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外头的雪慢慢地下着,而百里流觞却是半点也感觉不到一点清冷,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暖洋洋的,就像是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一样。

人逢喜事精神爽。

百里流觞觉得这就是他眼下的写照了,许是因为成亲在即的缘故,百里流觞自然是觉得心情不错的,且府上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伤脑筋的事情,他府上的总管是军中退了下来的老战士,在他还在军中历练的时候因为受了伤的缘故退役了,他觉得这人敦厚无比,又是孑然一身,他就让这个人管理了他的睿王府,这么些年下来,管理的也算是仅仅有条。

父皇也没有指派一些重要的事情于他,倒是那云方最近很得父皇的器重,已经开始帮着掌管户部了,只是他总是借口自己年纪还小了一些,又没受什么历练,总是时常来了他的府上,有些时候,宋珩也在的时候,云方还会打趣上两句,倒像是同宋珩关系也还算可以的样子。

这样的人生,应该就最是完满了吧?百里流觞想着,自己似乎已经是找不到有什么不圆满的事了,有的,大约也就只有一点了,若是能够将宋珩早早地娶进了睿王府的大门,免得夜长梦多才是最好的吧,他想到这些,便是忍不住嗤笑了自己一声,这短短的几日也是等不过来了,这可是半点都不像是他的样子,许这七个月之中,他便也是变得有些像是个毛头小子般的急躁起来了?

终于…

那一日到来的时候,百里流觞只觉得自己像是等了良久良久一般,可是细细想了想,一切又不过像是昨日一样。其实,同昨日还是有些差别的,这成亲前的一天,男女都是不好见面的,这是自古以来的习俗,说是新婚前一日若是见面的话,这一切会有些不吉利,会有坏的事情发生。

北雍风气开放,男女交往之事也全然不是只有婚前那一面,再见面便是新婚夜这样的习俗,男女可在婚前接触,但大多还是含蓄的,百里流觞觉得自己同宋珩应该算是北雍之中唯一的,曾经患难与共,曾经日日相对…却不想,当日那个在大街上拦下疯跑的马匹救下他九弟的女子今日将成为自己的妻子了。

想到这一点,百里流觞便是觉得开心不已,他也是同那些个寻常的男子没有什么两样的,会因为娶到了自己中意的女子而欢喜,他会好好地对待这个嫁与自己为妻的女子,而她也会生下流有他们骨血的孩子。

从一大清早,百里流觞便是已经醒了,他一向早起,这往日早起是要去军营,而今日早起的,却是因为大喜,伺候的丫鬟早就已经是侯在外头了,等他洗漱结束之后,便是替他更衣,换上了一身大红的喜袍,那鲜红的红袍子耀眼无比。

街上早就已经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军中的将士们在护在两旁,将士们的身后都是那等着看这一场婚礼的百姓,他们不停地朝前拥挤着,百里流觞骑在马上,他的坐骑是通体雪白的,今天换上了红色的鞍,马身上还缠着大红的喜绸,他的身后是那一顶即将要迎娶宋珩的喜轿。

鞭炮声爆竹声不绝于耳。

从睿王府到定远侯府的路不算是太远,骑着马来回一圈快一些的话,不过就是两盏茶的功夫,金陵城就是这样,达官贵人的府邸大多都是靠得很近,宋珩虽然有着自己的府邸,但是到底还是宋家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还是从定远侯府上出嫁的,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夹道两边都是围观的百姓,一行人慢慢地走着,街道上也不至于堵得人完全无法成行,所以百里流觞也不怕误了吉时这件事情。

宋家今日也一派红装,在百里流觞到了门口的时候,府上的下人急急忙忙地点燃了鞭炮和炮竹,一时之间,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儿还有那不停纷飞的红纸。

百里流觞就在马上等着,等着宋珩离开了自己家,成为他的妻子。

很快的,便是有喜婆背着宋珩出了门,她穿着和自己同样的鲜红的嫁衣,一块红帕子遮盖住了她的脸,百里流觞想自己从来都是见惯了宋珩那穿着素色的模样,今日还是第一次瞧见她穿着红色的衣衫,想必那妆容也是极其精致的,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面,她一定是美艳如花。

