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正要去拿草果子,闻言转过身,盯着蔡霖道:“蔡公子是这样认为的?我却不以为然。”

她道:“谁都知道蔡公子步射超群,若是射偏,定不会是失手,只能是故意为之。蔡公子是故意想要杀了我,我却不然,谁都知道我对此一窍不通,若是射不中,也是情理之中。”

蔡霖一怔,随即目瞪口呆,心中涌上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是啊,他射偏,就是故意,沈妙射偏,却是自然。他甚至都不能失手,因为…那样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他让沈妙进退维谷,沈妙就立刻原样奉还。

怎样都是错。

“蔡公子为了避免第二场被我射中,自然也可以在第一轮一鼓作气直接杀了我。生死状都立了,你杀了我,也不过是比试结果,除了天下人的唾沫,不必负一分责任。”

“我就在这里,你敢杀吗?”

第四十五章 换我了

“我就在这里,你敢杀吗?”

蔡霖像是头一次相见般盯着对面的少女,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在广文堂横行惯了,自来又是被宠大的,几乎可以到横着走的地步。对于沈妙,今日也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她。谁知道沈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倒与他对着干了?此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占了下风的,是他。

蔡霖敢吗?

且不说他是否有这个胆量,就算他敢,他能吗?蔡家少爷可以凭着一时意气做事,可是蔡家又如何?若是今日沈妙真的被他杀了,莫说是一命抵一命,沈信砍了蔡家上上下下再亲自请罪都有可能。

况且,他不敢的。

只会耍耍嘴皮子,并未上过战场,甚至连血都没沾过。他的步射固然很好,可是射的都是草果子或者是禽兽,人却是没有的。

可眼下焉有退缩的道理,沈妙一介女子都不怕了,他堂堂男儿若是退缩,只怕明日也没脸出府门了。

思及此,蔡霖便又趾高气昂道:“随你如何说,什么本事都要在射场上见分晓。你眼下说的高兴,焉知等会儿会不会吓得屁滚尿流。”他话说的极为粗鲁,也不知是不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慌。沈妙越是平静,他就越是不安,总归是想见到对方慌张的模样,似乎只有那样才能平复自己的心虚。因此,只盼着自己这番话能让沈妙觉得难堪。

若是寻常女儿家,被男儿这般不留情面的说,自然会觉得面上害臊而举止扭捏,或者哭上一场也是可能的。可沈妙闻言,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心如止水的让蔡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在胡闹。

他有些发怔,怀疑自己今日是有些犯糊涂了,怎么会面对沈妙这草包时还觉得心虚?

沈妙已经去校验官手上拿草果子了。那草果子大约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下面是方的,上头是圆的。而沈妙就站在台上的最东面,将那草果子放在头顶上。

场上渐渐喧嚣起来。

“她此刻定是强作镇定,实则吓破了胆吧。”易佩兰笑着道:“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吓得涕泗横流。”

“自明齐校验以来就从未有女子被男子以武类挑战的,”江晓萱翘着小手指,歪头道:“这沈妙也算是头一遭了。只是在众目睽睽下出丑,想想也很可怕。”

“哎哟,五姐儿还站在上头做什么?若是拿蔡家少爷射偏了该如何?”任婉云道。她的心中有些为难,若是沈妙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沈信就算再如何待沈家人好,也必然饶不了她。

“二嫂担心什么?”陈若秋轻描淡写道:“横竖都是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蔡家少爷便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只要五娘服个软,说几句求饶的话儿,自然不会为难与她,只希望五娘莫要争一时意气。”

她将这样的生死大事只用“小孩子间的玩闹”来形容。毕竟任婉云才是掌家的人,出了事也有任婉云担着。不过她这话倒是说到任婉云心坎里去了。全都是沈妙自己要争一时意气,若是沈妙好好地求饶,对蔡霖说几句服软的话,自然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放宽心吧。”陈若秋道:“我看那蔡家公子大约只想吓唬吓唬五姐儿,这样的校验场上,大伙儿都争的是风度,现在喊停是不可能的。”

“娘不必担心呐,”沈清也对任婉云道:“蔡霖的步射好得很,无论如何都不会射偏的。”

沈清还想着沈妙挡着她当皇子妃的梦,现在巴不得沈妙当中颜面无存。听闻有些人惊到深处的时候会屎尿齐飞,倒不知道沈妙会如何?

