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一愣,随即摇头道:“叶家没有小姐。”

“怎么会没有小姐?”沈妙皱眉。

“这是陇邺人人皆知的事实。”八角道:“丞相府叶丞相和叶夫人是少年夫妻,方成亲的时候有过一个女儿,可惜早早的就夭折了。叶夫人忧思过重,与叶丞相便也感情淡了。叶丞相后来纳了一个妾,小妾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如今丞相府的叶少爷。”

沈妙皱眉:“丞相府没有旁的子嗣了吗?”

八角摇头:“叶丞相再有了叶少爷之后,有一次外出遇刺,伤了子孙根,日后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了。”

沈妙诧异,如叶家这样的高官世家,怎么会只有一个儿子?她问:“叶家岂不是只有一个庶子了?”

“那倒不是,小妾在叶少爷出生的时候便身体虚弱去了…不过,也有人说是叶家人将小妾掐死的。叶少爷出生后就养在叶夫人名下,是占着嫡子的身份。不过,”八角顿了一下:“即便是占着嫡子的身份,这位叶少爷也并不得叶夫人看重。”

“这是为何?”沈妙奇怪。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在叶家没有其他子嗣的情况下,养在自己名下,叶夫人对这位嫡子好些,日后也会好过的多。

“叶少爷生下来就有先天之症,腿脚不良于行。这样的人日后是没法子走入仕途的,所以有人说,叶家到这一代,就要败落了。”八角解释。

沈妙这才心中了然。原来是个瘸子,难怪叶夫人瞧不上了。想到此处,心中倏尔大亮。文叶家,武卢家,卢家都将静妃送进宫中,为何叶家却没有,原来不是叶家没有野心,而是因为叶家根本没有多余的女儿。怕是如果将自己亲戚家的女儿送过去,却又不好掌控。

那么眼下的这个格局…。沈妙大约能隐隐猜到永乐帝的打算了。

叶家在子嗣方便无法与卢家并横,若是和卢家联盟,便是有朝一日野心既成,也只是卢家得利罢了。人总有劣根性,凭什么大家都是世家大族,到了最后你却独大,而我日渐式微?倒不如我也反水为好。

永乐帝大概是想要挑起卢家和叶家之间内斗,收服叶家,再来对付手握兵权的卢家,这样会容易得多。

只是叶家和卢家也交好这么多年,彼此利益盘根错节,叶家有卢家的弱点,卢家何尝没有叶家的把柄。要想离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脑子里思索着这些事情,马车回到睿亲王府沈妙都未察觉到。直到身边传来八角唤了一声“主子”,有人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沈妙这才瞧见谢景行,今日他回来的早,身上还穿着暗红色的官服,器宇轩昂的样子。沈妙一个激灵,拉着他的袖子就往书房匆匆往书房走,道:“正好,我有事问你…”

谢景行先是愕然,随即便无奈,任由她拽着自己向前。倒是一边的八角和谷雨傻了眼,八角笑眯眯道:“夫人真是主动哪。”

谷雨道:“那也是应该的!”

唐叔从后面冒了出来,幽幽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

八角和谷雨吐了吐舌头,连忙走开。唐叔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摇了摇头,叹气道:“落红都没有,算什么主动呢。”

屋里,沈妙才将今日发生的事与谢景行一说,谢景行道:“皇家狩猎?”

沈妙点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每年六月初二皇家狩猎,是先皇传下来的规矩。”谢景行懒道:“不过我与皇兄都只是在外面逛,不会深入其中。”

“为什么?”沈妙问。

“危险。”谢景行压低声音。

沈妙一怔。

谢景行瞧见她的模样,反是笑了,挑眉道:“害怕了?”

“我有什么可害怕的。”沈妙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有人会对皇上和你出手吗?皇家狩猎,里头都是禁卫军,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墨羽军你见过,”谢景行却突然话锋一转,道:“那是我的人,和大凉军队无关,皇兄也是知道的。知道为什么要私养军队吗?”

