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奉齐忠齐大帅的命令特来引接二位将军。此处离汶城已不远,汶城狭小,容纳不下这十几万大军,所以齐帅想让二位将军分批进入汶城好做安排!”

汶城本就小,而齐忠是言止义的人,与言止息势不两立,此话听在他二人耳里是在给下马威,却也说不出哪里不符合。检查了传令兵的证件,二人便下了马坐在战椅上开始调兵遣将,将兵马一千一千的分做小队隔一炷香的时间派遣。

约摸着发出去五十队人马,王遵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唤那传令兵,可哪里还有人影。

“不好!”王遵大叫一声,立刻换上马,剩下的五万余人也不分批了,领着大部队向前寻去。然而这路上哪里还有他们之前发出去的人!

“中计了!”

远处的方刃决正擦着双钺上的血渍指挥着手下搬运佻褚兵的尸体。

这是君阡的吩咐,让人趁着夜色伪装成佻褚国的传令兵去分散敌方的势力,方刃决和梧桐只消带上万把人马就可以分批干掉对方。因为王遵和陈元昊此刻若是反抗齐忠的命令,便会给言止息雪上加霜,所以他二人只要不识破传令兵的身份便一定乖乖照做。

王遵和陈元昊还剩下五万人马,这会已容不得半点损耗,必须集中力量早日到达汶城,损失了大半的主力已是大错,两人不敢在耽搁,佻褚军开始渡河。

河对岸,梧桐和方刃决带来的弓箭手隐藏在石堆后,箭心对着那些在河上晃悠的小船。

船的行驶速度很快,河流中央最容易遭到伏击,所以佻褚军正在卖力的滑行,行驶到河中央,对岸的伏兵突然出现,拉开弓箭射向船中。

没有风,箭几乎是正对着士兵毫无偏差地射去,原本照出点微光的火把成了射击的靶眼,被长箭射到船的甲板上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泛着灵光的水面,水面荡漾开去划出白色的浪花,染上了碎金的光芒,又被鲜血染红。

“快!快点冲过去!”陈元昊站在中央嘶吼,佻褚军很久没有受到这样的重创。

此刻佻褚军早已没了后路,求生的本能使他们竭尽全力背水一战,哪怕还有一点生的希望,而事实上,梧桐和方刃决带来的人手也无法让他们全军覆没。

兵力,是被一点点消耗殆尽的。

方刃决一声令下,玄齐军便立刻上马迅速撤退,消失在天地一色的雾霾中。

“可恶!”

待到王遵和陈元昊上了岸,士兵已然七零八落衣冠不整,原本言止息还在时的高昂斗志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阴影。

他们必须,立刻和齐忠汇合。

此刻佻褚军在暗骂玄齐的同时,又开始埋怨朝廷为何这么没有征兆的召回言止息。若是他在,怎会遭受这般。

与此同时,两国的首领正各自怀揣着心思。

君阡听着梧桐和方刃决的汇报,得意地笑了笑,她便是要齐忠新官上任三把火连一把都烧不起来,看他有多少能耐代替言止息。

羽战祁凝重地站在行兵总府,自己明明让君阡不可轻举妄动,可她甚至不告诉他便偷偷下令伏击。虽然效果很好,但,她为什么打得那么着急?

邵奕炆站在军帐外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君阡,你可是要让他早点回来?

最生气的莫过于齐忠,军队还未接手已丧尽了主力,若是向上汇报他这个新人主帅吃不了兜着走,言止义必然大发雷霆,前途,似乎没了希望,那么渺茫。

正赶在路上的言止息拉了拉帽檐,听着暗卫的报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阿阡,你就那么心急,想让我早点回去吗?这可是几万条性命,什么时候,你已经那么狠心不屑一顾手掌生死!

一切,不过一眨眼。

王遵和陈元昊的残兵到达汶城时,齐忠大发雷霆,罚了他二人各五十军棍之后降了军衔,顺道修书给言止义洗脱自己的罪责。

作为言止义最亲睐的将军,这次是他在皇帝面前恳求了许久才得到的恩准让齐忠替任主帅。要知道言坤立疑心重,将军权交给一个不是皇子的亲信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前路,望不见尽头,只看见满城风雨欲来的前兆。

齐忠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这汶城大约是自己匆匆过往的一站,是官场纵横的碑墓。接替言止息,这是件多么骄傲却可笑的事,他做到了,却要因此付出代价。

正在前往佻褚国国都的言止息却突然放慢了脚步。

越往昭平温度一路降低,没有边疆的炎热干燥,枫叶荻花秋瑟瑟,原来是秋天到了。一直没感觉,一晃离发兵之日过去了一年多。

一年多,不过是活了这一生的一小段,却经历了生死别离悲欢离合,脑中是过往的片段,平凑成一首羌笛之曲,凄凉悠长。

江进九算了算路程,汇报道:“王爷,还有十来日的路程便可以到了,我们要不要加速?”

