不如就让别人觉得她是一只花瓶,将注意力转移到方刃决身上。还未开始过招,心里却隐隐有一种感觉,言止息,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却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形,他不好对付,她要步步为局。

**

“报——”

居忧关外的佻褚军驻扎营地,一个探子冲进正中央最为华丽的军帐之中,一个身着白色狐肷褶子大氅的男子捧着一本书坐在正中央,大氅连着帽子盖在头上,帽檐遮住了眼鼻只露出一道精致的下颚,纤长的手指似葱白润泽中指轻轻按在书页上,宽厚的大氅却透着一种纤瘦的感觉。

他没抬头,“说吧。”只两个字,却慵懒而迷离,伴着书页翻过的声音,平静地像在听一曲殇山流水。

“前方来报,玄齐国出发的六万大军突然改道向西北方向而行。”

言止息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朝探子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嗖”,从军帐上方蹿下一道身影,恭敬地立于他身侧。

“阿九,说了多少遍,遇事要冷静,我还没急,你急什么?”言止息将帽檐拉得更下了些,看不出他的眼神和表情,华贵的气质间带着冷清平静。

江进九很坚决地肯定他的主子绝不会有着急的样子,他跟了言止息这么多年,从未看见他有丝毫失态,谁都无法猜到他心中所想。

“这次是谁领兵?”他懒懒地发问,却全然没有轻蔑之感。

江进九低头回答:“羽战祁之女,羽君阡。”

“哦?”言止息将手指放在唇边勾了勾,“有意思!”

☆、第10章 以计制计

“哦?”言止息将手指放在唇边勾了勾,“有意思!”

江进九有些急了,莫非主子是气昏了头不成,佻褚国内因为太子之位正腥风血雨,他不顾朝臣反对亲自领兵攻打玄齐国,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掐得真真好,十年一到立刻出马。而言止息心知,他报的岂止是十年之仇?前前后后加起来,已是二十余年。二十年前居忧关之战,母妃难产于军中,刚出生的妹妹失踪,这千里铁骑,那弱小的身躯,是否早已在马蹄之下化为一滩血水?

那些仍在京都的兄弟们都指望着在言止息远离京城的时候夺下太子之位,明里暗里的向皇帝指示他军权在手心怀不轨。羽君阡的军队分明是要去包围花市郡,言止息即便心知其中之诈都不得不进入陷阱。

意思?虽然意思两字包罗万象,可如今哪是玩的时候。

“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言止息中指扣在桌子上发出“哆哆”的响声,被遮住的双眼微微闭起,“谁的计策?”

“羽君阡队伍中一个叫方刃决的将军。”

“嗯?”言止息伸手看着芊白柔荑上透亮如星辰的指甲,琢磨了一会,“不过是想逼我从居忧关撤兵,让他们进入居忧关,我一来一回也不过十四日,居忧关却解了危机,不错!”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观敌之外,以知其内,言止息帽檐下的唇角泛起薄如落花的笑意,“阿九,叫斐清带五万兵马赶往花市郡,速度不必快,动静越大越好,收到我的密报,无论赶到哪里立刻回来!”

“是!”

江进九是言止息的心腹之将,只要他话说出口,江进九便可猜到用意,“王爷,十五万兵马藏于何处?”

“藏?”言止息朝向南方,“为何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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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君阡的人马按照她的指示一路疾驰向花市郡的方向,毫不犹豫。虽然手下兵将不知其意,但这是方刃决下的命令,执行地异常迅速。越往北方,天气依旧燥热,风沙狂啸,掠过君阡的面颊,前方的探子不断向她汇报着言止息大军的动态。

“报——将军,佻褚大军连夜拔营赶往花市郡方向!”

方刃决听闻仰天大笑,抚掌嘲讽,“我以为他是个多么狡诈的人,没想到也不过尔尔!再探!”

“我倒不这么认为。”君阡看着北方厚厚的云层风扬起黄沙曼舞,化作一张狰狞的面容,“派人打听地细致些,我要知道他们行军的速度!”

“你这女人怎么老跟我作对!”方刃决略有不满,莫非是自己长得太潇洒了导致她要处处为敌吸引他的眼球,高手段啊,方刃决暗叹,“你哪是个女人,分明是个男人婆,看看梧桐,这才叫女人!”

梧桐红着脸偷偷敲了方刃决一眼,手扯在君阡的衣角晃了晃,俏皮地眨眨眼,他居然夸自己是女人呢!梧桐心里乐开了花,全然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女人。君阡朝她努了努嘴,丫头在思春,怕是留住了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君阡心中无奈,女大不中留。原本她对方刃决不该客气,但即便是因着梧桐,她的性子也稍微收敛了些。

“如果我是言止息——”君阡面向西北,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会让人伪装成援救花市郡,但那个伪装,是给佻褚国朝廷看的。”

六万军队对于言止息来说不算什么,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一网打尽?一旦他的军队后撤,居忧关内就知道援军到达,到时士气大振,即便羽战祁的军队缩水成十万,里外夹击,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就算言止息是装样子给佻褚国人看,也势必会分出不少兵力。

“报——佻褚大军正在赶往花市郡,声势浩大沿途烧杀抢掠,据当地土着说,有十多万的部队!”

