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姚丹青笑着斥了一句。

“听说小姐再过五个月就及笄了,届时托人说亲,嫁给裴将军也不是不可能的。”金玲暧昧地笑着,很自然认定这一回的姚丹青是冲着裴晟来的。

姚丹青也不愿多解释,被误解总比被父亲知道她是为了律文灏来的好,想到姚家与律家在朝政上的剑拔弩张,心中不由闪现几分郁郁。

·

春去秋来,一晃已过数月,边关的捷报频传,裴晟大军胜利归朝。这一次战役中律文灏遭北胡一将领暗算,身受重伤,险些丢了性命。律家为感念天恩,保律文灏安然归来,卫国公律中天携夫人郑氏领着律文灏到万佛寺还愿。

秋高气爽,万佛山上连绵数里皆是火红的枫叶,律文灏对于祈福之事却兴致缺缺,一路跟在律中天身畔,看他与万佛寺住持相谈甚欢,他却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听着。

“方才我瞧见了姚将军家的小姐,早就听闻她年幼随姚将军出征,在军中小有名气,常年征战在外,却生得一副端庄标致的容貌。”

“可不是,我也瞧见了,姚小姐随母,生得美极。听说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及笄了,说媒的人可要踏破姚府的门槛了。”

“令郎不是也到了适婚年纪吗?相貌堂堂,才华出众,要不找个日子我给你说说去?”

“姚将军可宝贝这个姚丹青,未必看得上我家这区区二品工部侍郎呢。”

……

一旁两个官家夫人的闲聊声若有如无的传入耳中,律文灏原本淡然的眼中生出几分柔意,竟这样巧,姚丹青也来万佛寺祈福了?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不由四处搜寻,欲寻找姚丹青的踪迹。

络绎不绝的人群进进出出,终于瞧见一抹清丽的绯色身影迈入寺内,人群中他总能一眼就看到她,正如数月前在长安街,拥挤的人潮中,他一眼就瞧见她那东张西望的模样。当他将目光投向她时,她却一溜烟躲入人群。

人群中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面容,但他知道,姚丹青是来送他的。

“文灏?”律中天见他失神,不免出声喊了一句,“住持问你话呢。”

律文灏猛然回神,定了定神,低声道:“多谢住持挂心,我的伤势已大好。”

律文灏与住持随性而谈几句,便借口去求签,摆脱了律中天。

此时的姚丹青正跪在弥勒佛前,手中捧着签筒,正上下晃动着。

律文灏一步一步走近她,于她身旁的蒲团跪下,正在求签的姚丹青觉察到身侧有人,便微微侧首,正对上律文灏的目光,她微微一怔。

第135章 番外之及笄

“求签吗?”律文灏的声音温润低沉。

“嗯。”姚丹青正应声,“啪嗒”一声,一支签已从签筒中掉落在地,她即刻将签筒放下,自地上捡起那支签,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母亲沈氏,怕她起疑,便不多言,拿了签便去找大师解签。

律文灏将放置在地的签筒拿起,快速求了支签,亦去大师处解签。

姚丹青坐在一旁,看着他在纸上将自己的名字写出来,大师便照着他的签与名对比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性温淳。血气旺溢,手腕灵敏。智谋才略具备,感情锐猛,有如燃火之气魄。但也有气狭者。大都富有成功运,盛名一时。但也可能中途多生出支节。 ”

律文灏眉峰一挑,似乎毫不介意签文中的几分凶兆,“帮我解个姻缘吧。”说着,便将一旁写有“姚丹青”三个字的纸拿来,与“律文灏”三个字摆放在一起,“你解解看,这两个名字配不配?”

大师恍然大悟,自责道:“原来两位施主是一对呀,恕贫僧眼拙。”

姚丹青露出一抹笑意,却摇头道:“不,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

大师却盯着两个名字,暗暗思附一番,正待解签,却见律中天大步朝这边走来,眼底的冷意频现。

“文灏。”律中天的声音打断了律文灏正欲脱口而出的话,他瞥了眼姚丹青,“可巧,姚小姐今日也到万佛寺来祈福。你与文灏看似相谈甚欢。”

“是,自打淝水之战一别后,一直未找到机会对律太尉道一句谢。”姚丹青应答自如。

“哪当得起姚小姐一句谢。”律中天对姚丹青不冷不热,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时间不早,我便先行一步离开。”

“卫国公慢走。”姚丹青岂会看不出律中天的冷意,只恭敬地道别,随后对上律文灏的双瞳,亦平和地说道:“慢走。”

