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脸色有些阴郁。最近她和那小王上,是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去了。王上小的时候,还能听她一句管,现在有一帮文臣帮着造势,便连自己的母亲也愈发不放在眼里。他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天高地厚,不知道就是先王,也有隐忍求全的时候。

他现在,最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朕是王上!”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后简直想把鞋子也丢到他脸上去!他以为他是王上,大家就会怕他吗!

姑且撇开血亲不讲,燕君行现在是朝廷重臣,军权在握。外还有齐国虎视眈眈。燕君行拼了命的打仗,就是该的。回朝之后,受他一个毛头小子的气难道也是该的!

太后教育她的儿子,要马儿跑,就该给马儿吃草,不然马儿就不能心甘情愿地给你卖命。

可是小王上却冷笑道:“朕是王上,是九五之尊。这马儿,就是畜生,该跑就跑,那是它的本分!”

不用说,这又是那群文臣灌输给他的道理。

燕君行之妻在宫中早产,孩子和母亲都要保不住。太后拨出大阳宫,作为这母子两人的安身之处,并请太医尽力救治,这就是天大的恩惠。燕君行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辈子也得记着她的恩惠。这本是一件好事,废了规矩,得了人心。

可是那个小子,却在文臣的怂恿下,这些天的朝会上,都对燕君行冷嘲热讽,旁敲侧击。

“燕君行,你妻在紫宸宫产子,是想借了这王宫的龙气吗!”

“燕君行,朕是第一天,知道大臣之妻产子,还能在宫中修养的,她原来是后宫的妃子吗!”

“燕君行,现在连你也住进了宫里,这王宫,还是朕的家吗!”

一声声直呼燕君行的大名。

有臣子劝,道:“武侯爵此番也不过是权宜,何况有太后娘娘的恩旨…”

小王上当庭大笑,道:“权宜之计,规矩就该废了吗?太后娘娘降下恩旨,可谓是王恩浩荡,既然如此身为臣子,难道不该自动请去,哪怕死在路上,也不坏了这规矩吗!”

他道:“燕君行,还是你觉得你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比的上我大燕朝的体面重要了?比得上祖宗规矩重要了?”

在朝上,燕君行很少出言顶撞小王上,起码会顾全小王上的颜面。这一次,也是想了想,就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可是太后看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哀家为他造势,然而他这样下去,迟早民心尽失…何况现在是****之年,他这样累国累民,实在是,实在是家门不幸!”

棋归能说什么?

想了半晌,她只好道:“娘娘,小王上年纪还小…何况臣妾住在大阳宫,本来就于祖制不合,娘娘下了恩旨,臣妾铭记于心。明日,臣妾回武侯爵府去,免得给娘娘添麻烦。”

太后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她,道:“你知道哀家不是这个意思。”

棋归柔顺地道:“臣妾明白。”

她确实不是这个意思。她有千万种方法让棋归离开王宫。可绝不需要,把自己的儿子搬出来,把这些事情和盘托出。

棋归轻声道:“娘娘的难处,臣妾真的明白。只是首先,臣妾想先搬出宫去。”

她看了看床上的孩子,目中满是眷恋和不舍得,最终,还是道:“至于小四儿,不若就先留在宫中,请太后娘娘代为照看。”

当初刚从边关回来,燕太后没留住她的孩子。没想到她现在倒留下了。

太后有些回不过神来,道:“你…”

棋归低着头,道:“臣妾不是个不知恩的人。将军是您养大的,在将军心中,长嫂如母。若是您不嫌弃,臣妾也是愿意侍奉您的。”

闻言,太后有些不相信。

可是她又想到,这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要知道,当时被陈锦华冲撞,她自己将不保,也知道嘱咐侍女善后,免得引起更大的祸端。

太后试探地道:“当年,哀家赐死你…”

棋归笑了一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何况娘娘破了祖制救了臣妾和小四儿一命呢。”

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道:“你果然是个好孩子,难怪老十这么喜欢你。”

其实她的本意,真的不是要赶棋归出宫。她只是想让棋归去劝劝燕君行。就算小王上无德,可是好歹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让他不要记恨上了才好。

可是没想到棋归会如此识大体,自己搬出宫去。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说是王上把她母子俩逼走的,还把自己的新生儿给留下了。

第210章 以诚相待

不管这番心思如何,燕太后突然觉得,棋归就是那种,你给她一点好处,她就可以投桃报李之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

到了此时,她放松下来,便绝口不提朝廷事,和棋归一起笑着逗了一会儿孩子。

燕太后问她,道:“怎么叫小四儿?”

棋归红着脸,道:“娘娘恕罪,臣妾把老大生在民间了。现在在毕国。”

太后惊讶道:“那是小十的血脉,怎么不接回来啊?”

