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归就知道了,她又是来给自己添堵的。要知道,陈依灵的手确实是因为她而受伤的,今日闹将起来,也实在是意料之外。但是她故意要来赔礼,就显得有些过了。还要放那么低的姿态,说白了,也就是让为了让棋归不舒服,或者是内疚罢了。

可是棋归脸皮很厚地道:“小事而已,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陈夫人道:“小女之事不足挂齿。只是珍妃娘娘…多年前与臣妾有故,她也是个性情中人,所以一时口不择言冲撞了,让王后娘娘雷霆大怒,惹祸上身。臣妾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只盼着公主不要怪罪,能进宫劝一劝王后娘娘,说上一句话,也好。”

棋归看了一眼身后的帐子,忍不住颦眉,道:“夫人,有一点你要搞清楚,珍妃娘娘今日被发落了,并不是因为她冒犯了我。当时我在身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她是因为对王后娘娘不恭,才引得此大祸。坦白而言,就她那个脾气,就算今日没有陈小姐的事情,恐怕惹祸也是迟早的事。夫人你也不用内疚了!”

陈夫人愕然,道:“珍妃娘娘就是性情中人,也罪不至死!何况这件事确实是因小女而起的…”

其实她是想说,就是因为棋归而起的。

棋归冷笑着打断她,道:“你若是这样想,也是难免的。只不过珍妃娘娘是宫中内眷,她冒犯的是王后娘娘,罪该如何,也不是你我说的算的!”

这时候,就是燕君行也听不下去了,从帐子里走了出来,沉着脸,道:“夫人,您太过了!”

这不是摆明了把他媳妇当枪使吗!

陈夫人没想到燕君行会出面,也有些愕然,最终,又低下了头,道:“是,是奴婢欠考量了。只是,珍妃娘娘人也是不坏的。公主您连对沉鱼落雁两位姨娘也不落忍,又怎么忍心…”

棋归叹气,心道,我是好心呢,你们倒是当我是烂好心。我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不会掂量不清楚。

她道:“夫人,刚刚我对您说过了,决定珍妃娘娘生死的,是王后娘娘,也只有王后娘娘,不是我。今日你这样,倒像是我要把珍妃娘娘怎么样了。这么大顶帽子,我可担当不起啊。”

燕君行在前,陈夫人哑口无言。

最终,她道:“是,是妾身逾越了,妾身先退下了。”

她行了一个礼,然后就退下了。

棋归又憋了一肚子的气。

燕君行看了她一眼,道:“夫人人就是这样,倔强得很,你不要放在心上。”

棋归冷笑,道:“她若是个好人,怎么把女儿给教成了这样!”

她第一次说这么刻薄的话!

燕君行也有些犯难。陈昭是他的得力下属,陈夫人这么些年也为军机府贡献良多。私心里,他是不愿意相信陈夫人会真的对他的夫人怀有恶意,最多,该就是偏见吧。偏那日依灵又在他们屋子里伤了手。

他只好拍拍棋归的肩膀,道:“好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棋归生气地不理他。

当天晚上,棋归就以怕果果害怕为由,睡到了果果房里。

果果确实有些害怕,可是见着棋归,就好多了。

两人换了一样的白色中衣在榻上躺了,倒像一对小姐妹似的。

棋归问果果,道:“明天娘陪你回仁义府,去收拾东西,好不好?”

果果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道:“好。”

棋归笑道:“果果真乖。”

果果就依在棋归怀里睡着了。

隔日,棋归特地起了一个大早。果果和她睡了一晚上,已经亲热很多了。燕君行换了朝服去上朝,就看到她们两个在院子里装马车。

棋归还在笑道:“再多点些糕点,带硬糖块,吃不完也放不坏。”

金嬷嬷不满地道:“公主何必带那么多,下次打发下人多去几次也就是了。”

棋归不耐烦地道:“叫你去你就去。”

金嬷嬷只好去了。

果果已经能很自然地和她说话了,道:“娘,今晚您还陪我吗?”

棋归笑着捏捏她的脸,道:“果果还害怕吗?”

