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阑也有些紧张的看着,想知道自己的师傅最后到底会是谁。

那几位小声的商议一回,最后最为年长的便是笑着站起身来:“爹,那就我来带吧。她们几个,现在手上都带着人呢。再说,她们也年轻了些。”

沈玉阑微微舒了一口气——比起年轻的,她自然更希望师傅是个年长的。当医生的,自然还是年岁越长,资历越高,经验和学识上也越好。这样一来,她能学到的东西也会多很多,甚至好很多。

不过,倒是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是常老太医的女儿。

沈玉阑看向常老太医,这事儿自然还得他同意了才行。

常老太医见出来的是自己的女儿,倒是很高兴,连连点头:“好,我原想的也是交给你。交给你我放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自然就是正儿八经的拜师礼了。说起来,沈玉阑还从未经历过这个,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手心里倒是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

章节目录第五十三章 拜师礼

常老太医和沈峻之及郭氏,以及常老太医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坐在一旁观礼。 []而坐在最上首位置的,却是即将成为沈玉阑师傅的常敏。常敏是常老太医的幺女,同时更是常家这一群女医之首。在常家,常敏的地位不亚于如今常家的当家主母。

常家并没有分家,常老太医自己虽然就生了两个儿子,可是两个儿子却都是子嗣旺盛的。再加上一些旁支,所以常家的人气实在是很旺。几乎满满当当的站了一屋子的人。

沈玉阑在常敏的带领下,首先拜过神农华佗,又拜过历史上有名的那些医者大夫。最后才行的是拜师礼——常敏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安安稳稳的受了沈玉阑三跪九叩的大礼。喝了一碗徒弟茶。

最后沈玉阑送上一份拜师礼——是一对玉璧,这是郭氏主动替沈玉阑张罗准备下的。不得不说,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郭氏出手倒还是很大方的。一点挑不出错来。这对玉璧不管是成色做工,都是上等之物,一点也不会掉了沈家的面子。

常敏给沈玉阑的回礼,是两本医书——却都是妇科方面的。沈玉阑恭敬的接了,翻开看了一眼就惊喜了:这两本书都是旧的,上头还有朱批的注解。不用想也明白,这肯定是常敏自己用的东西了。如今转送给她,也足以显示出对她这个徒弟的看重。

原本只有五分的师徒情谊,顿时就涨了三分,一下子有了八分。至于剩下两分,则是需要长期培养的情谊了。

沈玉阑对这个师傅,彻底的有了发自肺腑的恭敬。

常敏又训了一回话。不过并不啰嗦,言简意赅。只道:“医者仁心,你将这一点牢牢记住。他日对待病者,务必一视同仁。再有,便是行医冷静自持,不许狂妄自大。治得了便治,治不了便不治,不许有半点勉强!否则,便是害人!”

沈玉阑自然明白这些都是作为一个医者应该具备的东西,是必须坚守的东西,当下忙磕头恭敬的应道:“师傅教诲,弟子不敢忘记,必定晨昏自省,时刻牢记。

许是见沈玉阑说得诚恳认真,常敏的态度微微和缓,也多了笑意:“如今你尚且还在守孝,也不必每日过来学习,先在家中熟读医术,了解医理。另外,这些都是你的师姐妹,你们日后也要和睦相处。”不过也没仔细的介绍,只略指了一下一旁那一群有大有小的女眷们。

沈玉阑忙上前去见礼。然后得了一堆东西。其实说起来像是不少,可是真正开始行医的也只有七八个,而学的倒是不少,有十来个的样子。大多都是和她一般大小,也有五六岁七八岁的。

不过一时间沈玉阑也记不住这么多人,只能笑着混过去。

一天就这么闹哄哄的过去了。直到拖着一身疲惫和沈峻之郭氏告辞从常家出来,沈玉阑还没缓过劲儿来——忙碌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倒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很有些觉得像是做梦,全然没有真实感。

常敏和常老太医也跟着一起送了出来。

郭氏笑着和常敏客套:“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妹妹还这么客套做什么?哪里需要亲自送出来?”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做弟子的,是要拿师傅当做父母来侍奉的。有了这层关系,常家和沈家以后的关系自然就好比正经的亲戚一般。郭氏说是一家人的话,也不算夸张。叫一声妹妹,常敏自然也当得起。

