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传国玉玺!”

“请皇后娘娘告知!”

看傻了的殿外大臣们开始议论,君阡看着那些先发问的,便知道哪些是言止息打通的人。

数量小于一半,这铁板钉钉的事她很想知道对方会怎么解释。是推给言太宜还是杀人灭口?

言止息没有在意大臣的疑问,走进殿内蹲在言太宜身边,抬头看了看那盏吊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不轻不重,大家都能听到,这一声告诉我便意味着告诉大家。

言太宜看着言止息,那眼里分明写着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言止义心下一宽,幸好言太宜没有站在言止息的队伍中。

沉默之际,君阡走到言太宜身边,将手中一支崭新的玄铁沉弓特配的箭丢在了她脚下,“阿洛在我手里。”

言止义一看事情有变慌忙大喊:“来人,公主疯了!”

“我没疯!”言太宜狠狠地瞪了言止义一眼,像是要将他千刀外剐,经此一吓脸上挂了串泪珠,犹豫了片刻断断续续地开口却是为了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的男人,唯一的让她安心的男人,口齿清晰道,“父皇半个月前就驾崩了!”

言止息浑身一抖,殿外听见这句话又开始了一阵议论,怀疑的目光指向诸皇后,她声嘶力竭道:“她撒谎!”似乎又觉得这话立不住脚跟,便改口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言坤立的龙床上整洁干净,黄布蒙着身体没有尸体腐烂的臭味,死者为大,言止息本不想去打搅他,但是如今却不得不掀开布验证。

周围没有杂味,他掀开的时候,言坤立闭着眼死前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解脱,未必不是好事。

言止息叹了口气,正要盖回去,发现言坤立的拳头紧握,手中攥了什么东西。他攥得很紧,是死前极力在保护,言止息握住他的手,怎么都打不开。

君阡已经让人将灯盏上的东西取了下来,屏障后被困住的太医们也被解救了出来。

言止息一直坐在床榻边,一动不动。

“皇上是半月前驾崩的?”江进九在一旁询问。

如此局势明了,太医们自然也是看清楚了,“是的,皇上半月前驾崩,娘娘招了我们过来,要我们配置保存尸体的药物。药效作用下可以保持一月不腐烂,然后我们都被禁压在了这里。”

江进九那边手忙脚乱,君阡也没好到哪里去,周阳晖一直在保护她,就怕有个万一。言太宜一直在逼问君阡阿洛在哪里。君阡本是厌恶言太宜的,言太宜派人三番五次的暗杀她,虽未成功,却是她的判断几次偏离真相。但此刻又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古语说得多有道理。

没有梧桐的事,兴许她还没这么讨厌她。但是那个阿洛……毫无胜算的情况他替言太宜挡着,明明可以逃走却依旧要返回昭平,他本身是个高手,这世上高手太多,重情义的高手,太少。

言太宜假扮太监混进寝宫,无非也和藏着消息不放出去的诸氏一样,想找到传国玉玺,然而这个社会对于一个女流之辈来说,登上九五之尊太难。言太宜心中清楚,但就想言止息所说,她爱玩,她好赌!赌了一生,还赌了爱自己的人。

从灯盏上取下来的不止传国玉玺一件东西,还有一张言坤立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那圣旨退却了些黄色,笔墨深深地刻在布帛上,上面的字一笔笔苍劲有力,似平戎万里的一曲征歌,又像山河之巅的壮丽誓言,绝非他近年所写。

想到叶策之前的话,君阡勾勒出一种可能,这圣旨拟定的继承是二十多年前所写,那时候,正是言坤立风华正茂的时候。

兴许他对珍妃的感情都是真的,太过真切以至于让别人觉得虚情假意,二十多年前珍妃生下言止息的时候,他心里继承人的位置便有了定数。只是后来珍妃撒手人寰,言止息心中无法释怀。

作为一国之君,他需要一个对政治敏锐,手段强劲,内忧外患之下依旧可以执掌江山的储君。这般豪情壮志不是一本书一支笔可以培养出来的,这需要磨练。

所以他坦白偏向言止义却暗中给言止息压力让他不断地去争取去成长,将他送到玄齐国做人质,看他一个人逃回国。烧了荷园,只是为了让言止息加快行动。把芙蕖山庄交给叶策,却又隐瞒了其中地道和山腹的军火,他不能打压言止息,只能让他越战越勇。

他应是早就知道了君陌先生的身份,所以君阡那么容易进入尚武院,因为言坤立要让言止息掌握住甘南道的势力来巩固自身。尚武院虽有诸多权贵子弟,但是这个冷兵器的年代,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还能用什么手段去得到?

