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叶氏手里拿着个小钥匙,亲手打开檀木匣子,首先入眼的,是金灿灿的五枚金元宝。她将金元宝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到腿边,露出了压在下边的契纸,有这座府邸的房契、米铺的房契、两个田庄的地契,还有府上下人的卖身契。她将一把钥匙放到这些契纸上,静静地摩挲着这些契纸,眼睛一闭,“给那不孝女送去。告诉她,这是她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守不住,怨不得我。”

苏妈妈将难过压在心底,答应一声,将匣子里的契纸和库房钥匙拿出来用帕子包好,放到身上,然后将古叶氏刚刚拣出来的五枚金元宝一个一个又给放了回去,匣子上锁放回衣箱中,箱子再落锁,钥匙送还给了古叶氏。

古叶氏木然收好钥匙,“去吧!”

文华院中,苏妈妈将契纸交给了青舒,并转告了古叶氏的话,心里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在青舒手中,大老爷古云福便再也占不到半点便宜,府里的状况不一定会改善,但好歹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这样,她便知足了。

青舒脸上没有胜利的笑容,她表情淡然地将契纸一张一张地看过,最后把玩着库房钥匙问道:“库房里有夫人的嫁妆吗?”

苏妈妈怔了一下,立刻回神,“回小姐,没有。当年夫人的嫁妆,不多,夫人基本都换了银钱放在手里,没换的几样东西,被大老爷看上,拿走了。”

青舒闻言,对古叶氏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同样的,对古云福这位大伯也是佩服的不行。看看古叶氏多聪明,用心守着嫁妆,却不用心守丈夫留下的家财。听说过婆婆搜刮儿媳妇嫁妆的,却从来没听说过当兄长的搜刮弟妹嫁妆的。她扯了一下嘴角,“我还想着,若是库房有夫人的嫁妆便挑拣出来让夫人自己收着的。既是如此,倒省了我的麻烦。”

苏妈妈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妈妈,告诉许三娘,晚上单独为夫人准备白米饭,一个肉菜,一个素菜。”青舒这么吩咐。

苏妈妈诧异,“小姐,您说单独?”

“嗯,夫人身子不好,准备单独的饭菜是应该的。在条件没有改善前,我和小阳暂时还同你们吃一样的,不过,小阳正在长身体,每餐煮个鸡蛋或煎四个鸡蛋给他。”

苏妈妈一脸心疼地看着青舒,“难为小姐了。”说罢抹了把脸,“老奴这就去厨房传话。”然后告退出去了。此刻她心里疼着呢!京城哪个府上的主子是同下人吃一样粗粮的。

两个铺子、一个大庄子上的收入全都进了大老爷的手,府上根本没有进项。小庄子上出产的粮食,麦子磨成粉供主子食用,粗粮磨了米供庄子上和府里的下人食用。这还得省着吃,才勉强能养活府里和庄子上的人。

夫人的吃穿用度需要银两,看大夫、吃补药、吃白米饭、吃肉需要银两,府里下人一年四季的穿戴需要银两,遇事要打点需要银两,到处需要银子。几年下来,到小姐真正接收府里事物,那帐面上,根本就没了可用的银子,反倒还欠着两笔外债未还。

苏妈妈越想越心疼两个小主子,到厨房传话回来,坐在屋里悄悄抹眼泪。

古强从外边进来见了,皱了眉头问道:“又怎么了?夫人还在闹?”

苏妈妈摇头,便将自己心疼两个小主子的事情说了说,又说契纸已经给了小姐。

古强听了,一言不发,脚步匆匆地去了文华院见青舒。

青舒正在晃神,见到古强,揉了揉眉心,“你去和买家约个时间,将事情办了。对了,提前说清楚,十五那日我们的人才能真正撤出庄子,他们的人正式进驻。还有,地里未成熟的庄稼和蔬菜、农具、两头黄牛和鸡鸭归他们,那四头猪却是不能给他们的。”

古强:“是,小姐。铺子那边有消息了。”

青舒精神一震,“哦,给的价钱如何?”

古强说道:“米铺的地段好,地方大,后院除了住人的屋子还有仓房,买家给价八百两银子。”

青舒点了点头,“包括铺子里的存粮吗?”

