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晟见此情形,猛然托住他的双肘,制止他的大礼,“皇上使不得。”

轩辕璟浅浅一笑,“你知道,朕也有身为天子的无奈,自登基以来,律家大权在握,在朝政上,朕从未掌控过实权。如今律家已除,若朕将姚家灭门的真相公诸于世,接受天下臣民的审判,此事便会成为轩辕家最大的污点载入史册,更有可能失去天下民心,让朝臣心寒。”

“所以皇上便要臣留下,稳定民心,助你重振朝纲。”这一刻,裴晟已然明白了轩辕璟的用意,姚家灭门真相公布于世,必然引起轩然大波,若他也卸甲归田,这轩辕家的江山将岌岌可危。

“朕曾打定了主意,要让姚家的案子成为永远的悬案,这样才能永保轩辕家的威严。可直到那一日,姚丹青明明可以杀了朕报仇,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她临走时对朕说,一个帝王应有的不仅仅是退让有度,更应有的是勇于担当,而朕永远成为不了名传千古的帝王。”轩辕璟想起那一日姚丹青对自己说的话,不由会心一笑,“可朕偏要让她看一看,轩辕璟可以成为名传千古的帝王。”

轩辕璟的右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头,诚挚地说道:“裴晟,你可愿与朕一同守护江山,创建大晋太平盛世?”

裴晟问:“皇上信臣?”

轩辕璟道:“这一次,朕会给你全部的信任。”

裴晟对上他坚定无比的目光,内心却是无比复杂,脑海中犹然闪现那一日,姚丹青决绝而去的背影。

“好。”他平静地回答,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是他对轩辕璟的承诺,对这个大晋的承诺。

小青,也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诚如你所言,自此后,裴家与姚家两不相欠。

·

姚丹青命人请了京城最好的稳婆与大夫,携着他们一齐赶往裕王府。

此时裕王府戒备森严,任何人进入都必须严加排查,守卫者正是将军府统领雷之。

雷之见来人竟是夫人,脸上满是惊愕,即刻上前迎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姚丹青问:“听说裕王妃临盆,你们竟连个稳婆都不让请?”

雷之当即回道:“是大将军之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裕王府,否则杀无赦。”

“事情要分轻重。”说着,便向朝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稳婆与大夫带进去,可雷之却即刻拦住,一脸为难,“夫人,这将军有吩咐……”

“有任何事,我会担着。”姚丹青冷声打断。

雷之有了她这句话,这才敢放行,他不是不知道,大将军对夫人的纵容,他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拦下她。

进入裕王府时,里屋时不时传来的阵阵痛苦的哀叫声,那尖锐的嗓音饱含着嘶哑虚弱,稳婆与大夫赶紧奔入屋内。

“二小姐,既然都来裕王府了,您就见一见王爷吧。”朝夕仍旧劝说着,她又何尝不知,此时此刻的裕王府只在旦夕之间,这一面只怕是最后一面了。

姚丹青却问:“你可知,这些年来,凌玄素一直在利用你?你这样为他,值得?”

朝夕的眉宇黯然,“我知。”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因为爱。”朝夕说的无比坚韧,随即自嘲一笑:“虽然我的爱很卑微。”

姚丹青此时看着朝夕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中仅剩的一些介怀终究是烟消云散,朝夕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朝夕是真的将您当主子,未曾想过背叛,只是那一日王爷找到我,要我去金銮殿揭发您的身份。他承诺只是用你的身份来对付裴晟,你的性命绝对不会受到威胁,所以我才答应了。自打踏上金銮殿那一刻起,朝夕便明白与你主仆情分已尽,可我不后悔,因为我爱王爷,所以我希望他开心。尽管我知道他对我那些承诺都只是谎言,但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守护他……”她眼底的真切与诚挚是那样动人,“即使这些年过去,我仍旧明白,王爷的心中只有你一人,尽管他对你有过太多的伤害,但他都是逼不得已。”

第156章 临终吐真言

“有多少的逼不得已,需要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姚丹青漠然以对。

“青菡。”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姚丹青回首,正对上面色惨白的凌玄素,目光注意到他那双被裴晟废了的双手,此时已被绷带缠绕,雪白的绷带上隐约透着鲜红的血迹。

朝夕见凌玄素来了,便默默地退下。

“这些年,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对不起。”凌玄素缓缓走向她,可脚步却那样虚浮无力,似风一吹便会倒。

曾经那个玩世不恭的凌玄素,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当真是物似人非。姚丹青心中百感交集,可如今却不愿再对他多说一句话,犹似对待仇人一般。

“有些话,是时候对你多清楚了,我怕再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了。”凌玄素站在她面前,却笑得洒脱,“最初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利用你,谋划好了一切,却因对你的一份情意而将全盘计划打乱。律家多次要我调查你的真实身份,我却对其隐瞒,只因想要保护你。”

他的目光渐渐飘远,眼中满是讽刺,“直到你要嫁给裴晟,我都没有想过要利用你的身份来对付裴晟。直到裴晟设计杀害了父王,杀害了养育我十多年的父王,我若不能为他报仇,当真是枉为人子。”

姚丹青听到此处,眼中微闪疑惑,如今的凌玄素不过二十五六,他的父王养育他十多年又是何意?

