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叶准确投喂,看着那小脸鼓起了一边,飞快的蠕动着。

“这么好吃?”

小秋那双圆溜溜的杏眼亮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程千叶笑了:“都是你姐姐的手艺好,天天变着花样做吃得,我和你都给她养胖了。”

碧云端着一盆水,来到程千叶身边,蹲身行了个礼,拧了热毛巾为程千叶净手。

再给程千叶端上一盏她最喜欢喝的密云龙。然后把一个拨得暖烘烘的竹火笼小心的垫在程千叶的脚下。

程千叶被照顾的舒舒服服,感叹着特权阶级的生活果然是让人堕落。大冬天的,自己连一个手指都不用动,确实是一种享受。

刚把这对姐妹买回来的时候,吕大总管很不满意,姐姐不漂亮,妹妹又太小,寒门出身,不懂规矩,畏畏缩缩。

无奈主公一意孤行,偏偏就喜欢她们两个贴身伺候。

好在作为姐姐的碧云生性稳重细致,而且吃苦好学,很快就胜任了自己分内的工作。

碧云行了个标准的福礼:“主公喜欢吃哪些?奴婢下次多做些。”

“姐姐,主公喜欢吃松子卷,马蹄酥,玫瑰糕,豌豆黄,还有驴打滚。”小秋掰着短短的手指一个个数着。

碧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就只记得吃,也不知道主公买你来有什么用?”

小秋捂着鼻子哼哼:“我很有用的,我每天都努力跟姐姐学习,等我长姐姐这么高,就不会再把锅烧黑了。”

碧云看着单纯又可爱的妹妹,心想:如果不是有幸遇到了主公,妹妹被卖去那污秽之地,所要面临的命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初到主公这里,碧云心中曾十分忐忑,她听说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就喜欢妹妹这样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主公对妹妹的亲切,一度让她胆战心惊。如今相处久了,她方才放下心来,心中只余对主公的感激之情。

程千叶正笑着搓小秋的脑袋:“我们小秋很有用,有小秋在主公就很开心。”

她知道碧云和小秋两姐妹对她充满感激和崇敬。而她也同样需要像小秋这样心思纯净的孩子陪在身边,调剂一下被金手指放大了的人性虚伪。

如果人人都和张馥那个样子,那我可累死啦。

程千叶想起张馥那块人形紫水晶终于如愿以偿的亮起了金边,心中不免小得意了一下。

说起纯粹还是桥生最好,永远对我毫无保留的敞开着心扉。程千叶摸摸下巴。

正想着,透过窗格看见墨桥生打屋外的游廊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人。

他们二人走得很慢,跨进门来,齐齐双手交叠,就要伏地行礼。

“打住!”程千叶伸手一指,喝了一声,“不许跪。”

她站起身来,绕过案桌,走到阿凤身前。

这个人治疗时的一身惨状,她是亲眼见过的。这才三天,即使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社会,那样的伤也只有躺在ICU里输液的份。可是这会他却下了床还自己走过来。

“你你你……”程千叶看着阿凤那副面无血色,双唇惨白的样子,郁闷地捏捏眉心。

她转向墨桥生:“桥生,他伤得这么重,你就让他这样走过来?”

我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阿凤,但我也没有让他死的意思啊,不然不是白给他叫医生了吗?

墨桥生愣住了。

阿凤:“主人,是下奴……”

“行行行,你先别说,”程千叶打断了他,“你先坐,额,不对。”

程千叶挥挥手,让碧云和小秋把春凳搬过来,指着道:“你躺下。趴着。”

阿凤也愣住了。

程千叶不耐烦地皱眉。

阿凤醒过神来,乖乖的伏身于春凳上。他实在琢磨不透这个新主人的想法,心中着实有些慌乱。

程千叶拍了拍手,传进来两个仆从。

“把他抬回去,给他叫医生。”程千叶吩咐,“一个月内,不准再随意起身。”

看着人被抬走,程千叶坐回椅子,舒了口气。

“气死我了。”她说。

小秋趴在她椅边,“主公生气了么?”

“没有。”程千叶摸摸她的脑袋,“小秋,桥生哥哥每天又要去军营,又要照顾病人,很是辛苦。你能不能帮他一点忙?”

