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地方!”周阳晖不满道,这数月寒天,怎耐得了这冰澈透骨的寒意。但他很快镇定,因为即便这冷意将全身血液凝成固体,他们依然要从这水中趟过去。

她抱着湿漉漉的白尼玛跋涉在水中,贴在身上的衣服勾勒出入明月光辉般流畅的线条,让跟在后面的周阳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若是个男人有这样柔和的身线,真是令人羡慕。

他一时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君阡并没意识到身后,逆水而上,这芙蕖山庄的暗道一定在有水的地方,只是这水温突然升高,从刺骨的寒冷变得温暖。隐隐传来馥郁的玫瑰芬芳和绝美的天籁琴音,只那么一点点,两人便知道自己已然进入了芙蕖山庄的内部。

这个连进来的路都全程保密的山庄另一端,进入的那么轻松,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是女子的娇喘和男人的调笑,丝竹声悦耳,带来浓浓的奢靡之风,似乎只隔了一道墙,近在眼前。

被缭绕的烟雾隔绝了视线,只看到朦朦胧胧的烟纱,彷佛漫步在云端裹着团团簇簇的白云,岚气升华的迷蒙,使他们看不见前方。

“这是哪里?”君阡问得很轻,因为耳边的欢愉声愈发的重,她感觉到前面有不少人。

“像是个温泉,”周阳晖答道,“芙蕖山庄本就极尽奢侈,有个温泉并不稀奇,这水温跟人体温度差不多,带了各色花香,你闻闻,还有药香。只可能是温泉了。”

两人继续向前,水渐渐漫过脖颈和脸颊,空中拉着淡粉色系的纱帐,这里很暖,纱帐随风舞动饶有意境,彷佛诗里画中常有没人出没的仙境,飘飘袅袅欲遮还休,而他二人也确实看见了透过纱帐的莹白**。

君阡潜到水中,她是不甚介意的,可周阳晖却红了脸,前方那女子身形曼妙,在烟雾中似谪仙初降让人不忍辱了那仙姿玉貌靡颜腻理。他看着君阡脸不红心不跳,突然觉得这圣人都是装出来的,似君阡这样波澜不惊不是长期出没花丛中那就是有生理性缺陷。

当然,周阳晖觉得君阡更倾向于后者。

两人潜在水中,微微睁眼看见女子的修长**,而一边却很是煞风景地出现一双黝黑的满是皱纹在水中依然干皱的男人的腿。一副传世名画被拨了一笔带着鱼腥味的墨水,认识谁也觉得那是一种糟蹋。

君阡偷偷浮上水面想要换一口气,白尼玛便跟着浮了上来。憋死猫了!

余光扫过那一男一女之时,君阡似乎觉得头顶有闪电雷鸣银瓶乍破,猛吸了一口气扎进水里。

天呐!

☆、第69章 身份泄露

天呐!

周阳晖看着一头扎进来脸色突变的君阡,手指在她手心划了几个字:怎么了?

君阡便也一笔一划在他手心划出字迹:那个男人是言坤立!

周阳晖笑了笑,觉得君阡有些大惊小怪了。这里本就是接待皇族的地方,言坤立会来这里并不稀奇,宫中嫔妃玩腻了,在这里偷偷腥罢了。

寻常人家三妻四妾尚且平常,何况是一国之君的言坤立。

但君阡却不这么认为,这个看似对珍妃情深意重二十年仍不能忘怀的男人,方才那神情和动作全然不是一个坐拥江山的帝王,而是一个久不近女色的嫖客,那么振奋。

之前在慧隆寺看见他,君阡觉得他是个稳重深沉的男人,一个从战场出身的皇族最终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其城府之深定然非她可测。而他当时表现出来的大度、容忍、痴情以及慈爱,即便有三分是假,却也有七分是真。

可现在,第一印象被打破的那么彻底。

她甚至觉得他是一个演技绝佳的人,一转眼便换了一张面谱。

深夜,为何他依旧留在这里?

