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也不是个拖沓的人,她踩着凳子上了车,同宋珩一同坐在了车内。车内铺着柔软的毯子,中间摆着一处小茶几,上头放了一茶壶,车内空间不算小,也能够容得若是在郊外的时候,能够躺在里头睡上一会,只是不能同府上的床榻相比。

马车很快地出了城门口,宋珩微微掀着车窗的小帘,她侧过了身子,从那窗口看出去,在百丈高的城门上,她瞧见穿了一身蓝色衣衫的宋锦。

这军中的事情,百里流觞全部交托给了暮天。暮天倒也是一个极其靠得住的人物,除了皇令外,从来只听百里流觞一个人的命令,他是百里流觞影卫之首,功夫胆识都不弱,由他镇守在军营之中大约也不会出了什么乱子。宋珩还是有些相信暮天的,且他们去金陵城,多则一月,少则估摸着二十天就会回来了。

宋珩也是这么宽慰着自己的月氏的,她说:“等到芍药绽放的时节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就带着娘、水碧还有丫丫搬进对面的御史府上去住。”

月氏连连点头,直说着自己会等着她回来,还将那一道连夜从寺庙里头求来的平安符挂在了她的脖子上。想到自己脖子上的那一道红绳系着的平安符,只觉得心中有着微微的暖意。

宋锦站在城门口,他知道今日宋珩是要前往南嘉的,诚然如宋珩所说的那样,至多一个月就是能够从南嘉回来,但是他还是为着这个妹子有些担忧。之前宋珩也不算是没有出过远门,但那一日她是为了去西北救了自己,自己也没有亲眼看着宋珩离开,但是这一次他想用兄长的身份送了这个唯一的妹子出门,然后再等到她回城的时候再迎着她回来。

他想,有睿王和秦王在,珩儿一定是会安然无虞地回来的。

宋锦看着从那马车车窗里头伸出的那一节挥动着的手臂,他笑了起来,哪里是不知晓的那是珩儿的手,她也是瞧见了自己在这里送着他,这才特地地同他打了招呼,让他回去了。

宋珩他们一行是从官道上往着南嘉国而去的,因为同新帝登基还有好一些日子,所以也无需日夜兼程,这一路上住的大多是驿站或是客栈。因为随行人不多,这一路上倒也还算是轻快,在七日之后,到了同南嘉相接的西北。

再度踏上西北的时候,宋珩也觉得这一次的心境同以往的时候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了,上一次她是风尘仆仆地来,为的是快些救出被围困着的宋锦,一路上多半都是日夜兼程的,一直到天黑才不再赶路,这天微微透白了一些之后就是要赶着上路了,一路上什么风景名胜,地方美食一类的都是半点都不能让宋珩的目光停驻一会。

到封城驿站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候了。封城同南嘉境内的黑丰城不到十里地,其实只要再赶上一赶,今夜就能够进入南嘉的境内,而百里流觞却是下令,今夜在封城之中的留宿一宿,明日一早再前往南嘉。

一路上,胭脂大多都是同宋珩一辆马车的,这夜晚的时候也是两个人歇在一间房里面,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宋珩几乎是要相信胭脂根本就没有多大的问题,胭脂身上总是有着一种淡淡的,略微有些甜腻的香味,她的腰带处系着的那一个香囊就是透着这么一个味儿,宋珩是一个不喜欢香料的人,有一次她借着想知道香料,而探查了胭脂的香囊,里头的香料和花瓣看起来都极其的平常,半点也不见端倪,胭脂还以为她突然之间对香料产生了兴致,还略有兴致地同她讲解了一番在香料上的独特见解。

胭脂神色如常,仿佛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多太多了,可宋珩觉得有时候这没有问题,却依旧还是最大的问题。

宋珩觉得,这大约也就只有两点,这一点便是胭脂是真的半点问题也没有,还有一点,那大约就是胭脂掩盖自己的手法太过高端,她很难觉察得出来。

这两点上,宋珩更倾向于后者。

越往西北的来的路上风沙很大,景致也略见荒凉了一些,宋珩从马车上下来的之后,便是去驿站的房间里头整理了一下,驿站早早就已经接货了讯息,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房间里头寻不到一星半点的灰尘,只是那床上的被褥多少还是透着一股子的气味,宋珩略有些不喜,却有些无可奈何,这出门在外自然是不能同在金陵城的家中相比,一切都只能从简,忍耐。

这才刚刚收拾了东西,房门便是被人敲响了起来,这房门宋珩进来之初便是开着。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从墨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的水墨色的衣衫,脖间围着一条长长的暗色巾子,那是用来挡风沙用的。他嘴角微微含笑,如沐春风,看着宋珩缓缓道:“上一次同阿珩来的时候急了一些,倒是没有同阿珩你一起走走封城,今日旧地重游,阿珩我们一同走走可好?”