“因为皇室的军队信不过?”沈妙飞快的问,心中却是有些不可置信。

谢景行打了个响指。

沈妙说不出话来。

世人传说永乐帝乃大凉明君,大凉子弟皆是崇敬,看样子百姓倒是如此,可是底下的官兵大臣,却好似并不如传说中的忠心。这大凉的皇室里本身倒是没有勾心斗角,来的都是外患了。

皇室的军队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也就是说,先皇传下的人马,却不肯终于如今的永乐帝。联想到之前谢景行语气中对先皇的凉薄,沈妙心中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谢景行,问:“说起来,你当初流落到明齐定京,其中的隐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谢景行目光微变,沈妙坐在他身边,都能感觉到他此刻情绪的阴冷。

片刻后,谢景行笑笑,伸手摸了摸沈妙的头,道:“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又想知道我的秘密了?想知道,自己来交换。”他暧昧一笑:“身体也行。”

沈妙白了他一眼。

谢景行又道:“不过,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对卢婉儿的话生气啊?”他略略有些不满:“有人觊觎你的夫君,你都没有勃然大怒?沈娇娇,你真是没有良心。”

沈妙道:“反正你也不会答应的,不是吗?卢家野心勃勃,你大约还没有心大到养条毒蛇在身边。”

谢景行哈哈大笑,盯着她开口:“我现在不是就养了条毒蛇在身边,还是条美人蛇。”

这人正经不过三句话。沈妙懒得与他说,就道:“叶家…你对叶家有什么看法?”

谢景行思忖:“叶家人比卢家人聪明,懂得隐忍。可能因为子嗣的原因,不如卢家嚣张。皇兄和我打算从叶家入手,挑拨叶卢二家。”

沈妙手指一缩,不知为何,今日面对着叶夫人,她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觉得叶家并不似想象中的好对付,只是这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景行却看出了她神情的异样,问:“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沈妙摇头,大约是她自己多疑了。就问:“皇城狩猎,这一次你会参加么?季夫人与我说不要被人算计,让我觉得很奇怪。”

谢景行神色微微转冷,道:“这一次,就算不想去,你也得跟去了。”

“为何?”

“今年是先皇规定的六十年祭典,皇城狩猎中,皇兄必须猎到狩猎场的一头公狮才能表示来年风调雨顺,为大凉明君。”

公狮?沈妙道:“这可算是猛兽。”一般的狩猎场,自然是关照安全性命为重。毕竟来其中狩猎的都是高官贵族,若是伤了性命可不成。狮子不必野兔狐狸什么的,一个不小心便会伤及性命。

“野兽倒不怕。”谢景行挑唇,笑容有些冷:“野兽不会暗中放箭,可比人安全多了。”

“只能带皇城禁卫军进去,这是先皇立下的规矩,皇城禁卫军的人忠不忠心,却很难说了。”谢景行挑眉:“所以你要懂,这是先皇留给我们兄弟二人的一个局。给天下人看的局,明知道是什么,我和皇兄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又看了一眼面露忧色的沈妙,捏了捏她的脸:“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有事,虽然会以皇家宗妇的名义跟去,却不必进入内场。”

沈妙问:“你有把握对吗?”她的心里,倏尔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以至于看着谢景行玩笑般的神情,都没办法轻松起来。

谢景行盯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沈妙的心紧紧提了起来。

谢景行一笑:“骗你的。”

沈妙怒视着他,谢景行伸了个懒腰,悠悠道:“等狩猎结束后,就跟你说说宫里的事情吧,省得你整日东想西想。”他似笑非笑道:“你现在也是我谢家人了,总要担负起一些事来的。”

沈妙心里一动,谢景行这是打算要与她说清楚他的秘密了吗?谢景行的身世,当初究竟是怎么流落到明齐定京来的,以及永乐帝谢景行对待先皇的态度,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文章。依稀可以感到其中掺杂着的沉重,谢景行这种轻飘飘的说起过往的性子,也不是普普通通的经历就能练成的。

虽然能知道这些秘密让她十分欣慰,但是为什么,这一次的皇城狩猎,她会有这么不安的感觉?仿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似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尽管努力想要平复心情,却还是坐立不安。