“不!”言止息望着天边染红的晚霞在碧色天幕中渲染,在马上悠悠道:“放慢速度,在我们到达国都之前,一定会重回战场。”

☆、第46章 半仙王爷

“不!”言止息在马上悠悠道:“在我们到达国都之前,一定会重回战场。”

蓼斐清飞了江进九一个白眼,想不通主子为何要一直带着他,是为了凸显自己的智商吗?虽然对于言止息来说,手下的智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执行力和可靠度。

江进九一如既往地怀揣着满心的敬仰之情,既然主子说我们马上要回去了,那一定没有意外,于是他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回头?”

“笨!”蓼斐清冷哼了一声,“在接到命令之前我们若是先行回头,到时又会被人抓住把柄。只要慢慢走着耽搁点行程即可。”

言止息微笑着点点头,唯有江进九摸了摸头顶,尴尬的笑笑。虽然言止息一直夸他是身边最得力的属下,但他已经开始深深地怀疑那是不是言止息说出来安慰他的。

言止息淡淡地问蓼斐清,“你猜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当然是趁胜追击!齐忠虽然做事稳重,可经不起这头次便遭受重创,他惩罚了王陈二人,必然会引起原有将士的反感。这次损失报向朝廷,言止义定会授意他早日进攻立军功将功补过,可齐忠却不敢贸然攻击居忧关,他已经怕了。”

言止息点点头,微笑道:“很好。”

继而他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江进九,勾了勾唇角。

“知道为什么我当初要扎营在险山而不是离居忧关最近的汶城吗?”

江进九眼前一亮,对着言止息欲言又止。

“嗯?”

可怜的江进九被这一声吓得忘记了话,讪讪道:“不知道……”

“汶城虽然离居忧关进,后方粮草军备补充方便,可汶城小且易攻难守!”

蓼斐清皱了皱眉,边境城市向来城池坚固,而汶城城前的护城河宽且深,怎会易攻难守?

言止息似乎是看出了蓼斐清的想法,按理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驻扎地,但这若是对君阡来说,却未必。

“问题就处在护城河上!”言止息欣赏着甲片,漫不经心道:“原本护城河是人工挖凿的,围成一圈作为城墙的屏障。可汶城原本就有通向城外的河流,无法填平因而与护城河交错纵横。水流交集处水势凶猛,别人以为那是安全,但我看来那是最大的缺口。”

江进九恍然大悟,主子的思维果然是常人所不能及,“可您也说了那是你看来,玄齐军未必会这么觉得。”

言止息没回答,别人或许不会想到,但君阡呢?他可不认为君阡会连这个都没想到。那是汶城最大的缺陷。齐忠过于保守以至于退居城内,却正好自己踩到了雷。

“要从河流进入汶城是个不小的工程,到时齐忠也应该发现了,羽君阡不可能带太多人,只能是偷袭,一旦偷袭失败,那么所去的玄齐君将会全军覆没。王爷你觉得,羽君阡会冒险一试吗?”

言止息幽幽地叹口气道:“你觉得呢?”

“若是不出意外,她一定不会那么做。除非有一个推动她不得不早点结束这场战争的原因!”

言止息扯了扯帽檐,结不结束战争君阡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她的对手。他坚信君阡会这么做,因为她要打得齐忠抱头鼠窜,她要他早点回去。

可是君阡,你可知那也是我佻褚国千千万万的性命,直接或者间接地死在你手上,言止息虽然知道上位之路永远充满着暴力和血腥,却并非无情之人。不在乎那死去的几万将士?不可能,那是他费尽心力取得的权力。所以,他要早点回去,不止因为想看见她,还为了自己。

蓼斐清看着突然静默的言止息,低下头沉默片刻,原本她觉得羽君阡不会冒着危险在不必要的时候去豪赌一场,可不知为什么,言止息给她的感觉是羽君阡一定会去,而且会尽早去。“若要避免汶城被偷袭,我们应该怎么做?”