宋珩的母亲站在门外,她的脸上带着泪,这是传统的哭嫁,而月氏是真的舍不得自己这个女儿的缘故,那眼泪是颗颗分明,而宋锦则是站在月氏的身旁,轻轻地说着一些宽慰的话。

百里流觞调转了马头,顺着来时的路回着自己的睿王府。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后头的那一顶轿子,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作着一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梦,梦中宋珩嫁给他,那十里红妆成了金陵城之中多年之后依旧会有人传诵的一个场景,梦得特别的真实,真实的倒是叫他觉得有些可怕。

百里流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那上面的潮湿腻人无比,他已经不晓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了,自从他学会了骑马,经历过了第一场战役之后,他便是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这种害怕的心理。

从定远侯府到睿王府上的路,整整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这一段路走得百里流觞以为自己走的是自己的人生,在睿王府停了下来的时候,他在喜婆的指示下踢了三下轿门。

那一身红装的宋珩在喜婆的扶持下走出了轿子,随即地便有一条系着大红花的红绸塞到了百里流觞和宋珩的手上,两人各执一头,慢慢地走进了大厅之中。

今天的睿王府高朋满座,皇子成婚,百官朝贺。这院子里头已经摆好了酒席,就等着新人拜堂之后开席,军中的一些个位阶高的将士也已经全部都到来了,这些个人一早就已经放出了话来,不醉不归,非要将新郎官灌了个酩酊大醉才会收手。

百里流觞慢慢地带着宋珩穿过院子,走进大厅之中,厅堂内高坐上坐的是他的母妃和父皇,他们皆是慈爱地看着他们,他的七个皇兄皇弟都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祝福的笑靥。

三哥的身旁站了一个容颜绝色的女子,正在朝着他们笑着,那笑靥一展开之后,只让人觉得有着倾国倾城的色泽。

百里绍宇似乎也瞧见了自己身侧的女子笑的那般惊艳,他微微蹙了蹙眉头,压低了声道:“不许笑,流觞的婚礼可不许你抢足了风头,若是你想笑,等到来日你我成婚的时候再笑也不迟!”

那容颜绝艳的女子轻轻地笑着,微微颔首,神色之中倒是有些娇羞。

百里流觞微微一愣。

站在一旁的礼官高声唱诺:“新人觐见!一拜天地!”

礼官的声音很是拔尖,回响在整个大厅里面,喜婆闻言,急忙将宋珩牵着转了个身,正对着大门口,而百里流觞却是迟迟都没有反应。

“殿下!”

喜婆略微有些着急,她提醒着百里流觞,眼下这个时候可不是一个发呆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正在看着,他怎么就是在哪里一动不动?

百里流觞闻言,转过了身。

“一拜天地!”礼官高声再唱了一声。

宋珩微微弯了身,而百里流觞却是站得直直的,“宋珩,你道我们是怎么出了浮图塔之中的?”

百里流觞的视线环顾了一周,他最后的视线落在了那被红盖头遮住了脸的宋珩身上,他轻声地问着。

“为什么我就是真的半点印象也没有了呢!”他低声地道着。

“流觞,你在做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个有的没的事情做甚!”百里绍宇看着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问出了这种问话来的百里流觞,他呵斥了一声,“眼下最要紧的是拜天地,如果有什么要说的话,等到今晚再说!”

“不——”百里流觞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又固执,“宋珩,你告诉我吧,若是你不说,三哥,云方你们可还记得当初之间是怎么出了浮图塔的?不妨你们说给我听听?”

百里绍宇听到百里流觞的这个问话,他们面色一凛,像是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等了好一会之后,他们才摇了摇头。

“我只晓得自己是在七个月前回到北雍的,但是对于浮图塔的记忆,怎么就只剩下当日我们进去之后下到的第六层所遇上的修罗之境呢?”百里绍宇也有些迟疑地问着,“难道我同流觞一般也将这些个事情遗忘得干干净净了?”

百里云方也凝思苦想了一番,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三哥四哥怎么办,我也同你们一样半点都是想不起来了,怎么会是如此?我们已经从浮图塔之中出来了,怎么会除了那些旁的记忆都是没有了呢?!”