水面上时不时冒出几个泡泡,在遇见空气时爆裂,似乎只是因为水温的原因从水底窜出。面上的玫瑰花瓣将水晕染的幽香,升起的泡泡为这份优美徒增几分乐趣。

远处的女子和言坤立并没有发现,周阳晖和抱着白尼玛的君阡在水中潜行,极慢,慢到那不过几步的距离,长途漫漫。

若是被发现两人撞破了这等事,就只能等着被人偷偷地解决到弃尸山野。

这个温泉池并不宽阔,退后是他们进来的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二人并不准备原路退回,那么,便只有从水底潜过前面的人出去,这是一件危险的事。

水下的人似鱼一样游着,水面飘着玫红色的花瓣,遮住了水下人的行踪。

至此,君阡打内心感谢设计这个温泉的人,感谢为了创造优雅环境而在上面洒落花瓣的人,感谢情到浓时连脚下的动静都打搅不到的人,感谢自己还活着!

无声无息地靠近,君阡看见水底光华嫩白的大长腿,她不好意思往上看,只希望快点潜出去。

这磨人的小妖精哎!

她已经无法去观察周阳晖此刻涨得通红的脸和白尼玛瞪着眼睛全神贯注盯着美女的痴迷,那旁边的老男人着实让人倒胃口。

原本前行得好好的,正在此时言坤立的腿动了一下,无意间触到了白尼玛的耳朵。

白尼玛警觉地晃了耳朵,深深地鄙视和暴躁自己居然被吃了豆腐。它向来觉得自己是属于言止息和君阡的,别人的爪子若是不能比言止息来得轻柔,那请远离。

若是换了平日,白尼玛保准一个猛扑咬上去,但是现在它被君阡死死地按住。

忍耐,否则是死路一条。

“嘶,”君阡听到上面的人在讲话,“朕觉得水里有什么东西。”

“皇上您多虑了,这里的水干净得很,怎么会有东西呢?”女子的娇嗔,君阡一阵头皮发麻,怕得是此刻言坤立看到水下。

“许是多虑了,这水里除了阿珂你,还会有什么呢?”

言坤立一边说着,脚却往周边沾了沾,君阡秉着呼吸向后靠了靠,那条腿却不依不饶地向她伸来。

她紧握的拳头中渗出的汗液融在水中,面目都变得挣扎,即使言坤立不碰到她,怕是也憋不住多久了。

脚趾近在眼前,下一刻就要触到。

那女子突然勾出一条腿,缠在了言坤立的腿上,“皇上,这夜也深了,我们都在这里泡了那么久了,不如让奴家服侍您休息吧。”

脚趾停在离君阡一指远的地方,君阡松了口气,却不知那女子是凑巧还是故意。

言坤立迟疑了一下,带着重重的疑虑上了岸,仍不忘往水里看两眼。

那女子伺候着将宽大的睡袍披在言坤立身上,便被他一把抱住走出了温泉室。

荒淫奢靡的皇族生活,对此君阡表示一笑了之。

两人钻出水面深深地吸气,憋了许久头有些晕晕乎乎的,连白尼玛都开始眼冒金星,若不是那凑巧地离去,恐怕此时水底便会出现三具憋死的尸体。

一旦离开尚武院,就没没遇上过什么好事。君阡想到言止息,突然心中很冒火!

他一定也从这里经过,一定也能看见水下三尺的旖旎春光,说不定心中荡漾,他凭什么看别的女人!

说不让自己离开尚武院是为了安全,没准是偷偷地和别人在水里寻欢!

自己竟是在吃醋!

从前君阡很是看不惯那些侯门美妾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得不到就是手段不够,与其吃醋,倒不如好好想想逆转策略。

原来喜欢一个人,竟是那么容易便将自己变成了原来所不耻的样子,何况那陈年老醋,也不过是自己臆想中的。

想到此处君阡那飘红的脸上泛起一丝怒意,却被脑海中浮现的那年侑京城郊河里的偶遇压了下去。

那份与自己天作的遇见,是否也同样会发生在他和别人身上?

她拭了拭额头的水珠,这一身的水想要在芙蕖山庄探个究竟,是难上加难。

白尼玛抖了抖身子抖出一地的水花散在地上,原本飘逸随风的长毛黏在身上使它失去了那一份翩然,这让爱美的白尼玛如何接受?