言止息闷闷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随口答道:“河流过城的范围并不大,想要进来必须要用水雷,如果在城角事先埋好火药掐准时间在地方炸墙的那一刻引爆,随着河流的走势墙外必然受到严重的冲击,到时那水雷便会炸到敌方自己的方向,事半功倍。”

蓼斐清和江进九默默记在了心里。

然而还有不解,用水雷炸城墙会引发城里的注意,可言止息会什么会称那是偷袭?

事实便是这么一回事,可要掐对引爆的时间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所以言止息并未在意。

江进九佩服之余道:“还有一件事,您为什么觉得朝廷一定会让你再次回去?”

“羽君阡给了齐忠致命一击,你以为这么多万的损失朝中会没有动静?老四手下有多少顶的上的能人,还是让他那专收纨绔贵族的尚武院的人来接任?父皇若是连这些都不明白,那么佻褚国早已被邻国给灭了!”

江进九这便下了马,开始徒步前行。

蓼斐清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干嘛?”

江进九认真地回答道:“散步!”

言止息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阿九最近倒是越发聪明了,阿清,我们也下来走走,既然要悠着来,那便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给马儿休息一下!”

他的爱骑无小聊蹬了蹬马蹄热泪盈眶,主子真是好人!

余晖下三人三马拉长的身影和笑声使这个秋季突然不那么萧索,路边的树叶落了些黄,在空中打转飞舞,马蹄落在地上发出的“咯噔”声节奏感的律动。

走了段路,言止息突然停下来,心里从未有过的慌张,彷佛下一刻心会被人生生挖走,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阿清,”他顿了顿,“我怕来不及等到圣旨,所以还得麻烦你一趟。”

蓼斐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你火速赶去汶城,一定要守好河道的岔口,你懂得!”言止息安心将事情交给蓼斐清,“等你赶到时,我大概已经拿到了朝廷的命令,希望不要太晚。”

蓼斐清未吭一声便立刻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而不远的前方,有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往汶城的方向,带着佻褚国的密报正在寻找言止息的踪迹。看到言止息和江进九惬意地散步后有些激动,出京多时的睿宁王还是一如既往的热衷于散步这个有氧运动。

“来得真及时!”江进九看着满头大汗落马行礼的太监一脸狼狈之色,开始大笑。

言止息走过去,还未等那太监递上圣旨便一把抽了过来,帽檐很低,看不清他轻蔑的眼神,他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太监张着嘴吞下还没说出来的话,睿宁王是算命的半仙吗?具有未卜先知的技能?会读心术?这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太监目送这言止息等二人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飘然身姿,那不紧不慢的节奏,突然觉得,睿安王言止义就算再多寻几个美人送到皇帝身边吹枕头风,也不及这个会“算命”的睿宁王这么无意中的一瞟。

**

君阡对着模拟的汶城地形发呆。

言止息离去了数日,每每想起对方的主帅已换,她就有一种想要挥师直入的冲动。

白尼玛趴在模型里的沙堆上用爪子拍着那一块凹下的河流,它正和君阡一起在思考,人类这些愚蠢的动物为什么要做一个缩小版的城池呢?其实更简单的方法是,白尼玛可以召唤几个定居在汶城的阿猫阿狗们探探里面的路,有自己这种高智商的神兽但是没有被充分运用是很可惜的。

要知道作为一只人缘极好人脉极广的猫,在各地打一下自己的广告宣传自己这种公关活动是彰显身份和地位的。想到尽兴处白尼玛一爪子狠狠地拍在模型城墙上,那一吥黄土霎时间坍塌。

这一爪子拍醒了思考的君阡,她抓起白尼玛丢在地上,蹲着注视着白尼玛,“你说,言止息是不是该回来了?”

白尼玛歪着脑袋想了想,“喵!”

“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在他回来之前去偷袭汶城,等他回来,恐怕就不好下手了!”

白尼玛换了个方向歪脑袋,“喵!”

“汶城易守难攻不过是那些庸人的自欺欺人之语,我看其实想进去不难,你说对不对?”

白尼玛的爪子抹了抹额头上的一撮白毛,“喵!”

“他们一定以为我会半夜偷袭,其实错了,你猜我会选在什么时候?”

白尼玛水灵水灵的小眼神神情地与君阡对视着,“喵!”

