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乳娘回答,“我那个远房亲戚,就是泰安院的容嬷嬷,她和她的儿媳妇轮流着替我带着,最近五爷和五夫人白日里亲自带着怡儿小姐,我得空时也会去看看。”

她倒是老实。丝毫没有遮掩抽空去看自己孩子的事实。

崔翎便道,“那何必那样麻烦呢?你就把小虎子带过来,和怡儿珂儿一道养着,左右屋子里那么多的丫头婆子,就多一个小人儿还找看不过来吗?”

她笑着说道,“这样孩子们能有个伴一块儿长大,是个好事呢。”

周乳娘受宠若惊,但细细想了下。还是觉得这样的法子最好,既能不给好心收留了她还给介绍了工作的亲戚添麻烦,又可以自己带着小虎子,可谓是两全其美。

她连忙谢过,“五夫人的恩情,我……我没齿难忘。”

这件事就这样轻松愉快地解决了。

到了第二日,刘师傅晓得了结果,立刻前来谢恩。

当然,他不是空手前来的。而是带了一份他自己新研发的新菜,“五夫人,这是我在您水煮牛肉和水煮鱼片的基础上。研制的水煮虾。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了,盛京城早已经入了冬。

大寒天的,活虾简直就是稀罕中的稀罕物,不知道刘师傅从哪里搞来了这么一锅子,还将之做成了水煮虾。

崔翎自然惊喜万分。夹起一个放入嘴中,那种柔嫩的口感,鲜滑的滋味,随着辣椒的浓烈香气在嘴边绽放开来,成就一种绝美的享受。

这种极致的美味。真心比任何金银珠宝摆在她面前,都要更令她欢喜。

她高兴极了。“这些活虾是从哪里搞到的?”

刘师傅傲娇地挺着小胸脯说道,“先前五夫人您让我出去多和从前结识的同行来往,恰好有一个从前也在御膳房当过差,叫小孟。”

他笑着继续说,“小孟手艺不行,总得不到给皇上娘娘们做菜的资格,觉得在宫里头没意思,就花了银子通融了一下出了宫,他前些年得了一注财,就在盛京城的边界那处的村子里买了一大块地,却不和人一样种地,搞了个什么鱼庄。”

崔翎双目微亮,“鱼庄?”

刘师傅笑着点头,“是啊,小孟做菜没有什么天赋,但养鱼养虾却十分在行,他的鱼苗都是从南边运来的,如今虽然冬天寒冷,可他的鱼塘里却还有新鲜的鱼虾。”

他指了指盘中虾,“这是我从他那里花了高价买来的,特地想要谢谢五夫人成人之美,给我老刘解决了终身大事。”

崔翎笑了起来,“我也只是那么一说,是你自己条件好,又有诚心,周乳娘才会答应下来的。”

她顿了顿,却认真说道,“不过,你和周乳娘成婚后,可要真心实意地对小虎子好,就算将来你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能忘记今日你对周乳娘的诺言。”

刘师傅神色也一下子严肃起来,他郑重地说道,“五夫人放心,我很喜欢小虎子,早就下定决心要当亲生的养,不会有变故的。”

他顺便也拜托道,“我和阿惠商量过了,成亲的时候就找上三五好友喝一顿酒就行,到时候还要劳烦五爷和五奶奶做个见证。等成了亲,我们还是住这里,日子也还像原来一样过,您看如何?”

崔翎却道,“你们成了亲,自然是要住在一处的,否则倒像个什么?”

她想了想,“怡姐儿最是好带,她不粘人。这样吧,我叫人再去寻个奶娘,周乳娘我就重新给她安排其他的活计,你看如何?”

刘师傅连忙摆手,“阿惠若是晓得因为和我成亲,要丢掉和怡姐儿相处的机会,一定不肯嫁给我了。五夫人,我说真的,还是让阿惠带孩子,她心细,对怡姐儿又是一片真心喜爱,也做熟了,重新找来的人总也比不上她熟练。”

他态度十分坚持,崔翎想了想,便也只好先就这样,“那好,我再找周乳娘商量一下吧。”

她刚送走了刘师傅,木槿就来回禀,“安宁伯府世子夫人来了。”

崔翎皱着眉头,世子夫人?大伯母?