“可以的。”小秋的眼睛亮了起来,“主公尽管吩咐小秋。”

“刚才那个哥哥你看到了吗?他伤得很重,脾气还别扭。小秋有空的时候呢,帮主公去看着他,让他不要下地乱跑。”

“好的,小秋保证完成任务,照顾好病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到时候掉落三合一大肥章,感谢小可爱们支持,希望这几天不养肥,入V前几日数据听说比较重要

第25章

程千叶把墨桥生招到身边。

“把衣服脱了。”她突然说道。

墨桥生的脸瞬间红了, 但他没有犹豫, 解开了上衣, 露出宽肩窄腰,线条流畅的身躯。

那身躯上纵横交错着各种旧疤,和几处崭新的红肿淤青。

“这是怎么弄的?”程千叶开口,“要不是俞将军告诉我, 我都不知道你这样不要命的训练自己。”

她从抽屉取出一罐药油,倒在手心搓烫了,按在墨桥生红肿的手关节上,轻轻揉搓,“疼不疼?”

“不疼, 真的, 这一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我从前也是这样练过来的。”

现在只是更努力一点点。

“不要和我提从前, 你的从前已经过去了。”程千叶加重了手下的力度,“桥生, 你要学会珍惜你自己。”

“我有很多事想做, 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若是想陪我一起走, 就不能这样对自己。”

墨桥生低下了头, 轻轻回答了一声:“是。”

……

最严寒的季节终于到来,寒风毫不留情的撕开了程千叶几经努力才建立出的那一点温暖。

被冰雪覆盖的汴州城,还是开始不时出现冻死和饿死的流民。

程千叶穿着暖和厚实的鹿皮靴,小心的走在结有浮冰的道路上。

突然,她闭了一下眼,侧过头去。有一种东西抓住了她的心脏, 让她全身肌肤发麻。

不远处的墙角,蜷缩着一堆小小的东西,是一个孩子的尸体,也许是两个,冻得又青又紫,几乎失去了人类的特征。

程千叶控制了一下自己,睁开眼,强迫自己直面那残酷的一幕。

曾经,我不想管。

这就是不想管的结果。

既然我手握着这个权利,我就有着这个责任。至少,在我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我要尽量把能做的事做好。

在我视线里,我要减少这一幕又一幕残酷的死亡,一场又一场变态的虐待。

“埋了把。”程千叶挥挥手。

她抬起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再寒冷的冬季都会过去,

白雪消融,带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死亡和痛苦。

春花绽放,似乎人间又充满了新的希望。

离汴州不远的雍丘城,百姓们一面忙着春耕,一面担忧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听说了吗?晋国的军队已经连取了高阳和杞县,不日可能就要到我们雍丘了。”

“又要打战,这战火不休的,何时才是个头啊。”

“唉,这主君年年换,照俺看啊,只要不打战,谁做主君都一样。”

“听说晋国的那位主君虽然很年轻,但大家都说他……”那人四处看看,小声道,“是一位体恤百姓,爱民如子的仁君呢。”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仁君啊,那些所谓的仁君和这些异族的蛮子都一样,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话不是这样说,汴州现在,推行了新政,叫做授田制。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只要入了晋国籍,就可以分一块永田,和一块桑田。”

“我也听说了,我邻居王大石一家,就是悄悄迁去汴州了。”

“哦?不用种公田了吗?自己的地以后可以传给子女吗?”

“一男丁能分多少亩地?”

“哎呀,若是有自己的田,那可是真好。”

“这样看来,快点打过来也好,至少不用在这些异族蛮子的欺压下讨生活。”

晋越侯起兵征讨雍丘。

雍丘城守都罗尾,乃是犬戎名将,闻得消息,升帐整点军马,出城迎敌。

军中有幕僚劝谏:“晋越侯以汴州为腹背,连取高阳和杞县,风头正盛,将军不可轻敌,只宜坚守。我部可向郑州嵬名山将军求援,请他发兵救援,局时内外交击,不愁敌不溃之。”

都罗尾怒道:“晋越侯不过一黄口小儿罢了,那厮竟小于觑俺,俺不去寻他麻烦,他还敢来攻城!待俺领军出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雍丘城外,旗帜昭昭,擂鼓熏天。

晋军兵马开处,闪出一黑袍小将,此人着黑袍,披练甲,头戴鹖尾冠,胯下骑一匹黑马,满脸肃杀,军前叫阵。

却是奴隶墨桥生。

只见雍丘城门大开,如黑云似的涌出千万人马,当中簇拥出犬戎名将都罗尾。

都罗尾面若黑炭,眼似铜铃,左右肩各垂一道油粗的黑辫。头戴明霜银盔,手持铁杆狼牙棒,坐下雪蹄枣花马。

他开口喝骂:“兀那小儿,告诉你家那奶娃娃主公。让他洗好脖子等着,爷爷我收拾了你们这些杂碎,就取他项上人头。”