常敏微微一笑,倒是没有像郭氏那样热情,反而有些不自在的抽出了被郭氏紧紧握着的手:“沈太太客气了。不过是做个老师罢了,就跟在学堂上学也是差不多的。”这意思,分明级是有些疏离的味道。不愿意太过亲近的意思。

换做是旁人,肯定是觉得无比尴尬的。

不过郭氏的脸皮倒是比旁人更厚些,竟像是完全没听出常敏的意思,仍是不改热情:“这是什么话?这拜了师,妹妹就好比是玉阑的爹娘一般,咱们自然是该多亲近的。( )玉阑才进京城不久,还不大懂得规矩,若是不懂事惹怒了你,该如何就如何。要打要罚,妹妹只管动手就是。妹妹若是下不去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以后呀,咱们可要多走动走动。好好亲近亲近。”

常敏的笑容有些勉强,话里拒绝的意思越发的直白起来:“只怕我每日行医授课,倒是没有什么时间去登门拜访。”

“时间总会有的。”郭氏笑盈盈的拍了拍常敏的手背,目光热切:“说起来,我还有事儿想拜托妹妹你呢。”

郭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又是沈玉阑的长辈,常敏自然是不好拒绝的。当下只得笑着客套:“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沈太太只管开口就是。”

沈玉阑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臊得慌——她恨不得将郭氏赶紧拖回来。更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这位新晋的师傅。要知道,郭氏这不是跟强盗一样了么?分明是在逼着人家常敏答应呢。

看着郭氏还真要开口说下去,沈玉阑再也撑不住,急忙开了口:“时辰也不早了,爹,咱们还是赶紧回吧。玉珊在家里,怕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沈峻之自然也是有些尴尬,只是方才也不好出口阻拦,此时见沈玉阑开了口,倒是松了一口大气,忙点头接话道:“正是如此。太太,有什么事儿,还是改日再说吧。今儿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

常敏也笑:“是有些累了,我等下还得进宫当值。所以也就不多送你们了。”说完后退一步,含蓄的朝着郭氏笑。可是瞧着那架势,却颇有些如临大敌的味道。

沈玉阑只想一把捂住脸,再也不要见人。郭氏真的是……太不要脸了。也不知道别人以后都该怎么看她们这一家子人。更不知道,她以后还怎么面对这位师傅了。

倒是常老太医犹如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嘱咐了沈玉阑几句后,这才放人了。

直到马车开动,沈玉阑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可算是完事儿了。再这么下去,真没法见人了。真不知道郭氏今儿是怎么了。

沈玉阑是单独乘坐了一辆车的,郭氏和沈峻之同乘。所以一上车后,沈玉阑就没再维持端庄的形象,直接靠在了靠枕上,一个劲的揉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郭氏的表现,让她不得不头疼。当着人的时候,其实郭氏的表现还是很好的。可就是最后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却是简直让人跌破眼镜。那形象,直接从一个端庄贵妇,变成了一个急功求利的市井无赖。——可不是耍无赖么?人家常家没欠沈家什么。凭什么要求人家帮忙?就算她拜师了,那也不能如此不客气。

那副架势,让人不自禁的觉得——这哪里是送自家姑娘来拜师的,分明就是卖了这个女儿,好和常家搭上关系,然后让常家帮忙的。

郭氏这样,让常家上下怎么想怎么看?还不得连她都瞧低了?那么以后她还怎么和人相处?

想想这些,沈玉阑就没法子不头疼。

当然,她毫不怀疑,今日若换了是沈玉珊拜师。郭氏绝不会是这个态度和反应。说来说去,她就是吃亏在没个亲娘罢了。

沈玉阑除了苦笑之外,还是只剩下苦笑。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于是长叹一声后,她打算不再去纠结这些。不然想着想着,又该心里不平衡了。

不过,就在沈玉阑静下心神来的时候,却是蓦然灵光一闪。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的顿悟了——她猛然明白了郭氏为什么这样支持她拜师的事情了。

从一开始,郭氏打的算盘,怕就是有求于常家!所以,在知道了常老太医的意思之后,郭氏就立刻来了个顺水推舟!甚至连沈峻之的意愿都肯违背。无他,利益使然罢了。假如不是一开始就抱定了那样的心思,郭氏想必是绝对不会出半点力的。