“哈哈——我当他是什么英雄,原来不过是个狗熊,羽将军,你想得太多了!”方刃决眼中迸发出激烈的星火,彷佛立刻能碰上佻褚军队大干一架,想到自己左一钺砍死一个,右一钺砍死一个,幻想着血流成河有些忧伤,这脑袋一个个看上去好像灯笼!

“行进速度呢?”君阡眉角的疑虑愈发浓重,顾不上方刃决的言语。

探子思索了会,语调却有些怀疑,“行进速度倒是平常,只是每到一处必然会停下来大肆掠夺,耗费了不少时间。”

“杀人放火还是鸡飞狗跳?”梧桐闪了闪大眼睛,微笑着问探子。

探子被梧桐的笑语问得懵然,而君阡突然却想到了什么,“对,杀人放火还是鸡飞狗跳,这个才是重点!”

探子愈发怀疑自己,讲话的声音都轻了一半,不明白为何君阡总是问些似乎不搭边的事,朝廷是派了一个碎嘴子八哥来指挥作战吗?心里想着嘴上不敢这么说,“似乎没有听到有伤亡,大军过后土着民依然照常出行!”

“好奸诈!”君阡立刻明白了,军风不正只是幌子,一来做戏给朝廷看,二来是要迷惑敌军,将时间浪费在抢掠上,谁知道是不是进去喝了一杯茶掀翻人家的鸡笼然后给点银子做个安抚,看来言止息的大批部队根本没有撤走,只是用了君阡做的嫁衣裳,给他的朝廷吃了一颗定心丸。

“拿地图来!”

梧桐展开地图,将居忧关前后的地形清晰地展现,君阡的手指在居庸关前停停画画,绕了个圈,落在一处险形地势,那是两座高山之间的窄道,山木葱郁适合埋伏,窄道并不是君阡的军队通往居忧关的必经之路,但那处适合隐藏,若是言止息占据了向阳高坡,宜攻宜守,而对于君阡来说,确是不宜前行。

混迹在两山之间,用一批队伍制造出浩大的声势引走朝廷和玄齐军的目光,一来让人无法预测他到底留了多少人马因此不敢进攻,二来只要君阡的军队一出现,他便可立即集结队伍攻击,如此一来,君阡就成了被打进居忧关的局面。

君阡的双手握成拳头,发出关节摩擦的声响,原以为此举可行局势逆转,岂料反而让言止息借用给朝廷演了场“我很弱我的军队没纪律我没脑子你们快来欺负我吧”的好戏,君阡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指着地图道,“方将军,命你率五千骑兵,火速赶往居忧关以北的此处险山,切记莫入深山,更别进入窄道,只要带人在数丈远处转悠即可,马尾系上苇枝,造出人多势众的假象,若是言止息的军队一出动,立刻返回!”

方刃决虽偶尔鲁莽,紧要时刻毫不逊色,方才君阡拿着地图看的时候,他顺着她的手指路线也略知了一二,方才明白自己看清了言止息,立刻接令点了五千兵马,加速前往。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言止息能让几万兵马伪装成十多万,羽君阡就能用五千骑兵伪装成六万。剧本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演员更给力!

“小姐,”梧桐看着方刃决远去的背影,嘟着嘴鼓囊了会,“很快就到花市郡了,我们现在怎么做?”

“明日传令军队掉头前往居忧关!”君阡长鞭一甩,马儿吃痛朝天嘶叫了一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扬了梧桐一脸烟沙。

自从离了侑京,很久没看见君阡的笑脸,梧桐猜想着大约是重担在身,又心系父亲的安慰,心理压力过大。她穿着盔甲的样子那样霸气,周身三丈围绕着杀意,这种感觉,只有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见羽战祁出征时才有过。

前方的路很遥远,似乎没有尽头,那些遥不可及的一切,何时才会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梧桐拽着缰绳去追羽君阡。

**

居忧关以北不远处的深山,参天古木遮住了阳光,亦遮住了风沙,树叶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偶有鸟鸣雀叫,彷佛是世外桃源而非修罗战场。言止息坐在一座小木屋中捧着茶盏,苍山雪绿的清甜茶香在木屋中飘飘袅袅,他对于派出去的大将蓼斐清很有信心,蓼斐清是一员女将,和江进九同为他的左膀右臂,武艺过人,心思缜密,是难得的将才。只是女孩子长大了,终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和私心,他不想阻止,亦懒得阻止。