一向和她没有半点来往的大伯母,来找她却是为何?

161 请求

安宁伯府的世子夫人姓赵,是先前的广陵侯独女。

老广陵侯没有儿子,便过继了侄子当嗣子,前些年过世之后,便由侄子继承了爵位。

如今的广陵侯袭爵之后,对世子夫人十分照顾,诸事都坚定地站在她身后,两家来往十分亲密。

世子夫人便亲上做亲,将次女嫁给了广陵侯世子,如此她的地位便越加稳固。

有了娘家的倚仗,尽管安宁伯世子崔成林好酒色,常在外头沾花惹草,但对赵氏却十分尊重敬畏,丝毫不能影响赵氏在世子心中的地位。

加上安宁伯夫人早就将府中管事的权利交给了世子夫人,所以赵氏手握重权,是当之无愧的名门长媳,向来就十分端着。

崔翎和赵氏的关系并不亲近,当然在崔家,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和谁都不亲密。

不过,对于这位大伯母,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至少在赵氏主持中馈的日子里,对五房和她的日常供给,一向都十分大方,只有多,没有少的。

要知道,崔家人口复杂,连祖父的兄弟还住在府里,仅仅靠着俸禄是很难养活那么大一家子人的。

换了别的人家,平素用度能克扣就克扣了,能做到按时按份例地给已经不错,哪里还能像大伯母那样,时不时地增加一点?

可尽管这样,赵氏亲自找上门来,却还是让崔翎有些惊讶了。

自从她嫁到袁家之后。和大伯母赵氏之间就没有了任何联系。

那回她去西北,崔家也没有派个人来问问,后来她生孩子那般凶险,安宁伯府也只是随例送了些应景的礼物来。

如今,朝中变故已经平定,也算得上四海升平,赵氏却上门要见她……

崔翎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大伯母前来,定是有事要求她了。

她整了整衣衫,对着木槿问道,“已经请了世子夫人去正堂吗?”

木槿随即回答,“是,世子夫人先去拜见了老太君,现下正从泰安院过来呢。”

虽然已经分了家,因为住得近。等于还在一个宅子里,所以不论是谁上门,总是要先拜见一下老太君。请个安问个好。这已经是惯例了。

崔翎听了,便点了点头,径直往正堂方向走去。

等她到了正堂门前,恰好遇到刚从泰安院过来的赵氏,便福身行了礼,“见过大伯母。”

赵氏显然是有求于人。脸上便带着亲切的笑容,“咱们家九姑奶奶看起来气色不错,比先前在闺阁中时丰腴了一些。”

彼此寒暄两句,崔翎便让着赵氏进了屋坐了下来。

天气略有些冷,因为平素里没有什么人来拜访。所以为节能计,正堂这里是不点炭的。

赵氏觉得屋子里一阵寒凉。倒似是比外头还要更冷,不由缩了缩肩膀。

她笑着说道,“原该早些过来看看九姑奶奶的,只是家里事多,一直抽不出身,到今日才有空来。”

顿了顿,她又道,“来时我也问过你母亲,但你父亲近日身子又不好了,她忙着伺候你父亲,便不能来。”

崔翎皱了皱眉,“我父亲又病了吗?”

自从那回和崔成楷开诚布公的交谈之后,已经又过了好几个月。

她原以为崔成楷解开了心结,心情会轻松一些,身体自然要好起来的。

更何况,如今先帝已经驾崩,虽然没有亲手为罗氏报仇,可也差不了太多,总算也是大仇得报,正是该扬眉吐气的日子,崔成楷怎么会病?

