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边关的燕君铭突然收到了李宛的大鹰发过来的消息。太后说,她打算带果果过来,劝降。让燕君铭收拾一下准备调回京城。

燕君铭磨刀霍霍正打算攻崇镇,看了李宛呈上来的信顿时傻了眼,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送到你那儿去了?”

李宛无辜地道:“回王上的话,属下有一只苍鹰在京中,养在西山大营,不知何故做起了给太后送信的事儿。”

“前些日子好像看到过那傻鸟?”燕君铭也不是个傻子。

李宛坦然道:“原送的是公主给属下的信。”

那只傻鸟燕君铭也见过,不过到底是臣子私自豢养的爱宠,人家不肯上供,你也不能逼着人家。他琢磨着大约是棋归发现了那只大鸟,觉得好玩,便让它送信到边关,结果被太后瞧见了,便讨了去玩的缘故。

看着李宛,燕君铭摸着刚长出来的两撇小胡子,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明示暗示,这等猛禽可以上供。你偏不,现在倒好了,被后宫女眷抢去做玩物了。

李宛道:“王上,这…”

这事儿,还等燕君铭一个决断。

第329章 辞去官职

在燕君铭的观念里,太后应该只是贪玩。若是太后一人,他才不管,总觉得这么大个人了还那么贪玩,像什么话。

可是果果…

最近看果果写来的信,说是每日在书库读书,十分欢喜。又说圣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十分想出去走走。燕君铭给她回信,承诺等天下太平之后便带她微服私访,周游天下。

不过眼下嘛,这一统三国的功勋,与其白白让那群死老头沾上,不如让果果来玩玩。

李宛不会读心,可是看燕君铭面上的神情,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燕君铭道:“准备发兵,李将军,你为前锋,攻崇镇。先打他们个片甲不留,再迎太后和郡主!”

“…是。”

边关战报,雪片一样飞进了京城。

盛元二年,燕王困齐京数月后,发动了猛攻,结果中了齐国人的圈套,折损万余人,先锋将李宛等,被俘。

朝野哗然,经过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折损的虽然多了一些,但是逼得齐王放弃了崇镇,已成困兽。若说从前,齐京还能困守个小半年,可是失去了崇镇,燕军步步紧逼,就算不攻,最多月余,里面就要崩溃。

如此一来,众人倒觉得,这也算是一笔合算的买卖。燕君铭已经收拾好,打算回京。

燕国上下,大抵还是接受了燕王的这个举动。

除了棋归。

听说李宛被俘,那个幻境就像是梦靥一般缠绕上来。原来燕君铭本打算亲自领兵身先士卒,那么被捉去的人,就该是燕君铭。这也是齐王一开始的打算。

可是没想到,棋归他们折腾了一下,燕君铭打定主意要收拾着回京去了,也没有当时那么义愤填膺血气翻涌。便派了李宛出征。

于是,现在李宛被俘。

没想到,命运竟以这种方式,依然走在它原来的轨迹上。

难道一代鬼才李宛,就要折在区区崇城!

武侯爵府内。

燕君行好不容易制住了乱发脾气的棋归,把她死死地按住:“你冷静点!”

棋归泪流满面,道:“你要我怎么冷静?我等了这么久,你们都在讨论燕王的功勋,讨论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那李宛呢?除了我,谁又在乎他的生死!”

燕君行眼中一暗,低声道:“你不能老想着他是李宛。折在那一场战役中的将士过万,李宛既然上了战场,便有他的责任,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生…”

棋归听不进去,她低声道:“他若死了,便是我害死的。你们不在乎他的生死,我在乎!你们不救,我去救。”

“你要怎么救?”燕君行也气不打一处来。

“我可亲率八部骑兵至边关,是抢是劫是偷,我都要把他救出来!”

“赵棋归,别犯傻!”

棋归挣不脱他铁箍似的双臂,绝望地大喊:“燕君行,这些都是我欠他的,都是我欠他的!他是为我上的战场,若他死了,我这一生也不会安心的。你倒不如让我去,不管我能不能回来,也是一个痛快!”

站在他用鲜血铺就的一条路上,安度余生,晚年含饴弄孙,只当李宛这个人没有出现过。

棋归做不到。

“那我呢?你便不管我了吗?”燕君行没有料到她这么决绝,一颗心顿时碎了一地。

这些天,原来她都是强打起精神来,佯装无事的吗?

棋归大哭,说不出话来。

燕君行感觉她的身子软了下去,不再像刚才那样挣扎,搂着她,轻声道:“棋归,你说,你要去边关。那你便不管我了,还有我们的孩子,你都不要了么?”

他的声音在发颤,不知道是怎样问出的这个问题。

棋归摇摇头,崩溃地靠在他怀里,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赵棋归,你的路是李宛给你铺的,他甚至可以为你去死。你以前不知道,可你现在知道了,便要死要活,恨不得把这条命还给他。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丈夫,燕君行,他心甘情愿地入了这个局。多少年前,他就发誓今生都愿意挡在你前面,为你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英雄年少,也为你放下了,自作牢笼,若为你而战,难道他会怕死?