“不包括。这个价格不错,小姐,我们不亏。”

青舒沉吟片刻,“这样,你想办法探探买家的口风,我们的铺子连同里面的粮食一起卖,价格再商量商量,我们多得些银钱的同时,让买家在粮食上占个百八十两的好处。若是对方同意,那就约个双方都方便的日子,尽快把买卖事宜给办了。”既然铺子的契纸在她手上,那铺子里售卖的粮食,她自然敢处置。反正里面的粮食又不是她出钱买的,卖得价格低了,她也不心疼,反倒还给了买家人情。

古强心里一热,小姐这是要对大老爷下狠手了,不过,也好,这也算是对大老爷的一次警告。

青舒又道:“再有,准备好人手,咱们卖庄子和铺子的银子一到手,便要动手处理一些事情,挣些盘缠出来。”

古强没有任何异议,“一切听小姐的。只是,有一事,不知小姐要如何安排?”

“什么事?”烦心的事一堆,也不差多一个,她如此自嘲地想。

☆、No.45担下

古强说道:“小姐,庄子上老人、孩子、妇人加壮丁共有二十一人,在东市车马行谋生的有三人,在西市酒楼掌厨的一人、打杂的一对夫妻,每日在城门口挑担卖货的有两人。这二十九人,要如何安排?若大家都想跟着主子离京,小姐能否带走所有人?”

闻言,青舒的脸上爬满忧愁。她刚刚愁的便是这些人以后的出路。府里的人,她肯定是要全部带走的。庄子上的人,愿意跟着她走的,她也会带上,不愿意跟着走的,她会给几两安置的银子。分散在东市、西市谋生的,虽然没有卖身给古府,但他们全是来投奔古府,却因古府困顿,无法收容而由古府出面给联系了活计的人。

这些人,不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便是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壮士的家眷,是古云虎在世时承诺的责任。古云虎重诺,青舒是他的女儿,他的承诺青舒自然要遵守,不能违背。青舒一边佩服古云虎的为人,一边又因古云虎的为人而引来的重担烦心。

古云虎出身乡野,因自小胆子大,力气大,有主意,为给家里省一口粮食,十一岁便离家在外闯荡,认了几个字,练了一招半式的武艺,养活自己之余,一年半载的还能给家里捎些铜板。他十六岁从军,一路摸爬滚打,从一名小小的兵丁到将军,他的一生,就是一部励志传奇。

古云虎对手下的兵丁格外严厉,但又非常照顾。手下兵丁伤了、残了不得不离开军营的,有家可归的发了朝廷的赏银送走;无家可归的,他都放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对于手下死去的将士,除了送朝廷发的赏银到老家,视情况还会自掏腰包贴补一二。可以说,他封将军,八分来自战场上的功绩,二分来自众将士的拥护。他在军中的威望颇高,尤其在小兵小卒心目中,他便是神一样的存在。

古强年少时家乡闹灾,全家逃难途中被狠心的哥嫂遗弃山林。他饿得奄奄一息之时,正好遇上年少便独自一人在外闯荡的古云虎。古云虎给的一口干粮,救了他一命。自此,他便跟了古云虎,先是一起从军,在军营中一起摸爬滚打,在战场上一起浴血奋战。一直以来,他视古云虎为主,古云虎视他为兄弟。

古云虎战死,古强辞了军中的职务,同古云虎的另外四个亲兵一道将古云虎的遗骸护送回京城,并将古云虎的遗书交给了古叶氏。遗书中的内容分两部分,一个是交待古叶氏照顾好他们的两个孩子;另一个是,若他手下的兵以后伤了、残了,无处可去前来投靠,让古叶氏尽量收留。

古叶氏哭昏了几次,便再也不理府中事物。当时的胡姓管家便起了异心,准备盗了库房逃走,被巡夜的忠仆李大郎发现,敲锣弄醒全府的人,将人拿下。

古强第二日从妻子苏氏处得知此事,便做主将胡姓管家送官,自荐当了古府管家。五年来,古强以照顾救命恩人的一双儿女为己任,努力做到最好,却无奈碰上古叶氏这样的一个主母,百分的力气,只能使出七八分。据闻,如今古府自己种的小庄子,还是古强当日带人手持棍棒死守着庄子才硬给保下来的。

古云虎死后的前两三年,陆陆续续有三四十人前来投靠,古叶氏不管事,古强做主,留下十来人(包括丁家宝兄妹、许五娘及安排在庄子上的几口人),其余的都想办法给安排了谋生的活计,或者给了些安置的银子让自谋生路去了。因为古府情况实在不好,这两年来投靠的人很少,有那么七八个,也基本不留府上,全都想尽办法给联系了活计。而先前留府上的,不伤不残的,愿意出去自谋生计的,也放出去不少人。

不仅如此,古强依从古云虎的遗言,每年从账面上支出一笔银子,采买军中物资,入冬前送到边关。只是,这笔支出,一年比一年少,今年,这笔银子还没有着落。就是这一举措,虽然古云虎没了五年,但军中上至大将军,下至普通兵丁,都不曾遗忘他。就连当今皇帝,都不曾遗忘他这个故去的忠武将军。