“你确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我谈论这些个事情?”宋珩转过了头,虽然她的头上还盖着红纱巾,却是对着百里流觞说了这么一句话。

“流觞…”

宋珩低低地叫着百里流觞的名儿,用带了叹息的声调这样唤着。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着他的名字,百里流觞想,往常的时候,她总是唤着自己“殿下”,那样的合乎规矩,那样的保持距离,今日她叫了自己的名字,用这样一种缠绵的调子,叫的他整颗心都柔软了。

百里流觞想,自己是愿意倾尽一切换她这样叫着自己的名儿的,他抬起了头,掀开了宋珩头上的红盖头,那一张被细心雕琢的面容比往日的清秀多了几分艳丽,她的眉间点着一朵凤羽花,鲜红色的,分外的凌厉。百里流觞觉得这个妆容自己是在哪里瞧见过的,是了,是在那一日,在宫宴上,她就是做了这样的装扮,白色的朝服,鲜红色的凤羽花。

“宋珩,你也想不起来是不是?”百里流觞看着宋珩的眼,像是要望进她的心理面去一样。

“想不起来又如何,这又能代表什么?”宋珩微微蹙着眉头,有些不解地看着百里流觞,“你便是要这个时候同我说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今日你我大婚,你若是真不想娶我,就是要等到这个时候百官到齐的地步来羞辱于我不成?”

宋珩抓下了自己头上的纱巾,抓着纱巾的手对着百里流觞伸出,“若你还要娶我,替我将头巾盖上,我当做没有这么一回事。”

宋珩的面容绷得紧紧的,似乎有些不大喜欢这样的方式。

“你肯嫁给我,我是欢喜的。”百里流觞接过了头巾却是没有将它重新盖回,只是专注地看着宋珩,“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呢?宋珩?”

“因为你想。”宋珩认认真真地回着。

百里流觞突然地笑出了声来,是了,因为他想。

“你看,”百里流觞指着站在百里绍宇身边的胭脂,“她是胭脂,我还记得当日在西北的封城里头,她号召了无数毒蛇围攻我们,最后她逃走了…”

百里流觞的手指又顺着点向了百里云方:“我记得在浮图塔的修罗之境之中,你对云方的感觉很不好,可这几日你们处得却是那么的好。”

最后,百里流觞的手指点向了自己,“还有我,我晓得在浮图塔之中的时候,你怨恨着云方,同时也怨恨着我,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去浮图塔这种危险的地方。”

宋珩的面色之中略微有些不解,“那是七个月之前的事情,在七个月之后,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不是么?”

百里流觞的手轻轻地触碰到了宋珩的脸颊,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因为常年练剑的情况,他的手指都有细细的薄茧,他那有着薄茧的食指划过宋珩的眉,宋珩的眼,宋珩的唇。

“我现在晓得了,为什么我们都没有除了修罗之境之后的记忆,因为我们还在浮图塔的阵法之中。我想,这大约也是一个阵法,或许是一个幻境,在这个幻境里面,你愿意嫁给我,但是等到出了这个幻境之后,你却是不愿意瞧见我一眼。”百里流觞轻轻地说着,“她教过我,很多时候,很多阵法就会有这种心之所向的幻境出现,而这里,大约就是我的心之所向了。”

“那你就留在这里呀,我愿意嫁给你,这样不是很好吗?”宋珩有些急急地道。

百里流觞扯开了嘴角的笑,他的神情一贯是清冷的,这样笑起来的时候,也没有那般的柔软,平添了一份凄凉,“我要回去的,因为在这里的,不是你宋珩,即便在哪个地方,她不喜欢我,可她却还是真实的宋珩,真正的宋珩…”

门口的空间有些扭曲,四周突然之间变成了灰白了起来,那喜庆的睿王府,带着喜气而来的百官,还有那一身大红衣衫的宋珩,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黑白的色泽。

百里流觞最后看了一眼这一个空间,他迈出了脚步,头也不会地朝着那扭曲成一个黑洞的地方走去,他想,这样大约就能够走出这里了。

他的求而不得的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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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生八苦(三)

百里流觞顺着那个空间走,即便哪里是一片黑暗,他的步伐却还依然还很是稳健,半点也没有迟疑,他也不敢迟疑。按 Ctrl + D 快速收藏 "请 看 小 说 网"