江进九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帽檐下白皙的皮肤和薄唇那样勾人,他总是不露脸,若非跟着他十多年,他怕是会将言止息当做女子。

彷佛是美人娇羞地裹在宽大的氅中,肌肤胜雪灼若瑶莲,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偏偏总是遮了面容让人忍不住想去掀开帽子,若隐若现似万绿丛中的一株芙蕖,纤尘不染遗世独立。

“怎么样?”他放下手中茶盏,门口是巡逻的士兵,满山布置了陷阱,窄道上方时刻有人盯着,虽然他确定羽君阡不会傻到进入窄道。

江进九白天便看见了方刃决带的骑兵徘徊在山脚,只是不进也不上,烟尘四起,声势磅礴让他无法形容,几乎要怀疑羽君阡的军队和羽战祁汇合前来攻打他们。可他又相信言止息的判断,万军之前如此安之若素,天下非言止息莫属。

“有玄齐军队在山脚,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领兵的是谁?”

“没见过,不是羽战祁的兵马,看来是羽君阡的,推算的没错应该是方刃决。”江进九回答得肯定而坚决。

言止息眼前一亮,是他——出计策围魏救赵,如今既然断定他在山中,亲自领人摆下了**阵,从他听闻羽君阡的军队赶往花市郡之时,就将那个出计策之人当做了真正的对手,若不去见识一番,便不是他言止息!

他扶着桌子,淡笑似一抹天际不可追逐的云彩,渺远却那么真切,江进九第一次听到他带了些除了淡然之外的语气,“阿九,备马,我要去见识一番!”

☆、第11章 顺利会师

方刃决依着羽君阡的命令让士兵们在马尾绑上了苇条成扇状拖在地上,在离险山山脚百丈处不停地来回奔跑,远远地从山上望去,一片黄烟滚滚,马蹄声声声入耳,彷佛千军万马徘徊于山脚等待主将的一声令下。

他时刻看着山上的动静,可任是谁跟陀螺似的在山脚转了两天的圈也会头晕脑胀。

面对着那一片平和之气,方刃决开始有了些疑虑,羽君阡的话到底该不该听,言止息派了多少兵马前往花市郡,山上驻扎了多少人?窄道是行军大忌他不会轻易涉足,只是耐心磨到了极限,探马不停地来汇报羽君阡大军的位置,倘若大军进入居忧关言止息还未出来,他势必要给这个猖狂的君阡一个下马威。

“他娘的!”他挥手一下抽在马屁股上,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了几声,继续奔跑在山脚。

“报——”探马从后方跑上前来,“大军半日便可进入居忧关!”

刃决冷笑,看来羽君阡之前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女人做事就是麻烦,算计了这么多对方却压根不理你。但军命不可违,即便是人心有了不满,也不敢轻率撤兵,半日,不过半日而已。

方刃决挥了挥手上的双钺,“兄弟们,坚持半日!”

黄沙在脚下旋转成一个暗黄的沙圈,彷佛小型的飓风呼啸在马蹄之间,众人吃了这许多沙尘灰头土脸,神采全无。

方刃决渐渐松下了心头的防御,骑在马上冥思羽君阡的招数,败在一个女人手下,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可耻的!他认输不代表他投降,输这一刻不代表输一辈子!

他想了许久,猛一抬头,脸上的诧异显露无疑,山脚下有了些细细的动作,不多时,便下来一队佻褚兵,领头的一个看不见他面容,只是这厚厚的大氅之下露出些许的肌肤在这半城烟沙中那么洁不染尘。

他瞬间回过神,收回方才对君阡的不满,取而代之的是半点侥幸,幸亏没有提前离开,不知这次她是算对的还是蒙对的。

看了看时辰君阡的部队也该到达居忧关了,方刃决一挥手吼道:“撤!”

五千骑兵同时转向整齐地跑向居忧关方向。

江进九掩住口鼻,那飞扬的尘土带着空气中的闷窒感,瞧了一眼言止息,他嘴角那意味不明的弧度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不明白方刃决为何突然离开,见鬼了?害怕了?又或者是言止息名声太响了?他甩开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一定是被自家主子给惊艳跑的!

“阿九,你觉得出这个计策的人会是他吗?”

江进九一直没看见言止息有抬头看过一眼方刃决,何况那帽檐遮住了视线,他有些懵然,不知如何作答。

“那六万人的军队里一定有高手,这高手,绝不会是方刃决!”言止息说得那么肯定,彷佛身在羽君阡的队伍中,而下达命令的人就是他。

“属下愚钝!”