果果挨在她身边,道:“果果想和您一块儿。”

果果觉得她身上软软的,香香的。不知道为什么,呆在她身边,就让人特别的安心。身边还有好多人,大家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或者是不苟言笑的。就只有她不会。而且别人还听她的话。

她父母双亡,本来就比别的孩子要早熟一些,虽然还不是很懂,可是也知道谁是对她真心好的,谁又是能护着她的。

这时候,燕君行大步走了过来,忍不住道:“看来该给她找两个年纪相仿的丫头了。”

果果吓了一跳,看到燕君行,连手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棋归连忙道:“果果,快给将军请安。”

果果哆嗦道:“爹,爹爹…”

燕君行也没在意她,想了想,又问棋归,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仁义府,听说那里有许多孤儿。”

这是好事。

燕君行摸摸她的脑袋,道:“去吧。多给孩子们带些吃的。”

棋归点点头说好。

他转道去上朝,出府的时候,棋归的马车就跟在他的马后面。直到出了府,夫妻俩才分道扬镳。

这一趟其实棋归去的也没有什么意义,进了所谓的仁义府,才发现院子里的人因为听说今天她要来,所以就把那些孩子们全都带走了。留下一个空落落的院子,和几个衣冠还算齐整的仆人。

棋归进去以后,也是怔怔的,问了几句话以后,就猜到了。顿时觉得兴味索然。她最近脾气也有些大,索性就转身出去了,让人把东西拿下来,然后就出去了,在车上等小果果。

那徐嬷嬷今日被拉出来,特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哆哆嗦嗦的,也有些不自在。果果连忙过来扶她,轻声道:“嬷嬷别跪了,我娘已经走啦。”

徐嬷嬷年纪也不小了,站起来也有些蹒跚,道:“好,好。”

说着,慈爱地抚摸果果的脑袋,笑道:“果果,好啊,有那位夫人收留你,过几年,也能嫁个好人家。”

旁边的人就道:“可不是,侯爷府的小姐,那可就是翁主啊,虽说可能要降级,那也是个县主啊。果果,你这可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了,可不能忘了我们啊。”

果果只把脸买埋在徐嬷嬷怀里不说话,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也要把嬷嬷接去府里。

回府的路上,棋归想了起来,问果果:“徐嬷嬷是哪位?是那位头发花白的,穿素绿衣裳的那位吗?”

果果道:“是啊,嬷嬷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她是跟着一位哥哥来的。那位哥哥以前是个小将的公子,后来父母双亡了,就带着奶娘来了仁义山庄。没想到后来哥哥也去打仗,又…”

说着她的眼圈也发红,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后来嬷嬷就留在仁义山庄,照顾我们这些孤儿们。”

棋归叹了一声,搂了她在怀里,道:“别难过了,我把嬷嬷接进府来陪你好不好?”

果果果然非常高兴。

棋归也笑了笑,心里却有了另外一个主意。今日虽然没有看到那些孩子,可是她也猜测到了个大概。改日抽个空子,再到这仁义府来,然后请求王后娘娘,最好能由专人接手这个仁义府。

为国战死,留下孤儿竟然是这样的境地,未免不令人寒心。那些上位者,恐怕是根本没想到吧。

回去的路上,棋归又亲自带果果去裁了好些布料,又买了她从前就非常想吃的糖葫芦。还有不少零碎的小孩子的玩意儿。

果果一直在笑,只觉得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幸福过。

尤其是回到府里,棋归还和她一起拆解那些新买的小东西,连棋归的小狗,肉包都失宠了。

棋归吩咐了让人去给她找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又揣测着燕王后的性格,就对身边的耿嬷嬷道:“嬷嬷您看要不要给她准备两套礼服。”

耿嬷嬷笑道:“自然要的。青青郡主已经得了封号,王后娘娘不会厚此薄彼的。”

棋归笑道:“好,那就给她准备两套正式的礼服。”

当天晚上,燕君行回来之后,神色有些疲倦,却带回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陈使要到了。”

棋归一怔。

燕君行道:“按理说,陈国公主嫁过来也好些日子了,陈使也该来了。”

棋归就颦眉,道:“那我…要是穿帮了怎么办?”

