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一声,“这幅画原本是价值连城的,便是给两千金也不卖,但家里这样的情况,我也不瞒你。两千两银子,九妹夫先拿去,我将画抵在你这里!”

五郎刚想说话,忽听垂帘轻动。

崔翎从里屋出来,笑着对崔谨说道,“三千两银子,这幅画给我,是卖,不是抵,大堂哥若是同意,我这便叫人去取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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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高烧了,今天只有一更,如果明天好一点了,再加更吧

177 结束

景朝轩帝留存的手迹并不多,这幅梨下美人春睡图是其中最精湛的瑰宝,论画风已经是极致,再加上有轩帝亲盖的宝印,价值连城。

古往今来有才情的皇帝不多,画工出神入化者唯独轩帝一人,这幅画的价值并不是金银可以衡量的,便是万金都难得。

如今,崔翎只想用区区三千金来换得这幅画,若是在以往,便是自家人,崔谨也要生气的。

可现在,他着急用钱,这画偏又是他手头所能接触到的最值钱的物件了,虽然舍不得,但却也只能咬咬牙同意了。

他心里想的是,卖给崔翎,这画总也还是在自家人手上,等将来境况好一些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拿回来,若是卖给了别人,那这东西就再也与崔家无缘了。

崔翎虽然对大堂哥没有什么恶感,可谁让这是在替安宁伯夫人操持丧事?

大伯母和十五妹又轮番到五房来撒野,她心里这股气便也只能冲着崔谨去发了,说她趁火打劫也罢,说她冷血无情也好,总之,这竹杠她就是敲定了。

她见大堂哥面有菜色地点了头,便也爽快,立刻叫木槿跟着槐书回自家一趟,取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来,交到大堂哥手中。

崔谨对着那副画叹了口气,“这画作珍贵,还望九妹妹好生收藏着它。”

言语之中,还是带着无限的惋惜和心疼的。

没有办法,谁叫袁家财大气粗,收藏的古董字画也不少。若不是真正有吸引力的物件,就算拿出来,也不一定能让五郎感兴趣。

眼看着拿着银子匆忙出去办事的崔谨脚步虚浮,五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大堂哥人还不错,可惜这一宅子的人里,只有他一个肯做事的明白人。”

崔家五房,五位正当年的老爷。孙儿都排到了十三位,可那么多的大老爷们中,能顶门立户站出来代表安宁伯府崔家的男儿,却唯独崔谨一个。

子孙莠蔫,这是败家之兆,崔家的富贵荣华差不多已经走到了尽头。

五郎轻轻揉了揉崔翎的头发,“这幅画,只给三千两银子,确实有些少了。其实。刚才看在你大堂哥的份上。怎么也得再给两千两。”

他顿一顿,“这里头,是还有什么由头吗?”

崔翎耸了耸肩。“反正这也不是大堂哥自己的东西,我就是趁火打劫了。又怎样?”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丝毫没有一点亏待人的心虚。

五郎听了忍不住轻笑,“你呀!”

他看了看天色,“你在这儿歇一会儿吧,我再出去看看,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你身子不适好了,总不能真的当着众人的面撕破脸,这面上的情儿还是得圆的。”

崔翎低头小声说道,“辛苦你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安宁伯府总归是她的娘家,若是娘家的事做得不够体面,那么她脸上也是无光的。

她自己当然不在乎这些,但高门大户之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她面子上不好看,袁家也不见得多么光彩。

所谓人是社会的人,她生在盛朝这个社会间,难免要屈从于社会法则。

所以,就算死去的安宁伯夫人是她最不待见的人,可难免还要为了面子上的事竭力让这桩丧事不至于办得那么难看。

她自己不肯出力没有关系,寻个借口就算是躲过去了,但五郎身为她的丈夫,却不得不为此奔走,他那样辛苦,费这些力气,不过是想要让她的面子上好看一些。

如此而已。

安宁伯夫人是一等伯夫人,按规制要停灵七日方可出殡。

这七日间,崔翎每日都要回袁家看一回儿孩子,其余的时间便就只呆在五房的院子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崔成楷。