胭脂也在收拾着的东西,听见沈从墨出现在这里,又是这样对着宋珩说着,她站直了身子,“这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吧。”

宋珩不置可否,想了想之后,她便是取刚刚搁置在桌上的剑同沈从墨一同出门,临出门的时候,她倒也顺势问了一声:“胭脂姐姐可是要一同出门的?”

“不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胭脂摇了摇头,她深深地看了沈从墨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收拾着东西。

宋珩也不勉强,只是同沈从墨一同顺这檐廊处朝着门口走着,穿着一身锦服的百里绍宇望着这边而来。

“啊啊,你们两个要出去走走?”百里绍宇瞧见沈从墨于宋珩同行微微停下了脚步,他面色微微一喜,“流觞刚刚去了城外大军营帐之中,你们出去走走也好,我便去是去同胭脂说说话!”

百里绍宇这样说完,脚步再也没有半点的停顿,他便是朝着宋珩同胭脂的房间处而去。

“英雄难过美人关!”宋珩看着百里绍宇那背影道了一声,眼下这个时候的秦王半点也是不像是一个王爷应该有的姿态,反倒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字一般,宋珩这样想着,就是轻轻地笑了开来。

“即便不是英雄,也是难过美人关的。”沈从墨缓缓地道,“诚然如我,美人如你。”

宋珩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一些,胭脂在哪处一站,就是一处景致。这一路上在酒楼里头打尖的时候,只要胭脂在那处一坐,基本上酒楼里面的男人都是移不开目光的,甚至有几次,还有些个想要认识胭脂的人早早地帮着付了饭钱,惹得百里绍宇暗地里头略微有些恼怒,只要在外头用膳,一律上的都是酒楼之中最贵的。

宋珩自然是不敢称之为美人的,同胭脂一比,或者是旁的殊色女子一比,她可是没有半点的姿色可言了,“蒲柳之姿,承蒙沈少庄主不嫌弃。”

“不敢嫌弃。”沈从墨也露齿笑,“阿珩只要不嫌弃我便成,我哪里是敢嫌弃阿珩。”

“就不怕被我打死么?”宋珩想起自己在金陵城之中的名头,大都是败阮家所赐的。

阮明道虽然是死了,可却还没有对外颁布这些个事情,只是宣称阮明道病重。阮明道降职病重的事情对于阮家来说,也算是一重大的打击,阮家的旁系虽然是没有获罪,但是或多或少地已经是被移出了权力中心点,那武状元阮影,似乎比武斗败的事情于他来说是一件极其不光彩,听说回去之后也是病了,病的奄奄一息的。于是,这金陵城之中便是又多了一些传言,说是宋珩同武状元比武,这一不小心下了重手,将人打成了重伤,命在旦夕,全靠雪山老参吊着性命。

宋成便是又同宋珩说了一回,关于同藏剑山庄的亲事,说是眼下已经没有半户的高门敢于同她说亲了,就连月氏也来劝了她一回。

宋珩估摸着,自己眼下在金陵城之中的形象,大约是和母大虫只有一处差别,母大虫吃人,她杀人。

“我不纳妾,阿珩你又不是那般嗜杀之人,不会无端端地打人的。”沈从墨摇头浅笑,“我不怕,什么都是不怕的。”

宋珩眨了眨眼,“胭脂姐姐似乎有些中意你。”

这一点,宋珩敢发誓,她虽然对男女之情是没有半点的兴致在,但是也瞧见了胭脂对于沈从墨大约是有那么一点的情感。

认真地说,沈从墨很是符合女子择偶的要求,要财有财,要貌有貌,要权,多少也还能算是有权。上无父母,嫁了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婆媳问题要处理。

胭脂对沈从墨有些动心,她也能够理解,不外乎是一些雏鸟情节,百般好的男子将人从那种隐晦的地方带了出来,给予了自由,恋慕上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且当日,胭脂是说什么都要跟着沈从墨,为奴为婢,如果一个女人没有那么一丁点的心思,怎么是肯做到这个份上。