墨桥生心中大怒,一言不发,提枪跃马直取都罗尾。

都罗尾身侧闪出一员副将,口中道:“杀鸡焉用牛刀,我为将军会会这个无名小卒。”

打马挺枪迎战墨桥生。

谁知墨桥生眼见那雪亮的钢枪迎胸搠来,竟毫不闪避,似要以胸膛受这一枪。

枪尖到甲,他猿臂微张,蜂腰一侧,把那枪尖从肋下放过。

敌将收不住势,扑入怀中。

墨桥生抽出腰刀,手起刀落,银光过处,削下半个人头。

泼天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墨桥生打马回身,满面血色,目透冷光,煞气腾腾,策马踏过敌人的尸骸,宛如从地狱中归来的杀神。

敌军的气势为之一顿。

都罗尾心中大怒,暴喝一声,挥舞狼牙棒直取墨桥生。

墨桥生毫不畏惧,挺枪迎击。

二人兵刃相接,有来有往,团团战了二三十个回合。

都罗尾暗暗心惊,他天生神力,双臂能举千斤之物。战场之上罕遇敌手,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晋国小将,竟能和自己战得旗鼓相当,还隐隐有愈战愈勇之势。

贺兰贞和俞敦素于中军压阵。

见两位猛将,军前神勇相搏,心中暗暗叫好。

贺兰贞感慨道:“这个墨桥生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始服主公不拘一格的用人之术。”

俞敦素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岂可因身份论英雄。恕愚弟僭越,贺兰兄你往日便是心气太高,处处得罪人,方才有那日之祸。”

贺兰贞:“贤弟所言极是,此番多得主公恩信,兼肖司寇明察秋毫,才得以还我之清白。否则愚兄只怕此刻,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这边说着,只见敌方阵营里射出一只冷箭,正中墨桥生坐下的黑马,那战马长嘶一声把墨桥生摔下马来。

墨桥生贴地急滚,避开如雨而下的狼牙棒。

贺兰贞怒道:“鼠辈竟敢暗箭伤人,待我前去相助于他。”

却见己方阵前一红袍银凯的年轻将领,打马前驱,左手拈弓,右手搭箭,飕的一箭正中都罗尾背心。

此人正是阿凤。

那都罗尾身中一箭,

“哎呀。”了一声摔下马来,心中惊惧,爬将起来,向着城门跑去。犬戎军士顿时乱做一团。

墨桥生翻身而起,提枪紧追。

都罗尾奔回城门,大喝一声,“快收吊桥。”

城门边有一二十小兵,把住吊桥,见着都罗尾入城,便要收桥。墨桥生脚程极快,赶将过来,一枪一个杀得血流成河。

阿凤策马接应,珠连箭响,城头上漱漱不断的滚落下中箭之人。

俞行毅领军一拥而入,夺了城门,杀虏城内外敌兵不计其数。

敌将都罗尾见势不好,撇下士兵,抢了一匹马,负伤往西北逃去。

晋军大获全胜,士气高昂,大开城门,迎主君入城。

程千叶入驻城主府,下令军中约法三章,不得伤及百姓,奸丨淫丨妇女,掠夺财物。

这边墨桥生交接了军务,策着那匹缴获的雪蹄枣花马在城中行走,三三两两的晋国军士交错而过,隐隐传来交谈议论之声。

“看到没,黑衣服的那个。”

“那就是墨桥生,你看他那满身的血,今天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

“啧啧,听说他就是主公用黄骠马换来的奴隶。”

“主公真是英明,慧眼独具啊。”

墨桥生突然心中涌起一种渴望,渴望立刻见到主公的面孔。他策马来到城主府,翻身下马,牵着雪蹄枣花马一路疾行,来到程千叶所在的小厅,却又远远顿住了脚步。

我这一身血污,怎么好熏到主公,我只要悄悄的看一眼主公就好。

他隐在回廊的柱子后,看着屋内坐在桌前,就着烛光阅卷的主人,那人一手执卷,一只手懒洋洋的捏捏后颈。

墨桥生贪婪的看着那道笼罩在柔和烛光中的身影,几乎移不开目光。

程千叶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看到回廊外的柱子后隐着一道闪着金边的蓝光。

她笑了起来,招了招手:“小墨,怎么躲在那里,到我身边来。”

墨桥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把马交给门外值守的侍卫,单膝跪在程千叶的身侧。

“搞得一脸都是血。有没有受伤?”程千叶让碧云打来热水,托起墨桥生的脸,用一条柔软的毛巾,一点点为他擦去面上的血污。

墨桥生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绪。

主公,你看我,你看看我,如今我不再是那个害你背负骂名的无用之人。我有资格成为你的人,有资格留在你身边。

他喃喃着说:“主公,你,不给我赐印吗?”