他猜想这里是一个幻境,而且还是能够让自己满足心中所想的地方,如果不是他最后瞧出了端倪,瞧出了那不应该存在的胭脂。

其实,压根就是从一开始就是有着不同的,像是几位皇兄皇弟的亲切,在皇家之中,他早就已经是习惯了他们可以的争锋相对,原来他的心底里面竟然也是渴望着兄恭弟谦的画面的,所以这才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本身因为进入到了那种幻境之中,都是自己想要得到的哪些,从浮图塔之中出来,回到北雍…

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所渴望的,差一点,他就已经沉静在了这表现到了自己内心极致的幻境之中。

他慢慢地走着,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他没有想着什么,只是纯粹地想要走过这一片的黑暗,走出这里。

他不知道走了这黑暗有多久,突然地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百里流觞的脚步快了一些,想要朝着那光亮的地方跑了过去,有很大的一股吸力将他整个人席卷而走。

身体上有着钝钝的疼痛,百里流觞勉力地睁开了双眼,这一张开眼睛,百里流觞这身子一歪,一口腥甜从他的嘴里面溢出,百里流觞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他环顾了一下这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片森林里面,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就像是一片森林一样。

而他正躺在这个森林的地上,微微有些凉,也有些潮润,这一张开眼睛看到的还是那碧蓝如洗的天空,微微有点白云,清新得就像是初夏的天空。

果然那一切都是幻觉,美得叫人心驰神往的一处幻觉。

百里流觞坐起了身,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还沉迷在这个地方,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其他三个人,既然他都能够沉静在幻境之中,那么别的人应该也是在各自的幻境之中了。

事不宜迟,这样想着,百里流觞急忙地起了身去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宋珩看着面前那个对她而言是一个虚空的影子,不过认真的说,他也的确是一个虚空的存在,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她的身体却还是乖乖地跟着他一同走着,走进了一个山谷之中,大片的平原,平原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鲜花,有一幢竹屋。

那竹屋建得十分的别致,完全的世外桃源,宋珩跟着这个人走过那一条各色鹅卵铺就的小路,进了竹屋,屋子里头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就像是一直有人居住一样。

看的出来这个地方并不是一个空旷的地方,而是长期都有人住着的,一旁竹制的书架上摆放着一些书籍,宋珩眼尖,一扫而过的瞧见的那些都是些和阵法相关的书籍,有些还是一些她从来都没有瞧见过的阵法书籍,甚至有些还是她从小开始学阵法的时候所渴求的孤本。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都还没有学好呢,就想着练阵法了,”那男子轻笑了一声,“我昨日叫你熟读的书籍,你可熟悉了?”宋珩听到那男子这么问,心中一喜,虽然这里是一处幻境,但是这里的事物倒也真实地存在的,只是有些久远而已,那些个看上去叫她垂涎不已的古籍里头的内容应该也是真实的,再说是不是真实的,她看上一眼也就晓得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了。

如果能够让她看上两眼,那就好了。

宋珩这样想着,可惜占据了她躯壳的意识却是半点都没有叫她如愿的意思,那娇俏的声音只道了一句:“那么厚的书籍,哪能一日就看完,我又不似阿华你这种天生的天才,且你不常说女子无需多聪慧的么,我就当一个不聪慧的女子就行了。”

阿华?

宋珩听着自己说出口的声音,最叫她惊奇的还是那一声“阿华”。

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南嘉开国的谋士方华吧,宋珩很想看清楚那一张略微有些模糊的脸到底是长的怎么样的一个模样,可偏偏她就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里是阿拉若之境,这浮图塔又是方华所建立的,难道是方华在建立这一座浮图塔的时候留了点参差,将自己的一缕心念留在了这个地方,所以自己眼下所见到的,可能就是留在阿兰若之境的谋士方华的心念。

“也无妨的,你不聪慧一些,倒也少人觊觎了。”那个被称之为“阿华”的男子轻笑了一声,声音轻柔无比,他那厚实的大掌伸向宋珩的头顶。

宋珩知道这个男人根本就是触碰不到自己的,又或者,他想要触碰的,原本就只有那一抹虚空的身影而已。

宋珩微微闭上了眼睛,不怎知怎么的,她的眼睛是有些微微的干涩,等到自己再张开眼睛的时候,这才发现屋子外头的景致也已经改变了,刚刚还是在春日融融的画面,可一下子突然之间转变成了秋风萧瑟,她不是站在竹屋里头,而是站在屋外,外头的森林之中遍布着红枫。

她的手上抱着一个不过半岁的孩子,看着那提着包裹一副要远行的人,一字一句不甘地问着:“你是…真的要丢下我和孩子?”

