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心中惊了一惊,有些不解,又问:“那你没有想过,如果身份被人知道,你的…亲人会如何想?临安侯,荣信公主,苏明枫还有其他人…”就算被其他人知道,其他人最多也都是惊讶。但是谢景行的至亲好友会如何想,谢景行面对的是来自最亲的人的质疑,饶是沈妙都有些不敢想象。

就算她自己前生被背叛伤害,好歹和沈家都还是一边的。但是随着谢景行身份的揭开,他是大凉的睿王,局面就复杂多了。

谢景行漫不经心的一笑:“知道了又怎样?”他道:“天下人恨我也无妨,”他看着沈妙,笑的一瞬间有些邪气:“我不怕。”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妙竟然被他的这个笑笑的有些心酸。总觉得这眉目英俊美貌的青年,却也没有他看上去的这般无情。

沈妙兀自想着,冷不防被谢景行摸了摸头,他道:“镯子不要取下来,既然给了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沈妙其实很不喜欢有人摸她的头,堂堂一国的皇后被人摸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就连沈丘摸她的头沈妙也会不悦,今日却破天荒的任由谢景行动作。

她在心里叹息,今日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吧。

谢景行站起身来:“以为你有急事才过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他道:“日后有什么问题,就叫一声从阳。他现在是你的暗卫,不用开窗等我。我到了叫醒你。”

他说的自然,沈妙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直到谢景行走了之后,沈妙才觉出这话说的也太过暧昧了些。

她想到谢景行的话,试着轻声叫了一声“从阳”,便见眨眼之间,眼前多了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卫模样的年轻男人。

沈妙头疼,谢景行这是在她闺房里塞了个人吗?日后睡觉也被人守着看?她问:“你整日呆在屋里?”

从阳道:“属下住在门口的树上,少夫人唤属下的名字,属下是练武之人,小声唤也能听见。”

沈妙惊讶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从阳对她行了一礼:“少夫人。”

沈妙:“不要叫我少夫人。”

“是,少夫人。”

沈妙:“…”半晌,她挥了挥手,无奈道:“罢了,我问你,谢景行去干什么了?”谢景行匆匆忙忙的走,看起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在身。沈妙因着白日的事总觉得心神不宁,想着莫不是谢景行是去找苏明枫杀人灭口了。

从阳道:“属下不知。”

沈妙深深吸了口气,一问三不知,谢景行根本不是送了个暗卫,就是送了个人来监视自己了。她打量了一下这个叫从阳的人,看着年轻力壮的,明儿个就让他跟着小厨房的一起砍柴去!

谢景行出了沈宅,对身边的铁衣吩咐道:“以后让季羽书离从阳的信远点。”

季羽书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他生事,真想把他踢回大凉。

铁衣称是,忽而又想到什么,道:“主子,云游的观真大师到普陀寺了,陛下之前就让您去瞧瞧,这回恰好在明齐,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谢景行略略一想,道:“明日。”

第二日,天气极好。

罗潭最近迷上了剪窗花,想着又正是年关,大可以剪些喜庆的图案贴在窗户上好看,抱了一大摞子红纸和剪刀过来,要和沈妙一起剪窗花。

沈妙剪着剪着,就想起一些事情来。

前生在秦国的时候,那些公主和皇子故意取笑她,让她剪窗花做针线,没日没夜的剪和绣,不仅害的眼睛不好,到了夜里看东西模模糊糊的,手上还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粗糙的很。

后来回了宫后,即便霜降拿了磨砂的石头来替她磨,也磨不掉那茧子。恰逢那时候傅修仪生辰,后宫诸位美人都要送上生辰礼哄皇帝开怀的。楣夫人一曲箜篌弹拨的是绕梁三日,纤纤玉指翻飞的模样亦是看呆了一众人。

轮到她的时候,沈妙是送了一副山河刺绣图的,她是皇后,唱歌跳舞便是不端庄了。那山河图很是大气,傅修仪明明是很喜欢的,群臣也称赞。楣夫人却不依不饶着,非要让沈妙也弹上一曲箜篌。

沈妙不愿,她有些祈求的看着傅修仪,傅修仪却轻描淡写道:“既然楣儿有兴致,皇后就为朕弹奏一曲吧。朕也许多年未曾听你抚琴了。”