不过——也不一定,兴许郭氏会巴不得让自己不在府上呢?送去了常家,那可不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沈玉阑连连冷笑——同时心中又疑惑:到底郭氏对常家有什么相求的?竟然让郭氏如此不顾脸面的急巴巴表现了出来。

关于这个问题,倒是也没什么可猜想的。沈玉阑心思微转就明白过来了——常家能让人求地,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医术。沈家现在可没人生病。郭家那头也没听说。所以,沈玉阑猜测郭氏是为了她自己。

郭氏求的是常敏,而常敏……最擅长的是妇科。

郭氏无子。

于是顿时一切都能够串联起来了。郭氏是求子心切,所以才会如此热切的促成了自己拜师的事情。然后期望常敏好好诊治,好让她能快点生一个儿子。

沈峻之现在最缺的就是儿子。一旦郭氏生下儿子,那么郭氏的地位就牢不可破。到时候,沈家就在郭氏的手掌之中。自然,自己也就再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有了儿子后,沈峻之还会看重自己这个女儿不成?就算不会忘记自己的存在,可是剩下的关切,恐怕也是很有限的。

重男轻女,在这里可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沈玉阑不禁冷笑。郭氏这个算盘打得很响亮啊。不过,自己却不会就这么干巴巴的看着郭氏志得意满。必须想个法子,让郭氏达不成心愿才好。

至于阻止的理由——且不说吴氏的惨死和之前的恩恩怨怨。只说以后想不想活下去!

沈玉阑绝对相信,如果郭氏真的生了儿子将沈家牢牢握在掌中后,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自己这个眼中钉。

只是又该怎么阻止?总不可能叫常敏不要理会郭氏吧?只怕,就算真的开了口,常敏也不会理会自己。常敏……看上去就是那种十分严谨的大夫,她不会听自己一言,从而放弃一个病人。是的,若是郭氏真的请常敏治疗了,那在常敏严重,郭氏就是一个病患。

常敏一定会不偏不倚,一视同仁的对待每一个病患。

贸然开了这个口,只会让自己在常敏眼中的形象彻底毁坏。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好好的琢磨琢磨。

章节目录第五十四章 懊恼

下车的时候,沈玉阑就注意沈峻之和郭氏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当下便是忍不住挑眉——看这个情况,夫妻两十有八九是在车上吵架了?想想,这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今天郭氏违逆了沈峻之的意思,沈峻之一肚子火气,不可能就这么隐忍下去。

尤其,在这之前还有一肚子火气呢——常老太医赶鸭子上架让沈峻之不得不改口同意拜师的事情,沈峻之虽然面上没显什么,可是想必,心里不痛快得很。

沈玉阑偷偷笑了——郭氏来当这个出气筒,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所以,沈玉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乖巧的行礼告退:“今儿累了一整日,爹和太太赶紧回去歇一歇,玉阑就不打扰了。”

沈峻之勉强挤出笑容:“既然拜了师,就要好好学,别丢了脸。”碍着常老太医的脸面,不得不同意了此事。他绝对对沈玉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事已至此,自然也只能鼓足劲儿的往前走。不学则以,既然学了,就该学出个名堂来。不然的话,就是辱没了沈家的家风,就是让沈玉阑自己陷入困境。可相反的,学好了,那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以后沈家和常家的关系,可以算是搭上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倒也算是牢不可破。

要知道,这个时代,那是非常注重师生关系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样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沈玉阑低眉垂首作乖巧状:“我一定会努力。”就是为了她自己,也不敢不努力啊。

整个过程,郭氏都是木着脸,一言不发也没多看沈玉阑一眼。那样子,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此时郭氏的不痛快。

沈玉阑只当没看见的从郭氏身边走过,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只是还没走远,就听见后头隐约有争执的声音——虽然夫妻二人都还知道压低声音,可是到底也比平日说话的声音高了不少。尤其是在这样四下里一片安静的地方,实在是叫人想忽略都难。

不过沈玉阑走得远了,倒是也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只是这样的情景,即便是没听见,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沈玉阑觉得,如果她是郭氏,说不定也会十分厌恶自己。毕竟,自从自己进了这沈家的大门之后。郭氏和沈峻之之间,也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了。

直到回了院子,沈玉阑扬起的唇角也没垂下来。

林妈妈见了,难得笑着打趣了一句:“大小姐这是出门捡到金子了不成?高兴成这个样子?若是真拣着了,也该让我们也开开眼,高兴高兴才是。”

沈玉阑笑出声来,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儿,眸光晶亮:“金子没拣着,倒是比拣了金子更高兴。”拣了金子也只能用一时。可是学了技艺,却能受用一生。

林妈妈自然不是真不知道沈玉阑出去干什么去了,当下也没再开玩笑,却是轻声提醒了一句:“表小姐今儿看着闷闷的,像是有些不大舒服。大小姐可要去瞧瞧?”