他何其无辜,只是今生倾心爱你,你又拿什么来还?

半晌,棋归再哭不出来,气若游丝,只道:“燕君行,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燕君行搂着她,慢慢地坐在了榻上,不说话。

棋归低声道:“他的本事,要脱身不是不能。燕君行,他只是不想连累我们。”

在军中,他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比普通人要机灵点,根本没有引起燕君铭的注意。那么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便该束手无策的等死。

他演了一出大戏,想来不会在结尾功亏一篑。

燕君行搂紧她,低声道:“我明白了。”

他也不想她欠他的,然后一辈子耿耿于怀。他的棋归,在他身边,就该和他夫唱妇随,安宁喜乐。

把哭得眼前有些发黑的棋归放在榻上,他站了起来,转身出了门。

喜儿刚才听里面闹得厉害,不敢靠近,此时才颤颤巍巍地晃过去,低声道:“爷?”

“准备进宫。并责令暗卫队,还有十六轻骑准备远行。”

“远行?”喜儿一愣。

但是燕君行也没搭理他,径自走了。

紫宸宫。

太后一脸震惊地看着跪在自己跟前儿的燕君行:“你,你说什么?”

燕君行道:“回王嫂的话,臣弟刚刚说,眼下天气正好,天下将定,王上也将归朝,臣弟想辞去摄政大臣和密相等职。然后趁着还没入秋,带棋归起外头走走。”

太后半信半疑,试探地道:“你这又是闹哪出?棋归闹的?”

燕君行愣了愣,然后道:“不是棋归闹的。是臣弟摄政也有些日子了,觉得心力俱疲,便想出去走走。王嫂您这么说,那臣弟便把棋归留在京城带孩子吧。”

太后这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了,顿时脸一沉,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跟哀家说笑呢!若你真要辞,那便等王上回京以后再说吧!”

燕君行自然不肯,他道:“王嫂,臣弟一天也等不了了。”

“你…”

燕君行磕了个头,道:“王嫂,臣弟这一辈子,到现在,都是为大燕而活。如今只觉得不堪重负,望王嫂成全。”

他这样说,太后倒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大燕欠他太多。

他这一生,从记事开始,就在背各国舆图和兵法,没完没了的练功,研习阵法。十三岁上战场,几次生死边缘。直拖到二十大几,才成亲。

朝野震变,他走上风尖浪口,担下了那千古骂名。待风平浪静,他又默默退居幕后,将王位拱手让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大燕。

可是他从来没有怨过一句。

太后也从来不说,可是她自己知道,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其实就是现在,跪在她跟前儿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看他由武将出身转为文臣,一手打理政事,并不必任何文人逊色。还以为,他的性子早已经被磨平了。可如今…

半晌,她道:“真不能再等了吗?”

燕君行道:“等不了了。”

太后叹了一声,道:“你这样,王上回来,哀家也不好交代。不若这样吧,摄政大臣一职你可辞去,哀家准了。但密相是百官之首,不是你轻飘飘一句话,说辞就辞的,哀家也做不了主。不若你便先挂着这个名儿,哀家准你的假,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等王上回来再说吧。”

这样也行。

燕君行跪谢了恩典,又道:“还有一件事,臣弟走后,臣弟府里那几个孩子…”

“小十,你不要得寸进尺!”

政事丢给她,难道孩子还要她带!她马上要去边关招降了,难道燕君行不知道!

燕君行小心翼翼地道:“臣弟府里倒是还有个侧夫人…就是想请苏太贵妃娘娘,偶尔去瞧瞧。”

看他这样,燕太后又有些心软。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也不必让他这样哀求。

燕太后大手一挥,准了。

燕君铭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大殿上,苏太贵妃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她刚刚正好在这儿陪太后下棋,后来起身去解手。回来的时候,正碰到燕君行来。她便避了一避。

此时她出来了,便道:“娘娘,看侯爷,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太后哀叹,道:“年纪长了,翅膀便硬了,什么也不跟哀家说了,哀家也管不了了。”

太贵妃扶着她坐下了,轻声道:“您到底一手抚养他成人,侯爷一直尊敬您。那日下棋,棋归还说起呢,说是侯爷和她说过当年您为他想要跟随监军的事儿。”

说起这个,太后唇边有一丝笑意,道:“他倒还记得啊。哀家当他都忘了,真真是娶了媳妇不要哀家这个嫂子了。”

太贵妃低声道:“莫说是这做兄弟的。就是亲儿子,成家之后,难免也有些生疏。他若不说,该是不想娘娘您担心,必定不是为别的。”

太后道:“便随他去吧。”

第330章 远赴边关

燕君行回了府。

在房门前,看百合神色有些不安,他停了停,道:“怎么回事?”