这五年,若古叶氏是个扶得起来的主母,会为子女的将来经营,那么,失了古云虎的古府,没有往日风光却也失色不了多少,决不会如此落魄。那么,古云福不敢来抢夺不说,孙张氏那样的人也只会卖力讨好巴结,而不是随意践踏。

青舒佩服古云虎这个爹,即便死去,却也为妻儿的将来铺出一条安泰的路。这么些年,外人,尤其是武将府邸,从未有人曾真正意义上的为难过古府,这就是强有力的一个证明。奈何,碰上了古叶氏这么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古云虎铺就的路,没能被好好利用。古云福欺负他们,孙府欺负他们,怎奈他们自己不站出来反抗,古云虎在世时结交的那些兄弟想帮忙却也只是外人,根本无从帮起。

青舒不懂政治,却相信古云虎的眼光与远见。虽然前路艰难,还会遇到许多未知难解的事情,但她选择遵守古云虎的遗言,每年往边关送物资的事,她担下了。至于目前依附古府而生存的人,愿意跟她走的,她带,不愿意跟着她走的,每人发二两银子的安置费,虽然不多,却也是个意思。

古强听到这个决定,脸色凝重起来,“小姐,只怕没人会拿二两银子,十有*,全部会跟随主子们。这样一来,女人孩子和老人加起来,至少得准备三辆马车。人多,路上照应的事也多。不仅如此,必须还要提前送消息回去,让人提前安排出足够大的地方,否则,到了地方一时无法安置,手忙脚乱的容易出差错。”

青舒叹了口气,苦笑,她啊,来到此地,一天的福没享,还要愁养活四十多口人的问题,真是个劳碌命。她揉了揉眉心,“消息就不必提前送了,以免让有心人察觉,出现什么变故。再有,通知庄子上,明日准备杀猪。”

古强退下后,青舒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因为心思重,越坐心里越烦,便决定出府透透气。

巧的是,被步夫人拘在府里的步语嫣今日得以解放,一身短衣打扮地跑来找青舒,约青舒出城骑马,还说她已经为青舒和青阳准备好了性子温顺的马,到时候只管放心大胆地骑。

青舒来了兴致,跟着步语嫣出城去跑马,安全问题她放心。便忙叫人通知李大郎准备马车,又让小鱼去叫青阳,然后换衣服。

☆、No.46语嫣的怒

辰时,步语嫣骑着她的爱马白雪在前带路,旁边是骑着一匹小红马的小杏,她们后边跟着古府外观朴素的马车,再后边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步府的四个府兵。而古府马车后,栓着两匹枣红马,马的额间还缀着菱形的白毛,很是神气。这是步语嫣为青舒和青阳特意准备的马。

步语嫣向后一摆手,吁的一声,拉住马缰绳,停在了离南城门有几丈距离的路边。

吁的一声,李大郎跟着停下马车。其他人同样停止前进。

坐在马车右车缘上的小娟回头掀了车帘子,青阳便从里边探出小脑袋来,“步姐姐,怎么不走了?”

步语嫣一脸兴奋地解释道:“等一会儿我六哥、七哥也会来,还有我两个侄子冲儿和勇儿。放心吧,他们都很好相处的,等下青阳就有玩伴了。还有啊,有我六哥和七哥在,等出了城,我们尽管纵马奔驰,他们会从旁照应我们。等我们跑累了,饿了渴了的,他们还负责打水、打猎物、捞鱼回来烤给我们吃。你们不知道,我六哥烤的鱼最香了,今天你们可有口福了。”

青阳听了,小脑袋缩回车内,挨过去和姐姐咬耳朵,“姐姐,烤鱼好吃吗?”

青舒搜寻了一下记忆,握住他的小手,“姐姐小时候吃过爹烤的,很好吃。”

青阳闻言,一脸向往,却又马上气馁,“小阳都不记得爹的样子,也没吃过爹烤的鱼。”

青舒怜惜地摸摸他的头,“那时候小阳刚出生,小小的,还不会认人,也不会吃东西。爹整天抱着你向作客的叔叔们炫耀,都不理我。我很伤心,吃醋地喊着要把你送人。爹听了骂我是傻丫头,就抓了鱼烤了,来哄我。爹说,我和小阳一样,都是爹的心头宝。爹说我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的,现在我长大了,不能再让人抱了,可小阳还小,正是需要人抱的时候。爹还说,我是姐姐,是要保护弟弟的。”

青阳的眼亮亮的,“爹真的天天抱着小阳吗?”