而外头的事,便就都由五郎负责。

五房唯一的男嗣排行第十的崔谚今年才不过五岁,仍旧是个小娃,所以五郎这个女婿便承担起了半个儿子的责任,该出面的事绝不推脱搪塞,倒是赢得了不少赞赏。

五郎才不管那些人是真心赞美他有孝道,还是只是要巴结一下他这个未来的京畿卫副指挥使,他只是尽量做到自己的本分,好不叫人寻到崔翎的把柄,以此来对她说三道四。

崔成楷经过几日的修养身子渐渐好了许多。

他总觉得奇怪,因为向来对他十分照顾体贴的安氏近些日子来,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少了,每当过来时,也总是一副疲倦模样。

就连三个孩子,也总是匆匆来看一眼他,就又退了下去。

崔翎笑着说道,“唐太医说了,父亲需要静养,母亲信任我,便叫我全权在这里照顾您,弟弟妹妹们也是不敢吵着您了。”

她一边伸手去替崔成楷盖好了被褥,一边说道,“父亲放心,等到再过几日,您好一些了,弟弟妹妹们就敢过来陪您玩了。”

安宁伯夫人虽然不地道,可到底是崔成楷的母亲。

崔翎吃不准崔成楷对安宁伯夫人的感情,但就算他对老夫人心里也有怨恨,可只要有这层母子关系在,顾忌着礼仪规矩,他总要去老夫人灵前披麻戴孝守灵。

他身子才刚有些起色呢,实在吃不起这层罪。

所以,她便打定了主意,不肯叫崔成楷知道安宁伯夫人已经没了。

对于这件事,安氏和她的意见不谋而合。

弟弟妹妹们虽然年纪小,可却都十分早慧,他们都晓得父亲病倒的日子里,别人是怎样对待五房的,也许并不怎么懂得大人世界里的弯弯绕绕,但都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的父亲。

而且,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们对崔翎这个姐姐,心里也从最初的怀疑犹豫变成了信赖,五郎这个姐夫,在没有父亲保护的日子里。成了他们几个坚强有力的后盾。

几个孩子都咬紧了嘴巴,绝口不提外头的事。

所以,崔成楷当真以为,是因为需要静养的关系。所以五房的院子里才没有什么人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这日安宁伯夫人要出殡。

外头吹吹打打的鼓乐鸣天,到底还是将崔成楷给惊动了。

崔翎见这仪式也完了,便索性不再瞒着他,一五一十将他昏迷之后的事都说了出来。

她安慰崔成楷,“父亲那份该进的孝道,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一样没少都替您尽了,就是五郎也出力颇多,咱们五房能做到如此。已经问心无愧。父亲可不必再要自责。”

这场丧事总算跌跌撞撞地办完了。

虽然有诸多不顺心之处。可在大堂哥崔谨的努力之下,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十分体面的,外客不知究底。也都觉得崔家鼎盛之家,这丧事办得不俗。

就算是府里的诸位。虽然各自都有牢骚,可到底没有从他们口袋里挖出一分钱来,他们没有掏钱,心里也有些理亏,倒也一句怨言都不曾有。

甚至连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的崔翎,也因为五郎强势,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多说一句不是。

五房没有受到诟病,反而得到不少赞赏。

这件丧事就算是圆满得结束了。

崔成楷躺在床榻上静默不语,因为消瘦而深陷的眼眶看起来疲倦而乏累,布满了红血丝,可他就是这样直挺挺地瞪着纱幔,一个字都不曾说。

崔翎以为崔成楷是在难过,或者自责,便连忙说道,“父亲,您的身子刚刚有了点起色,可不要再多想多思累到自个了。”

她咬了咬唇,“您倒下了以后,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过得什么日子,自己也是清楚的,他们可只有您一个可以倚仗的了。”

见崔成楷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她狠声说道,“这一回事出突然,还有我帮衬着他们,可若是您自个儿不珍惜身子,就这样撒手不管了,下一次,我可再不会伸出援手。”

她故意昂着头撇着脸说道,“反正那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他们过得好不好,是父亲您的责任,才不是我的。您若是倒下了,我可不管。”

崔成楷这才将脸转过来,他沉沉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啊……”

他目光里忽然带了几分水润,“你是个善心的孩子,爹爹一直都知道,在你知道了我是怎样的人之后,你还肯如此对待我,对待你继母,对待你的弟弟妹妹们……爹爹感激不尽。”

崔成楷顿了顿,“翎儿是怕我对你祖母感到自责?不,不是的。”