崔翎嘴上说着恨他,但心里到底还是关心的。

所以便细细地问了赵氏崔成楷的病情。

赵氏倒也不烦,认真地回答了,“五弟自从前些日子大病一遭之后,不知道怎么了,就得了一个咯血的毛病。”

她叹了口气,“原先天热的时候倒还好,最近天气冷了,他咳嗽得厉害,便时常咯血,这几日听说是大口大口地吐。请了太医,给开了药剂,直说将养着,但一直不见好。”

崔翎眉头皱得更深了。

听赵氏这说法,崔成楷这毛病倒像是支气管咯血,可她到底不是医生,不好光凭三言两语就断定病情,也只能干着急。

赵氏见了崔翎脸上的愁云,倒像是松了口气。

她笑着安慰崔翎,“九姑奶奶也不必担心,你父亲有宫里头的太医们管着,只要遵医嘱按时吃药,等天气暖和了,总能好起来的。”

崔翎想了想,的确干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处。

假若她真的不放心,大可以跟太医打听一下崔成楷具体的病症,然后想个法子治好这毛病,光是在这里发愁,完全没有用。

如此,她心下释然,便冲着赵氏微微一笑,“有大伯母看顾着,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大伯母今日来是……”

赵氏倒也不扭捏,她觉得开场的铺叙已经足够,崔翎也已经主动问起,便直截了当地进入了主题,“也没有什么,只是跟九姑奶奶打听个事儿。”

她笑得越发慈祥温和,“听说新帝打算要在列世勋贵中甄选新后,不知道九姑奶奶这边可曾听说过什么消息?”

崔翎诧异问道,“甄选新后?”

她随即摇了摇头,“五郎最近一直闲赋在家,没有出门,我也没有听别人提起过这些,倒是当真不知道这件事。”

这倒是真的。

自从新帝登基之后,她和五郎就没有再出过门。

整日里抱着两个孩子嬉笑打闹,不然就是去三哥四哥那里串门。二嫂从宁州府过激来的嗣子年纪也不大,偶尔也会聚在一块儿玩。

整个镇国公府袁家其乐融融,都享受着孩子带来的天伦之乐,根本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理会外头的事,更别提是新帝的八卦了。

不过,赵氏显然是不信的。

盛京城人尽皆知,袁五郎是和新帝一起长大的发小,打小就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虽然未必形影不离,但感情深厚却是一定的。

虽然袁家没有承认,新帝似乎也没有什么明面上的表示,但人人都深信,此次若非镇国公府鼎力相助,新帝要登基未必可以那样顺利的。

所以,赵氏以为,像新帝要选后这样的大事,袁家是一定知道的。

身为袁五郎的妻子。崔翎不仅知道,也许还能在新帝面前说两句好话也未可知。

尽管心中很是确认,但崔翎既然否认了。赵氏自然也不好拆穿她。

她笑着说道。“还以为九姑奶奶知道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你十五妹,听说也在新后的名单之上。我此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请九姑奶奶若是方便,能不能请姑爷到皇上面前说道说道,给说说情。”

崔翎这才彻底了然了赵氏的来意。原来是为十五妹说情。

安宁伯府的十五小姐崔芙是长房的幺女,赵氏三十好几的时候才生的她,十分宝贝,一直都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

就连选婿。大伯母也是想要给她最好的,所以才将目光放到了年轻英俊未婚的皇帝身上吗?

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的确……很诱人呢!

但十五妹不是才刚满十四岁吗?

新帝比五郎略小了几个月,很快就要二十一岁了,这年龄差距是不是略有些大了呢?

赵氏见崔翎沉默不语,以为她不肯,便有些急了。

她连忙说道,“九姑奶奶别怪大伯母说话不好听,你十五妹不论如何总和你是一家,若是她能够……到时候你面上也有光不是吗?”

崔翎睁大眼睛说道,“大伯母的意思我懂,可立后之事,关乎社稷苍生,并不是五郎随便说说就作数的。”

她顿了顿,“新帝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外臣干涉,恐怕反而不好。”

其实她很有些不懂,看大伯母的样子像是极其疼爱十五妹的,可若是真的疼爱女儿,又怎么舍得将人送到宫里头去?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除了名头好听,内里的辛酸又有谁知道?

像之前的姜皇后,除了手中弄权外,哪里可曾过过一天舒坦自在的好日子?