诚然,言止息没有让他失望。

梧桐的逃离,叶策所谓保护君阡,芙蕖山庄的秘密,全部解开。

江进九激动地捧着圣旨给言止息看得时候,他闭上眼,却有一行清泪落下。

天下父母皆护子,只是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同,他用磨难促使他成长,让他抗衡对强大的力量,便再也不用怕这一代佻褚国会没落。

言止息拿出叶策给他的匕首,刀柄中央有一块很小的宝石被掐掉,这匕首唯一的宝石。

他看了看言坤立的手,然后和上布。

就让他带着珍妃的遗物,一同去吧。

言止义和诸皇后怎么都没想到,所谓宠爱所谓放权,不过是言坤立为言止息殿下的基石,总有一天会通通偿还。

他起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云层中仅剩的半点残阳拉长了地上的身影,圣神,肃穆,不可撼动。

如神龙自墨潭一出,衔烛耀都,带火移陆升云出湖。

他眉宇间的威严在逐渐黯淡的天色下华光四射,尘封的圣旨,他不想读,也不想听,江进九捧着它,走下阶梯给百官看。

他走到诸皇后面前,冷声质问:“父皇是怎么死的?”

诸氏不答,那一众太医中第一个被召到寝宫的便解释道:“皇上中了慢性之毒,毒性在两年左右。”

他掐指一算,两年之前,不正是自己带兵去居忧关的时候。

“羽式一家是怎么死的?”

他再次发问,君阡凝眉看着诸氏等人,握紧了拳头。

言止息一把拉住诸相的衣领,“我给你一次机会,兴许我会饶你一命!”

诸皇后和言止义眼里的恐惧和无力,彷佛将一切坦白了出来。

“给邵奕勋和邵奕炆关于君阡活着和梧桐身份的消失是谁给的?”

诸相连连摇头。

“是我。”君阡诧异地扭过头,看见言太宜面如死灰地坐在地上。

言止息大约也被惊倒,松开诸相面对太宜,“下令杀羽战祁和君阡的也是你?”

言太宜立刻否认,“不是我!”

“那么是你?”言止息再次质问诸相。

“是……是皇后。”

诸皇后一脸死灰,“你……你……竟然出卖我!”

言止息冷笑一声,“刑场的几批杀手是谁派出的?”

诸相弱弱道:“只有一批……另外的,我不知道。”

言止息算得清清楚楚,刑场他不能确定的黑衣人有两批,当然其中一批是救了他的人,诸相所谓的一批,定然是杀了羽战祁的弓箭手。

“还有一批是我!”

众人闻声回头,看见叶策站在人群最后,“射鹿台救人,刑场阻拦江进九的那批是皇上命我派去的人。因为,羽姑娘不能出事。但是皇上并没有做出对于羽战祁等人的决策,因为羽战祁忠君,会对羽姑娘的判断造成影响,所以起初,只是想让他听天由命。”

君阡浑身一震,言坤立什么都知道,居忧关,白灵城,侑京,云州,他怕一旦君阡出了事,言止息便会堕落,像他一样,永远只有在记忆中才能看见珍妃;他也担心君阡因为父母之命所以不能和言止息在一起,所以诸氏的杀手才有机会杀了羽家人。

人之所谓情,不过如此。

言止息突然向叶策弯了弯身子,以示自己对他的尊重和歉意。

☆、第121章 最终结局

佻褚国,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大成,归还玄齐国云并十八州及居忧关,与其修百年之好。