他低低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惆怅和落寞,“我只是,我只是诧异,知道我的母亲死了,我竟然没有一点点难过,反而,反而,还觉得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被搬开了……”

就算罗氏的死带给他再多的震撼,他也只会选择痛恨自己,自我毁灭,从来都没有也不愿意埋怨安宁伯夫人。

自小受到的教育令他没有办法去反抗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办法去指责或者怨恨。

他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

可心头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就好像多年积蓄的怨气一下子得到了纾解,他竟觉得痛快极了。

这样的痛快无疑是有悖伦理的,这让自小读着孔孟之道长大的崔成楷感到无比震惊和困惑,甚至有些羞愧和自责,这是他静默无语的缘由,他自己都被诧异地无话可说了。

崔翎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笑容来,“父亲,您想通了就好。”

能够对安宁伯夫人释怀这是第一步,而下一步,就该是如何想办法离开这座已经从根部腐朽糜烂的宅邸,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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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第二更。顺便推荐一下动物园大大(董无渊)的新书《天娇》,看了这本书我觉得好自卑啊,感到自己写的东西都是渣渣,有一种羞涩痛苦到想要弃文的冲动(只是冲动而已,现在已经想通),真的是特别精彩的开头,特别棒的一本书。推荐给大家!

简介:陆长亭到花甲暮年时,时常回想,若靖嘉那年未曾兵变,若陆氏没有北迁,若天下还是好好的大晋年华,那她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大概会嫁人,生子,含饴弄孙,然后终生顺遂。这自然没什么不好。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在乱世颠簸之中,遇见他。

178 礼物

安宁伯夫人的丧事办完后没有多久,就到了过年。

新帝登基之后的头一个春节,果然大赦天下,无端被宁王谋逆一事卷入的宋大儒和梁家,都得到了平反。

宋家骨肉分离,将失散的儿女找回来这事暂且不表。

单说二夫人梁氏的娘家,因为先前没入官中的家财被重新发还,新帝又金口玉言准了梁氏子弟重新科考,所以颓废到自暴自弃的梁家人一下子又得到了新的希望,开始振作起来。

梁氏见娘家人不再与从前那般烂泥扶不上墙,开始求上进了,心里也欣慰。

恰好年底时有间辣菜馆给她的分红颇厚,这好大一笔银两,便都叫她交给了娘家大嫂,希望能用这些钱来给家里的侄儿们多买些书籍笔墨。

贴补娘家的事,过去的几年中,她做了不知道几次,可唯独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并且欢欣鼓舞的。

梁大嫂苦尽甘来,对这位小姑既是愧疚又是感激,她狠狠地在梁氏面前哭了一回,抱歉的同时又诉说了这两年来她所承受的苦痛。

没有办法,家里的男人们一直颓靡,便只有靠女人来撑起家业。

她变卖了嫁妆,也无法维持家里日常开销,便只好厚着脸皮去磨嫁出去的小姑子们。

梁大嫂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若不是被逼无奈,也万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如今总算最黑暗无助的日子已经过去,被罚没的家产也重新送到了她的手边,她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对着姑子们哭一声抱歉了。

崔翎得知此事。虽然仍旧看不大起梁家的男人,可却也无话可说。

当初她筹划要开有间辣菜馆,也是为了给梁氏存点私房之意,甚至连老太君都默许了叫梁氏贴补娘家人。所以见二嫂将辛苦大半年存下的银子一下子都给了娘家人,她也不觉得奇怪。

只要二嫂开心就好。

因着这件喜事,二嫂黯淡了许多年的脸上终于又重新焕发出了光彩来,袁家这个新年便过得格外得欢乐。

除夕夜的年夜饭。是崔翎亲自操持的。

受了她的感染和影响,如今袁家的几位嫂嫂都变成了吃货,小一辈的侄儿侄女们也不例外,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在袁家早就已经被抛出了九霄云外。

不只几位嫂嫂时常跟着她下厨房研究面点,连几个哥哥也都成了厨房的常客。

尤其是崔翎和刘师傅研究新菜的时候,宅子里的厨房总是聚满了人。

这一次也是如此。

因为想着要为自己嫁到袁家之后第一个团圆年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崔翎提前了好几天就和刘师傅一起准备起了食材。