“不方便”,棋归无奈地笑了笑,“何况臣妾和将军商量过,赵家无后…将军答应了让那孩子姓赵。”

燕太后努努嘴,不赞成的道:“那可是长子。”

不过想了想,她以赵国公主的身份回来,若是带个孩子,确实不妥。

她道:“有机会,带回来给哀家看看。”

棋归笑着答应了。能宽容到这种地步,说明燕太后对他们已经放松了很多。

无比留恋地看了看自己的孩子,棋归让人送回了大阳宫。

下午的时候,燕君行回来了。看棋归坐在床上,颦眉喝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喝毒药似的。”他笑道。

棋归把汤碗拿去一边,让宫女端走了,无奈地道:“我再也不想吃鸡了。”

燕君行哈哈大笑,道:“你生老二和老三之后怎么没听你说?”

后来仔细想了想,又无奈地道:“那时候,守着断壁残垣,坐的月子。也是委屈你了。”

当时正是天机府被烧的时候。

棋归笑道:“是啊,那时候吃鸡吃的没这么多。”

燕君行解开玉带放松了一下酒肉应酬撑得难受的肚皮,坐在了她身边,道:“做完月子,咱们回府去。”

棋归支起身子,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笑道:“我明天就想回去。”

突然被亲了一下,燕君行神魂一荡,猛的听见她这么说,倒是愣了愣:“明天回去?”

“宫里住着好乏味,来来往往都是宫女,规矩也多,地方也空旷,我不喜欢。将军,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燕君行把她扶起来一些,上下打量她,道:“今儿你去见太后了,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棋归看他的样子有趣,就笑了起来,道:“你看看你,真把太后娘娘当成什么人了?是我自己觉得,这宫里就是个是非之地,所以不想呆了。”

燕君行不信。

棋归伸手搂着他,把头挨在肩上,道:“这些日子,朝廷上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了。”

“你理他们做甚!”燕君行有些动怒了。

棋归按住他想起身来的冲动,低声道:“你别啊,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说着,就把今日到太后跟前儿,太后说的话,以及最后她自己提出来要回家去住。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都告诉他了。

燕君行听了果然渐渐冷静下来。太后的态度,其实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棋归搂着他道:“我们回去吧。”

燕君行把她搂在怀里,然后用力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笑道:“一股奶味儿。”

棋归的脸红了,道:“宫里的大夫开的药倒没有张大人的药好。”

“什么药?”

“回,回奶的方子。”

燕君行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看不是方子不好,是你吃的太补了。”

棋归无奈,道:“所以我想回去了啊。你看我这肚子,完全像还怀着一个一样!”

“这才多久,是这样的。”燕君行倒是老神在在的,好像他已经很有经验了。

棋归忍不住笑了起来。

隔日,燕君行收拾了一下,来接棋归回府。

因还在月子里,太后派了一顶软轿给她,直接抬出了宫,一路上也没下过地。

回到武侯爵府,众人迎了上来。耿嬷嬷扶着她道:“回来就好,虽说咱们府里到底不如宫里,可也自在。”

棋归气鼓鼓地道:“在宫里把我养的胖胖的。”

之前生那对双生子女的时候,是张毅之酌情开着方子给她调理的。头半个月根本不会吃的这么油腻,所以棋归的身材恢复的很快。但是在宫里养了不到半个月,肚子圆鼓鼓的,完全不见消下去。

耿嬷嬷笑道:“过一阵子就好了。”

可是,出了月子,棋归还是圆滚滚的。

棋归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月,反而越来越胖了!

这天棋归对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圆滚滚的人影,百感交集。这人吧,就不能胖,一胖就显老!之前她生过几个孩子,模样都像个少女,完全就是因为瘦啊!

燕君行无奈地道:“你就不能少折腾吗,叫裁缝来先给你多做几身新衣裳吧。”

自从她出了月子,她就宁愿穿着怀孕的时候的衣服,也不愿意做新衣服。因为她觉得,她一定能瘦下来,一定能再穿上从前的衣服!

可是,她想的真是太美了。

棋归眼泪汪汪地回过头,捏着自己的双下巴,道:“我才二十岁,为什么看起来像三十岁了?”

燕君行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道:“因为你胖了。”

看她一脸噎住的神情,燕君行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了,折腾什么,快过来给我瞧瞧。”

棋归难过地坐过去了。

燕君行捏着她腰上的肉肉,笑道:“也不算太胖,你以前那样,太瘦了。”

棋归难过地道:“可是你也说我显老了。”

“我没说,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棋归摸着肚皮,道:“你看,肚皮上的肉肉也是松松的,好难看。”

燕君行道:“还好。我看嘛也就那样。”

棋归拿脑袋在他怀里碾,嘤嘤道:“将军,我不好看了。”

“又来了!合着你是觉得,从前你都挺好看的是吧!”