“哦?”沈从墨微微摇了摇头,“是这样么,我不晓得。”

宋珩斜睨着是沈从墨,并不相信他的话,一个女人对男人有没有情谊在,男人怎么可能会是半点都没有察觉。

“我一直都只心仪你,又怎么会去关注旁的女子如何,”沈从墨见宋珩不相信,他认真地道,“且,不是你叫我寻了一个由头将胭脂送往你的身边来的么,若不是这样,我会将她留在藏剑山庄。”

是的,原本宋珩在那花魁之夜原本是想自个买下胭脂的,可惜,胭脂的价格实在是太过惊人,凭她从三品官员的俸银,大约就算是再在朝廷之中再呆上十年,估摸着也还差一点。

所以,只能是让富可敌国的沈从墨出手,事后,沈从墨也应了宋珩的意思想要将胭脂留在宋珩的身边,但是胭脂却是认定了谁买走了她,她就跟着谁的定论。

宋珩要去南嘉,却又放心不下胭脂。如果胭脂真的是有些不干净的人,必定是要留下什么祸端,没有什么将一个危险的人留在自己的身边更加安全了,如果一旦有异动,处理起来也是方便得多。

“可我也没有让你也跟着一并前往南嘉啊…”宋珩想了想之后又道,“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这七杀,贪狼和破军都是你们藏剑山庄所铸造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一些旁的秘密?”

宋珩一直觉得,如果不过是神兵利器而已,应该还不至于这样叫人趋之若鹜,破军的确是不错,削铁如泥,略微有了一些诡异罢了,但是只是这样,怎么会让孤引月那般的在意。

沈从墨的脸色默了一默,“阿珩,如果你的剑被人夺了去,大约,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我本以为破军能够再被封印上百年,可它却是出世了。”沈从墨面色如墨一般沉重,他缓缓道,“沈家,原本不单单是北雍的兵器制造库,而是早在千百年前,当东岳大陆还没有分裂成四国一京的时候,是整个东岳大陆的兵器制造库。这一切,都是在两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具体的,我并不愿你知晓,怕你惹上更多的祸端。你只需记得,若是能护着手上的剑就好,若是护不住,那也无需用生命去守护,一切毁了就是毁了,也没什么的。”

沈从墨伸手握住了宋珩的手,只觉得手掌下的温度略微有些冰,“怕了?”

他低声问着,那手握得更加的牢固,“无妨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即便是天地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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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骚年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骚年…我都有点忍不住爱上他了。

三把剑隐藏着一个倾世的秘密,其实我还满喜欢看地球毁灭的,毕竟是2012了嘛@a

☆、第一百十三章 我从未信你(一)

沈从墨不欲多说关乎那三把剑的事情,宋珩也大约是猜到了与之相关的是一些禁忌的事情,而且还是牵连很严重的一些禁忌,甚至严肃到不容人触碰。

宋珩也不勉强。

封城是一个边陲小镇,小镇上自然是不能同国都金陵城相比,这里的行人颇少,往来的也就只有商旅一类的。

镇上的上商店寥寥无几,有的不过是一间衣料铺子,和几家零星小店,这个城镇不大,唯一最是豪华的大约也就是那一家酒楼,镇上唯一的一家酒楼。

沈从墨领着宋珩上了酒楼,这一家酒楼对比金陵城的,自然也是上不得什么台面的,那些个桌椅看起来已经有了不少的年岁,有些桌子凳子甚至已经缺了一个角儿,底下垫着一些东西才堪堪地稳住了。

酒楼里头的客人不多,沈从墨同宋珩在二楼靠窗口的位子坐了下来,这桌子上头有些旧色,甚至还有一些刻痕,一只桌角却了一小块,下面垫着一块木板,双手放上去的似乎还有些微微的晃动。

沈从墨细细地问了店小二,点了几道封城特色的吃食,只要了一个鱼,又要了两道清爽的小菜和一个汤。

“出门在外,难免克难一些,等进了南嘉之后,等到了大城镇之后就是会好上一些了。”沈从墨低声地说着,“我也是没怎么去过南嘉,这一次也倒是算有了机会见识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

宋珩看着沈从墨,他拿了桌上的茶壶,将那桌上的杯子用热水烫了一会,再将清洗过的水弃之不用,这样处理过了之后,他这才将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放到了宋珩的面前。