除夕那日一大早,她就钻进了厨房。

家里一共五房,二十三口人。除了几个小的。也要十七八口。

原先家中摆宴都是用的八仙桌。但后来经过崔翎的建议,又特地定制了几张大圆桌,就放在正花厅那一摆。专门等着家宴时候用。

如此,大人和孩子们分开而坐。恰好便有两大桌。

她得在傍晚之前,将两大桌子的珍馐美食整治出来。

这虽然是一件看似庞大累人的差事,但因为有了嫂嫂们的帮忙,所以倒也变得快乐有趣起来,连大嫂宜宁郡主都来帮着做小点心了,一家妯娌五个齐心协力,很快便将这桌菜整治了出来。

晚宴摆在正花厅,那儿空间大,四周围摆满了各色花朵,漂亮极了。

堂前还有个小小的戏台,崔翎一早就重金悬赏过府里的有才之人,假若肯在夜宴时给家里的主子们表演一个拿手节目,便有重金赏赐,以及更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袁家的气氛一直都很好,府里的下人们也是真心喜欢主子们的,尤其是五夫人,自从五夫人嫁进来后,下人们的伙食也得到了飞速的提高。

大家都服气五夫人,所以对这个号召十分踊跃地响应。

到了除夕那夜,大圆桌上的菜还没有全部布置好呢,小戏台上的表演就开始了。

崔翎也是头一次知道,家里的仆妇小厮间竟然还有那么多文艺能手。

哼歌小曲唱个小调说个快板这样的就不提了,竟然还有口吞宝剑胸口碎大石的,这连番不断的表演引得屋中一片惊诧赞叹。

几个小的看得入迷也就罢了,连老太君这等见过场面的 人都看得直乐。

等到满桌的菜肴布上来,屋子里的气氛便更加热闹了。

袁家的家宴不似其他人家那样穷讲究,不分食,菜肴都放在一个盘子里共享,爱吃什么就吃什么,随心意。

所以,遇到大伙儿都特别爱吃的菜时,常常几筷子一涌而下,没一会儿就将盘子里的菜吃个精光。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大伙儿都沸腾起来,觥筹交错之间,各种畅所欲言。

连向来文静不爱说话的欣姐儿都歪着小脑袋从隔壁桌问,“五婶婶我可以再吃一块糖醋排骨吗?我们桌上最后一块给瑀儿吃掉了呢!”

崔翎自然立刻从自个儿桌上夹了两块过去,“欣姐儿你喜欢吃,等下回五婶婶专门给你做一盘。”

瑀哥儿也眼巴巴凑过来,“五婶婶,你不爱我了,你只给欣姐儿做,没有想到我!”

他拿小脑袋去蹭崔翎的袖子,“五婶婶,不是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好朋友吗,你就不能再给欣姐儿做排骨的时候,也给我留一盘?”

崔翎满脸黑线,无奈极了,“行,行,只要你想吃,莫说一盘,十盘要给你做。”

鉴于她和瑀哥儿特殊的革命感情,在她怀孕生子的阶段,她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小屁孩。小屁孩也时常过来陪她和孩子们,他对珂儿和怡儿甚至要比他的亲弟弟还要亲。

由于太过熟悉的关系,瑀哥儿和她便有些没大没小。

其他几位侄儿见了她,哪个不是尊敬又爱戴的。为了要吃到她亲手做的独门小菜,就连大的那几位侄儿也没有少对她溜须拍马。

唯独瑀哥儿,从来没有忘记过要埋汰她。

不过,谁叫她和他感情深厚呢?她还是很享受这份亲昵的。

家里的人听了崔翎和瑀哥儿你来我往的贫嘴。都乐得不行,老太君更是笑得捧着肚子道,“哎呀呀,小四媳妇你看看,这还是咱们家一本正经的跟小老头似的瑀哥儿吗?”

从前的瑀哥儿人小鬼大,深沉得很,身上完全看不到孩童的稚气。

而现在,他却是孩子里最活泼的那个,尤其贫起嘴来。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苏子画也觉得很无奈。不过。崔翎嫁过来之后,她自己的性格也改变了许多,实在是怪不得瑀哥儿会受到“熏陶”。

好在瑀哥儿的这种变化。她也是喜欢的,所以她和四郎都乐见其成。

大伙儿一边看着有才的下人层出不穷的表演。一边品尝着珍馐美食,彼此之间说着高兴的话儿,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