然而此时,国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新皇登基总要封后,众人皆知言止息和羽君阡的事迹,但说来,君阡是玄齐国的叛将,若为妃没有大碍,但是皇帝执意要立后,朝中多数官员都甚为不满。立了也就立了,毕竟说白了这还是先皇看中的。

多少人盼望着新皇即位皇宫选秀,这是一条升官发财路,路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只不过,大家也都听闻这羽君阡脾气不太好。

话说回来,一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若是小鸟依人的娇羞样,这才是天下奇闻。

老臣们纷纷担心,皇帝会不会一辈子被羽君阡压着,不敢纳妃?依照他对君阡的宠爱程度,就算君阡要星星要月亮,他都会建座通天塔去摘。

不过此时,君阡却好好地呆在皇宫里,忍受着各种药物的煎熬。

太医说君阡怀胎时运动量过大,实则是杀人放火样样来只是不好说出口,导致胎位移动不稳,所以开了许多安胎药来。君阡本就不爱喝药,看这杯杯碗碗的药快要晕了头。

也没见得自己上蹿下跳的时候肚子里的包子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正端着药准备捏着鼻子喝下去,阿珂一阵风似的急急忙忙跑来,恰巧撞掉了君阡手上的碗。

“怎么了这事,赶着投胎呢?”

阿珂瞪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赶着投胎也好,下辈子没准能有个富贵命。我说你是真不急还是假不急?如今朝廷里里外外可是忙着要给咱亲爱的皇帝大人选秀女,你也不怕弄出个三长两短。”

“急什么。”君阡淡定地端起另一碗药琢磨了一番,“诸氏和言止义的情况如何?”

“诸氏谋害先皇其罪当株连九族,你放心,你的仇人一个都跑不掉。”阿珂啧了啧嘴,“我倒是好奇你为何让他将言太宜降为庶民然后放了她。我以为你会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君阡一口气将药灌了下去将碗置在桌上,“全杀了?全杀了他又要背负一个暴君的骂名。何况言太宜于我没有多大的伤害,她不过是一个赌输后倾家荡产的人,不过好歹还有一个愿意陪着她天涯海角的男人。”

阿珂叹了一声,“都是命啊!”

她是被君阡和言止息留下来的,阿珂的洞察力异常敏锐,政治分析独到,况且她本也无家可归,留在昭平做个女官,安生度过一辈子未尝是件坏事。

君阡挺着大肚子站起来,阿珂便立刻去扶住她,“去哪?”

“去看望咱尽责尽忠鞠躬尽瘁的皇帝,你不是说,如今众臣都忙着给我找情敌么?”

阿珂会心一笑,吩咐人抬了轿子将君阡送过去。

君阡到了雍德殿的时候,正巧新一任的宰相带着百官进谏的折子跪在殿上求言止息过目。

言止息确实过目了一遍,佯装不懂道:“宫里的宫女还不够多吗?挑宫女这等事还要我亲自过目?”

某相爷一阵冷汗淋漓,这皇帝软的也不吃硬的也不吃,偏偏还要跟他装傻子,这折子上都是勋贵世家簪缨士族的嫡女,哪有进宫来做宫女的事?可惜皇帝胃口比较小,一个羽君阡就够他吃,怎么说都不愿意加点菜。

“皇上,请您为江山社稷想想,为子孙后代想想,皇肆乃国之根基,断不可专宠一人!”

“哦?”言止息托着下颚看着相爷,“江山社稷不会毁在我手里,子孙后代马上就有了,阿阡诞下的便是我佻褚的储君。”

“万一是个公主……”

“再生一个!”

“噗!”君阡刚到雍德殿门口便听见了后两句话,当真想回他一句“你当我是母猪啊”,不过看在有外人的份上,她忍住了。然后憋着一身内伤的笑走到言止息身边。

这么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将军怎么看怎么违和,不过好在君阡这些天“修身养性”温和了许多。言止息立刻扶她到椅子上。

“纳妃呢?”

她轻轻一问,言止息立刻严肃否认,“没有!”