沈妙被逼无奈,只得弹了。

沈妙会弹箜篌,她为了傅修仪其实学了不少东西,虽然不及楣夫人琴声动人,却也能听得下去。但还是惹得群臣非议,宫嫔耻笑,众人指指点点。

为什么呢?实在是因为那一双弹拨箜篌的手,实在是丑的过分了。关节因为常年做活计而粗大,手指间可以看到厚厚的剪子,整只手笨重粗粝,不像是一国之母皇后的手,倒像是乡间的农妇的手。

和之前那双娇嫩白皙,优美动人的纤纤玉手形成鲜明对比。

她很怕,不是怕自己出丑,而是怕因为自己,婉瑜和傅明也被人指指点点。弹着箜篌的时候,她看着楣夫人望着她笑的千娇百媚,看见傅修仪面色冷厉凉薄,她的心里其实难过的想哭。只是沈妙不能哭,为了婉瑜和傅明,她也要做一个端庄的、宠辱不惊的皇后。

她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回到坤宁宫后却让霜降拿了双倍的磨砂石,直把手上的皮都磨掉了一层。

罗潭见沈妙想什么不知想的那般出神,出声问道:“小表妹?”

沈妙回过神,瞧见自己手上,那一张喜鹊闹春的图案已经被剪坏了。不由得苦笑一声。

重来一世,她的手如今还是娇嫩无虞,却好像那些茧子还存在,无时不刻的提醒着那些狼狈的过去。

沈妙将剪刀一扔,道:“不剪了。”

罗潭“啊”了一声,问:“为什么?”

沈妙随口道:“会生茧子。”

一向对沈妙崇拜有加的罗潭也忍不住神色古怪,道:“又不是没日没夜的剪,哪里就会生茧子了。”又道:“难怪你的小字叫‘娇娇’。”

沈妙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就见谷雨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姑娘,夫人要你去正堂里呢。”

罗雪雁今日没有上官,就在府里。沈妙问:“娘有什么事要叫我么?”

谷雨犹豫了一下,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苏家的夫人来咱们府里了,眼下正在正堂里和夫人说话。”

“苏家?”沈妙手上动作一顿,放下茶杯,道:“平南伯苏家。”

“正是。”

正堂里,罗雪雁正和苏夫人说话。

苏夫人今日来也不是空手来的,说是自家老爷得了两只雪雀儿,这雪雀儿却是北国之地才有的。苏夫人怕养坏了,知道罗雪雁是西北人,就特意来问问雪雀儿究竟怎么才能养活?

罗雪雁之前还以为苏夫人是来笑话她的,却见苏夫人神态真诚,并没有一点儿取笑的意思。还提了两篮子从乡间庄子上新送来的瓜果,胜在鲜嫩。

之前威武大将军府和临安侯府对头,苏家又和临安侯府交好,自然的沈家和苏家也是形同陌路,互不上心。两年前沈家闹出抗旨那事儿的时候,苏家还落井下石的参了沈家一本。虽然最后弄巧成拙反倒让文惠帝放松了警惕,可罗雪雁心里是记着这一出的。

只是今日人家热热情情的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罗雪雁也不好摆冷脸。只是心中有些纳闷,这苏夫人说着是来问怎么养雪雀儿的,这说了大半天,半句也没提雪雀儿,只缠着罗雪雁说些小春城的新奇见闻,又连连夸赞罗雪雁教子有方,生的一双好儿女。直夸得罗雪雁都有些脸红了。

都夸了这么久,罗雪雁想着也该让沈妙出来见一见客人,就让人将沈妙叫来了。心中却是狐疑,莫非是如今临安侯府眼看着倒了,苏家想要再给自己找个靠山,所以想要巴结上沈家?