“公主睡下了。”百合道。

她有些愧疚,都怪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然棋归也不会这么激动。

闻言,燕君行松了一口气,道:“喜儿,去看看都收拾好了没有。”

喜儿道:“回爷的话,不需看,早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燕君行点点头,道:“那就行。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果决的燕君行,此时说话,怎么都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喜儿心想,大约是被女主子哭怕了吧。

燕君行推开房门,正撞见棋归一下从榻上滚了下来。

棋归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道:“你要去哪儿?”

“我刚去了宫里,跟太后辞去了摄政之职,并告了假,打算亲自走一趟边关。”燕君行背过身不看她,神色淡淡。

棋归有些手足无措,道:“你…去边关干什么?”

“救李宛,替你还这份情。”他解开披风,自己挂好了。

棋归不出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君行似乎很累,他自去躺在了床上,双手支着后脑勺,睁着眼睛出神。

半晌,棋归嗫嗫道:“将军…”

燕君行没出声。

她坐在他身边,低着头,声音也很低,道:“您…放心,只待还了他这个人情,我这一生,便连性命,一并交到您手上。”

过了一会儿,燕君行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咱们是夫妻,自当患难与共。你欠下的人情,便也是我欠下的,这种粗活儿,自然也该我来干的。难道我还图你什么不成?”

棋归附身搂住他。却情难自已,总觉得眼泪又快掉出来了。她自己也有些惊讶,从前…她也不是这么爱哭的。

“你可别哭了,我招架不住了。”燕君行摸着她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声。

棋归拼命点头,只往他身上凑。燕君行索性把她抱进床里头让她躺好。

“别折腾”,他低声道,“明儿咱们得早起,一早就赶路。”

棋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道:“你带我一起去?”

“一起去。免得你在家里瞎想。你不是总是说,他是你唯一的娘家人了么?”燕君行笑着低头亲了她一下。

棋归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声道:“可您是我今生唯一倾心所爱之人。”

闹了一场,燕君行也身心俱疲。棋归这话,轻飘飘的飘进他耳朵里,他好像没有十分听明白,可是却觉得浑身好像暖了起来。

倦意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有些惊讶。但是紧绷了好几日的心弦终于放松,他睡了过去。

棋归还在说些什么,感觉他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起来,抬头一看,他竟睡着了。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眉眼。他还年轻,可是因为老是皱眉,总让人觉得很严肃的样子。她附身亲了他一下,在心里道,如影相随也好,举案齐眉也罢,这一生便该是你的。

隔日一早,棋归去和几个襁褓中的孩子告过别,晨光微曦时,燕君行便带着她整顿出发。这一次棋归只带了身边的几个武功高强的女骑,倒是燕君行把贴身的暗卫和轻骑都带上了。

因时间紧迫,马车也需飞奔,反而颠得难受,棋归索性弃了马车,和燕君行一起骑马。好在上次骑了青龙后,棋归的马术竟然突然就突飞猛进,也跟得上进度,不需和燕君行共乘一骑来让燕君行照顾她。

就这么日出而走,日落便息,中途只停下来在附近的茶棚休息片刻,或是吃顿饭。

当天傍晚,他们到达一个小镇,燕君行把已经有些目光呆滞的棋归从马上抱了下来。看她的样子,便想笑,又有些心疼,道:“累坏了?”

压在心头的思绪,跑了一天也去了大半,棋归小声嘟囔道:“累。想洗个热水澡。”

燕君行道:“现在知道在外奔波,没那么简单的了吧?”

棋归叹了一声,道:“这些年,您把我养娇气了。”

燕君行取笑了她几声,领着她进了驿站。

来人都是劲装短打,虽带着女眷,可是那些女眷也英姿勃勃。驿站的人自然重视,迎了出来。

喜儿上前掏了令牌,道:“我们是京城武侯爵府的人。”

京城武侯爵府!

驿官连忙道:“大人快请,先至膳房休整,属下马上就安排各位夜宿。”

喜儿回头看了燕君行一眼,然后道:“有劳驿官。我们只是借道暂住,不需惊动地方官员。”

驿官从他手里拿了赏钱,连忙点头称是。

燕君行搂着棋归入了内,百合等女眷也不含糊,别人在等着吃饭,她们便跟着驿站的人去一块儿去收拾屋子。

端上来的都是粗茶淡饭,驿官去看燕君行的脸色,却发现燕君行在看棋归的脸色。

“吃得惯么?”

棋归伸长了脖子等摆好碗筷,燕君行发话可以吃饭了,心不在焉地道:“饿极了,自然吃得惯。”

走了一天吃的都是干粮,眼下见了热饭热菜,哪里会挑剔?

燕君行点点头,吩咐道:“开饭吧。”

棋归第一个伸手去抓了筷子。

百合她们刚回来,笑看了一眼。正逢燕君行抬头看她,并对她扬了扬下巴。

百合便明白了,招手叫驿官出去,塞了一锭银子在他手里。

驿官连忙道:“姑娘这可使不得,刚刚那位大人已经赏过了。”

百合道:“您别急,先听我说。这是让您给我们家夫人准备早点的。”

说着,细细的嘱咐过了。倒也不是多奢侈的东西,只是多费些心思罢了。该都是那位夫人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