“喝一口茶先润润喉。”沈从墨对着宋珩道,“别喝太多,一会还有菜要吃,我瞧你这一路上胃口也不算大好,估计是有些不大适合你的胃口。不过这不管是合不合胃口都是要多少吃一点点的,免得这还没有到南嘉,自己的身子先垮了。”

沈从墨的模样关切无比,宋珩愣了一愣,她这一路上行来胃口是不大好,却是没有想到沈从墨却是关注到了这一点,原本还想说沈从墨实在是有些啰嗦的话却是半句话都是说不出口了。

她虚应了一声,端了茶杯默默地喝着茶水。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店家小二端着一个托盘,端了三菜一汤上来,那鱼是封城这独有的鱼,说是肉质细腻,鲜嫩的很,菜是一早农家种的拿出来卖的,特别的新鲜爽口,这汤是青葱豆腐汤,一清二白的,全然是照顾到了宋珩的胃口。

宋珩不得不说,沈从墨是一个很注重细节上的男人。

这饭将将地吃了一半,宋珩听到酒楼门口有马匹经过的声响,她低下了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匹从楼下经过,这骑在马背上的人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锦服,衣襟袖口都有暗色的花纹,那一张俊颜绷得紧紧的,一副专注的神色。

沈从墨也瞧见了打从底下而过的百里流觞,他是一直都晓得,睿王殿下是金陵城之中一向是春闺梦里人,沈从墨微微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阿珩,你是不是喜欢睿王殿下?”

沈从墨想,如果宋珩喜欢睿王这也不是什么叫人意外的事情,喜欢睿王的女子素来很多,睿王殿下少年成名,英伟不凡,的确是少女们喜欢的类型,如果是输给睿王,他想自己也是没什么好挣扎的,他的确比不上睿王,这文不成武不就的,阿珩什么都是好的,眼下又是在睿王手下当值,自然同睿王一贯走的近些,这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是常有的事情。

“恩?”宋珩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知道沈从墨怎么突然之间转变到了这个话题上,他低着头摸摸地将一块鱼肉里头的刺儿给捡拨了个干净,却也是挑得支离破碎好像是一块鱼泥一般。

“我对睿王殿下无旁的情谊。”宋珩缓缓道了一声,“在我眼中,他同你也无甚差别。”

沈从墨微微抬头,宋珩又看了他一眼,又道了一声:“若等到我及鬂的时候,你还没死,又待我如现在这般,我便应允嫁给你。”

宋珩毫不在意地道,她对男女之事也没有别的要求,这动情容易守情男,离她十五岁的生辰还有半年左右,她倒是要看看沈从墨有没有这么一个耐性坚持到那个时候,如果他能够坚持,她嫁他又何妨?!

“果真?!”沈从墨喜出望外,他一脸惊喜地看着宋珩,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就像是已经在干旱无比的沙漠之中行走了一个月,突然之间遇上了一小片绿洲一般的喜人,即便是金榜题名时对他来说也没有眼下这个时候来的激动一些。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要再坚持上几年才能够得到宋珩的应允,现在宋珩这说…沈从墨想了想,宋珩的生辰大约还有半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他若是维持现状不变,宋珩便是应允嫁给他。

这对沈从墨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他是真心喜欢宋珩,别说是半年,就算是一年或者是两年,他都能够等得。

沈从墨憨憨地笑着,他夹了一块鱼进了宋珩的碗里面,“阿珩吃鱼,吃鱼对身体好!你身子那么弱,是该多将养将养。”

楼梯口站了一个身穿着月牙白衣襟袖口都绣着暗色花纹的男子静默地站着,半晌之后这才走下楼梯。

楼下的掌柜瞧着刚刚走上楼没多久又下了楼来的人,急忙开口询问着:“殿下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掌柜在这个边陲小镇已经呆了许久,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对于眼前这个人,掌柜可是印象深刻,在两个月前,他带着十万大军,骑着那一匹白马走在前头,当时掌柜还记得自己就是站在大门口,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子,打从门前经过,自己那个时候还有些惧意,甚至还在想着,若是真的同南嘉之间打输了,他便是将这个父辈苦心经营来的酒楼弃之不用了,反正开在这个边陲小镇也是没有什么收益,若是没有过往的商旅和城外驻扎的军营,只怕早就已经是经营不下去了。