棋归着恼,捏了他一下。

燕君行搂着她,笑道:“再丑再胖我也见过了,我都喜欢。”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棋归这才笑逐颜开,然后保证:“我一定会瘦下去的,我保证以后我都不吃那么多肉了。”

燕君行笑着亲了上去。

这时候,百合在门外道:“公主,骑主来了。”

“嗯?”

棋归想退,却被燕君行拉了一下,然后在唇上咬了一口。痛得她直抽冷气,又被他搂在怀里好好的亲了个够。

第211章 预见先知

松开的时候,燕君行的气息已经很重了,眼睛晶亮,道:“晚上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轰”的一下,棋归脑子一热,满脸通红。准备什么?!准备侍寝啊!有什么好准备的,以前什么时候准备过啊!

燕君行笑了一声,推了她一下。

棋归这才想起来李宛在等,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然而李宛却已经不在了,问过百合,百合说李宛去了书房。

李宛去了一趟边关,今天刚回来,就匆匆忙忙来见她了。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圆滚滚的棋归,倒是愣了一愣。她原本是个窈窕的美人,这刚生完孩子,整个人就显得珠圆玉润的感觉。虽说没有以前那么俏丽,可是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看起来怎么好像越来越蠢了?

看他震惊的表情,棋归的嘴角有些抽搐,道:“你回来了。”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李宛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和不自信,倒是笑了一笑,道:“刚到。”

棋归请他坐了,道:“一路可好?”

“还好。”

棋归笑了,道:“也对,这天下啊,就没有能让你李宛觉得危险的事情。逢凶化吉向来是你的本事。”

“谬赞。”李宛低头笑了起来。

棋归讪讪的,过了一会儿,才道:“前些日子将军派了一批奸细到齐国…现在,怎么样了?”

李宛这才正视了她,道:“萧天跋死后,齐国的内政其实已经就不稳了。要知道,王室和后族,并驾齐驱已经数十年,早就该决裂的,你知道吧?”

一山难容二虎,这一点,谁都明白。多年前,如今的齐王年少时,在森林中狼窝里捡到了萧天跋,看他勇猛,便送给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也就是如今的萧后,做奴仆。萧天跋对把自己带出森林的齐王忠心耿耿。可是后来,萧家长辈看此子是可塑之才,便收为义子,和萧后一起长大。因此,萧天跋也萧后的关系也不错。

应该说,萧天跋,萧后,齐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时候的的情分,其实不值半文钱。然而,萧天跋后来长成了一位绝世战将,那份情义,才值钱了。他是齐王和萧家的一个纽带,是关系的缓冲点。

可是现在他死了。齐氏和萧氏失去缓冲点,迟早是要爆发的。

李宛淡淡地道:“胡瑶调教出来的人都不错,我看最多今年七月,齐国必有一乱?”

棋归连忙问道:“我们可否趁机…”

李宛似笑非笑,道:“这个时机,就不好把握了。等看你那位战神夫君的意思。”

棋归道:“你再跟我说说这趟你到边关所得。”

李宛果然跟她说了。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他这一路,餐风露宿,吃了不少苦头。结果回到京城,换来这女人一句,“逢凶化吉向来是你的本事”!而这女人这些日子,就在京城里养尊处优,还养胖了一大圈!

李宛低声道:“不过燕国今年的国运,也不容乐观。”

棋归一怔。

李宛压低了声音道:“事情可能比齐国要大一些。不过到时候倒是可以趁机攻齐。”

“到底是什么事?”能不能不要神神叨叨的,有什么话直说好么?

李宛犹豫了一下,道:“宫里那位,恐怕要不保了。”

棋归大骇:“太后?”

李宛摇摇头。

…那就是,王上?!

李宛站了起来,道:“反正,你告诉燕君行,抓紧练兵。其他事情,都可以不用管了。”

他走到门口,棋归连忙追了上去,道:“那,王上的事儿…”

李宛的脚下顿了一下,道:“不能说。”

因为,燕君行,毕竟是个燕国人。

他不仅仅是棋归无话不说的丈夫,他还是个燕国人。一个绝没有谋逆之心的,忠心耿耿的燕国武将。

若是让他知道小王上将不保,他现在会做的,一定就追问始末,然后想尽办法挽救。可是李宛,对于燕国死个小君主,分明是乐见其成的。

但是想得通归想得通,棋归心里难受,和猫挠似的。

李宛好像故意就是要她难受,不然大可以连她也不必说。想到她会难受,他的心情竟然还相当愉悦。穿过抄手游廊,直到走到花园里,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