燕君行揉了揉额心,道:“这点小事,算什么?到时候只说你身体不适,隔着帘子相见也就是了。你也不用说话,一切让你身边的嬷嬷代答。”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棋归,道:“你的身量,倒是和那陈锦华差不多。”

棋归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第81章 仁义府的内幕

燕君行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道:“对了,你知道这次陈使是谁吗?”

棋归道:“是谁?”

燕君行冷笑了一声,道:“是陆景耀。”

是他!

棋归倒抽一口冷气。

陆景耀,那是赵国旧臣之子,后来降了陈的。本来一个国家灭亡,旧臣被招降也是常事。可是棋归为什么会这么急的这个人,实际上,是因为他们还是有一段渊源的。

陆景耀的父亲陆元城,才华有之,但惯于阿谀,在旧赵便官拜吏部尚书。他家虽然没有爵位,可是深得赵王宠幸,又出了谨妃,到底是王妃位,和懿德贵妃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棋归小时候还和陆景耀打过架。

可是后来她被发配到庙里去了。虽然现在赵亡了,大家知道她其实还是深得赵王室,以及诸位婶婶阿姨喜爱的,但是当时,她的身家一落千丈。

谨妃趁机来做了媒,说是要把她说给陆景耀。当时的陆景耀,就是一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孩儿,很懂得讨大人喜欢。懿德贵妃看着也喜欢,便答应了。

一时之间,坐稳了准驸马的位置,这小子还得意过一阵子。他的玩伴也从一些打陈家的儿子,变成了一群王子,侯爵公子之类的。

可是后来,赵亡了,陆元城带着全家降陈。棋归流落江湖成了乞儿。

原以为两人的关系,就这么断了。

但就在两年前,两人竟然鬼使神差地还碰了一次面。陈国人对降臣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所以陆元城在陈国有些吃不太开。但是两年前他得到了一个机会,陈国宰相的嫡女,看上了白面书生陆景耀。

棋归那时候和石头躲在一家客栈外头,想用讨来的银子买几个干净的大白馒头。但是乞丐手里就算有钱,也难免是要遭些白眼的。两人在门边等了许久。

后来终于等来了大馒头。正好陆景耀路过。见了棋归。

其实现在,棋归想想,当时,他应该是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因为自打他看见她,他就一直盯着她不放。他同行的人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然后当天晚上,就有高手来刺杀她。

当时因为有人介入,她和石头侥幸逃命。当然,虽然当时石头哄她,说是他们可能是认错人了。棋归还是本能地感觉到,陆景耀是来灭口的。

现在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当时另外一群人,应该就是八部骑兵的人。

棋归很少想到什么人就觉得胸口发蒙,陆景耀就是其中一个。

“棋归?”

棋归猛的回过神,然后就撞进燕君行的眼睛里,她就明白了,这一手资料,恐怕燕君行早就有了。

她的失神让燕君行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戾气。他突然想到,她的心里…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他不明白的。

他猛的抱住了棋归,把她摁到书桌上的时候,才想起这是在书房。

不过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紧紧地抱住她,欺进她双腿之间,然后低头热烈地吻住了她。棋归只是僵了一下,然后就是热烈的回吻。

她反常的热情让燕君行也有些失火,两人不知不觉就解开了彼此的衣裳。直到他进去的那一瞬间,那紧致的束缚感裹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背脊发麻的同时却冷静了过来。

进都进去了…

他有些尴尬地道:“棋归。”

棋归难耐地动了两下,红着脸道:“好像有点疼。”

“才一个月没有碰你,就疼了?”他嘴里耍着流氓,却撤了出来。

看着她失望的样子,鬼使神差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低下了头,吻住了她最私密的地方。

“嗯!”棋归惊呼一声,想推开他的头,却发现不管怎么用力也推不开。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细长的双腿,动作不算娴熟,方向却准确无误。