若是这样的话,那苏家可就实在交往不得。这样一想,罗雪雁又觉得自己把沈妙叫来的决定有些冲动。尤其是看到苏夫人一眼期待的看着门口,更觉憋闷。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儿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了。

直到外头的丫鬟过来通报,说是小姐过来了。苏夫人立刻坐直身子,有些激动地朝门口看去。

便见外头走来一名穿着嫩黄色小袄裙的高个子姑娘,生的倒也俊,眉眼间有些英气,小麦色的皮肤。走路的时候也是一跳一跳的,梳着缕鹿髻,通身上下只有两只珍珠耳环,腰间还有一把红色的匕首。

苏夫人:“…”没想到苏明枫竟然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一看就…很是活泼不驯。

那姑娘看见罗雪雁,笑了一声道:“小姑。”

小姑?苏夫人一愣,这才看清楚这姑娘身后还有个姑娘。这一位却是穿着一身丁香色的滚边儿海棠百褶裙,月白小袄,外头罩一间雪白雪白的披风。她的肤色白皙如剥壳鸡蛋,眼睛又圆又亮,小鼻子小嘴,眉清目秀,是惹人怜爱的长相。却被一种奇异的姿态将那股子娇憨全部压下了,她走的端庄稳妥,看着就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苏夫人刚嫁给苏煜的时候,随着新妇面见太后的时候曾见过皇后,觉得眼前这娇小可人的姑娘,就和皇后那股子姿态一模一样,甚至比皇后还有架子,恍惚走过来的是昂着下巴骄傲冷持的贵妇人,一举一动皆是重紫王爵才有的贵气。

那姑娘对着罗雪雁唤了一声娘,又看向苏夫人。

罗雪雁连忙道:“这是平南伯苏家的夫人。这是我的闺女和侄女潭儿。”

沈妙和罗潭就冲苏夫人行了一礼。

苏夫人之前的宫宴没有去过,只听过沈妙在宫宴上和明安公主对着干的想法,一想沈妙就不是个温顺的,因此听苏明朗说苏明枫中意的是沈妙的时候,还有些担忧。但总归要来看一看,索性就厚着脸皮下了帖子,毕竟是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想着沈妙定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女中豪杰,下意识的就将罗潭当做了沈妙,不曾想眼下见了真人,才觉得和事实南辕北辙。

她笑着从袖中摸出两个荷包,塞到沈妙和罗潭手中,笑道:“沈夫人真是会养人,这亲闺女和亲侄女也都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方才走来的时候我还在纳闷,这是哪里来的仙女儿,沈夫人真是好福气。”

罗潭和沈妙都看着手里的荷包有些茫然,这又不是大过年的,送什么荷包。若是相熟的倒也还好,沈妙深知苏家和沈家并无关联,莫非是昨日苏明枫那头的事暴露了?可就算是暴露,这和苏夫人来沈府有什么关系?

罗雪雁也看着那荷包有些僵硬,就要开口推辞,不想被苏夫人一把按住双手,道:“您若是推辞,我可就要生气了。我是见这两个姑娘漂亮知礼,心中喜欢的紧,不过是一点子见面礼,都说沈夫人豪爽,何必弄得这般小气。”她又叹了一句:“若我有两个女儿就好了。”

罗雪雁今日是真的被苏夫人弄得有些找不着北,只得顺着她的话说:“哪里的话,夫人府上有两个儿子,亦是优秀的很。”

“哪里就优秀了。”苏夫人摇头:“明朗顽劣的很,每日不思进取,就知道随着他爹胡闹,我是管也管不了,听闻你家丘哥儿小时候就懂事得很,我心里可是羡慕极了。”

“不是还有明枫嘛。”罗雪雁笑道:“府上大少爷可是少年英才。”

苏夫人心中一喜,看向沈妙和罗潭,道:“两位姑娘家,我们闲谈的都是些无聊的事儿,你们听着也嫌烦,自个儿玩去吧。我同夫人说说知心话。”

这便是委婉的要支开他们了。沈妙心中越发警惕,一说到苏明枫苏夫人就支开自己,莫非猜错了,苏夫人真的是为了昨日之事来的?