沈玉阑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她就说今儿怎么一直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儿,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竟是忘记让人请了金荷一同去常家了!

这下可坏了!金荷肯定是不高兴了吧?这样大的事情,自己没跟她说,又忘记请她一起去,能高兴就怪了。沈玉阑连衣裳也顾不得换,急急忙忙的冲去了金荷的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玉阑见了白芷,便是赶忙问:“荷姐姐呢?”

白芷摆摆手,压低声音道:“表小姐睡下了,说是有些不大舒服。我瞧着,好像是偷偷哭了。小姐赶紧去劝劝吧。”

事实上,白芷已经是说得很婉转了。事情远比这个严重得多——知道沈玉阑他们出门,却丝毫没有想起自己后,金荷瞧着就不大对劲。先是郁郁寡欢,也不知道想什么。后头就完全是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了。甚至发了一通脾气,将白薇狠狠训斥了一回。虽然后头又软了下来,对白薇说了几句缓和的话。可是看着却也是很勉强的。

以往金荷总是笑盈盈的,很温柔和缓的样子。可是没想到,发起脾气来的时候。却也是阴沉得吓人。

白薇今日平白受了一顿骂,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借口头疼躲在屋里不肯见人了。白芷去瞧了一回,见白薇正偷偷的哭呢。

白芷就劝了几句:“当奴才的,哪有不挨骂的?若是为了这个就怄气。那以后还不得怄死了?听我一句劝,主子训斥几句那是常有的,可千万别真放在心上了。”

“哪里是几句训斥?你是没瞧见,那样子,倒是恨不得吃了我似的。虽说是奴才——可是我是卖身给沈家,又不是给金家!一样是奴才,咱们也不往高的比。只和紫苏她们比。大小姐几时骂过人了?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有什么好东西紫苏她们几个哪次没沾光分一点?我也不是贪图那点东西,而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难道我就比旁人差了?”白薇哭得眼圈儿红红的,连珠炮似的抱怨了一通,又恨恨的抹了一把眼泪:“她算哪门子主子?摆什么威风?大小姐还没怎么着呢,每次就数她蹦跶得厉害。还处处管着大小姐,倒像是她多能耐多重要似的——”

白芷吓得一把捂住了白薇的嘴巴,压低声音急道:“我的小姑奶奶,这话也是浑说的?让人听见了,你有几个脑袋?不说别人,大小姐第一个就饶不了你!你也不看看,大小姐和表小姐是什么样儿?那可是比亲姐妹更亲呢!表小姐怎么着,大小姐都没说呢,哪轮到咱们说什么?再有,既然被买了来,主子让伺候谁,咱们就伺候谁。哪里有挑三拣四的命?你也别嫌,伺候表小姐,从比干杂活的好吧?”

白薇不啃声了。咬牙抹泪。

白芷也不敢再久留,压低声音嘱咐:“想明白了就赶紧的洗把脸,收拾收拾。可别让人看出来了。我还当着差,先走了。”说完也就赶紧去当值了。不然万一被发现了,那就不好办了。虽然不至于就被赶出去了,可是扣钱挨训是少不了的。

待到白芷出去,白薇忽然恨恨的骂了一句:“家鸡再装得像,难道还真能成凤凰?寄人篱下,还做出那副样子,糊弄谁呢?”——横竖,她是瞧不上的。

白薇的心思,自然没人知道。

而金荷更不知道,她今儿的一顿脾气,来日竟是给她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

不过那都是后话。

沈玉阑进了内室,一眼就看见了金荷面朝床里头躺着,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于是也没说话,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结果走得近了,却是听见了金荷的啜泣声。顿时一惊,当下又是愧疚是后悔,忙上前赔礼道:“荷姐姐,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金荷冷不丁的听见沈玉阑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后头听见了沈玉阑赔礼的话,却是身子一僵,原本已经要转过来的身子,重新又转了过去。止了哭声,冷冷道:“谁生气了?”却只是不承认。