那声音里头有着一种绝望。

那人就站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微微点了点头,他这个动作十足激怒了人,便是有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你走!你赶紧走!方华,你这一次便是走了,往后就不需要再回来了。”

方华微微愣了一愣,他背过了身去,听见身后穿来一声关门声还有孩子不停的啼哭声,宋珩觉得自己似乎是能够感受到方华心中的不舍,但是他的脚步却是未顿,他很快地离开。

宋珩站在屋内,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之中抱着的那一个孩子,那一张面容,她依旧是看不清楚,她只是虚虚地抱着他,其实,他也不过就是一个虚空罢了。

宋珩回想着方华的离去,史书上记载,当时的东岳大陆有着九州诸侯的存在,在天子逝去的那一年,九州诸侯分立,且纷争不断,当时的方华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出现在但是只能被称之为秦国的小国之中,成了秦侯手下第一谋士,匡扶社稷,帮着秦侯并了其余两国,成就了如今南嘉版面所在。

最后,谋士方华功高震主,被南嘉始帝诛杀,南嘉国内所有记载方华事迹的书籍一律焚毁,方华的门生全部坑杀,诛十族,这是南嘉国史上有名的“方华案”。

野史传闻有二,其一,始帝不容方华,将其挫骨扬灰,撒入千江河中,传闻二,方华早早就已经察觉了始帝的杀心,遁藏入他费劲了心血建立的浮图塔之中,了此残生。

宋珩不知道方华最后的结局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也晓得他大约多半已经是死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最后也不过是如此了。

正在想着,那关上的门一下子被人打开了,微凉的秋风灌了进来,长发翩飞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么,若是你走了,便再也不要回来。你不要我和孩子,那么,我也不要你了。”

宋珩听着自己的声音这样响起,却是有泪从她的眼角坠落了下来,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眼泪,而是那个女子的,那个曾经对着方华嬉笑撒娇的,是他的妻子的女子的眼泪。

有一双透明的手虚环住了她,“我不走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走了。”

宋珩在心底之中念着一些咒术,她也是第一次遇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分开受控制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念着这些个咒术有没有用处,但是她却是想要试上一试,她不能总是这样被禁锢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面被人抢夺了属于自己的躯体。

但是她那些个解禁的咒术才堪堪地默念了一半,她的身子却一下子被一股巨大的冲力给冲开,弹出了门外,宋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自己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了,自己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她面前这一处小竹屋虚掩着门,从那虚开的门哪里,宋珩可以瞧见一对男女神情相拥着,两个人的中间怀抱着一个孩子,那一扇门在她的注视之下缓缓地关上了,像是不许人窥视一般。

宋珩想,这就是方华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是阿兰若之境,她想,或许当年方华是真的到了浮图塔之中,他是最清楚塔中机关的人,自然地也就知道要怎么去破解自己的阵法,他知道自己出去了之后是一定会死的,始帝不容于他,而他也不可能去找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所以他就来了这个地方,借着阿兰若之境,他让自己长眠在这个地方。

梦中,他放弃了原本的选择,而重新留在了自己的妻儿身边。他到底还是后悔了的,宋珩想,而她不巧在闯入了这阿兰若之境的时候,进入了芳华的幻境之中。

宋珩看了一眼那竹屋,它渐渐地消失不见了,她不知道下一个闯入的人会不会有这么一份运气那么恰巧地进入到了方华的幻境之中,知晓这个被传说成为神话一般的人物其实内心深处是一个懊悔无比,在现实之中得不到的,即便是在幻境里头也想要重新得的可怜男人。

