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哥儿稚气未脱的小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他重重点头,“祖父,孙儿晓得的。”

他连忙追着崔翎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招手喊道。“五婶婶,等等我!”

接下来的两三日里,镇国将军一直都在帅营等待着前方袁五郎的好消息。

前方来的兵士不断有新的消息传来,虽只三言两语,却道尽战局艰难。

本来嘛,胡烈不是个简单的小角色,很难对付,袁五郎要将他诱骗入阵,寻常的小把戏是无法做到的。

但令人欣慰的是,虽然艰难,但五郎还是一步步地将胡烈往他想要的地方引了过去。

终于,在第四日,跟着袁五郎一道出征的游击将军亲自回来报信,“小五将军已经将胡烈逼入死阵,柔然主营已乱,大将军可以乘胜追击了!”

镇国将军闻讯,朗声大笑,“好!好!好!”

为了此刻,西北大军已经准备多时,一声令下,队列便齐刷刷地站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排成了方块阵。

崔翎心中记挂五郎,连忙跑到游击将军跟前去问,“小五将军可好?”

游击将军还沉浸在即将胜利的情绪中,笑容满面地道,“小五将军和胡烈这仗打得可艰难,但他吉人自有天相,数次危机,都安然躲过,竟连一点伤都没有受到呢!”

眼看着镇国将军已经整军待发,他也想跟着一起去建功立业。

便有些着急地翻身上马,“五奶奶,您放心,小五将军挺好的,等到收拾干净了胡烈狗贼的党羽,出了阵,他就回来了。”

崔翎心中诧异,“出了阵?什么阵?”

但游击将军急着离开,并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待她还要再问,镇国将军和三郎四郎便开始了鼓舞士气的呐喊,“西北军,必胜!”

军士们都信心十足地跟着喊口号,“必胜!必胜!”

一时间响声震天。

然后伴随着铁骑震耳欲聋的声响,彷佛地动山摇,大部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了战场。

她已经来不及再问什么了。

镇国将军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天时地利人和,柔然主军很快就溃不成军。

此时,纪王后宣布柔然大汗暴毙,王储受命于危难,成为新一代的柔然可汗。

侧妃奸佞,侧妃所出的王子意图谋反,当场处以绞杀。

柔然朝臣虽然心中各觉有疑,但纪家早已经控制全局,就算有什么反对之声,也只能咽在心里,除非他们肯遭受侧妃的下场。

更何况,柔然大汗性子刚愎自用,又好大喜功,若非受于天命,其实很难服众。

朝臣中早有暗地不服之人,也多的是明智者想要尽快结束战争,令百姓和军士安居乐业。

再加上胡烈已死的消息传来,拥王党失去了最后的倚仗和希望,为了保命,便急急改转方向,对王储俯首称臣,谁还肯去追究柔然可汗到底是暴毙还是被毒杀?

胜负已分,情势已定。

里应外合之下。一场政变顺利而华丽地进行,纪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了柔然的朝局。

就在王储登基成为可汗那一刻,他宣布要与镇国大将军进行和谈。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以柔然的投诚告终。

接下来便是和谈事宜。

为了安抚西北大军的人心,纪皇后先派了纪都前来商议,顺便也摸个底,若有可能,再讨价还价一番,等到双方的意思差不多都明白了,再让人草拟降书。

至于之后的事。自有朝廷的人去忙。就不属于镇国大将军该要操心的范畴了。

镇国将军意气风发地得胜还营。袁三郎和袁四郎都十分志得意满。

但崔翎却没有等到袁五郎。

大将军听说五郎没有回来,心一沉,连忙将前来报信的游击将军唤来,“你不是说小五将军已经将胡烈斩杀。很快就能回来的吗?”

那游击将军也十分诧异,“对啊,小五将军当时还在阵中,他亲口说胡烈已死,等他出阵就直接回营,叫我不要耽误了给大将军报讯。”

诱敌入阵,是战场上惯用手段,有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常常还要以身试险。

但通常自己设下的兵阵,等到将敌人引入,便自可破阵而出。

所以,游击将军当时并不认为袁五郎此言有什么奇怪的。

但镇国大将军的面色却一下子不好了起来,他沉声问道。“小五给胡烈布的是什么阵?”

游击将军挠了挠头,“像是天罡,有部分又像长蛇,但却又什么都不像,我也看不大明白。”

他想了想道,“不过小五将军说是新阵法,此阵十分可靠,定能叫胡烈有去无回。”

既像天罡,又像长蛇,却其实什么都不像……

镇国大将军高大威猛的身躯猛然间摇摇欲坠,他下肢一下子瘫软无力起来,脚步踉跄,差一点就要栽倒在地。

方才还容光焕发的面容,只不过转瞬之间,就黑沉如水。

他虚弱地靠在椅上,半晌无语,只是双拳捏紧,恨不得要将手边的桌几敲碎,“袁浚这个混小子!真是气煞我也!”