沈玉阑干巴巴的笑了几声,继续上前,更伸出手去摇晃金荷;“好姐姐,今儿是我的不是,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吧。我也是一时疏忽了。原本是想着要叫你的,结果三言两语的岔开去,就混忘了。是糊涂,你别气坏了身子。”

金荷却是只是不理会。不过哭声却是渐渐的止住了。

沈玉阑见状,便是赶忙再接再厉。

过了许久,终于哄得金荷心软了,金荷翻身坐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红红的。金荷看着沈玉阑,蓦地哭出声来:“我也不是真的生你的气。我就是心里有些不舒坦罢了。我好怕。怕连你都忘记我了,连你都不肯再理我了。”

沈玉阑很能理解金荷的心情——在金荷心里,是将自己当成了相依为命的人的。可是今儿自己这样一番作法,却是让金荷有些寒心,从而更是恐慌,觉得自己心里没有她,将来早晚对她的态度渐渐也就冷淡了。要知道,金荷在京城,除了她这么一个亲人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或许沈峻之算是亲戚,可绝不是亲人——沈峻之连自己这个女儿尚且也不知道有多少感情,更别说一个从没听过从没见过的侄女了。给口饭吃肯定没问题,可要说别的什么关心之类的——肯定十分有限。

金荷那种孤独恐慌的心思,沈玉阑懂。

正因为懂,所以才会更加的愧疚和后悔。

“荷姐姐。我怎么会那样?以后我绝不会再这样了。真的。我发誓。”沈玉阑认真的,愧疚的言道。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诚恳。这番话,当然是真心的,可以说是半点没有掺假。而心里,她也是这么发誓的。

金荷抿了抿唇,颇有些不好意思:“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一时没缓过来。还发誓做什么。”其实想想,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心里就是不得劲。拜师可不是小事,她以为沈玉阑肯定是会请她跟着一起去的。可是左等右等,却都没有等到人来叫她。然后,就听说人已经走了。顿时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和难受。同时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嫉妒——她难道就很差?可是为什么只选中了沈玉阑呢?

不过金荷自己也明白,这样的嫉妒,实在是没有道理。所以很快压了下去。可是委屈和失落,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于是忍不住就烦躁起来。越想越不得劲,加上这些日子在沈家受的这些不能明说的委屈,于是就彻底控制不住情绪了,干脆偷偷躲起来哭。

这些金荷都没跟沈玉阑说——她觉得,沈玉阑不是她,根本不能理解这些。她和沈玉阑是想同的,可又是不同的。沈玉阑好歹是正经的小姐,可是她呢?想到沈家下人看自己的眼神,金荷就忍不住的攥紧了拳头。不过,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显。

而沈玉阑,此时满心愧疚自责,倒是也没注意到这些。

好不容易将金荷哄好了之后,沈玉阑便是仔细的跟金荷描述了一回拜师时候的情形——没办法,金荷不是没去看么?

自然,郭氏和沈峻之吵架的事情也没漏掉。

金荷倒是听得十分入神,尤其是知道郭氏和沈峻之吵架了之后,更是破涕为笑,一脸快意和幸灾乐祸:“要是打起来才好呢。”郭氏不痛快,她就觉得心情舒畅。

沈玉阑也是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两人活脱脱的就像是刚偷了油的老鼠,躲在一旁偷偷乐。

晚间的时候,沈峻之过来和沈玉阑她们一同用饭——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少,可是也不多。大多数的时候,沈峻之都是在郭氏那儿用饭的。这是对郭氏的尊重,也是习惯使然。可是今儿……

瞧着沈峻之有些阴沉的神情,沈玉阑心头一片了然。看来,今儿吵的这一架,有点厉害啊。

不过沈玉阑却也不可能主动去问——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仍是欢欢喜喜的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营造出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来。

原本沈玉阑以为沈峻之会对拜师的事情说些什么——毕竟之前态度那样坚决的不同意。可是沈峻之却是没说,可能是觉得事情已成了定局,不好再说什么了吧。不过不说,却也是让沈玉阑松了一口气。