宋珩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刚刚她能够在竹屋消失不见的时候进入竹屋将自己那惊鸿一瞥瞧见的那些个古籍给搬了出来就好了,那一定是方华所看过的,有些还是孤本呢,没有叫她看个过瘾真的是后悔极了。

宋珩看了前方那一片光秃秃半点也没有竹屋的地方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站起了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往者那一望无垠的森林里面走去,还好,她刚刚虽然身体被控制住了,可手上的破军剑却还是一直握得很是稳妥的。

现在,就是将旁人给找了回来再说,最好那三个人能够给力一些,别是迷失在了自己的心魔之中在此长眠了。在天坛上,苏闵还是忍不住看了凤血歌一眼,现在这小皇帝已经还差五步就要到了他们的跟前,而凤血歌的目光依旧是淡淡的,还时常若有似无地朝着浮图塔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真的担心那宋家小姐?若是想去看看,这边有我就成。”苏闵压低了声,“只怕那小娘子上了塔之后就是出不来了,这最后一面只怕都是叫人瞧不见的。”

“你以为她是谁?”凤血歌淡淡地道,“这塔七层,阵法七处,要困住她不易,只是这人世间最复杂的不是阵法,而是人心。”

苏闵头一次听说和浮图塔相关的事情,他竖着耳朵,渴望着凤血歌再多说上一些,“你是说北雍的两位皇子会对她不利?”

凤血歌抿了抿唇,“谁知道,前六处阵法倒也没什么的,顶多花他们一些功夫,费上一些经历罢了,只是这第七层红莲业火,你以为什么是红莲,以鲜血为祭,人骨为路的地方。”

或许那两位皇子是不愿意的,但凤血歌觉得人心本就是一处黑暗至极的地方,只要他们到了第七层的红莲业火之中,必定就要做出一个舍弃,而谁是弃子,到最后很快就是能够分晓了。那进塔的两个皇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而在那浮图塔之中的却是个十足的小人。他倒是要看看,到时候舍弃的是兄弟之情,还是那些个君臣之义。

苏闵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他是说宋珩那小娘子会是成为最后他们走出塔中的关键?

“这才是人性最迷人的地方。”凤血歌轻笑了一声,他看着已经走上了祭天台的秦嘉辰,他的眼神之中有着十足的愤恨,却还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凤血歌冷冷的一眸扫了过去,这个年少的皇帝被凤血歌那突然之间释放出的嗜杀之气给惊到了,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没有稳住自己的身形从那长长的阶梯上滚了下去。

秦嘉辰抖了抖,他晓得自己现在是一个傀儡,仰仗着凤血歌鼻息活命的傀儡,他的膝盖微微一弯,单膝跪在了凤血歌的面前,低着头,虔诚无比,让凤血歌为他冠上帝王代表的玉冠,虽然这个玉冠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想他是一个堂堂的帝王,却是要朝着一个臣子下跪,秦嘉辰在心中有着巨浪的泛起,他怨恨地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将南嘉的大权收回到自己的手上的,绝对,绝对不会像是自己那父皇一样被凤血歌囚禁在后宫之中苟延残喘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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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人生八苦系列结束,好想立马就跳入红莲业火章节,这个才是**啊!这样一来,宋珩就能够在南嘉生活一段时间了啊啊啊啊啊…小说骑士

☆、怨憎会(一)

凤血歌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神色虔诚的人,他哪里是不知道这个人这面色是虔诚无比的,但是实际上却是有着诡异的心思。按 Ctrl + D 快速收藏 "请 看 小 说 网"

凤血歌嘴角微微一弯,似笑非笑的,只有这样这才有趣一些,若是这人生总是平平无奇,那也实在是太过乏味了一些,总要生一些波澜这样才够刺激。

“汝即为帝,自当勤政爱民,天道酬勤,上天自会佑我南嘉。”

凤血歌说着,他的声音不算特别响亮,却也还算是掷地有声,那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一旁敲响的编钟一样的,沉稳。

“多谢国师大人的教诲。”

秦嘉辰低声地说着,暗想着只要有凤血歌在的一天,这南嘉的国事就没有他操心的必要,他这个皇帝本就是在朝堂之上竖柱子罢了,这国事哪有他参与的时候,那些奏章全部都是送到凤血歌的面前,而不是到他的面前。

天道酬勤,天佑南嘉?