凌玄素看出她眼中的不解,也未曾想过隐瞒,只是用那双无力的手卷起左手衣袖,露出手臂上一块巴掌大的伤疤。

那伤疤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未淡去。

“这里,曾经刻着一个虎头纹身,是我的亲生父亲将其亲手剜去,只为掩藏我的身份。”凌玄素再说起当年那份痛苦,却早已是云淡风轻,侃侃其谈,仿若这些不曾发生在他身上过。

北胡王室,以虎头纹身为权力的象征。

“你是……北胡人?”姚丹青不可置信。

“对,我是北胡人,打从十二岁起便被送入大晋,成为名正言顺的裕王世子凌玄素。”

“裕王府竟通敌卖国!”

“不,裕王府通敌卖国的只有凌天翔一人,其他人皆不知情。”凌玄素立刻驳斥道:“当年凌天翔亦有个六岁的儿子,为了将我与之偷天换日,便谎称其子体弱多病,需送出帝都养病。这病一养便是六年,待到其十二岁被接回裕王府时,世子就已变成了我。六年来,王府来来去去的下人也不知换了多少波,我的归去自然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倒是母亲……自己的骨血即便是多年不见,也能一眼感受的到,她早就知道我并非她亲生,却没有问,这些年来一直视我如亲生儿子般对待。”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苦涩苍白的笑,“我身在裕王府这十几年来,每每听到裴晟大捷归来的消息,都必须强颜欢笑,可谁又能知,裴晟在战场上杀了我北胡多少同胞。在帝都常见他,还必须对他俯首陈臣,你可懂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的声音冷到极致,没有丝毫温度,全然是对裴晟的昭昭恨意。

姚丹青喃喃道:“可那一日,你在扬州分明有杀裴晟的机会,但你却放我们走了。”

“那是我此生做过最错的一件事。”提及此事,他的声音猛然提高,可看着如今依旧安然站在面前的姚丹青,心中却闪现一抹欣慰,“可我却从未后悔那一日放你们离开。”

姚丹青平复了内心的震惊,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原来凌玄素隐藏的这么深,皆因他是北胡人。

如此,便能解释的了,为何凌玄素从最初便对裴晟有如此之深的仇恨了,乃至后期所做的一切。

那么当初他有大好机会可以置裴晟于死地,可最终却放过了他们,这竟成为了他给予的最大的恩惠。

正当她处于震惊时,却见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他那青衫之上,“你怎么了?”

凌玄素的面色一分分变惨白,终是支撑不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双腿一软便朝后摔去。

姚丹青即刻伸手去扶,却因他沉重的身子而一起跌跪在地。

凌玄素却反手拥住她,双臂微颤。

“这十多年来,我在帝都以纨绔世子的面目示众人,却是在秘密搜罗大晋官员的情报,抓住他们的把柄,威逼利诱。这么多年来,我从不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就连爱上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凌玄素话至此处,凝聚在眼眶中的泪水滚落。

多少年了,上一回落泪,该是父亲亲手用刀剜去他手臂纹身的那一块肉。

那时的他不能理解,父亲为何如此残忍,竟要这样对他。

而如今,父亲在他脑海中的记忆早已模糊。

戏演得久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就是真的凌玄素了。

现在,终究还是要面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青菡,我很庆幸在有生之年遇见了你,那一日,我告诉你,我们今后不再是朋友,皆是违心之言,只是仇恨太重,我无法面对裴晟的妻子。我只希望,不论多少年,即便白骨成灰,你我还能是朋友,永远不是敌人。”

凌玄素拥着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自口中不断溢出的黑血滴在姚丹青的发丝上。

姚丹青感受到脸庞之上一片冰冷,阵阵血腥味弥漫着她的鼻间,她颤抖着深处手抹了把侧脸,只见掌心尽是狰狞的黑血。

“你中毒了?”姚丹青的震惊道。

“裴晟留着我的命,就是要我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去,这才是对我最大的折磨。我这条命,早该随着北胡的灭亡而终结,可我不甘心,大仇未报,我要亲取裴晟的命,所以我对你用毒了,利用你来牵制裴晟,我自己都觉得很卑鄙……只可惜大势已去,我空留着这条命在世上,不过是给自己的折磨,还不如自我了断来的好。”凌玄素的脸上虽有泪水,可此时的他却挂着温淳的笑,像是毫不恐惧即将来临的死亡。