“告辞。”律文灏冲她点了点头,便尾随律中天离去。

姚丹青伫立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闪现几分落寞,原来到最终他们之间也只能形同陌路。

“幸好女施主与这位男施主只是萍水相逢啊。”身后突传大师的声音,他拿着两个名字,感慨道:“缘起缘落,荣华倾覆。碧落黄泉,终归尘埃。这段姻缘可是大凶之兆啊。”

·

十一月初六正是姚丹青行及笄之礼的日子,律文灏早早便听闻西域有一块双變和田玉,据闻这和田玉质地细腻,纯洁混白,滋润透明,色如羊脂,据闻这世间仅有这一块,独一无二。

律文灏便想到用这块玉来贺姚丹青及笄之喜,特命了姜澈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将此玉从西域带回来,姜澈果然不负所托,成功将此玉带了回来。

律文灏将玉握在手中,一看便知这是顶级和田玉,世间难求。

便亲自将玉送去打磨,制成玉佩,正反两面刻上“万丈红尘锦绣处,文灏有幸识丹青”,并为其取名“同心”。

律文灏将玉佩握在手心,却突觉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他竟不知该怎样送给姚丹青。

他将以什么样的身份步入姚府,以什么借口将这玉佩送给她?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深夜潜进姚府,精心准备的礼物总不能白费吧?

没有犹豫,他翻出夜行衣,便怀揣着同心玉佩趁夜往姚府而去,一路飞檐走壁,避过重重守卫。

他从未进过姚府,自然对里头不熟悉,又逢黑夜,一路莽莽撞撞的乱窜,连姚丹青的住处都没找到,更别说见到她。

瞬间,他已在偌大的姚府迷路了,他暗暗抹了把汗,早知道先叫姜澈把姚府的布局图给弄来就好,也不至于在这里瞎转。

“啊——有刺客!”一声惊呼打破此刻的宁静。

正端着水盆出来的金玲撞见个黑衣蒙面人,当即呼喊了出声,巡逻的守卫闻声而动,持刀朝这边涌了过来。

律文灏暗叫出师不利,纵身一跃便跳上房顶,落荒而逃。

正洗漱后打算睡下的姚丹青听见惊呼,立刻冲了出屋,只撞见一道黑影跃上屋檐,飞速离去。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孤身闯姚府!”金玲一脸惊魂未定,捂着胸口道:“定是个采花贼,听说小姐今日及笄,便想来偷香窃玉来了,幸好发现的早。”

“偷香窃玉?就凭那三脚猫功夫?”姚丹青嗤鼻一笑,本想自己亲自去抓那刺客,但见姚府的侍卫已去追逐,便打了个呵欠,就此作罢。

今日行及笄之礼,忙了整日,早已疲惫不堪,“行了,我歇息去了。”

律文灏一路飞奔,总算是摆脱了姚府侍卫的追逐,他躲进深深小巷,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喘息着。

待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将蒙面巾自脸上扯了下来,皎洁的月色映照在他脸上,俊颜挂着无奈与挫败。

自怀中取出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心想着今日不成,那便只有改日了,总会有机会亲手送给她的。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浅地笑,小心翼翼地收起玉佩,迎着溶溶月光扬长而去。

第136章 番外之定亲

自打姚丹青及笄后,两年来有无数的王公贵胄派人去姚府提亲,但姚从兴却将这个长女视若瑰宝,不论托媒人有多好的家世,屡屡被他拒之门外,渐渐地也没有人再敢去登门求亲。

而律文灏也在二十四岁那一年接下律家偌大家业,名正言顺的成为律家的掌权人,彼时的他已入主朝政,鲜少随军出征。

在朝政上,他与楚亲王自成一派,联手对抗太子一党,明争暗斗屡屡算计,关系早已剑拔弩张。

而姚丹青这两年也能独当一面,在军中的地位渐渐稳固,此次出征涂洲平东后王的叛乱,皇上竟也不顾虑她女子的身份,任命她为主帅,前去平乱。

朝中多有议论,可姚从兴却犹然自得,为女儿蒙得皇上器重感到自豪。

此时的凤鸣楼内,律文灏与轩辕煜未去雅阁,反倒是坐在二楼的大堂靠窗处,此处正对长安街,可俯瞰整个长安街的情形。

“倒是奇了,今日的你与以往略有不同。”轩辕煜把玩着手中茶盏,却是盯着律文灏的神情,满是探究。

“有何不同?”律文灏低头吮了口茶,目光不时朝长安街上瞟。

“主动邀我来凤鸣楼品茶,还选了这大堂靠窗的位置。从头到尾,你的目光都聚集在长安街上,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轩辕煜一语点破,语气尽是调侃。