若是蔡霖真的射偏了…毁了她的脸也不错,沈清想。

沈玥倒没有沈清想的那么远,她只是想要看着沈妙跪地求饶的模样,仿佛那样就能找回自己的自尊。她远远的看了蔡霖一眼,可蔡霖却并未看她。

蔡霖手里握着长弓,面对着三丈外的沈妙,额上冷汗涔涔。

沈妙安静的站着,风吹起她宽大的披风袍角,猎猎紫衣拂动间,眉目宛然,然而那种威严的气度,仿佛经历了大风大浪后的沉静,却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

蔡霖缓缓拉开弓,他想:只要沈妙求饶就好了,只要她掉一滴眼泪,说句求饶的话,他就能趁机好好羞辱她一番,就不必做这样进退两难的画面。

可惜他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沈妙神情平静,仿佛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玥皱起眉。

为什么想象中沈妙痛哭求饶的画面并未出现?为什么沈妙看上去竟比蔡霖还要从容?

已经有不少的人发现这点了,对于原先那个草包的印象正在悄悄改观。不是每个姑娘都能站在手持弓箭的人对面波澜不惊,若说是继承了沈信大敌当前亦不变脸色的镇定,只能说虎父无犬女。

蔡霖的手开始发抖,三丈外的草果子平日与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今日却是分外艰难。那距离似乎变得很遥远。

而沈妙的话萦绕在他耳边:“我就在这里,你敢杀吗?”

他敢吗?他敢吗?他敢吗?

“咻”的一声,箭矢猛地划过。

可只在半空中晃了晃,就掉了下来。

甚至没挨到沈妙的衣角,仿佛力气不足似的,更勿用提射中草果子了。

满场哄笑。

甚至有同窗笑着打趣:“蔡霖,你莫不是怜香惜玉了,平时十丈亦可以射中,今日三丈便不行了?”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立刻开始搭弓射箭。第二支箭矢,射到了沈妙脚下。

第三支倒是擦着沈妙的发髻飞过,碰倒了沈妙头上的草果子,沈妙的发髻被打散,一头黑发顺势流泻满肩。

然而即便是箭矢险险擦过脸颊的时候,她都未曾动容过一分神色。

黑的发,紫的衣,少女雪肤花貌,在风中站的笔直。

蔡霖的双手一软,长弓和箭矢一起掉了满地。全场静寂无声。

便是傻子都看出来了,怕的人不是沈妙,而是蔡霖。

我就在这里,你敢杀我吗?

不敢。

我敢。

她微微一笑,那双幼兽般的明眸中显出一点残忍来,配和着如今尚且还稍显天真的脸蛋来说,有种奇异的美丽。

“现在,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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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章节一个情节要写好久…心好累_(:зゝ∠)_大家儿童节快乐哦~

第四十六章 赌命

“换我了”三个被沈妙说的轻飘飘的,却带着莫名的寒意。仿佛声音是从九天之上传来,沉闷的砸在蔡霖面前。

蔡霖额上的冷汗顺着脸庞滑落下来,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沈妙。

沈妙上前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弓。全场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都舍不得转开。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画面。原本以为会看见沈妙吓得昏厥或者形容失态,偏偏她一点事也没有。反而是蔡霖而已冷汗涔涔,三支箭一支也未重。