这才是最大的一个笑话,凤血歌居然敢于在天下人面前说出这种话来,不过也是了,这个天下间还有谁敢触怒了凤血歌的麟。

凤血歌伸出手,从苏闵一直端着的金玉盘子上执起了那玉冠,漫不经心地给是秦嘉辰给簪上了,至此,这秦嘉辰便是真的不再是那皇子身份,而是帝王,南嘉的新帝王——嘉靖帝。

登云梯上的百官还有四大家族的人一下子跪了下去,三呼万岁,那呼声很是响亮借着风吹了许远,却虚得厉害,很快地就全部都泯灭了。

虚的,一切都是虚的,秦嘉辰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偏偏凤血歌这人,没有亲人,就像是一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人一样,就算是孙猴子至少还是知道从石头缝之中出来的,而凤血歌却没有半点的来历,他平日里头也没有和大臣们走的很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小厮都没有一个,有的只有对他忠心耿耿的黑甲铁骑,他们就像是最坚固的防线一般,而凤血歌自己本身功夫又俊,这么多年来,曾有不少次的暗杀,可凤血歌依旧是没有伤到分毫,倒是曾经同他作对的那些个皇子大臣们一个一个被捉住了把柄,一个一个地除去了。

他凤血歌似乎是半点纰漏都是没有的!

秦嘉辰想若是上苍真的是保佑他们南嘉,保佑他们秦家的话,那么就应该让凤血歌早早地死去吧!他虔诚地跪倒在祈天台上,双手合十,如果能够除掉凤血歌,他甘愿,甘愿折寿十年!

百里流觞走了许久,他只觉得自己就在这个地方不停地打着转,好像是走了出去了,却又像是从来都是没有走出去过的,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四周围都是繁茂的树木,他每隔十颗树就会在树上做上一个记号,方便来寻他的人能够找准自己前进的方向,同时也能够分辨出自己有没有走错了路,可这一路走来,他竟然是半点也没有遇上自己做上记号的树木,这就证明着自己并没有在原地打着圈子,而这个空间大的可怕。

他觉得有些干渴,便是拿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裹,取出了一个水囊喝了一口水。包裹里头有一些伤药,他原本是想给宋珩的,她总是那么的倔强,又是经常的受伤,就像是刚刚在修罗之境里头的时候一样。他原本那个时候就想要给她伤药了,可宋珩的眉眼却是比之前还要冷淡上了许多,他便是送不出手。这略微一迟疑的功夫,宋珩已经跳入了这个阵法之中,而他就是再也送不出手了。

百里流觞只喝了一口水,他是做好了准备,不知道会在这里呆上多久,所以他是带了一些干粮和水,可这些又不是只给予他一个人的,所以在这个地方,所有的必备都是要省着用的。

他没有停下来,他要找到他所想要找到的人,一点也不敢再停下。

百里绍宇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只觉得四周围无比的黑暗,就像是一个无止境的黑洞一样,他的眼前瞧不见半点的光亮,他走了许久,不,或许他不过就是走了一会而已,终于,前方透过了一点一点的光亮,透过那一点点的光亮,他往外看了一看,正想要他踏出脚的时候,自己却是推开了手。

那是一道门,一道厚实无比的门,手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百里绍宇知道,那是慈宁宫的大门,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已经推过无数次的慈宁宫的大门。

他推开了门,里面有着昏黄烛光的照耀,灰灰暗暗的,有些角落里面照不到,就像是一个迟暮的老者一般,而这慈宁宫之中的确是有着一个老者的存在,这个老者百里绍宇很熟悉,他四岁的时候就陪在这个老者的身边,那是萧太后,他父皇的亲生母亲,他的嫡亲奶奶,外人眼中那慈爱无比的太后娘娘。

这个对晚辈慈爱无比的太后娘娘此时此刻就靠做在一旁,身上披着那锦绣的薄毯子,一双眸子紧紧地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是百里绍宇知道她没有睡着,她不过就是逼着眼睛罢了,她在等着他的到来,就像是往常那些时候一样地等着他。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