“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周阳晖脱掉上衣拧出一串水,光裸了上身。

君阡冷不防看见周阳晖脱了衣服便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道:“你干什么?”

“衣服都湿了啊,都是男人你这么紧张干吗?”

君阡默默地回过神,说来她也不是没看到过,之前在军营里不是还面无表情地走过一排光溜溜的的士兵么?

她立刻镇定,拍了拍周阳晖的背淡淡道:“没事,你脱着,不过白尼玛是女的,哦不,母的。”

周阳晖:“……”

一只猫而已,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再次躺枪的白尼玛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非礼勿视啊,种族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看一眼不会怀孕吧?白尼玛分开爪子从指缝打量着周阳晖的身体。

君阡敲了一下白尼玛,恨铁不成钢道:“看什么看,要矜持知道吗?”

白尼玛:“……”

矜持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白尼玛自认为没有在君阡的生活中看到过,所以它很想让君阡示范一下,看她等到被言止息吃干抹净了,还怎么矜持。

周阳晖风干了身体,便将湿漉漉的衣服挂在身上,温泉室里很温暖,可外面很冷,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他是在想不透都是男人君阡为何一直不肯脱衣服,而且……她今天抱着白尼玛的姿势有些不对,似乎……高了点。

君阡将白尼玛揣在胸前,衣服湿了贴住身体,此刻放下白尼玛,那胸前起伏的峰峦便被一览无遗,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个女人。

着凉就着凉吧,大无畏的君阡轻轻拉开一道门缝,便被那迎面而来的刻骨冷风吹得刀刻般的疼,从手心冷到脚底,牙齿不自觉得碰在一起发出“咯咯”声。

不作死就不会死,君阡深刻地体会到了。

周阳晖看出君阡的强作,关上门,他本就生的高大,看君阡时一直是俯视,这般教训的口吻完全不将君阡当做先生,反倒是多了一份朋友间的斥责,“冷成这样还不把衣服拧干了,真不知道你在拗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便去扯君阡的领子,“别顽固了,难不成你身上还刻了什么独步天下的武功秘籍,算啦,就算是有,我也不会稀罕的。”

君阡死死揪着领口,另一只手抱着白尼玛贴在胸前吼道:“放手!”

周阳晖全然不顾君阡的愤怒,以为只是她羞涩或是那原有的矜贵支撑的清高让她不肯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肌肤,“你这样肯定会着凉,还怎么打探芙蕖山庄,顽固!”

君阡转身背对着他,他扯着君阡的领子将衣服褪到了肩头,露出中衣。周阳晖的手劲很大,君阡一不小心便放开了白尼玛,两只手拉住前面的衣服。

“周阳晖,我警告你,快放手,否则后果自负!”

“你开什么玩笑,我这是为你好,有什么后果?我负着就是了。”

白尼玛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地偏过头,心中祈祷,孩子,对不住了,相信我有朝一日你扒她衣服的事被某个小心眼爱吃醋的男人知道,一定会把你的皮扒了给君阡做一套人皮保暖内衣。

“我数到三,你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一!二!三!”

君阡咬着牙用尽力气一拳打在周阳晖的胸口。

周阳晖原本用了力拽在她的衣服上,不料她突然转身导致他手抓紧的飞翼扭在了一起,被那重重的一拳打在胸口,毫无防备的他来不及放手人便向后倒去,连带手上的劲头都加大了三分。

君阡一个踉跄随着周阳晖倒下的方向倒去,正好两人叠在一起一上一下。

周阳晖松开手,猛然间张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君阡倒在他身上,因为他没穿衣服而君阡的湿衣服贴在身上,胸贴在他的胸上正好能感觉到两处柔软。

他脸一红,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女的!”

☆、第70章 失而复得

他脸一红,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女的!”

君阡捂住自己的胸口跳了起来,转过身重重地呼吸。

最不想被发现的事被发现了,怎么办?