她沉默着,暗自攥紧了双拳。

大凉皇宫里,显德皇后听着手下宫女来回报今日彩夏宴上的事情,待听得沈妙“自甘为妾这事,我不会做的。为夫君广纳姬妾,开枝散叶之事我也不会做的。当初睿亲王来我沈府提亲之时便也说过,亲王府后院不会再纳旁的女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千里迢迢嫁到陇邺来。”这番话时,显德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本来生的温和端庄,平日里多是平静姿态,这么一笑起来,竟然有几分少女时分的动人。

“皇后何事笑的如此开心?”永乐帝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神情稍显冷峻,一脚踏进未央宫,瞧着显德皇后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显德皇后笑的有些开怀,道:“采莲,你将亲王妃的话再与陛下说一遍。”

叫采莲的宫女连忙低着头,将方才模仿沈妙的话一五一十的重新道来。听罢,永乐帝却是一甩袖子,怒道:“胡言乱语!毫无规矩!放肆至极!”

采莲吓了一跳,身子有些颤抖,帝王的怒气,可不是她这个小小的宫女能承担的起的。

显德皇后嗔怪的看了一眼永乐帝,对采莲道:“你先下去吧。”

采莲松了口气,连忙退下。显德皇后这才笑道:“景行这个媳妇儿,性子倒是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同样这般爽快,真是性情中人。”

“谢渊胡闹就罢了,你也跟着他一道胡闹?”永乐帝不满的看向显德皇后:“皇后似乎对沈妙十分喜欢?”

“陇邺可许久没见着这么有趣的人儿了。”显德皇后笑着,看永乐帝在她身边坐下,语气仍是柔柔的,声音却是有着抑制不住的赞叹:“看着是个聪明人,却又难得的保持了一颗赤诚之心。”

“没看出来哪里聪明,也没看出来赤诚。”永乐帝冷道:“却是个挖空心思钻营的女人罢了。”

“若真是如此,以景行那么精明的性子,如何看不出来,怎么还会巴巴的喜欢上?”

永乐帝不以为然:“谢渊如今年纪小,分辨不清是非,才会被女人迷了心智。”

显德皇后叹了口气,知道永乐帝个性固执,不欲与他相争,就道:“总之,本宫看着景行的媳妇儿,是个十足好的人。”

“若真是好,也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言不惭,说什么善妒之言了。”永乐帝很是不满:“皇后难道也以为,不为夫君开枝散叶,广纳姬妾的行为是对的么?”

显德皇后淡淡一笑:“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极少有女人能做到罢了。睿亲王妃能做到,是她的福气。”

“皇后!”闻言,永乐帝眉头一皱,看向显德皇后的目光颇为严厉。

“臣妾失言。”显德皇后话虽如此,神情却并未有多惶恐,只是道:“劝和不劝分,陛下还是少操心睿亲王府的事了。景行是个有主意的人,多加插手,反而引来他的恶感。”

“朕自有主张。”永乐帝沉声道。

沉默片刻,贤德皇后道:“下个月的皇城狩猎,陛下准备好了么?”

“只是准备一条命罢了。”永乐帝的神情看不出喜怒:“朕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好了。”

“臣妾能跟着一道去么?”显德皇后问:“臣妾想跟在陛下身边。”

“朕会带上静妃一同去。”永乐帝道:“如果朕出事了,后宫还得有你照应。”

显德皇后垂下头不言,片刻后又抬起头,笑的温和,道:“臣妾知道了。”

“朕最放心不下的人,是谢渊。当初他年幼潜伏明齐,朕对他有愧。可如今天下谋定,朕还是不能做到当初的承诺。日后他恨朕也罢,明白朕的苦心也罢,朕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永乐帝看着外头,怅然道:“可惜母后临终前,都没能见到他一面。”

“母后泉下有知,看见景行如今这般出色,也会欣慰的。”显德皇后劝道。

“皇后,”永乐帝突然道。

显德皇后看向他,只听永乐帝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显德皇后笑着,她的神情十足平静,似乎再大的苦难都不能击退她的优雅一丝一毫。她道:“臣妾陪伴陛下数十载,陛下对臣妾很好,臣妾已经知足了。”