程千叶望着眼前的墨桥生,看着他灵魂深处那一片对自己的奉献之心。

这个男子在战场上那么的惊才绝艳,却毫不自知,只因为我给予的那么一点微薄的温暖,就把自己毫无保留的献祭到我眼前。

“好,就给你赐一个印。”

程千叶鬼使神差的拨开墨桥生的额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从今以后,你就属于我了。”

天哪,我都干了什么?

程千叶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擂鼓般的响了起来。

他以为我是男人,根本不可能喜欢上我。

然而就在此刻,眼前的这片清透的蔚蓝中突然升上一道迷人的嫩粉色,那一圈一圈环绕而上的粉红,宛若一朵初开的玫瑰,惊艳的绽放在那蓝色的冰川之中。

刹那的芳华乍现,转瞬又如潮水般消散。

墨桥生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慌乱的行礼退下。

走到门口,他突然响亮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跌呛了几步,抢出门去。

阿凤回到自己的屋中,他和桥生一样,有一间整洁舒适的小屋。但让他烦躁的是,此刻屋内的桌边,却趴着一团意义不明的白胖生物。

“阿凤你回来啦。”小秋高兴地说。

“你又来做什么?”阿凤皱眉,“即便是主人曾经有命,但如今我的伤已经大好了,无需再劳你受累。”

“姐姐做了许多的包子,可好吃了,我带来和你一起吃。”小秋用白胖胖的手,打开桌上的包裹,露出几个白嫩嫩的包子。

“不必如此,你请回。”阿凤冷漠的说。

小秋拿着一个包子,一边鼓着小脸咬着,一边说道:“你说主公对我们都那么温柔,为什么就对桥生特别严厉呢?”

“主人对桥生很严厉?”阿凤皱眉。

“我和姐姐做错了事,主公从没责罚过我们。但她经常责罚桥生呢,每次都说要罚一个狠的。”

“他经常罚桥生?”

“对啊,他刚刚还打了桥生一耳光,我出门的时候碰到桥生从主公屋里出来,他一边脸都肿了,慌慌张张的跑了。”

“今日得胜,主人却打了他?”

“吃包子吗?姐姐说受伤的人要多吃点,才好得快。”白白的包子被短短的手指捏着,举到眼前,“边吃边聊啊。”

“吃……一个。”阿凤觉得他有些跟不上一个十岁的孩子跳跃的思维。

程千叶拿下了汴州周边的高阳、杞县和雍丘三个城镇,在汴州一带站稳了脚跟。

于此同时李文广也拿下南阳周边数城,扩张了自己的势力。

入春之后,程千叶收到了李文广的信函,邀约她和汉阳太守韩全林,三军齐发,进攻郑州。

郑州所在的地理位置乃是一个交通要道,对程千叶来说,尤其关键。

若是打通了郑州一带,汴州就能够和晋国本土畅通的连接。这样,不论军需运输,后援支持,政策的贯通,都会极大的便利起来。

于是程千叶征求了众人的意见,留下肖瑾,贺兰贞留守汴州。自己带着张馥,俞敦素等人出发。

三路诸侯首战告捷,于嫣陵县会师,后取许州。

许州城外。

程千叶,李文广,韩全林三人立于将台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杀声震天的战场。

李文广的上将凤肃,金甲银盔,使一柄方天画戟,在沙场上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韩全林感叹道:“李公有此猛将,当真如虎添翼啊。难怪众诸侯皆溃,独公一人拿下了南阳。”

李文广哼了一声:“若不是袁易之那厮短视,刻意延误我军粮草,我盟军人数众多,兵精将广,早就夺回镐京,何至于止步南阳一偶之地。”

他转头面对程千叶:“若是说到识人之能,愚兄不如弟多矣。”

“那位黑袍小将,便是当初在威北侯酒宴上所见的奴隶墨桥生把?”李文广指着战场说道,“如此璞玉,当在贤弟这般的伯乐之手,方得绽放光彩。”

程千叶谦虚道:“不敢,不敢。”

韩全林眯起眼睛,干瘦的手指捻着稀拉拉的胡须:“难怪晋越侯你当初死活要和我争这个奴隶,原来是一眼就看中他能文能武啊。”

程千叶心中翻了个白眼,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打完战,不必再和这个恶心的家伙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