律文灏但笑不语,突然眼中一亮,目光凝着长安街的某一处出神。

轩辕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队伍行走在长安街上,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甲胄,肩系红巾的女子,她英姿飒爽,很自然地接受两侧百姓的驻足围观。

轩辕煜虽不识她,但看这架势便已猜到,这大晋也唯有姚从兴之女姚丹青有资格带兵平乱。

“原来是为了佳人。”

“你想多了。”

轩辕煜却摇头笑道:“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我与你相识多年,可不曾在你眼中见到这种神情,还是对一个女子。”

律文灏收回飘远的目光,低声道:“只是想来看看传说中的姚丹青。”

“好了,你就别瞒我了,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轩辕煜笑意愈深,他可从来没想过,律文灏会喜欢上姚从兴的女儿,他可依稀记得就在数日前律文灏还与姚从兴在朝堂上的一番激烈争锋。

“你可别忘记,她是姚从兴的女儿。况且听说前几日太子已为段韶去姚府提亲,姚丹青与段韶的婚事已经定了,就在今年的腊月初六。”

轩辕煜的一声提醒令律文灏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杯中茶水溅出些许,很显然律文灏因他的话动怒了。

原本满是笑意的轩辕煜目光一凛,他突觉此时的律文灏不大对劲,他以为,即便律文灏喜欢姚丹青,那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却不知他会为一句话而动怒。

“这些不用你提醒。”律文灏的脸色闪现从未有过的阴沉。

轩辕煜倒是开始在思绪中搜索着往昔的记忆,回想着律文灏与姚丹青的接触,也就唯有三年前的淝水之战,二人被困石洞中七天七夜。难道那时候干柴烈火,两人便已……

可这三年,他却从未见过律文灏与姚丹青有任何交集,只形同陌路。若非他们真的曾有过一段情,便只能说他们隐藏的太深。

“你是认真的?”此时的轩辕煜无比认真,神色中闪现一抹虑色。

律文灏不答,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她的身影却越走越远,直至湮没在滚滚人潮中,他仍旧未收回视线。

·

姚丹青回到姚府,换下一身甲胄,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被姚从兴喊到正厅议事。

当她得知在她去涂洲两个月,姚从兴便为她定下一桩亲事,一张脸顿时煞白一片,一口怒气涌上心头,当即冲姚从兴道:“父亲,你帮我订亲可问过我的意思?”

“这门亲事是太子亲自来说的。”姚从兴早已做好了迎接她怒火的准备,“况且当初你不也向为父举荐过段韶此人吗?我接触过几次,品行质朴,才学出众,是个有想法的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对,我是举荐过段韶,但我只是想让你发现人才罢了,并不是要你召他为婿啊。”姚丹青有些急了,若时光能倒流,她绝对不会在父亲面前提起段韶此人,因此葬送了自己的姻缘。

姚从兴却很严肃地问她:“丹青,你如实告诉我,你可有意中人?”

姚丹青脑海中闪现律文灏的面庞,眼神一乱,有些心虚却强硬地说:“我常年征战在外,除了兵书就是刀剑,哪能有什么意中人?”

“既然没有意中人,那便嫁给段韶吧。相信我的眼光,段韶会是个良人。”

“可是我并不喜欢他啊。”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我的女儿如此优秀,他必然会视你如宝。而且我姚家是武将世家,将来你要继承这家业,还得有个文官来撑着……”

“说来说去,你只是想为姚家找个继承人罢了!父亲,你永远都只为自己考虑,从没有考虑过,我到底想不想要。”姚丹青红着眼眶,愤愤转身,夺门而出。

她早已被气愤与怒火冲昏了头脑,一路不顾阻拦,大步奔出姚府。

她恍恍惚惚地走过西城的来福街,不知不觉竟走到律府,她站在府外的林间犹豫许久,却始终没有勇气再迈出一步。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时近亥时,律府已有多处熄了灯。

律文灏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烦意乱的翻身而起,冲外头喝道:“姜澈!”

一直守在外头不敢离去的姜澈一听见里头正唤自己的名字,忙推门而入,“大人何事?”

律文灏问道:“她,还没离去吗?”