这种从未有过的刺激让棋归有些呼吸急促,双腿痉挛,也没过多久,就泄了出来。

燕君行微微一顿,忍不住把手指伸了进去,感觉那湿滑的包裹感,更加难耐了。

棋归勉强支起身子,脸色红得像是可以滴得出血来。

然后她脑子发蒙,也跪了下去。

事后,燕君行格外怜惜地抱她回了房,两人洗干净了,燕君行也没有再看书,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说话。

棋归老老实实地把那一段不算过往的过往说了。

燕君行听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道:“哦,是和你定过亲的。”

棋归冷不丁地道:“你都订了四次亲了。”

“…”

燕君行轻咳了一声,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道:“之前听说陈使要来,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今天看到礼部呈上来的名册上,看到这个名字,才猛的想起来。”

听棋归那样说,那小子八成是能认出棋归的。事情就稍微有些棘手了。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两人碰面,早早打发了那小王八犊子回去才好。

棋归翻来覆去,显然有些烦躁。

燕君行伸手搂了她来,道:“你心烦。”

棋归道:“当然心烦。”

虽说对那人没有什么感情,可是他竟然要杀人灭口…毕竟是曾经心目中的夫君人选,虽然那时候还小吧。不但这样,这人还和叛国扯在了一块儿,她就更难受了。

也…更讨厌他了。

燕君行抱着她,道:“别心烦了,没事的。”

棋归咬咬他的胳膊,叹道:“我也不是说恨他吧。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

燕君行道:“我知道。”

眼中却有些发寒。

两人就睡下了。

隔天,棋归重整旗鼓,也没和任何人说,就带着果果,突然跑到了仁义府。

这才算是撞见了仁义府的全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还是倒抽一口冷气。

不大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孩子。大的十几岁,小的,也才几岁。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破旧的,带补丁的衣裳。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因为正好卡在午饭的点上,所以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拿着破破烂烂的小碗,排成了长队。

而队伍的最前面,是徐嬷嬷,和其他几个年迈的妇人,站在几个大桶前面,给每个孩子发粥。

看见目瞪口呆的棋归,所有人都愣住了。孩子们还什么都不懂。只只知道傻傻地看着她。

这时候,从厨房里匆匆出来了几个人,都穿着围裙,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约莫也就三四十岁的模样,却俨然是这群人的头领。

她一下就跪倒了,颤声道:“奴婢,奴婢给公主请安。”

昨天她来过,所以大伙儿知道,她就是武侯爵的夫人,陈国锦华公主。何况,他们这群人,对所有的权贵其实都是非常了解的。因为,每年就靠着那点抚恤银子过日子。

果果道:“她是董嬷嬷。”

棋归倒抽一口冷气,道:“董嬷嬷快请起。”

董嬷嬷叹了一声,站了起来,拘束的束手站在一边,几个年迈的嬷嬷,也颤颤巍巍地站拉起来。

棋归挨过饿,看着那些孩子,也懂得他们的眼神。便有些不忍,道:“几位嬷嬷快给孩子们盛粥,别耽误了。董嬷嬷,您跟我来吧。”

众人连忙答应了。

董嬷嬷把棋归往屋里让,屋里是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这仁义府外头看着好像还算齐整,院子里却是乱成一团,到处都挂着孩子们的换洗下来的衣物。屋子里就更不用说了,就是董嬷嬷的屋里,都是一个大通铺,棋归数了数,约莫有十来个小枕头模样的东西。

董嬷嬷局促地请棋归坐了。

棋归坐下,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不是每年都有抚恤,和募捐吗?”

董嬷嬷苦笑了一声,道:“那点银子,哪里够?每年都打仗…孤儿越来越多。一年到我们手上的银子,也就三四千两。”

棋归不解,那是一笔很不小的数目啊。

董嬷嬷知道她心中所想,便道:“除了孤儿,还有不少未亡人,她们每年也是有抚恤的。一家十两,分发下去,也就没有多少了。可是我们这儿的孩子多啊,奴婢想着,都是孩子,长身子的时候,也没忍心克扣着吃,一日还是照三顿。可是这样,难免就紧巴一些。”

棋归道:“为什么不和上头说?”

董嬷嬷垂手道:“每年已经拿了那么多的抚恤银子,我们已经很知恩了。”

棋归是个聪明人。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说过了,可是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