罗潭和沈妙走到外头去,沈妙借着背过身的功夫,小声道:“从阳,去正堂听听她们说了什么。”

她晓得说的再小从阳都能听到,罗潭见状,问:“小表妹,你自己又在嘀咕些什么呢。”

正堂里,苏夫人捂着心口,惆怅的看了一眼罗雪雁道:“不瞒夫人,明枫确实不错。这么多年,大小就没让我和他爹操心过,生的一表人才,才学又高,年纪轻轻就入了仕,又孝顺知礼。定京城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

罗雪雁面上笑着,心中却嘀咕,方才还说沈丘好,这会儿又说自己儿子定京第一。哪有人这样自夸的。

正想着,又听见苏夫人夸张的叹了一声,道:“就是一点儿不好,我这儿子死心眼儿,喜欢一样东西就再也瞧不上别的了。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没有成亲,真是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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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季羽书是ffff团的,高举火把,情侣烧死一对是一对╮(╯▽╰)╭

真是作孽啊_(:зゝ∠)_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凤命

罗雪雁吓了一跳,到不知为何苏夫人突然说的这般可怕,心道不就是还未成亲么,又不是女子怕蹉跎年华,苏明枫的才貌都摆在那里,挑剔一些也是自然。不过瞧着苏夫人一副苦恼的模样,还是安慰道:“这有什么,夫人倒是不必太过挂怀,看我们府上的丘儿还是照样的到现在还没娶妻。这挑媳妇也要好好挑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急急忙忙为他挑了日后发现不合适,这不是害人害己。”

“夫人说的太对了。”苏夫人拉着罗雪雁的手,笑言:“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是明枫这孩子就是个闷嘴葫芦,有什么事也不与我说,我一点儿也不晓得他的想法。”

罗雪雁听得敷衍,她是见过苏明枫的,很有一番好口才,辩论的时候舌战群学子,闷嘴葫芦,苏夫人也真是敢说。她实在不愿与苏夫人继续谈论别人的家事,便转了话头道:“苏夫人不想知道这雀儿是怎么养的了么?”

苏夫人看了一眼鸟笼子里的两只雀鸟,却是装作没听见的继续道:“还是说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吧。”

罗雪雁:“…”

“明枫原先小时候喜欢他爹寻来的一幅字画,后来别的字画就再也入不了眼,旁人送给他他也是看也不看,可是那字画被他爹送了人,明枫就想了许多年。”苏夫人感叹道:“明枫是个长情的人,看中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也正因为如此,看中了什么,旁的都不愿将就。”

罗雪雁正纳闷着,就听见苏夫人的声音传来:“这姑娘也是一样,他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旁的姑娘就再也入不了心了。”

罗雪雁恍然,笑道:“原来苏大少爷已经有了心上人啊,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这本来是句客套话,不曾想苏夫人就等的是她这句话,当即一拍巴掌道:“正是贵府上的姑娘啊!”

罗雪雁的脸色顿时青了白,白了青。

感情这送上门拐弯儿抹角的,这在这等着她呢。罗雪雁就说对方提两个鸟笼子过来却一句话都不问鸟的事,口口声声自夸自家儿子做什么,眼下倒是恍然大悟。

这是想来攀门亲了!

苏夫人瞧见罗雪雁神色并未有多开怀,心中惴惴,她晓得沈家家大业大,倒真的不必将苏家这点子家产放在眼中,如苏家这样的人家在定京也愿意与沈家结亲的也不少。加之今日亲眼见了沈妙,什么传言中懦弱草包的俗气千金,她是一点儿也没看到。这么气度端庄,进退适宜的姑娘,娶回家作当家主母最能镇得住场子。里里外外都满意的不行,就看沈家的态度了。

罗雪雁冷了颜色,道:“苏夫人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

苏夫人有些赧然,晓得这打着别的名义来相看媳妇儿是不对,却还是道:“沈夫人先别生气,我晓得今儿个是我唐突了,不过您也是做娘的,应当能理解我的心思。”