青舒笑着点头,“是呢,那年边疆安定,爹爹没有出征,天天抱着你,要不姐姐怎么会吃醋!”

青阳笑的眉眼弯弯的,不好意思地搂着青舒的胳膊小声道:“爹爹真好。”

这时候,踢踢踏踏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期间夹杂着车轮的咕噜咕噜声。很快到了他们近前停下。

青舒和青阳猜是步六、步七他们到了,便也没有掀车帘看外边的情况。

“谁叫她来的?让她给我滚回去。”突然,步语嫣火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妹,你再这样,哥哥要生气了。”男子的声音不温不火地如此警告。

“你生气?你生气了又如何?我警告过你们的,这辈子,谁也别想勉强我给姓黎的好脸色。你喜欢姓黎的,那是你的事,你们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总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污了我的眼。”步语嫣说的一点也不客气。

“小妹,不要生气,是嫂子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嫂子这就走。”年轻女子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柔柔的,不轻不重,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无奈。

“滚,你是谁嫂子,不要脸。”步语嫣当众骂道。

“住嘴,语嫣,你的教养去了哪里?”男子大喝出声,声音不再不温不火。

唔……唔……唔……女子的哭声细细地传入众人的耳朵。

“语嫣,住嘴,怎么跟哥嫂说话的?”这是步六步飞鹰的声音。

“你们都给我滚,滚,滚的远远儿的。六哥、七哥,往后小妹想去哪里玩儿,就不劳两位哥哥作陪了,小妹担当不起。”步语嫣说话带着哭腔,掉转马头,“舒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安排不当,扰了你的兴致。咱们走吧!我们玩儿我们自己的,不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躲在马车里不曾现身的青舒揉了揉眉心,“嗯。”虽然没见到人,但黎海棠的一句话,一声隐忍的细细的哭声,便在步五面前轻松打败了步语嫣。黎海棠,无论这个女子是否是穿越者,离着她远些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步语嫣“驾”的一声,甩都不甩后来者们,原班人马慢慢悠悠地出了南城门。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们下了官道,顺着青草地上留下的车痕又走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马背上的步语嫣欢快地叫嚷,“就快到了,舒姐姐、小阳弟弟,快看,前边有小溪,咱们就在那边停车。”

青舒和青阳闻言,都探出头来。这里青草萋萋,野花遍地,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不远处是葱郁的树林,远望是巍峨的层峦叠嶂的青山。这里很美,让见者心中舒畅无比,忘却烦恼。

青舒见步语嫣的眉眼间尽是飞扬的快乐,而不是先前的怏怏不乐,心下大安,笑道:“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青阳的双眼亮亮的,指着远处的层峦叠嶂,“姐姐,那就是山吗?”

青舒会心一笑,答道:“是啊,那就是山。”

等她们到了溪边,从马车上下来,青阳便按捺不住了,“姐姐,好多花,我去给你采一把。”

青舒点头,并让小娟跟着。

青阳欢呼一声,跑开去。

李大郎守着车,看着枣红马低头吃草。步府的府兵四下散开,正在周围巡视。

步语嫣下了马,站在青舒身侧,往前方一指,“那边地方平坦开阔,很适合初学者练骑术。我选的两匹枣红马很温顺,等你们掌握了基本的技巧,我骑着白雪在前头,你们就跟在我后头,让它们放开了跑,感受一下骑马奔驰的快乐。”

青舒听了很心动,恨不能马上就爬上马背去。

正这时,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起,听那声音不只是一骑。众人闻声回头,便看到一行人正尘土飞扬地向她们的方向疾驰而来。因为距离还远,再加上飞扬的尘土,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往这边来。

李大郎绷紧身体,虽是跛脚,却动作迅疾地闪身挡在青舒前头,冲着不远处的小娟喊,“保护好少爷。”

小娟唉一声,将手里抓着刚采摘的鲜花的青阳抱起来,咚咚咚地跑过来与他们汇合。

李大郎又道:“小姐,少爷,上马车。”

步语嫣翻身上马,甩了甩手中长长的鞭子,“小杏,到马车跟前保护好舒姐姐和小阳弟弟。”

小杏脆生生地答应着,和小娟一起一左一右地护着青舒姐弟坐到马车里。然后,她从马鞍上解下一根长长的鞭子,拿在手里,学着步语嫣的样子甩了甩,严阵以待。

步府的四名府兵迅速靠拢过来,形成一道防线,手按在配剑上,行保护之责。

☆、No.47快乐时光(二更)

当卷起尘土的一行人越来越近,并放缓了马速的时候,一名眼尖的步府府兵首先认出为首之人,“小姐,是七少爷。”

另一个府兵也认出来了,并补充道:“两位小少爷也在,还有古公子和彦公子。”

步语嫣紧绷的神经一松,瞪圆了眼睛,单手掐腰冲着那一行人喊,“喂,谁让你们追来的?回去。今日要是将舒姐姐和小阳弟弟吓出好歹来,我定让大哥、三哥打你们板子。”

“小妹,你个忘恩负义的,七哥平时多疼你,你居然要让大哥、三哥打我,过分。”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嗓音不甘地喊回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岁的少年郎步七,语嫣的七哥。

“姑姑,你不疼冲儿了?”