永乐帝看着显德皇后,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复杂的看了显德皇后一眼,便移开目光,看向大殿中青铜鹤嘴儿里袅袅吐出的青烟。

显德皇后也安静的瞧着自己的袖子,仿佛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寻常的家常。只是那眸光,到底是有几分润湿了。

------题外话------

这一个月的情节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糖里有屎屎里有毒。

但是就快写到我好喜欢的情节了好开熏!没错我就是喜欢糖屎情节…。

第二百章 狩猎

六月初二的天气,天公作美,明明昨日里还再淅淅沥沥的下雨,第二日就艳阳高照。山里虽然也是泥泞,不过近来的天气一直都是如此。

罗潭伸了个懒腰,屋子里放了足量的冰块儿,因此虽然陇邺的天夏日长又炎热,屋子里还是很干爽的。

屋里的侍女笑着问她道:“小姐今日还想去哪里转转?”

罗潭瞧着屋里小山一般堆着的小玩意儿,道:“不知道啊,回头问问高大夫好了。”

“高公子今日出门去了,要明日夜里才得回来。”侍女道:“让奴婢跟小姐知会一声,小姐若是想出去,叫上府里几个侍卫,奴婢跟着去逛,看上什么,买回来就是了。”

“有事?”罗潭道:“有病人要出诊么?”

侍女笑而不答。

罗潭便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我就随意逛逛吧。”

她来陇邺也快一个月了,这些日子以来,都和高阳在一处。高阳自己说行医者是无国界的,他少年的时候在外游历,也曾在陇邺定居过一段时间。陇邺的这一处府邸都是他的,罗潭虽然觉得这说辞有些奇怪,但见这府里上上下下也都如此说,便也没再多疑。

那个给沈妙送信的人已经被高阳打发了回去,说是沈妙已经答应带上罗潭一道,也会照顾好罗潭的。也不知高阳是怎么扯谎,之后的脚程中,沈家的人果真没有再过来。

沈家这头算是揭过了,罗潭心里打着算盘。等过些日子她将陇邺玩儿个遍,就去找沈妙说个一清二楚。若是现在说了,就怕沈妙和睿王派人又把她送回去,这吃的玩的还没够呢,怎么能现在回去。

罗潭走出门,走到院子里,听到隔着院墙的街道上,远远传来一些喧闹的声音,就问身边侍女道:“外头做什么这么热闹呢。”

侍女笑道:“今日是皇家狩猎,适逢六十年祭典,陛下也要亲自去猎场内场狩猎,这会儿禁卫军跟着过来,街道上百姓们都在欢呼。”

罗潭喜欢凑热闹,就道:“那咱们也去看看吧,是不是就能瞧见陛下的天颜了?”

那侍女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摇头道:“街道上人潮拥挤,况且陛下都在华盖里,是瞧不见的。”

罗潭有些兴致缺缺,侍女笑道:“奴婢先去准备些等会子路上要吃的小食,过了这刻,小姐想去哪儿,奴婢便陪您一起去。”

“你去吧。”罗潭道。等那侍女走后,罗潭却偷偷朝后院的门溜去,嘴里小声道:“不出门,远远的瞧上一眼总也不过分吧。”

院子里很快消失了她的身影。

沈妙梳洗好后,就瞧见谢景行换了身衣服出来。

因着今日要狩猎,所以他也穿了便于打猎的骑装。窄袖高领,腰间束带,青靴上绣着暗色花纹,极为利落爽快的模样,却因着骑装做的十分合身,仿佛哪家矜持优雅的贵公子。

瞧见沈妙,谢景行眉头皱起,道:“这衣裳…”

毕竟是狩猎场,又是炎炎夏日,惊蛰怕沈妙热着晕了暑气,特意为她寻得清爽的衣裳。裙子下面是做了丝绸的裤子,裤脚宽大透风,上头的衣裳却是薄薄的一层纱,只有胸口处是实打实的抹胸。淡紫色的像是一层云雾。沈妙本来平日里瞧着端庄的,这么一打扮,却有一点点妩媚淡淡滋生,说不出的韵味十足。