第157章 临终托孤

姚丹青推拒着凌玄素,想要瞧一瞧他的伤势,可他却好似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容不得她挣扎。

“不要看!不要看这样狼狈的我!”凌玄素低声呢喃着。

“你曾说,你有选过我,只是我没有选你罢了。我不能娶你,并非我贪恋权势,只因我的身份不允许……我的北胡身份总归有一日会被揭发,那将会是灭顶之灾,我不能让你陪我一同送死。”凌玄素说到这里,嗤嗤地笑了出声,“你看,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若当初我不够理智,也许今日就要连累你陪我共赴黄泉了……”

姚丹青的泪水默默滚落,犹记起那一口口对他说:你若敢娶,我便敢嫁。

原来,他不肯娶,只是害怕。

“青菡,裴晟看重你……只求你能替裕王府那些无辜的……网开一面。我不想死后……满身罪孽。”凌玄素的声音断断续续,终是没了气力,瘫倒在地。

姚丹青身上的温暖消逝,只见那奄奄一息的凌玄素躺在地上,满身鲜血,脸上却是解脱后的欣慰从容。

他颤抖着自怀中取出一枚解药,缓缓递给她:“我知道你身上的毒根本没解,这枚解药……”

凌玄素的声音越来越低,姚丹青即刻上前,以耳附靠在他唇边,倾听着他最后一丝声音,“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凌玄素看着她的面容渐渐模糊,到这一刻,他本可以结束自己的性命,在黄泉路上等待着姚丹青毒发身亡,去与他作伴,让裴晟痛苦一生,这便是对裴晟最大的报复。

可终究还是不舍真的伤害她的性命,正如那一年,不敢娶她,怕将来身份暴露,会牵连她与自己共同赴死。

正如那一年,明明有大好机会杀裴晟,却因不忍伤害她而放弃计划。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与她初次见面时,她给他的那一巴掌,那时的他心想着一定要驯服这样一个烈性的女子。

可谁知到最后,却是他交付了真心,可他却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

“玄素!”喉头本就哽咽的姚丹青高声喊了一句,看着紧闭双目已是无声无息的凌玄素,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下。

也就在此时,一声破空的啼哭声划破天际,声音高亢而洪亮。

姚丹青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起身朝屋内走去,只见稳婆满脸笑意地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恭贺道:“恭喜夫人,生了个千金。”

满头大汗,发丝凌乱的陆霏雨躺在破旧的榻上,虚弱无力地说道:“快给我看看……”

稳婆将孩子抱至她身边,陆霏雨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将孩子的面容一寸寸地铭刻在心,泪水悄然湿了眼眶。

大夫瞅着这一番情景,长叹一声,“裴夫人,准备后事吧。”

姚丹青大惊:“什么意思?”

“夫人难产,生产途中遭遇血崩,流血不止,拼了命才产下小千金,气血耗尽,只怕……”大夫说到此处,连连摇头惋惜,身为医者,他最不愿瞧见的便是有病人在他面前死去。

陆霏雨面色惨白如纸,巍巍地伸出手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半晌才收回视线,定定地朝姚丹青望去,“玄素呢?他怎么不来看看孩子……”

姚丹青听她提起凌玄素,心中不忍告知她凌玄素已死的消息,犹豫了半晌,才道:“裕王他服毒,自尽了。”

陆霏雨瞬间一怔,泪水决堤,可脸上却露出解脱地笑容,“裴夫人……谢谢你不计前嫌……”

姚丹青即刻朝陆霏雨走近,靠在她身边才能听清她口中所言。

“自最初,我就妒忌你……凭什么能嫁给晟哥哥,像他这般高高在上的大晋英雄……岂是你这个被律文灏所弃的庶女能配得上的?晟哥哥喜欢你,就连我的夫君也喜欢你……”陆霏雨的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恨,话到此处竟已哽咽一片,满满不甘转化为欣慰,“可自打我知道你便是姚丹青……如今你还能出手相助……我才明白,自己当年对你的针对有多么无知……多么可笑……”

“裴夫人,我时日不多,却有个不情之请。”陆霏雨的目光转向身侧的女婴,眼泪簌簌滚落,眼底的悲恸与不舍尽显,“想请你收留这个孩子……这世上,也唯有你能护他周全…希望您能不计前嫌,我夫君做了再多的错事,都不干孩子的事,只求您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救他一命吧…我知道如今对你提这样的要求很自私,可我……真的不忍心,看着孩子出生就没了爹娘…”

收养凌玄素与陆霏雨的孩子?