罗雪雁神情稍缓,今日苏夫人来的时候,态度的确是不错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道:“无缘无故的,苏夫人怎么会来与我说这个?”罗雪雁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沈妙与苏明枫私相授受了?虽然明齐民风算是比较开放,可双方家里都不晓得的情况下就私订盟约,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苏夫人道:“我听明朗说,明枫悄悄中意着五小姐,起初也不相信,因着我这个儿子是个榆木脑袋,到现在都不曾亲近过什么姑娘。我也不知道五小姐是怎样的人儿,今日就来了。这一来看到五小姐,总算明白明枫为什么喜欢她了,模样好性情好,这气度也不差,我猜整个明齐也就只有沈家能养得出这样的姑娘了。不瞒沈夫人,不光是明枫,连我也极为喜爱,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想与夫人说说这事儿。我知道夫人是个爽快人,喜欢直来直去,所以也就不绕那么多弯子了。”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又将沈妙不露痕迹的捧了一番。做娘的,哪里有不喜欢自家女儿被人夸的,罗雪雁的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可是沈妙的亲事又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一来沈家现在在明齐的地位特殊,亲家势力高了低了都不成,沈妙的亲事如何抉择还真是困难。二来是苏明枫虽然外面风评甚好,可前些年生了病还耽误了入仕,罗雪雁可不想沈妙嫁给一个病秧子,况且罗雪雁和苏明枫也没见过面,不晓得这人品性如何。三来嘛,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苏明枫喜欢沈妙,可不知道沈妙喜不喜欢苏明枫。罗雪雁是个开明的母亲,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罗雪雁却希望沈妙过得快乐,日后的夫君也要是自己喜欢的才行。因此,怎么都不能这样草草决定。

“小女的亲事,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罗雪雁笑道:“我就代我家老爷多谢府上夫人和公子的厚爱。只是攀亲仪式,考虑良多,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也无法给夫人答案,只怕还要考虑些时日。正如夫人所说,大家都是做娘的。做娘的心疼女儿,也希望夫人能谅解。”罗雪雁不敢把话说绝,还留了几分余地。

这已经令苏夫人极为满意了,又说了些话,苏夫人才离开。

等苏夫人离开后,罗雪雁的目光这才沉了下来,显得有几分凝重。

一直以来,罗雪雁和沈信都觉得沈妙年纪小,亲事不急于一时。可是苏夫人上门来有意攀亲却提醒了罗雪雁,这个年纪,可以为沈妙定亲了。

可是定京城里究竟有哪些青年才俊呢?罗雪雁打算等沈信回来后与他说说这事儿,顺带让人做个册子,也该四处相看相看了。

苏夫人回到苏府中,苏老爷今日破天荒的没有去钓鱼逗鸟,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见苏夫人回来,连忙上前为苏夫人揉肩,吩咐丫鬟递茶。苏老爷见了苏夫人就像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周围的下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苏老爷问:“怎么样,沈夫人怎么说?”

“没承应,也没说不答应,应当还要再想想吧。”苏夫人道:“毕竟我今儿个这般贸贸然的前去想来也唐突了人家。再说沈家又不是普通人家,想久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还要想啊。”苏煜甩脸子了:“有什么可想的。”

苏夫人好笑:“莫非你以为今儿个我去了就能答应不成?”

“为什么不答应?”苏煜问:“明枫有什么不好?这定京城里还能找出第二个像明枫那样的青年才俊吗?谁家姑娘嫁给明枫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好不好。”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等等,那沈五小姐怎么样?”

总算是记得问起这件事了,苏老爷在宫宴上见过沈妙,觉得沈妙很是不错,就是性子太强势了些。不过男人看女人大都看不准,这种事还得女人来看女人。所以苏夫人才会出马,以挑剔的目光来打量这位“准儿媳”。苏煜想听听苏夫人对沈妙是个什么意见。

苏夫人喝了一口茶,道:“明枫的眼光倒是不错,我看这沈五小姐比定京里大多闺秀强多了。性子模样不必说,既然是沈信教出来的姑娘,想来品性也差不到哪里去。那气度倒是鲜少见得,像是宫里出来的贵人。不过就是有一点,这样的姑娘,只怕明枫驯服不了。不过也好,明枫性子温柔,有个这样强势一点的夫人做当家主母,这府里也能镇得住,极好。”

苏煜难得听见苏夫人这般夸一个人,心中犯起了嘀咕。不是说婆婆看儿媳妇都挑剔的不得了,莫非是自家夫人太过温柔了?

苏明枫自外头回来,正要一脚跨入正厅,衣角就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苏明朗。

苏明朗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大哥,你现在可不要进去捣乱,免得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我的终身大事?”苏明枫不解:“什么我的终身大事。”

“哎?今儿我听金凤姐姐和旁人说笑,说娘替你去相看媳妇了。”苏明朗道。

苏明枫闻言大惊,道:“什么相看媳妇?谁啊?”

苏明朗道:“不就是沈家姐姐么?”