用罢晚饭,沈峻之却是突然开口道:“玉阑,你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沈玉阑心里一紧——这样说,必定是有什么话想单独跟她说。既然是要单独说,那肯定是重要的事情了。当下点点头,浅笑着应了。

金荷垂着头,声音一片温柔:“那我让丫头们冰着瓜。一会儿走热了正好回来吃。”

沈峻之点点头,夸赞一句:“你这性子倒是和你姨妈很像。又和软又懂事。总为别人想着,让人心疼得紧。”

为了这一句夸奖,金荷脸颊都挣红了。

沈玉阑也笑着开口:“可不是,从小娘就总说,荷姐姐更像是她女儿。不过荷姐姐这份温柔,可是我拍马也追不上的。”

说了几句话后,沈峻之和沈玉阑就出了院门。

金荷叫来白芷,轻声吩咐:“挑个大的瓜切了,用冰镇一镇。再备几碗酸梅汤。”

白芷应了,退出去的时候,却是不经意的瞧见了金荷紧紧攥着的拳头。可是再看金荷面上,却是与寻常无异。白芷顿了顿,只当是什么都没看看见。

而这头,沈玉阑和沈峻之走在园子里。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不过却还不至于看不清楚路。许是快要下雨的缘故,总觉得有些闷热,即便是偶尔有风吹来,也让人觉得烦闷。

“算算日子你来了也有几个月了。怎么样,住得可还习惯?”沈峻之缓缓开了口,倒是也没什么异样的,仿佛叫沈玉阑出来,就是纯粹的为了父女两人谈谈心。

沈玉阑朝着沈峻之一笑:“有什么不习惯的?其实都差不多的。要说真有什么不习惯的,就是娘突然不在了。以前用惯的丫头也都不在了。不过也不打紧,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习惯就好。”沈峻之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太太那头,你也别太对着来了。她到底是长辈,你一个做小辈的。这样传出去,将来对你也不好。”

沈玉阑一惊,第一个反应是郭氏对着沈峻之告状了。不过随即又想——沈峻之是相信了?心里迟疑着,也就没有立刻回答。

沈峻之又说下去:“不过,也不必太过绵软。你娘的性子就是太绵软,所以总是吃亏。玉阑你是个聪明的,想必是知道该怎么把握好这个度的。如今天下看着太平,可是边关时有摩擦。而且,今上雄心壮志,怕是早有打算。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得我就要回去边关。到时候——”

章节目录第五十五章 形势

沈玉阑立刻就明白了沈峻之的意思——到时候,沈峻之走了,家里就剩下郭氏主持大局。若是得罪得狠了,郭氏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只是……沈峻之大约不知道,郭氏到底是个什么心肠。估计就算是她将心掏出来,也未必就能让郭氏对她有半点怜惜。

不过,沈玉阑自然也不能直接将这话说出口。所以便是低声应了。

“如今你还没除孝服,也不宜在外头走动。所以暂时还不用花钱。等到明年除了孝服,出去走动了。若是缺银子了,只管告诉我。或是让你院子里的林妈妈找王礼。我私下里买了两个庄子,差不多也够你日常的花销了。”沈峻之缓缓言道,语气有些未雨绸缪的意思。

沈玉阑听着,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疑惑来——难道,沈峻之说的战事,已经临近了?不然,沈峻之怎么会这样安排?

“玉珊被惯坏了。她性子不让人。太太又只生养了这么一个。所以到时候,能让着的,你尽量让一让吧。毕竟也是你妹妹,真闹起来了,也不好看。”沈峻之又道。

沈玉阑仔细的看着沈峻之的神情,想要从他面上看出点儿什么来。不过,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沈峻之说起这些的时候,完全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沈玉阑却有些忍不住——“爹。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金上的意思是,这两年就要起战事?”

沈峻之低头看沈玉阑,目光沉静,心中却是感叹——比起沈玉珊和郭氏,沈玉阑的心思,倒是更敏感细腻些。这话他也跟郭氏说过,可是郭氏却只觉得他是偏心沈玉阑,全然没想过别的。当下也不隐瞒,点点头:“怕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意外。”

沈玉阑悚然一惊,脑中蓦然划过一个想法来——顿时手心里出了一层汗。好半晌,她才艰难开口:“既然是这样,那为何今上要将爹调回京城?一直留在边关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