短暂的沉默过后,台下众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果真是虎父无犬女!这沈家小姐好胆量!”说话的这人与沈信平日里交情不错,原先听闻沈妙草包愚蠢的事实还有些怀疑,今日一见,只道那些话都是流言。有这等胆量和气魄,哪里就是草包了?分明就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故意抹黑小姑娘的名声。

“的确不错,你瞧方才她眼都未眨,那箭头再偏点可就划伤脸颊了啊。这姑娘真是有大将之风,便是换了我等,大约也会吓一跳的吧。”

“你也不瞧瞧她是出自哪家人?沈将军的姑娘还能坏的不成?看来原先那些话都是传言,不可信,哎,难怪要故意抹黑她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小年纪这般出色,难怪惹人嫉妒。”

官场上的人大多对沈信的态度都还是不错,毕竟有着许多的利益相连。况且他们整日在朝堂行事,不如后宅妇人心细,看待事物的眼光也不同,以往都是沈妙年纪小,如今年纪渐长,自然就发挥出优秀的本色了。

周王和静王对视一眼,静王摇头叹道:“看来你我二人都错了,她还真是个胆大之人。”

“老九现在可是后悔了?”周王笑着看向傅修宜:“这般不同寻常的女子,原先怎生会拒绝的?”

“人一夜之间便不会发生这样的改变,不是这沈五小姐遇着了什么高人,就是她原先故意装傻,无论哪一种,老九你可都是亏了。”静王道。

傅修宜微笑着道:“窈窕淑女,可惜并非我心悦之人。”后悔吗?傅修宜倒也不觉得,只是沈妙沉静的模样落在他眼中,倒显得有些刺眼。他也不信人一夜之间会变的与从前判若两人,难不成真是从前都在装傻,可是为何要装傻,莫非是故意这样让自己嫌弃的?

裴琅端着的茶杯放了下来,不知为何,方才竟紧紧的为沈妙揪心了一把。而她却出乎人意料的稳住了,不仅稳住了,还将蔡霖吓得寻常的箭都拉不好。

沈妙竟如此厉害?

“果然是个妙人啊。”豫亲王满意的笑了,盯着沈妙的身段紧紧不放:“不知…。是何滋味呢?”

裴琅皱了皱眉,豫亲王这话,大约又是在想什么肮脏羞耻的事情了。可惜他人微言轻,却并不能做什么。

“你输了。”楼阁上,谢景行斜斜靠窗坐着,气定神闲道。

“竟然是这种结果!”苏明枫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看了看谢景行,又看了看远处的台上,问:“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

“愿赌服输。”谢景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行啊,我认输,要罚什么?”苏明枫答得爽快。

“罚你这场比试后,为我庆祝喝酒,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如何?”

“你可真是黑心肠。”苏明枫骂道,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疑惑的问:“不过,为何而庆祝?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现在没有,马上就有了。”谢景行挑眉:“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台上,沈妙将草果子递给蔡霖。

蔡霖接过草果子的手有些发抖,他问:“沈妙,你可曾学过步射。”

“不曾。”沈妙微笑着看他:“今日是第一次摸弓,不过既然能步射三支箭,一支不明白,还有下一支,总归会学会的。”

蔡霖打了个冷战,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妙:“你莫不是在胡说?”

方才沈妙表现的淡定从容,倒像是经常与人做这种事情一般。他侥幸以为沈妙定是熟手,毕竟沈信是威武大将军,亲自教导自家女儿箭术也有可能的。可现在沈妙居然说今日是第一次摸弓?

她怎么敢!

他道:“你什么都不会,怎么能步射?这草果子分明就射不中,我岂不是白白送死?”

“蔡公子也未免太可笑,”沈妙平静的开口,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说话的时候正好能被全场人听到。所有人都瞧着那紫衣少女低眉敛目,偏偏气势咄咄逼人。

“方才蔡公子挑我上场的时候,可不曾问过我会不会步射。方才朝我射箭的时候,也不曾问过我会不会送死,怎么到我步射的时候,就问我会不会,能不能了?”