袁三郎首先回过神来,他脸色一变,声音都有些打颤,“父亲,五弟他不会是!”

崔翎眼见帅帐里的气氛一下子从烈火变成冰窖,心中紧绷的弦骤然折断。

她颤抖地问道,“爹,五郎他到底怎么了?”

镇国大将军拍了拍她手背,“丫头,不要着急,爹立刻领兵出去,将五郎这混蛋小子给救回来!”

四郎却道,“父亲,大仗方胜,您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孩儿去吧!”

他冲着崔翎安慰道,“五弟妹你放心,四哥一定替你将五弟带回来!”

话音刚落,都没有让崔翎有开口的机会,四郎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营帐。

崔翎瞠目结舌,怒气反而笑了起来,她厉声呵斥,“四哥,站住!”

她转身对着镇国大将军问道,“爹,五郎到底怎么了,我是他的妻子,有权利知道。”

镇国大将军脸上显出悲痛神情,他顿了顿,语气沉痛地说道,“五郎求胜心切,定是私自设了我们袁家祖宗都禁了的秘法,死阵地煞。”

他面色惨然,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死阵地煞,凶险万分,只要诱敌入阵,绝不会有人能够逃脱,的确是有来无回之阵。但这有来无回四个字,不只对敌方,是对所有入阵的人说的。”

崔翎心弦破碎,脑袋里嗡嗡作响,有一句话不断地重复着叫嚣,“小五将军当时还在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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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希望

死阵地煞,是袁家祖上不传之秘阵,威力无穷,但也凶险万分。

当年祖上随着盛朝太祖爷打江山时,曾经用过一回,虽替太祖赢得了决定性的一战,但却也折损了袁氏数名优秀的子孙。

自那之后,袁家的子嗣便一直不怎么丰沛。

后来,祖上觉得这地煞阵太过阴狠,恐怕会伤家族的命脉,便严令袁氏子孙不得随意使用,后来渐渐便成为只有嫡脉才能晓得的秘法。

镇国大将军不知道袁五郎是从何处知道这阵法,竟还将之用在了胡烈身上。

但他心里也十分明白,若非当时情境已经危急万分,五郎是不会轻易擅动这阵的。

如今,胡烈已死,柔然之战如愿胜利,可五郎却……

他心情万般沉重,有那么一刻,瞬如死灰。

五郎滞留阵中,已经超过一夜,也许,他已经遭遇不测。

大将军刚毅的眉微拧,沉沉开口说道,“三郎四郎,你们两个应付纪都,丫头也好好呆着,五郎那边,为父亲自去接!”

不知道怎么得,他又想起了五年前那个血色弥漫的秋夜。

他侥幸赢得了一场战役,但他的二郎却再没有回来。

漫天箭雨,血气腥浓,袁二郎被围阵中,万箭穿心,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五岁。

镇国大将军还记得,那夜先是起了秋风,后来又下起了滂沱暴雨。

他抱着二郎的尸身,仰天长啸,眼泪和着大雨流下来,他声嘶力竭地嘶吼,到最后喉咙痛得好像要碎裂开,再开口时,已经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

失去至亲骨肉的感觉,像是人世颠倒,剥骨离肉。

时光轮转。二郎留给他的伤痛和遗憾尚未褪去,难道五郎他又要……

他甩了甩头,猛力缩了缩鼻子,像是对崔翎,更像是对自己说,“五郎一定平安无事!”

镇国大将军神色肃穆地带着一部分精锐的骑兵离开了营帐。

先前跟着袁五郎的游击将军领路,往他最后和五郎相见的龙须沟行去。

崔翎数次想要跟着前去,但不只瑀哥儿抱住她腿不撒手,连三郎四郎都死守在营帐门前,不肯叫她出去。

她愤怒地抗议。“我想跟父亲一起去找五郎。不管他是生还是死。我都是他的妻子,我要去龙须沟,现在,立刻。马上!”

袁三郎双目含泪,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五弟妹,父亲已经去了,你放心,他老人家一定能把五郎平安带回来的。”

这话说得如此心虚,到后面竟隐约藏着哽咽。

袁家的二郎个子都十分高大,个个都长得威猛霸气,可这会儿却都蔫了下来。若不是心中尚还存了最后一丝希望,只怕眼泪都要滚落。

但此时此刻,他们也别无他法。

五弟迟迟没有消息,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的伤痛,莫说五弟妹只是个柔弱女子。便是他这八尺大汉都无法承受。

袁三郎想起当初二哥的灵柩运到镇国将军府时,二嫂扑倒在二哥灵前,她不哭也不闹,却一心求死,逮着机会就要自绝性命。

当时若不是阖府上下的人都看着她,恐怕……

他目光深了一深,心想,五弟妹绝不能离开这里,否则若是叫她溜了出去,到了龙须沟,见到了那令人痛绝心扉的场面,那该如何是好。

她还如此年轻,正如鲜花一般,绝不能!