周阳晖慢慢地爬起来,突然想到刚才君阡若无其事地拍他的背,想到自己抓着她的衣领,想到倒下时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型,想到君阡说得后果自负,已然无法思考。

君先生是女的,他突然无法接受,却不知道为何不能接受。

因为曾经输给她?不是,他周阳晖向来信奉胜者为王,以实力论英雄,无论男女,赢得了他他便真心佩服。

可为何现在那么不甘。

他无法解释,只觉得脑海很乱,乱成一团缠着死结的线团。

因为她曾告诉他很多道理,让他得到从别人身上无法得到的想法和态度,他敬重她。

一种信仰在摇摆不定。

睿宁王所谓的护卫居然是个女的,言止息不可能不知道,那么眼前的女子跟睿宁王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一切兜兜转转,指向都只有一个,便是言氏皇族。

周阳晖略带迷茫的眼神落在君阡眼里,君阡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这个她一直认为最优秀的学生,认为他可以成为言止息皇权道路上的得力助手,满脸都是被欺骗的茫然和惊惶。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使言止息造成中的重大的损失,虽然以前过去的以无法挽回。

“你到底是谁?和睿宁王什么关系?”

君阡低着头,不做声。她该如何解释,自己是敌国的将军,和睿宁王有不得不说的关系?这多么可笑。

“我以为,君先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不敢面对,我以为我遇见一生的恩师,足以得到我的敬重,我以为我做对了选择,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原来我以为的都是错的,你为什么用虚伪来教育我们?”周阳晖问得很无奈,心里很疼,其实女子本没什么,只是那种被欺骗的感觉真的不好受。眼前的女子她不知骗了一个人,她骗了所有人。

他甚至不想听见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的身份,怕的是最后残存的信念荡然无存。

“不,我没有骗你们。”君阡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有我的不得已,我不想说,也不能说。所谓信念不过是人们给自己设定的一个指向标,一旦灯灭了,前途开始迷茫。有时候,我也是。”

她俯□盘着双腿坐在周阳晖面前,依旧那么冷静,却多了一份傲气,“除了我的性别,我还有什么可以骗你们?我说的话,你想想,哪一句是错的?我只想告诉你们一个人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坦然面对他人。也许,正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所以还活在别人的保护之下。”

说到言止息,君阡突然柔和了许多,“作为一个女人,有个愿意保护自己的人,真的很开心。可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你不能保护一个女人,那么多么的可悲。我愿意被他保护,却习惯于在他的保护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帮助他!”

“我能信你多少?”周阳晖笑道。

“其实你心里早有定论。”君阡摊手道,“我依旧是那句话,我接受任何挑战,只要你能赢我。你本就是个相信实力的人,即便没有我的出现,你也会做这样的选择,站在言止息的那边,甘南道的情报也许比我想象的要多,否则你不会在家信中写睿宁王府如你我所料,不是吗?”

周阳晖皱眉,那些家信果然是被她掉了包。

“那么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做?”周阳晖略含笑意,使得君阡不得不叹于他敏锐的思维。

君阡伸了两根手指在他面前,“两种选择,回头,呆在甘南道做皇权瓜分下的战利品,留下,成为下一代君主的功臣。路在你面前,你若要走,我不会留,你若留下,我替他感谢你。”

周阳晖笑了,其实无论这个君先生是男是女,她依旧是君先生,那份自信和她的态度,永远不做任何改变。她坚决果断,她胸有成竹,让他无法思考这种让人欣赏的女子,怎样的男人才能够制伏她得到她。

想必,也不简单吧。

他甚至开始佩服言止息,居然能让这个女人为他那么心甘情愿。

“好!”周阳晖忍不住鼓掌道:“我留,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真面目?”

君阡沉默了,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大多数人都会在乎美感吧,何况是一个女孩子。

当一个刚刚破碎的信仰凑合在一起时看见另一种崩溃,这是多么残忍。

她故作无谓的容貌不过是不想让言止息担心,可真的不在乎吗?她现在是多么的在乎,在乎到都不曾摘下这面具。

看着君阡的为难,周阳晖道:“我以为,我尊重你和你是谁无关,哪怕你长得七分像鬼。不过你这样子,倒是又让我怀疑自己的抉择了。”

君阡伸手抓住面具,想要摘下,却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