“有也不是坏事啊。”君阡朝他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我看看名册?”

丞相热泪盈眶老泪纵横,谁说羽君阡脾气火爆专横跋扈的?明明知书达理心胸宽广识大体。

君阡翻过册子,皱眉“啧”了一声,把丞相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生怕她发怒。

谁料她也不生气,指着名字跟言止息商量,“是不是年纪有些大?”

言止息一听便明白了,拿过名册装模作样道,“确实啊,你看这个,二十二了?不行不行。”

丞相一听这敢情好啊,不过就是嫌着名册上的年纪太大,既然皇上喜欢年纪小的,再找就是了。

君阡悠悠地打了个手势,言止息又回了个手势,丞相看着他二人你来我往,偏偏自己又看不懂。不过看不懂也不能说出来,否则这面子就丢大了。

他二人玩够了,言止息这才问道,“丞相懂了吗?”

“懂懂,老臣这就去办。”他想着,不过年纪小点的,十岁到十八岁都来一点总成了吧,这又不是难事,于是领了命便兴高采烈地退下了。

君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真懂?”

“真懂估计能吐出血来!”

“那倒是,到时候他的名册拿上来,你可看准了别给咱儿子找错对象了。”

言止息走到她身边俯□靠在君阡的肚子上,“别动,让我摸摸孩子的头。”

君阡便也就不动了,看他一脸父爱地靠在她身边,这多年的防御卸下来,依稀还记得他曾经说想在她面前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

若这一生都如此安详的度过,多好。

这一瞬间的想法一闪而过,她自己都吓到了。安稳一世谁都想,唯独她君阡不想。平和的环境容易让人懒惰,她偏偏还想着他日依旧提刀上阵浴血沙场。这便是传说中的贱骨头?有梦想,终究是好的。

“他的小手贴着我。”言止息抬头笑对君阡,澄澈干净,除却一身荣耀和重任,不过寻常将为人父的激动和温暖。

君阡摸着肚子道:“兴许是屁股!”

言止息轻笑了一声,叹道:“这许多年过去,我总觉得子孙满堂不如就一个孩子,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他,没有兄弟之争就这么长大,该学的学了我们也便老去了,多好。可为什么众人都想着娶妃纳妾子嗣成群。你说呢?”

“唔……我觉得我该做个贤妻良母,所以还是听你的吧!”

言止息宠溺笑道:“我一直都喜欢挥斥方遒的你,哪怕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雍德殿一阵咆哮,“言止息你找死!我哪有无恶不作!看鞭!”

**

过了许多年,大臣们依旧没有放弃进谏皇帝纳妃,无奈皇后太凶残,放出话来只要她还活着,除非有人踏过她的身躯碾碎她的尊严取了她的性命,否则别想觊觎她的一切包括言止息。

皇帝表示皇后说得有理!

“母后母后,父皇来了!”饭团抱着白尼玛兴冲冲地跑到君阡面前。

君阡瞄了他一眼,“饭团,去吓你父皇一吓!”

饭团鼓着腮帮子泪眼朦胧,“母后母后,为什么别人叫包子我叫饭团?”

君阡想了想,严肃回答:“因为我不喜欢吃包子,我喜欢吃饭团。”

“嗷!”饭团揉了揉眼,“怪不得父皇老说母后是最特别的,连口味都比较特别。”他不顾白尼玛的反抗将它丢尽旁边一直大花瓶中,“母后母后,我一会再来!”

宫女扶额:太子殿下您悠着点,会出事的!

言止息踱步进来,朝四周张望,“太子来你这了?”

君阡一脸茫然,“没有,不会是跑去玩了吧?”

话音刚落,饭团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看见言止息便立刻做错了事般把手藏在后面。他各自矮,挡不住身后一张毛茸茸的皮毛和不断滴在地板上的血。

言止息顿时沉下脸,心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身后什么东西?”

饭团悄悄地退了一步,使劲地摇头。

君阡一本正经道:“忘了你父皇怎么教你的吗?你是未来的君主,做了什么事都要担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