姚丹青眼底微有震惊,更多的还是犹豫。

陆霏雨用尽全部的气力坐起身,冰冷的双手紧紧握住姚丹青的手,话语间全然是卑微的恳求,“求你,就看在……玄素他曾数次对你相救的情分上……收养他最后的血脉。”

姚丹青朝一旁正哇哇大哭的孩子望去,心中五味参杂。

凌玄素的孩子,便也是北胡的血统,皇上容不下这个孩子,裴晟更容不下。

更何况,这孩子长大,若是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裴晟害死的,岂不是又将引起一段复仇恩怨。

可她若不收留,任这个孩子长大,对裴晟与轩辕家的误解更大,只有她收养下孩子,才能自幼教导,化解这一段恩怨。

看着陆霏雨脸上的期翼,她几番挣扎,终是点头道:“好。”

陆霏雨听到姚丹青的应允,一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下,她无力地松开手,颤抖地从枕下取出一个香囊,“这个香囊,是我亲手做的……希望将来她长大后,看到这个香囊,能想起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娘……这便够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香囊塞入孩子的襁褓中。

这才安心地靠回了枕上,她凝望头顶那深深幔帐,目光有些模糊不清,耳旁依稀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却好似渐渐飘远,虚无缥缈。

这是陆霏雨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句话,她走时,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很是安详。

姚丹青看着陆霏雨香消玉殒的面容,也不觉红了眼眶,自稳婆手中接过孩子,却突然觉得抱得有些沉重。

第158章 上元节

夜幕降临,寒风刺骨,黑夜的苍穹高挂着一轮明月,璀璨如华,淡淡溶溶铺了一地寒霜。

裴晟在归来的路上,途经帝都最繁华的长安街,四周彩灯高挂,烟火漫天,一片欢声笑语传进马车内,这才让他想起今日是上元节。

本该是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而今他却成了孤家寡人。

想到方才在朝天殿与轩辕璟的一番对话,他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仍旧难以自权欲的漩涡中脱身而出。

待到将军府外,裴晟才下马车,便见等候在外的张德言,只闻他低声禀报着:“将军您回来了,夫人她去了裕王府……”

张德言的话音未落,只闻黑夜中一阵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停在府外,只见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人自马车内钻了出来,她的怀中还拥着一个孩子。

“夫人?”张德言满脸惊讶。

裴晟目光一寒,心中已然猜到几分。

“这是凌玄素与陆霏雨的孩子,他们临终前托付给了我。”姚丹青这话说的平静,对上裴晟那双冰冷的眸子。

裴晟却看着她许久都未言语,半晌终是化作一声轻叹:“既然你决定了,那便依你。”

姚丹青眼中满是惊讶,在回来的路上,她想过裴晟会反对这个孩子,却未想到,他没有问任何,便由着她。她又何尝不知,这个孩子的存在,将意味着什么,纵然裴晟纵容她,也不该是如此反应。

她问:“你可知这个孩子代表着什么吗?长大了,若知道将军府与裕王府之间的恩怨,是否会复仇?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会要斩草除根。”

他答:“我相信,既然你决定收留这个孩子,必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她又问:“你可知,阿瑾是谁杀的?”

他答:“我知。”

她盯着他,捧着孩子的双手紧了紧,低声道:“你可知,阿瑾她——”

话到嘴边,却被裴晟截断:“别说了。过往的事,我不想再提。”

姚丹青将“阿瑾她也是因我而死”这句话咽回,自嘲一笑,便将孩子交至一旁的张德言:“找个奶娘,好好安置孩子。”

张德言即刻小心地接过,而姚丹青却迎风而立,仰望远处黑夜苍穹的漫天烟火,震耳欲聋的声响却好似生生敲打着她的心间,她道:“今日是上元节,我们逛逛这长安街吧。”

裴晟亦望向那漫天烟火,“好。”

·

二人并肩而行,穿越重重人群,漫步在长安街上,夜风拂过脸颊,些许凉意袭来。

街头巷尾挂满大红灯笼,漫天烟火下飘荡着许多天灯,瑶湖的湖畔边,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皆在天灯上写着上元节的愿望,放飞五彩缤纷的天际。

姚丹青在湖畔不远处驻足而望,眼底蕴含着一抹淡淡地笑意。

她与裴晟走了这一路,虽然彼此都未曾讲话,可她却很享受这片宁静,此时此刻能有他陪在身边,却觉得无比安逸。

与裴晟在一起,她好像永远都不需要想未来的归途,但与律文灏在一起,却会惶惶不安,看不透他,便也猜不透他下一步是否会抛下她远去。

不知从何时起,她觉察到对裴晟的感情已不知不觉渗入内心深处,不知不觉竟取代了她对律文灏深入骨髓的痴恋。

若裴晟从不曾欺骗过她,也许她会就这样一辈子与他走下去,不论前路有多少阻碍,她也愿意生死相随,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