掌柜那时还想着这么一个看上去也不算是能挑大梁的皇子是能够同南嘉对抗的。

事实胜于雄辩。

所以今日在百里流觞一走进酒楼,掌柜就已经认出来了,半点也是不敢怠慢,原本百里流觞都已经往着楼上走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又一下子走了下来,这面色还有些凝重。

“我突然还想起有些事情,改日再来吧!”百里流觞说着,便是直直地走出了门去,牵过了自己停在这门边的马。

他牵着马儿,打从楼下过的时候微微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在二楼靠窗口的一对男女,他刚刚从楼下经过,这匆匆一眼之后,他就是瞧见了在酒楼之中吃这着东西的宋珩同沈从墨,他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立马调转了头回到了这酒楼之中,却不想竟然是在门口听到了宋珩对沈从墨说的话,她竟然是愿意嫁给他的!

百里流觞回想着宋珩说的话,她的声音一贯是有些寡淡的,素以也一贯也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有些时候,百里流觞也一直都是认为宋珩根本就不会沾染上情爱一类的情绪,因为她那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对什么都没有半点兴致一样,还有就是因为…他不想。

他不想宋珩陷入情爱。

对练武之人来说,情爱是大忌,很多武学的最高奥义不是断情弃爱,大约就是博爱天下而不专爱一人。而他并非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只是即使宋珩不能在自己的身边呆一辈子,至少再长一些,若是那一日她嫁了人,便再也不是那样风华绝代的宋珩了,而只是如同天下所有女子都一样的宋珩,困顿在那高门豪园里头,相夫教子。

再迟一些吧,再迟一些,百里流觞这样想着。

可现在她说,她是愿意嫁给沈从墨的。诚然如三哥所说的那样,他们这些个皇子所生活的并不适合宋珩的,可眼下听到她的话的时候,沈从墨还是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进去,疼的厉害,他知道有些东西渐渐地离他远去了,且还是最美好的东西,而他却是完全无力阻止。

百里流觞不晓得自己应该是拿什么去阻止的,拿他这睿王殿下的头衔,还是拿他身为皇子的高贵,他是做不到的,且沈家也算是宋珩一处好的归宿了,沈从墨是会真心疼爱她的。

百里流觞牵着马儿慢慢地朝着驿站方向而去,看着那驿站的大门渐渐地临近自己的眼前,在他踏入大门的时候,百里流觞知道自己应该将一些事情放下了,归在这扇门外。

或许,在沈从墨同宋珩大婚的时候,他这个身为两人旧友的人应该是送上一份重礼吧,百里流觞心中微涩地想着,琢磨着自己应该要送上一些什么才是够好的,沈家富可敌国,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这半年看似还有些远,不过时间一贯是过的极快,这半年,也不过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

半年后,这个让他另眼相看,这个让他动了心,觉得自己并非只是一个王爷更是一个不过而是二十二岁也是个会对女子有些心思的男人罢了的女子,就要披上一身鲜红的嫁衣,然后,成为别人的妻子。

这…何其伤感。百里流觞想着,若是时光能够在这一刻停滞住就好了。

宋珩同沈从墨并为觉察到百里流觞去而复返,宋珩倒是有听到楼梯间有脚步声传上来,但是这酒楼之中原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即便这个小镇是缺稀了一些,也不代表着完全没有客人上门。

只是最后宋珩也没有瞧见那客人上楼来,只是听到那楼梯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一切又寂静了起来,那人似乎是离开了。

同沈从墨一同吃过了晚膳,这才慢慢悠悠地回了驿馆,在经过一家玉石铺子的时候,沈从墨做了一下停留,去里头买了一块用作雕刻用的白玉,还买了一把磕刀,像是要做雕刻之用。

沈从墨的一切,宋珩也不算是大了解的,唯一了解的是,这个男人半点武功都是不会的,若是那一天身边没有一个护卫在,大约他也就只有一个束手就擒的份了。

对于玉石雕琢方面,宋珩一向不懂,她只是摸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枚镯子,如果这镯子真的是沈从墨雕刻的,那真是不得不说沈从墨的雕琢功夫比较好的,宋珩原本还以为吧,这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应该最会的是铸造兵器,这玉石这种娇贵的东西,大约就是沈从墨业余的爱好吧。

宋珩不知道沈从墨为什么会想到要买一块还没有雕琢过的玉石原料,又是打算拿这个原料做些什么的,宋珩没问。

回到房间的时候,胭脂正在房间里头坐着,一个人默默地喝着茶水,见到宋珩回来,她露出了笑靥:“回来了?同少爷聊得好么?”