沈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道:“不好看。”

谢景行道:“山里风凉,还是穿件外衣。”

沈妙:“…”六月的天气哪里来的凉风?况且陇邺一向温暖。

谢景行又补充:“你的身体发肤现在都是谢家所有,不能随意晒伤。”

沈妙:“知道了,惊蛰,去拿个外衣过来。”

谢景行这才作罢。

等到了外头,莫擎还有睿亲王府的一些侍卫都已经准备好了,八角他们也在。惊蛰和谷雨今日不必跟上来,谢景行又从墨羽军里调了个女侍卫茴香,和八角一同扮作沈妙的贴身丫鬟保护她的安全。

谢景行布置的越是周全,沈妙心中就越是不安。今日的皇家狩猎因着赶上了六十年祭典,她是不来也得来的,可就算没有这一回,沈妙也不会自己留在睿亲王府,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她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落在谢景行眼里,谢景行若有所思,一边与沈妙往门外走一边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沈妙道:“总觉得心里不安生。”

“你相公命大。”他唇角一扬:“夫人不必担心。”

沈妙白他一眼,却见门口并无马车,就问:“马车还没牵来么?”

谢景行一笑,拉着沈妙走到门口,莫擎牵着一匹马上前,谢景行翻身上马,又突然拉起沈妙的手将她一拉,沈妙猝不及防被他拉上马,被谢景行圈在怀中。

“马车也太慢了。”他低头看沈妙,不紧不慢道:“你会步射,可会骑马?”

沈妙正想说话,谢景行又打断她的话道:“不会也没事,夫君教你。”说罢一扬马鞭,马儿长嘶一声,疾奔而去。

身后谢景行的侍卫们似乎也跟了上来,沈妙背靠着谢景行,被他环在怀里,心中也忍不住惊了一惊。那马匹也是上好的宝马良驹,跑的飞快,谢景行马术极好,尽是挑些曲折的路走,市井之中人群经过处皆是响起惊呼,而他纵声大笑,却是极为嚣张飞扬。

沈妙就想起这一世第一次见谢景行,在广文堂门前,那紫衣的俊美少年端坐于高马之上,懒洋洋的,放肆的打量众人。

他的呼吸从耳边传来,几乎要贴在她的脸颊。头顶上传来他低沉愉悦的笑声,沈妙的心中也忽而被感染了起来。

她其实也是很喜欢向往这样的自由的,她也曾站在九重宫阙的宫墙之上,看着远处高飞的鹰,脚下纵横的马,向往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她的一生却只能禁锢在深宫之中,守着不爱的男人,为了儿女勾心斗角的活着。

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肆意的张扬过了。

沈妙笑起来:“你在陇邺也像在定京一样无礼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谢景行答。又低头扫了她一眼,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摩挲,低声笑道:“你在定京可没有在陇邺开怀。”

沈妙一愣,谢景行继续笑道:“这样的沈娇娇我比较喜欢。”

“我也是。”沈妙笑道。

谢景行的动作蹲了一顿,连马匹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道:“你也喜欢这样的我吗?”

“不是啊。”沈妙笑:“我也喜欢这样的自己。”

谢景行磨牙:“沈娇娇,在陇邺,敢捉弄我的人最后都死了。”

两人的说笑声顺着陇邺夏日的微风飘得老远,身后的一众侍卫中,茴香与八角咬耳朵,道:“不是说夫人性子冷,都是咱们主子一厢情愿么,瞧着感情还不错啊。”

“夫人性子可不冷,”八角笑眯眯道:“夫人是个好人哩。”

等到朝日的太阳已经将金阳洒遍大地的时候,沈妙和谢景行终于来到了狩猎场。

狩猎场的外场是平实的树林,内场却要往里走,往花栾峰上去了。花栾峰是陇邺的一座奇峰,山上丛林密布,雄奇险峻,多有难得美景,也有许多珍禽异兽,自然而然的,路途也十分艰难,更因为有野兽出没而存在危险。