就说她手中的权利,最后不也还是一命归西,尘归尘,土归土了吗?

大伯母这样非要送十五妹入宫,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别的不提,就直说十五妹是自小在家里娇养长大的,那样的性子到了宫里头,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算五郎说的话真的在新帝面前能有一点分量,她也不同意这样做。

更何况,五郎和她,如今真是躲还躲不及,哪里还傻不拉几地硬往新帝面前凑?

所以这个忙,她是一定没有办法帮的。

赵氏听了显然有些失望,但她并不死心。

她讪笑着说道,“这些我也是晓得的,也没有想要别的,只是希望若是有机会,九姑爷能在皇上面前替十五妹多多美言两句,这便就够了。”

盛京城名门贵族指甲,适龄的女孩儿太多了。

若是以往,大伙儿还未必有这样积极地推自己的女儿入宫,可新帝不只年轻,还十分英俊,原本就是盛京城的姑娘们人人都向往的人物。

如今后位虚悬,后.宫犹空,不少人便都起了心思。

十五妹的竞争太激烈了,她才想到要走一走崔翎和袁五郎的门路。

赵氏下定了决心,如此明显的拒绝也只当听不到,“还望九姑奶奶可以放在心上!”

162 避寒

崔翎能说什么呢?

自古后.宫女人的命运,如同脚履薄冰,或如在高空之中走绳索,须当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便要从云端跌落,轻则撵入尘泥,重则粉身碎骨。

前朝轩后死得那样惨烈,姜皇后用三尺白绫了断性命,就算是怡宁师太甚至当今太后,也不过表面风光,内里总熬不过永夜孤寂。

一入宫门深似海,再回首已百年身,可还是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崔翎不晓得想要成为盛朝国母是十五妹崔芙的心愿,还是大伯母赵氏的一意孤行,但这个请求她却不能答应。

笑话,新帝已经不是从前的九王,为了避嫌,袁家躲还躲不及,哪里有贴上去对未来皇后的人选指手画脚的?

她抚了抚额,轻轻笑道,“大伯母真是说笑了,我家五郎身上没有一官半职,没有君上召见,连宫墙的门都进不去,哪里有资格对皇上说这些?”

赵氏见她说得如此透彻,但崔翎却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有些轻微恼意。

但她到底是伯府长媳,素来都十分谨慎自持,今日能为了崔芙矮下身段如此哀求,已经算是破釜沉舟,如今见对方不吃这套,便也收起了那份恳求。

她面色骤然一黑,神情也比方才更生硬了些,“既然如此,那便是我白来了一趟。叨扰了九姑奶奶的清净,还望不要见怪。”

话不投机半句多 。崔翎看出来赵氏情绪的变化,却也莫能奈何。

首先,她对安宁伯府崔家的人没有特别的感情,不会因为大伯母未曾欺负过她就特别地热情,她不是那样容易就掏心掏肺的人。

其次,她很反对拿女儿的终身幸福去换家族富贵的那种父母,就算赵氏是真心希望崔芙能够成为盛朝最尊贵的女人,可这里却又有几分对女儿的真心?

说白了。还还是为了自己。

所以,这场交谈便很快地冷场,最后无疾而终。

等木槿送了赵氏出去之后,崔翎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大伯母真是鬼迷心窍。”

背后传来五郎疑惑的问句,“什么鬼迷心窍?出了什么事?”

崔翎转过身来,看到五郎左右手的臂弯中各抱着一个孩子,完全一副资深奶爸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一边问着,一边把怡儿接了过来,“我说大伯母。她指望着能让十五妹当皇后呢。”

五郎挑了挑眉。“真巧,昨儿二表叔也来找我说情,想叫石家八表妹甄选皇后。”

他啧啧叹了两声,“我早就说了,以皇上的人品相貌,后位空悬不说。连个正经的娘娘都没有封过,恐怕满京城的姑娘都盯着呢。”

有志气非皇后不当的姑娘不多,更多的是想,就算当不成母仪天下的皇后,也还有贵德淑贤四妃垫底。了不起还有嫔,还有昭仪美人之类的。空位置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