胭脂的神色很是平静,似乎之前宋珩所看到的一点点关于胭脂对沈从墨的情谊又是她的那一些错觉。

“唔,”宋珩看着胭脂的眼睛,她扯开了笑,像是一个带了一些娇羞却又有着无限欢喜的平常女子一样,“我答应在半年之后嫁给他。”

胭脂的手微微动了动,她的眸子微微黯淡了一下,但是随后又亮了起来:“这样也好,少爷这般也是会开心的。”

宋珩没有漏掉胭脂那一些神情,她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笑着,胭脂真的是滴水不漏,原本她还指望着接着这个消息看看能不能刺激胭脂从而让她露出些什么马脚来。

但是,不知道是胭脂实在太过聪慧太过狡黠,真的是半点情绪也不外露,那样子的胭脂,只叫宋珩觉得,她的确是对沈从墨有着几分的情谊在,却还是恪守着本分。

“有些晚了,胭脂姐我们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宋珩缓缓地说着,她走进了门,将门细细地关上,然后插上了栓子,将自己手上的破军剑放到了桌上,褪下了自己的外衣随意地挂在屏风上,稍稍整顿了一下,宋珩就躺在了床上闭着眼想要睡了。

胭脂动作也很是麻利,很快也褪下了自己的衣衫,躺在了宋珩的身边,她闭上眼睛睡着。

同胭脂同床共枕这些日来,宋珩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自己的警觉性,甚至她都能够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极其的平稳却是半点也没有睡着的,她一直在等,等着胭脂出现一些异状,但是她却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今夜也如同往夜一般,宋珩闭着眼睛聆胭脂的呼吸声,那样的平缓。

突然地,她听见了有细微的声响,那声音特别的细小,却也还是熟悉至极的,那是蛇吐信子的嘶嘶声。眼下不过四月,这西北地界又比金陵城之中略微清冷上了一点,本就不可能到蛇虫出没的地步。

宋珩假装没有听到,尽力保持着至极平稳的呼吸,全然当做自己睡着了,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抚上宋珩的背儿,即将要点上宋珩的昏睡穴的时候,宋珩极快地出手,将胭脂的手反手一拧。

“胭脂姐姐,你终于是沉不住气了?”宋珩冷笑着问道。

胭脂一脸震惊地看着宋珩,她这行事一贯是稳当的,且也一直都没有半点的差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了这些纰漏?!

胭脂来不及细想,她的双手瞬间像是成了完全没有骨头一样,软滑的很,就像是一尾蛇一样从宋珩的手中逃脱了出来,她帘子一掀,便是在房中站定。

宋珩撩开了床帘,看着站在房中想着去拿那破军剑的胭脂,她拿了半点,却半点也都拿不起来,最后她怒目瞪着宋珩:“将破军交付给我!”

“这剑不就是摆在桌上,你若是拿得动,你便拿!”宋珩从枕头底下取下了一枚火折子,抽了出来之后有微亮的光线从她的手上亮起,宋珩手微微一弹,那火折子便是朝着桌上放着的烛台飞去,很快地整个屋子里面亮起了昏黄的烛光。

接着那昏黄的烛光,宋珩打量了房间一眼,果真从那微微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那边,挂着一条赤红的小蛇,正在嘶嘶地吐着性子,那蛇大约筷子般的粗细。身子却略长的,一半的身子探在窗户里头,一半的还在窗户外,它停驻不动,似乎正在等着命令之后才能行动。

“宋珩,你早就已经瞧出了我不对是吧?”胭脂看着宋珩问道,她早该察觉到的,可偏偏宋珩对她总是一副毫无心防的模样,就连她自己都是要以为自己已经是半点都没有瑕疵所在的,“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的?”