“娘去沈家给我相看媳妇了?”苏明枫拔高声音。

苏明朗吓了一跳,恨铁不成钢道:“不就是娶个媳妇儿嘛,日后沈家姐姐成了我大嫂,也看不得你这样的做派。”他拍了拍苏明枫的胳膊:“真是羡慕你。”

苏家来沈宅给苏明枫相看媳妇儿,表面上瞧着这桩事情是无人知道,实则知情人却不少。沈信和罗雪雁商量了一下,倒是真的一本正经的给沈妙开始物色起定京城里的青年才俊,还盘算着要不要让沈妙也多参加几个花宴之类的,沈信还让沈丘也注意一下京中与他同龄的青年。

沈宅都弄出这么大动静了,睿王府要是不知道,那也就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谢景行一回到秦王府,面对的就是季羽书唯恐天下不乱的挑拨。也不知从哪里骗来了从阳送回来的消息,举着一封信上蹿下跳,道:“三哥,苏家人都上门提亲去了!你还在等什么?”顿了顿,他才继续道:“还不动身找苏明枫麻烦去!”

高阳脸上也显出些忧心忡忡的神色,道:“苏夫人在定京城很会做人,与许多夫人都交好。苏家名声也不错,如果沈信觉得苏明枫也不错,说不定就答应了这桩亲事。”

谢景行扫了一眼那信,信上内容了如指掌,只觉头疼。

苏明枫做事还是比较稳妥的,奈何有一双太过跳脱的父母,现在都上门提亲了,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何况季羽书还在一边煽风点火,一脸愤概道:“好个苏明枫,当初和三哥在一起的时候称兄道弟,还这么多年的交情,三哥换了个身份,就悄悄出马挖墙脚了。实在心机深沉,原先人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苏明枫原来是这种人,三哥,你跟他绝交得了。”

高阳实在听不下去季羽书在一边胡掰,就道:“眼下还是找个别的方法吧。苏家这头事小,沈家已经开始给沈五小姐物色夫君事大。我们在明齐时间不多,你要做,就早些解决。”

此话一出,谢景行神色冷了冷。

季羽书未曾察觉,反而灵机一动,道:“我有办法了!”

几人一同看向他,季羽书道:“三哥现在反正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如夜里扮作鬼假装给苏明枫托梦,就说沈小姐是三哥看中的人,是要冥婚的,苏明枫吓着了,自然不敢打沈五小姐的主意…哎三哥,你别走啊,听我说完嘛!”

高阳摇头叹气,吐出一个字:“傻。”

谢景行回到书房,在桌前坐下来。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事。身边的铁衣迟疑问道:“主子,今日在普陀寺,观真大师所言…”

观真大师是个云游的和尚,有人说他是大凉人,有人说他是秦国人,还有人说他是明齐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但凡寺庙里来了观真大师,众人都是将他奉为座上宾的。观真大师是得了佛祖亲传的弟子,据说可以观人过去知人未来。这自然是有夸张的地方,不过观真大师预言预的极准,曾在大凉里预言过一场水灾。

永乐帝曾以国师之位挽留,可惜被观真大师拒绝了。两年前谢景行回到大凉,永乐帝就很想找到观真大师替谢景行看看面相,可惜那时候观真大师已经云游离开大凉,无人知道踪迹。

却没想到如今在这里遇着了。

白日里到了普陀寺,谢景行还没说什么,观真大师却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也不知是怎么猜出的。而为谢景行的预言之语是:破军紫薇,凶龙伏天。以一身之生命关全局。

这解释的意思就是谢景行是个十分重要的人,一人可以关乎全局变幻。破军紫微指先破后立,恩威并济。谢景行在明齐的时候以临安侯府世子自称,后战死沙场,为破。后来以大凉睿王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则为立。凶龙伏天,龙是万物之首,可惜是条凶龙。凶残狠厉。

谢景行问的是劫。

而观真大师却摇头,只说凶龙无劫,却是帮人渡劫的。

谢景行再问的时候,观真大师就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铁衣有些气馁,这观真大师好容易给人看一次面相,却说的模模糊糊。又想着自家主子是个对外物漠不关心的性子,凶龙无劫,帮人渡劫,听着主子倒成了个菩萨了。谁有这么大脸面, 能让主子给他做靠山。那人就算敢,主子肯吗?