这时,有小兵前来回禀,“小三将军,小四将军,柔然使臣前来商议和谈。”

柔然的使臣到了,镇国大将军不在,三郎和四郎不得不前去应付。

四郎吩咐了瑀哥儿,“好好陪着你五婶婶,不要让她离开这里,父亲和三伯父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乖乖看好她。”

他没有三哥想得多,但显而易见,今日可能会是他们家族又一个沉痛的受难日。

四郎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抚平伤痛,唯独配合着三哥,将五弟妹看好。

瑀哥儿懂事地点了点头,“嗯。”

三郎命令属下在营帐门口布下重重防守,等叮嘱好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和,崔翎的头脑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她猛然想起前两日夜里,她睡了半宿起身,总发现五郎坐在一侧挑灯夜读。

他口中偶尔还念念有词,说的声音虽然含糊不清,但她却也听出来几句“坎震离坤”,如此想来,该是阵法。

会不会,五郎先前读的正是那什么地煞阵?

崔翎连忙站了起来,想要回自己的营房,但还未出门却被拦住。

瑀哥儿一脸担心地望着她,“五婶婶,您怎么了?”

他指了指帐帘,摇了摇头,“父亲叫我看着您,不让您离开。若是您有什么事,跟我说,是要去取什么物件吗?”

崔翎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点了点头,“对,我想回自己的营帐找东西。”

守门的兵士十分为难,“将军吩咐过,不让您出这里一步,五夫人,您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咱们为您取过来吧。”

地煞阵法是袁家的不外传秘阵,而且十分凶险,崔翎不放心叫外人去找。

她想了想,还是对瑀哥儿说道,“瑀哥儿,你帮五婶婶去翻一翻枕头下面有没有什么兵书,若是没有,再去找一找,座位下面。”

五郎喜欢将东西藏在枕头下或者座位下。

这是她和他共同生活之后发现的一个秘密。

每当他得了什么好东西,或者不想叫别人知道的物件,他不是往枕边藏,就是塞在凳子下面。

瑀哥儿一溜烟地跑了。

过不多久,果真带了好几本兵书前来,“五婶婶,您看看这里头有您想要的东西吗?”

虽然不知道崔翎是想要做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希望能够给她任何她想要的。

崔翎连忙将兵书拿过,像是疯了似的迅速地翻阅。

终于。在其中一本的夹缝里,找到了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写着,将袁氏天罡阵倒行布置,就是地煞阵。

但地煞阵的破法却并不那么简单粗暴,光是将天罡阵的破解之法倒行逆施,那是没有用的,四大生门全部闭合,是完完全全的必死之阵。

崔翎立刻将书页翻到了天罡阵那页,自尾部往前看。想要从中找到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看看是否还有破阵的可能。

可惜。兵书阵法太过玄妙,她一个连繁体字都认不全的半文盲,根本就看不懂那里面说了什么,哪里又能从这密密麻麻的字中找得到什么?

必死之阵四个字。不断地盘旋在她的脑海之间,令她都快要不能呼吸。

她万分绝望地将兵书放下,忍不住伏在桌案上悲凄地哭了起来。

这时,营帐外面传来了士兵们闲谈的话声。

有人绘声绘色地提到柔然大汗侧妃的死状,“听说那个侧妃十分狡猾,听说柔然大汗已经死了,就立刻骑马逃跑,连儿子都不顾了。

后来,纪家的人将她追到了不远处一个悬崖。那侧妃就立在崖头,威胁着说,你们再靠近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旁边的兵士似是十分感兴趣,连忙追问。“然后呢?然后那个侧妃怎么样了?”

那人卖了个关子,顿了顿才说道,“侧妃离开营帐时偷走了汗王的印章,她若是果真跳下去了,那印章丢了,王储登位可是要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过,那侧妃自以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其实却是办了件再大不过的蠢事!”

旁边的兵士立刻追问,“到底怎么了?你快点说,不要卖关子!”

那人果然爽快了些,一气将他知道的真相说了,“你急什么?我说就是了。

带兵追击侧妃的是纪家的一位公子,那公子闻言却笑了起来,他说,侧妃若是想跳,那就跳好了。

原来那悬崖下方并不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却有一座平台,连着石窟,一直往下走,就是山脚,那些追击过来的兵将,早就防着侧妃这一招,下面布满了兵力,只等侧妃跳下去呢!”

崔翎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被隐隐勾动,她呢喃自语,“跳下去……”

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