胭脂不相信,自己这般的演技,且她还是救了宋珩一条命,她怎么可能会怀疑自己。

“不,”宋珩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有瞧出过你,且,我也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

胭脂微微愕然,“你从不信我,那你还同我住了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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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好,今晚母上给了电话,说云南的外婆身体不好了,可能…

也许过几天会和母上一同去云南外婆家一趟,想送外婆最后一程,从明天开始全力更新和存稿了。@a

☆、第一百十四章 我从未信你(二)

宋珩只觉得胭脂这个问话有些好笑了一些。

“既然不相信你,自然也是要同你亲厚一点,更加接近了你才能够叫你没有半点的防备才能够抓住你!”宋珩冷冷地说着,她看向胭脂,“你的确是半点痕迹都没有露出来的,但是,你却有一点最叫我怀疑!”

“什么?”胭脂不敢相信,她有些迟疑地问着,她是一贯都是觉得自己没有半点的纰漏,怎么可能会是让宋珩觉得有破绽的。

“寻常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应着一个承诺在勾栏院里头呆着那些个日子,那里头有哪个花娘是甘愿呆在那那种地方的?”宋珩缓缓道,胭脂并未有那些个女人的心思,只要是在勾栏院生活的女人,哪个是不渴望出了那个院子,免于接人的命运,胭脂有貌,有貌的女子应该是很轻易能够出了那些个不堪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会在那边认份地呆着。

“你对秦王殿下不屑一顾…”宋珩说到秦王,便是又低声笑了,“权贵一类,不是你们最应该攀附的么,你却是弃秦王从了沈从墨,我想,你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在沈家,在藏剑山庄之中,或许,从一开始那巧遇就是你所主导的一个局罢了。”

有什么是皇室之中没有的,而是沈家独有的,那大约就是沈家世代相传的铸剑图了,而那铸剑图是沈家的根基,自然应该是藏在藏剑山庄里头的某一处之内,想要拿到铸剑图,除了从沈从墨的身上取得,那就是进入藏剑山庄自己盗取了,而胭脂现在还在沈从墨的身边,那就证明着她还没有拿到自己想要拿到的东西。

胭脂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救了你们,可,宋珩你却是从未相信过我!”

甚至于,她原本还以为宋珩是真心未曾怀疑过的,这一路上宋珩也是半点端倪都没有展露出来,她便是以为自己是真的已经得了宋珩的意,却不想她竟然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自己的。

“是么?”宋珩的声音带了一些空虚,“我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

她从来都不会全然地相信别人,就算是自己的亲人,她在心底多少还是有着一些防备的,因为有了宋成这个人做了榜样,她哪里是敢随意地歇下心防,不然,她刚刚就应该是躺在床上被胭脂点了昏睡穴,胭脂或许应该不会杀了她的,眼下是在驿站,她要是真的杀了她,闹出点动静来,她肯定吃力不讨好。

“是么?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了,若我今夜没有异动,你又当如何?”

胭脂看了一眼宋珩,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个能够年纪轻轻独闯西北阵营的女子,能够在朝堂上风生水起,能够让阮家在顷刻之间崩塌了,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她不过就是在伺机而动罢了,等着她露出马脚来。

想来,这个女子也实在是有些可恨呢!

宋珩没有会带胭脂的话,她只是用眼角看了一眼那还半挂在窗棱上的小蛇,那小蛇还是维系着同样的姿态,就停留在哪里。半点也没有动弹。

“那便等着你再露出马脚的时候!”宋珩看了一眼胭脂,等待一个敌人那就是需要有十足的耐心,而她最有的也就是耐性,只要是真的有问题的人,早晚都是要露出马脚来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宋珩你果真是很有耐性!”

胭脂看着宋珩忽地夸耀上了一句,她的声音依旧是如黄莺一般的婉转,却是没有了当初那软弱无骨的无依无靠的柔软,现在的她如同转换了一个人一样,没有半点的怯懦,有的只有被看穿之后的鱼死网破之举。

她的手一扬,那绵长的细针便是朝着宋珩而去,细针的头有着一点点的碧绿,那是淬过了毒的针。

宋珩从床上一跃而起,避过那急速而来的毒针,她身形一个飘转,抽过了自己搁置在一旁的破军剑,从剑鞘里头这才刚刚把剑抽了出来,她便是一个挥舞,几枚飞针便是被剑挡下,落在地上。

宋珩足下轻点,提着剑便是朝着胭脂而去。

胭脂避过宋珩朝着自己胸口那一剑,她的手一个反转,有一把小剑从她的袖子里头探了出来,那小剑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像一条小蛇一样,那小剑在胭脂的掌中打了一个转儿,朝着宋珩飞了过来,就像是一把回旋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