谢景行道:“别管这个,先把这封信送回大凉。”

他的神色有些凛然。

沈妙在床上睡不着。

从阳下午的话到现在还萦绕在她耳边,她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苏夫人来沈宅的目的竟然是为苏明枫攀亲。

想着从阳木着一张脸一字不落的把屋中二人的话全部复述给自己听,尤其是个大男人说着女人的话语,一口一个“都是当娘的”,沈妙就觉得有些想笑。谢景行委实是个人才,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宝贝暗卫。

不过想着想着又笑不出来了,苏夫人为何要为苏明枫来攀亲?从阳的话里,苏明枫自个儿对沈妙情根深种,这话沈妙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且不说苏明枫就与她见过没几面, 更何况那一日在街道上,苏明枫看她的眼神可是没有一点儿特别。

莫非这是苏明枫的阴谋?沈妙想着,因为苏明枫想弄清虎头环的秘密,所以决定娶了她,整日朝夕相处不怕查不出真相?或者以为自己成了他的妻子之后就会对他和盘托出?可是苏明枫这样也实在太亏了,为了查出真相连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大理寺的那些人都该愧疚的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谷雨从外头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叠衣裳,笑道:“姑娘,明儿个要去普陀寺,夫人说得穿些素淡的颜色,奴婢拿了些颜色深些的衣裳,姑娘明儿早上起来挑着穿。”说着又替沈妙剪了剪油灯里的灯芯,道:“姑娘今儿个也得早些休息,明日起早,怕是有的路要走。”

一提起这事沈妙就觉得无奈。晚上的时候罗雪雁的丫鬟过来和罗潭与沈妙说,明日带她们三人一起去普陀寺上香,罗潭没去过普陀寺,自然高兴得很,沈妙却有些兴致缺缺。

普陀寺算是定京城的一座名寺,坐落在城北的一处半山腰中。据说那里的菩萨和佛祖很灵,最灵的还是有一颗“结缘树”。年轻的女子在庙里僧人那处拿铜板换一些红绳,将红绳系在荷包上往树上抛洒。若是红绳带着荷包挂在树上没有被扔下来,就说明月老听到了女子的祷告,会为女子带来一桩好姻缘。

那棵“结缘树”沈妙前生也去过的,为了与傅修仪能结成连理,她还一口气买了百十个红绳往上抛,后来这事儿被沈清和沈玥“无意中”说了出去,还惹了定京城好一通笑话。

因此,沈妙并不怎么喜欢这棵“结缘树”。

若是今日没有从从阳那里听得苏夫人和罗雪雁的一番话,沈妙也不为想到为什么,只会觉得临到年关了,罗雪雁是真的想要去上柱香。可是晓得了他们在正堂里说的那番话后,沈妙就明爱了,罗雪雁哪里是想要去上香,分明就是想要她去“结缘树”上扔红绳了。

沈妙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甚至想着要不要装病。可是这样一来就太刻意了,而且罗潭兴致高涨,沈妙对罗雪雁又容易心软,想着也就是去扔扔红绳子,便也只得应了。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不舒坦。

这一夜沈妙睡得不太好。夜里做了好几次梦,梦里都是自己站在结缘树下往上头扔红绳,罗雪雁给她买了整整一木桶的红绳,沈妙扔的手臂都酸了,可是那做着自己记号的红绳却全都不见了。地上没有,树上也没有,正在她诧异的时候,却见树上坐着一个紫袍青年,怀里揣着一大把她的红绳,冲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问:“你要嫁给谁?”

剑眉挺鼻,薄唇红润,一双桃花眼艳丽却锐如刀锋,正是谢景行的脸。

沈妙倏尔从梦里惊醒,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惊蛰进来的时候还吃了一惊,问:“姑娘昨夜里怎么没睡好?眼底都青了。”

沈妙摆了摆手,只觉得这个梦稀奇古怪,又带了几分不为人知的羞愤,干脆不说什么。待用过饭梳洗好后,出了门,厅里罗雪雁他们都等着,令沈妙诧异的是,除了罗潭,沈丘和罗凌也在。

罗雪雁道:“既然是上香,小辈们都一起去,也求个佛祖保佑。”

沈信道:“那我也一道去。”

“你去什么。”罗雪雁恨他不懂眼色,道:“你就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