这话抵的蔡霖哑口无言,的确,他只是为了沈玥出气,故意选了沈妙不会的步射。可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姑娘,犬子顽劣,本官替他向你赔个不是,你莫要计较。只是你如今的确不会步射,这样难免会出意外,与你也不好追究。”蔡大人终于忍不住,在自家夫人不时地使眼光的情况下突然开口。话一出口他便老脸一红,但也实在没办法,虽然丢人,可也比自家幼子失了性命的好。

他甚至用了“本官”,来威胁沈妙。虽然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好,可蔡大人也有些埋怨沈妙的不知变通,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就带了些威严。

可沈妙哪里就会被一个官员唬大?她和匈奴打过交道,和秦国皇室打过交道,和明齐的帝王打过交道,臣子,还真没放在眼里。

于是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瞧着沈妙下巴微昂,蔡大人本就站在台下,于是远远看去,竟如匍匐在沈妙脚底的臣子一般。而沈妙的话更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她说:“蔡大人,方才我堵上了自己命,现在轮到蔡霖来赌命了。生死状已立,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便是我今日将他射死了,也是堂堂正正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愿赌服输。”

不等蔡大人说话,她又继续道:“人无信不立,这规矩是蔡霖亲自提出的,现在出尔反尔,难道蔡大人在官场上也是如此作风,一旦势头不对,立刻就能改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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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熊孩子会不会没命!

第四十七章 见红

“人无信不立,这规矩是蔡霖亲自提出的,现在出尔反尔,难道蔡大人在官场上也是如此作风,一旦势头不对,立刻就能改规矩?”

之前蔡霖说:“广文堂可没有特意为某人而开的先河。挑战的人说什么规矩就什么规矩,怎么,堂堂的大将军的女儿,也是这样的胆小鼠辈?”

他的话还犹在耳边,如今沈妙就原物奉还,直打的蔡大人脸上清脆作响,直堵得蔡霖哑口无言。

“规矩是你们定的,如今也是你们不干的,红口白牙一张嘴,怎样都成么?明齐的大人都如此?”她话语锋利,毫不留情的就将事情往大了说,蔡大人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官场上那么多同僚,今日在场的有他的亲故,自然也有他的劲敌。沈妙这番话落在有心之人耳中,谁知道会拿出来做什么文章,更何况此处还有皇家人,一个不好引来皇室的猜忌,别说是蔡霖了,就是整个蔡家怕也会跟着遭殃。

“沈家小姐说的不错。”说话的却是豫亲王,他古怪的冲沈妙笑了笑,道:“蔡大人,蔡公子自己立的规矩,自然要自己来完成。”

豫亲王何时会好心的替人解围帮腔,此话一出,顿时众人的目光就朝沈妙投来,其中各种意味,有了然的,亦有轻视的。

周王和静王对视一眼,静王叹道:“连王叔都开口了。”

“或许我们会多个年轻的王嫂?”周王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摇摇头不说话了。

豫亲王已经发话,蔡大人就算再有什么不满此刻也万万不敢反驳了。他心中虽然惊怒,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下官思虑不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瞪了一眼蔡霖,转身走了。

蔡霖眼睁睁的瞧着父亲离开,心中也不是不急。他本来觉得,沈妙大约也只是嘴巴上厉害,可对上沈妙那双清澈的眼眸,心中就不由得有些发寒。她像是一只不动声色的野兽,明明看着是个还未长成的小姑娘,怎生那感觉那么吓人呢。

他压低声音道:“你若伤了我,蔡家必定饶不了你。”这也算是威胁了。蔡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沈妙那箭术,若是射偏了一分,他的这条小命也就不保了。他与好友狩猎的时候,也曾见过箭射偏的时候,射进猎物的眼睛或者屁股,总归不是一箭毙命,猎物挣扎的模样可真是惨烈。难道自己如今就是那待宰羔羊?