皇家狩猎场将这一处圈做狩猎场,是先皇之前就有的规矩。而先皇在世的时候,按照开国皇帝传下的规矩,六十年的祭典,当朝君主要亲自入内场狩猎,猎到雄狮方歇。以雄狮作为祭品。

历代帝王在花栾峰狩猎的时候,也会因此遇上危险,不过因着丛林有禁卫军跟随,倒也问题不大。只是如今今非昔比,有了禁卫军,反倒比没有禁卫军更加危险。

沈妙和谢景行的出场无疑是惹眼的,众人瞧见他们并未乘坐马车,而是二人共乘一骑,皆是目瞪口呆。永乐帝和静妃已经先到了,静妃诧异的掩嘴惊呼,随即道:“身为皇族宗妇,怎么能…也实在太失礼了。”

永乐帝皱眉看向谢景行,似乎对他这样的做法也十分不悦。谢景行扶着沈妙下马,在一众人的面前朝永乐帝走去。

永乐帝今日也穿着明黄色的骑装,永乐帝年纪也不大,生的俊朗,只是气质更冷些,穿着骑装的时候,兄弟二人倒是将这场上所有男眷的风头都抢了去。

谢景行和沈妙与永乐帝行礼,却是谁也没有搭理静妃。静妃见状,咬了咬唇,却是突然看着沈妙笑道:“睿王妃今日跟着亲王一道来狩猎场,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感情都深到共乘一骑,真教人羡慕。”说罢又话锋一转:“如此一来,想来睿亲王进内场的时候,亲王妃也是要跟着的吧。”

沈妙还未回话,永乐帝却是眉头一皱,冷道:“她不用进!”

静妃一愣,似乎没想到永乐帝竟然会突然开口。她还想着沈妙若是跟着睿王一道进内场才好。那内场多凶猛野兽,便是有睿王护着,沈妙就算不受伤,因为受到惊吓而形容狼狈也是痛快的。当日彩夏宴上沈妙对着卢家人毫不客气的宣誓一般的话已经传到了静妃耳中,静妃下决心要给沈妙点苦头吃吃,却没想到永乐帝会帮着沈妙。

静妃虽然骄纵,却是不敢和永乐帝明着干的。

沈妙却心中了然,永乐帝倒不是为了自己而出头。不过是因为今日他们兄弟二人去内场,本就十分凶险,或许永乐帝和谢景行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多一个人进去都会多一分变数。大约永乐帝是怕自己进去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谢景行笑着瞥了一眼静妃,虽然没说什么,静妃却从那目光中感觉到了警告之意。不知为何,她除了永乐帝,最怕的就是这位年轻的亲王,甚至对睿亲王的惧怕超过了自己的父亲。

见静妃不再说话了,谢景行揽着沈妙的肩,就道:“皇兄无事,我就先带娇娇四处转转了。她刚来陇邺,对人还不大熟。”说罢也不管永乐帝是什么脸色,就带着沈妙走了。

才走了几步,就见远处季羽书兴奋的跑来,一口气跑到他们面前站定,道:“三哥,嫂子!”

沈妙瞧着季羽书那张灿烂的笑脸,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在明齐开了多年当铺的掌柜和大凉左徒家的少爷联系起来。她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何一直叫他三哥?”

“哎?”季羽书怔住,看向谢景行:“你没跟嫂子说过吗?”

见谢景行不置可否,季羽书便挠了挠头,对沈妙笑道:“其实应该叫三表哥。我同三表哥是表亲,族里兄弟排起来,他是老三而已。三哥的母后是我的姨母。我们是表兄弟。”

沈妙听季羽书又说起其中因由才明白,原来季羽书的娘和谢景行的母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季羽书也算是皇亲国戚的,同谢景行是表兄弟。难怪谢景行每每说季羽书不好,却又要处处照拂着他。

季羽书嘿嘿笑了两声,搓了搓手:“听闻我娘也见过嫂子了,我娘还说嫂子挺好的,端庄贤淑,是个大家闺秀,若不是三哥下手的早,咳咳,还埋怨我在明齐怎么就没把嫂子这样的美人儿娶回来?”

谢景行平静开口:“季羽书,你是不是想去塔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