言止息的腿轻轻叩在马腹上,马转了方向,他扬起的唇瓣彷佛盛开的碧水瑶莲,只一眼,他便得到了许多消息,这一趟不虚此行,“如果是方刃决,为何他看见我时会有一丝震惊,他在这里伪装成万人军队早该猜到我们潜伏在山中,那么,何来震惊?”

江进九恍然大悟,可他真的没有看见言止息何时抬头连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表情都捉住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你永远不能去猜他的想法,因为你永远都猜不到,这种生物,叫做主子!

江进九记在心中,等蓼斐清回来时,一定要告诉她,免得她三天两头做些无用功。

**

羽战祁站在城墙上,看着撤退的佻褚军队,疑云渐生。为何会在这关键时刻退兵,难道是朝廷派了援军?只是这朝中上下他熟悉得很,何来高人,能不费一兵一卒使二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撤退?

心中虽有希冀,他仍不敢轻易出兵,言止息用兵狡诈,难免不是一次一网打尽的计策。眼前到处是饥饿的士兵,面容憔悴,即便是羽战祁,也早已提不起精神。

自从分兵出去白灵城被言止息抓住时机围困在关内,粮食次次被劫,如今关内的生存状态异常严肃,士兵们饥一顿饱一顿,他作为元帅,当与士兵同甘共苦。草籽挖了,树皮砍了,牛皮做的腰带无奈之下也不得不煮来吃。未经一战便已损失惨重,饿死的将士数不胜数,面对南方,深感愧于皇帝,自从最后一封家书寄出之后,便再无音讯。

是否该做垂死挣扎,趁着言止息退兵之际再去求一次粮草,这是当前最紧急的问题,他铺开地图,从居忧关最近的嘉名城调了几次粮草,无一次幸免,此刻粮库告急,怕是想调都掉不出来,再远一些的城池,来回至少半个月,这半个月,又会死掉多少士兵,言止息的军队下落不明,而希望在哪里?

萧瑟的边疆,不见希望之光,那些血泪铸就的盛世荣华,何去何从?

他站在高处,难掩心中的悲痛,不禁失声流泪,想起调皮的女儿,贤惠的妻子,戍关月,每每月中遥望落月圆盘,思乡之意便涌上心头,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泪。

“不好啦,佻褚军队打来啦——”

远处马蹄卷起碎石狂舞,关内士兵立刻焦躁起来,这多日来的饥饿将意志击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这一声喊,关内乱作一团,拿枪的拿枪拿盾的拿盾,早已没了从侑京出发时的豪情。

“别乱!”羽战祁站在城墙远眺,看见旌旗招展,并不像是言止息的队伍,“全部镇定!”

为将者与士兵最大的区别,往往体现在危机时刻。

城下军队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旌旗之上的大字越来越清晰,那么熟悉,分明是个“羽”字!

城墙之上一片哗然,羽家除了羽战祁,何来他人?

“一定是言止息的计谋!”

“我们不能上当,是敌军,是敌军!”

片刻的安静被更加混乱的场面所取代,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兄弟们,与其在这里饿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

……

羽战祁没动,隐隐中有股熟悉的感觉越靠越近,那大军之前的飒爽的身姿,一鞭一鞭落在马上的熟悉手法,君阡从小各处习武,他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成长,羽战祁多日来愁云惨淡的脸上迸发出欣喜的笑容,“安静!安静!是援军!援军来了!”

援军?这个词在士兵们的心中那么遥远那么神圣,那是此刻唯一的期待,他们呼唤了一遍又一遍,那“羽”字大旗只要羽战祁说是,谁敢反抗?

城中一片欢呼声,士兵们争前恐后地去开城门。

“吱呀——”城门笨重的打开,轻骑率先冲进城中,护着一车又一车的粮草,在夹道欢迎中前行。

“爹——”君阡跳下马,直奔到羽战祁面前,失了一路上的严肃,小麻雀一般扑向羽战祁。

“阡儿,”羽战祁抱着女儿,一时老泪纵横,“羽”字旗一出现时他立刻想到了君阡,只是有些犹豫,皇上会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娃子担起这几万人的性命?

知子莫若父,君阡向来特立独行,出这些计策倒也符合她的性子,羽战祁抚着女儿,轻声道:“在这里,要叫元帅!看你,跟花猫似的,哪有一点将军的样子?”

“是,元帅!”君阡从羽战祁怀中腾出来,羽战祁此刻才发现梧桐正笑吟吟地站在一边。

“我以为老爷要饿成一道闪电,没想到还黑成了一片乌云!”梧桐吐吐舌,一副调皮的样子,却引得那多日紧张的氛围变得轻松。

“梧桐也来了,”羽战祁有些欣慰,她二人自小不离,情同姐妹,一起上战场,也不枉多年的抚育,他点点头,摸了摸老脸上的泪痕,女娃子领兵,这一路可是吃了多少苦头,“走,去军营,跟爹说说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