他这般威胁,只希望沈妙下手知分寸一点,轻轻拉拉弓,做做样子便罢了。他再次低声道:“若你这次识相,日后…日后我便不在广文堂寻你麻烦。”

沈妙轻轻挑眉,抬眼看着他。

蔡霖神色紧张,生怕她不答应似的。可惜这样的人,她上辈子见得多了。不过是欺软怕硬,如今是怕了所以松口,一旦今日之事过去,蔡霖必然又会如从前一般,甚至还会因为落了面子伺机报复。

就像是丛林中的一只刚离了窝的狗獾,以为自己在丛林中称霸了,遇上凶猛的狼便变了脸色,可等日后有机会,这只狗獾还是会想法子来跃跃欲试。

可惜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狼,她是老虎。要怎样令这只狗獾永远不敢再次上前招惹,那就是…一口咬断他的脖子,让他永远、永远都不敢起挑衅之心。

她微微一笑:“之前我问过你,我就在这里,你敢杀吗,你方才的箭术已经替你回答了这个问题。”

“现在这个问题到我面前了,你想听听我的回答吗?”

她小脸光洁如玉,微微尚且带着幼嫩,仿佛春日生长的幼芽可怜可爱,可是话语却凶残的令人心悸。

“我敢。”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走到射击的台上去了。

蔡霖怔怔的立在原地,直到校验的考官叫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全场的众人都瞧着他,目光中尽是看好戏的神色。

她的目光远远的落在女眷席上粉衣少女身上,沈玥正与身边人说着什么,并未朝台上瞧一眼,他忽的有些失落,便觉得自己此刻的举动更加让人厌弃了。

本就是他挑起的,现在焉有退缩的道理。若是输给了一介女子,怕是蔡家也要在京城沦为笑柄,更何况、更何况还有沈玥在台下看着。若是他出丑,日后还怎么

面对沈玥?

一个小小的女子,说的那般可怕,莫非她还敢真的杀人不成?就算立了生死状,杀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说清楚的事情。

想通这一点,蔡霖便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儿,故作平静的走到三丈外的白线外头,将草果子放在头顶上。

众人瞧瞧他,又瞧瞧沈妙,总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远处,谢景行开口道:“你猜,中是不中?”

“当然不中了。”苏明枫瞪着他:“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胆子敢射伤蔡霖,就算她敢,她有这能耐吗?闺阁女子习武本就少,再者沈妙之人,你在定京就该知道,她什么都不会。”

谢景行低低一笑:“未必。”

“你莫非又要与我赌一局?”

“何必多此一举,我都已经看到了结局。”

苏明枫习惯了好友凡事说一点的神秘,便道:“什么结局?”

谢景行懒洋洋道:“你输。”

沈玥看着台上的沈妙,无端的心都揪紧了。她小声的问陈若秋:“娘,她会射伤蔡公子么?”

“自然不会。”陈若秋看着自己女儿今日也是被沈妙弄得有些魔怔了,不由得心中叹气。想着到底是年轻了些,还沉不住气。她道:“哪里就有那么容易就射中了,我听你大伯说过,那拉弓也是要力气的,你五妹妹平日里在府中何时拉过弓射过箭,怕是将那弓拉开就已经费劲了力气。你便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五妹妹只是闹着玩儿呢?”

沈妙真的是闹着玩么?