姜澈自然知道他口中所指是谁,只道:“半个时辰前去看了,还在府外站着呢。”

“你再去看看,若还在,便命人遣她离去。”律文灏吩咐了一句,再次躺回床榻。

三个时辰前,他便收到府外守卫的禀报,说是有一女子在府外密林间窥探律府许久,迟迟未离去。

他派姜澈一探,才知来人是姚丹青,他的心一痛,明白她此次来律府外是为了与段韶订亲之事,好几次他都想出府去见一见她,与她说上几句话。

但他不能,整个律府遍布父亲的眼线。此刻若他出去了,便是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暴露,父亲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若知道姚丹青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必然会将她除之而后快。

他不能让她身陷险境,所以唯有忍耐。

不一会儿,姜澈才匆匆归来,“大人,府外空无一人,想是离开了。”

律文灏深深闭上双眼,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想了想,他心中突然蹿出一个想法,即刻吩咐道:“给段韶传个话,约他老地方见。”

姜澈问:“现在吗?”

律文灏冷道:“就现在,快去。”

姜澈忙退下,心中却满是惊疑,跟随律文灏多年,他向来运筹帷幄,冷静自持。却从不曾想过,今口口会为了一女子而失了方寸。

而且,还是姚从兴的女儿,朝政上的一大劲敌。

 

第137章 番外之死生

那一夜,律文灏约见段韶,一手密谋了段韶在成亲之日的退婚,他派人营造了一个莫须有的苏墨妍,用她的死在姚丹青的婚礼上搅局,成功让段韶退婚。

这样一来,便能利用段韶分化姚从兴与太子的关系,又能让姚丹青躲过成亲这一劫,一石二鸟,倒是一件乐事。

但他明白,即使设计了这一次,那还会有下一次。

姚丹青将满十八,正是正逢韶华之际,嫁人只是迟早的事。

于是就在姚丹青被退婚的第二日,他亲赴了姚府一趟,这一次,他是自作主张。

纵然知道,若父亲知道他的这一举动,后果会是什么,但他想为这段感情做一次努力。

只要姚从兴答应了这一桩婚事,他便有把握说服父亲,他始终相信,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

可是他放下身段主动拉拢却换来姚从兴的傲然拒绝,那时他惊叹姚从兴的坚持与原则,却无奈与姚丹青的缘分破灭。

这些,仅仅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身为律家掌权人,身上所肩负着的是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从小父亲就给他灌输着责任、担当,只要他一日还是律家人,便容不得他退缩,尤其是为了儿女私情。

诚如姚丹青当年在石洞内说的话——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并不一定要在一起,不伦是否天各一方,只要心中有彼此,这就够了。

是呀,只要心中有彼此,这就够了。

四年了,自石洞一别已有四年,姚丹青在他的心中也封存了四年。

他以为看不见便能不去想,可还是忍不住去关心与她有关的所有消息,见到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长期抑制的情感让他害怕会有一日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他毅然选择逃离帝都,自请去西北督军,想远离与姚家的纷争,更害怕他会克制不住自己,带姚丹青远走。

在西北待了不到一个月,竟有人秘密传来一封书信,书信中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一句:姚丹青有难,速归。

言简意赅,却足以让他乱了方寸。

虽不知是何人送来,亦不知其中真假,但他也不敢走漏风声,只恐此时被父亲知道,兴许会坏事。

为保万全,他还是决定亲自归帝都一趟。

他一路马不停蹄的策马而归,却还是晚来的一步,看着姚府那漫天大火,他的心沉入谷底。

“卑职手下在火海中救下一名尚有气息的女子,看其穿着打扮应该是将军府的千金。”

听到这话,心中燃起一阵希望,忙揭开马车的帘幕熊熊火光的照耀下,只见一名昏死过去的紫衣少女正安静地躺在地上,脸上遍布烟熏后的灰土却仍然可辨其容。

那容颜依稀与姚丹青有几分相似,可终归却不是她,不是她!

将姚丹凤带回律府后,他没有一日放弃过寻找姚丹青,她不相信姚丹青就这么死了,当初淝水之战,他们跳入万丈深渊都存活了下来,一场大火又怎会轻易烧死她?

“大人,我拿着姚小姐的画像已经寻了大半年了,没有任何踪迹……”姜澈禀报着,眼看着律文灏伏案正奋笔疾书,面色阴沉,他愈发的小心翼翼,“大人您就放弃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姚小姐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