“恩,对,真乖!”君阡揉了揉白尼玛,满足的站了起来。

白尼玛在风中凌乱了,它说了什么就是对的?啊喂,白尼玛什么都没说啊,它不过是随口喵了一声,不会猫语不要假装自己听得懂好吗!白尼玛的爪子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据说前主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佻褚国一半的女子都会流口水,另一半已经惊呆了,所以,它这么做的时候会不会惊艳到小伙伴们呢?

君阡不过是在借白尼玛舒缓压力而已,她知道那河流的交叉处是进入汶城最大的插口,但是危险性极大,放在平时,她一定不会莽撞地冒这个险,但现在,她想试试。她不知道言止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去!

白尼玛摇摇晃晃地跟在君阡后面,她是想干嘛?要不要打个报告给前主人呢?不想立功的白尼玛不是好喵,它突然向旁边一闪,弓起身子抬起前蹄轻轻走向军帐。

☆、第47章 放手飞翔

君阡根本不想把这个计划告诉羽战祁和邵奕炆,他二人知道这个危险的计划一定会阻止,尤其是羽战祁,多次让君阡不要贸然出兵,打得太过,他怕言止息再次被调回来。

邵奕炆看出君阡几日有些奇怪,她天天盯着汶城的地形看,居忧关内出现了消失许久的平和之气,将士们训练有度,摩拳擦掌准备迎接下一战。

“在想什么?”

君阡只顾着自己低头思考,并未注意到前方一直看着她的邵奕炆,被这一声唤醒,这才抬头看他。

许是因为近来无事,邵奕炆看上去精神许多,而他原本就温文的举止在这一群粗犷的将士之中显眼而不突兀。众人不敢得罪太子爷,又因为他做事随和没架子而颇受赞誉。甚至有人猜测这邵奕炆不肯走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君阡。

男人之所以不八卦是因为好面子,毕竟那是八婆才做得事。但处在一个只有男人基本无女人生理问题需要靠手解决的环境中,一点暧昧的气息便会势不可当地传播。当男人八卦起来的的时候,那程度绝非女人可比。

此刻邵奕炆和君阡面对面站着,走过一队巡逻兵,那队长重重地咳了一声,站直了喊道:“太子殿下好,羽将军好!”随即又朝着身后挥了挥手轻声道:“快点,别打扰了两位长官!”

众人皆自以为很识相的迅速撤离。

君阡:“……”

“你还没回答我。”邵奕炆揽过些许微笑。

君阡愕然道:“回答你什么?”

“我看你最近一直在研究汶城的地形,你是不是想……”

“没有!”君阡立刻打断他的话。

不攻自破。邵奕炆无奈地扯了扯嘴唇,还没问下去便那么急于否认,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走吧,去城下转转!”

他也不管君阡同意,便自作主张地牵起君阡的手走向城门。

她的手掌并不那么柔软,从下练武在握鞭子的虎口处长了茧子,有些厚重和粗糙,只是手那么小,只一和手便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这个从来不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子,用她惯有的坚韧和强大的气场让人敬而远之,但此刻邵奕炆拉着她,却觉得其实她更需要被保护。

越是坚强冷静的女人,越有她独特的柔软。

她不过是不愿意表现在别人面前,而邵奕炆却知,君阡只是用她自己的霸道在保护自己。

他没办法打退她的敌人,却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她面前。

君阡缩了缩手,却挣脱不出来。他的力道不大,甚至于温柔,让她有些不忍这么直接的回绝。然而毫不避讳地展现,让她有些尴尬窘迫。

“汶城的地形很好,”邵奕炆边走边道,“想要包围简直是不可能,它的护城河很宽很深,但是护城河与内河的交错处却略显狭窄。这样的地形很容易爆破,对方兴许会在城内河流处埋伏,你可有想过?”

“恩?”君阡愣愣地抬头,没想到邵奕炆早已看破了她的想法,此时也没在隐瞒的必要,她便承认道:“所以选好时间很重要。”

邵奕炆停下脚步,俯视着君阡,很轻却让人无法抗拒地按住她的肩膀,“你那么急着冒险攻打,是为什么?”

君阡的心狠狠地拉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平静道:“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不好吗?佻褚军全军覆没,我们就能……回去了。”

回去二字,似乎刚出兵的时候很向往,而此时,她已经感觉不到回去是为什么。甚至于,若是这场仗永无止境,她也不会拒绝,只要,对方是言止息。

邵奕炆静静地看着,像是被人强灌了一碗苦涩的药,那苦味从舌根蔓延全身,不放过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她说得那么勉强,他却不想戳破。

**

梧桐和方刃决站在君阡身边,看着君阡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做个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