自然不是。

她提手,搭箭,拉弓,动作一气呵成,流畅的像是早已练习过千百次。没有娇滴滴的拉不住手,亦没有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做。动作规整的不得了,让人毫不怀疑她是熟练的弓箭手。

下一刻,离弦之箭带着满身杀意朝着蔡霖奔去。

全场安静下来,在极度的寂静中,掉在地上的箭矢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箭头,尚且带着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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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第三支

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凝固成一个静止的画面。

打破这画面的是蔡霖,他伸手摸了摸左脸颊,那一处被刚刚的箭矢划擦而过,显出一点殷红的血迹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妙竟然真的敢射,不是在半途中就让箭矢停下来,也不是故意射的老偏,她离草果子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却偏偏擦着蔡霖的脸颊而过。

蔡霖高声喝道:“沈妙你做什么!”话音未落,第二支箭矢已经带着劲风扫来,不偏不倚的擦着他右脸颊而过,蔡霖顿时感到右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赫然发现正是一抹血迹。

他几乎已经快疯了。不可置信的瞪着沈妙,蔡大人也很想制止,可是豫亲王还坐在前面,他怎么也不敢动。

任婉云一下子站起身来:“五姐儿疯了不成?她怎么敢真的伤了蔡家少爷?”

“你们府上五姑娘也真够厉害的,”易夫人故作吃惊道:“寻常女子哪有这个胆子啊。伤了蔡家小少爷,两位老爷日后不是在朝中多几个交情不好的同僚了?”

这话却是说到任婉云和陈若秋心里去了。她们之前想着也就沈妙出出丑的事,谁知道沈妙非但没出丑,还伤了蔡霖。若是蔡家因此对沈府有多诟病,蔡家走文臣的路子,得罪了蔡家,沈贵和沈万两兄弟还怎么能落着个好?一想到这里,任婉云便焦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压着沈妙去从蔡家道歉。她正要大声呼喊制止沈妙的行为,却被陈若秋一把按住了手。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任婉云不悦道:“眼睁睁的看五姐儿闯祸不成?回头老爷问起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陈若秋简直要对这个二嫂拜服了。她出身比任婉云高贵些,又自诩是书香世家。最不屑于那么流于世俗的动作,自然瞧不上任婉云难登大雅之堂的想法。她道:“二嫂想的不错,可方才也听到,连豫亲王爷也发话了,否则你以为蔡老爷为何到现在都不发话,只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儿子受伤?二嫂就算说话,这里做的了主吗?倒不如静观其变,若是问起来,只当是小孩子间的玩闹。”

“难不成就看着不成?”任婉云心知陈若秋说的有理,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若是五姐儿下手没个轻重,惹出大祸怎么办?生死状是一回事,可定京城的流言还是一回事呢。”

“怕什么,你没瞧见刚才五姐儿的出手?”陈若秋笑道:“她分明就是会拉弓的,只是故意给蔡家小子下脸子罢了,这是在故意报复呢。不过她也应当知道分寸厉害,否则就不只是擦伤脸颊那么简单了。”陈若秋叹息一声:“总归人也是得罪了,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吧,五姐儿若是真的下手狠了,只怕日后也要担一个凶残狠毒的名声。”

她们妯娌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在沈清沈玥两姐妹耳中。她们年纪尚小,尚且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沈玥看着台上长衣宽袖的沈妙,今日她镇定自若,大出风头,实在是惹人厌烦的很。她想着,若是沈妙真的将蔡霖射死了就好了,那么沈妙背上一条人命,这么狠毒的人,日后谁人敢娶,谁人敢近?

现在这样的擦伤,也仅仅只是厉害,而非狠毒而已。

越是这样想,沈玥的眼中越是闪过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这样一心为她去为难沈妙的蔡霖的安危,早已被她抛之脑后,甚至希望蔡霖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成全沈妙的恶名。

台下人虽然议论纷纷,却碍于豫亲王的脸面,皆是不敢出声,就是蔡家夫妇,此刻心急如焚,也只得看着自己儿子站在台上成为箭靶子。

“沈妙,你到底要如何?”连着两支箭矢都擦伤脸颊,整个脸火辣辣的疼,蔡霖对沈妙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丝恐惧。他突然发现,沈妙并没有什么是不敢的,她分明就是个疯子,她什么都敢做!

隔得有些远,沈妙的声音有点模糊,传不到台下,却可以传到蔡霖的耳中。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隔着云端传来,让人不敢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