“姑姑,你不疼勇儿了?”

两个十来岁左右的男孩子也跟着大声喊道。

步语嫣哼了一声,却是翘起了嘴角,收了鞭子等在原地。

步七名叫飞鹤,长相与步六有七八分的相似度,因年纪小,身高不及步六,自然也没有步六的沉稳与英武。他是七兄弟中排行最小的,很多时候都没有他说话的地方。同时,他也是七兄弟中和妹妹年龄最相近的,最能和妹妹玩儿到一起的。说实话,若让他在嫂子和妹妹之间选择,那一定无条件地和妹妹站在一起。

等两方人马汇合后,躲在车里的青舒硬着头皮现身,胡乱和众人见过后,急急地拉了青阳去旁边采摘野花准备编个花环出来。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周伯彦会来?那天在步府发生的尴尬事,还历历在目,她躲周伯彦都来不及,今日却是这样碰上。她恼,以后,是不是每次出门前先要翻皇历才行?

青舒正在纠结,步语嫣的侄子步冲小大人般地背着手走了过来,好奇地望着青阳,“我叫步冲,你叫什么名字?”

青阳手里抓着一把野花,愣住了。

蹲在他旁边的草地上的青舒提醒道,“人家想跟你交朋友,问你名字呢,你该怎么做?”

青阳这才回神,腼腆地一笑,“我叫古青阳。”

步勇也凑上来,“我是步勇,你在干什么?”话是冲着青阳问的,但眼睛却不时往青舒脸上瞄。这会儿青舒脸上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哪里还有抡棍子打人的彪悍劲儿。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搔搔头,又看了眼正和七叔打闹的自家小姑姑。

青阳有点害羞,却也认真地回答问题,“我在采野花,送给姐姐编花环。”

步冲和步勇对视一眼,指了指正低头吃草的几匹马,异口同声地邀请道,“我们要去那边玩儿,你去吗?”

说实话,青阳没有同龄的朋友,也没有玩伴儿,这会儿有大他几岁的男孩子主动来邀他一起玩儿,他很高兴,也很想立马答应,不过,他下意识地看向青舒。

青舒自然明白他的渴望,笑着接过他抓在手里的野花,“去玩儿吧!”

步冲和步勇见青舒点头,一左一右地抓住青阳的小手,跑到一边去了。

步冲和步勇,都是十一岁的男孩子,前者为步语嫣大哥的长子,后者为步语嫣二哥的长子。他们同一天出生,前者在白日,后者在夜里,自小堂兄弟二人关系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曾有人误会他们是孪生兄弟。前者爱穿天青色的衣服,后者最爱穿蓝色的。

他们俩也继承了步家男人特有的剑眉星目,再加上多少继承了几分各自亲娘的出色容貌,长相自是不一般。只是如今他们还小,还没完全长开,不能用英俊来形容,漂亮更为贴切一些。今日听说小姑姑要和青舒姐弟出城游玩,他们便央求小姑姑带上他们。当然,对他们兄弟而言,游玩是假,近距离地观察青舒姐弟才是真。目前,他们对青舒姐弟的兴趣胜过一切。当日这对姐弟在蔚然书院前的表现,他们可是记得牢牢的。

自从相识来往后,步语嫣将这两个侄子的名字常挂在嘴边,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青舒总听她讲,今日见了真人,看他们确实没有世家子弟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慢劲儿,便也放心青阳跟着他们一起跑。

青舒心情愉悦地编着花环,一抬头,对上古瑞星探究的视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白了古瑞星一眼,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长花了不成?”

古瑞星并不生气,咧嘴一笑,又往前凑了凑,“古青舒,你知道京中贵族子弟是怎么说你的吗?”

青舒站起来,转过身去,不理他。

古瑞星并不气馁,也跟着站起来,“哎,问你话呢?”

青舒不想理他,也为避嫌,往旁边走。

古瑞星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有你这样对待恩人的吗?你忘了,那天我可是……”

“那天你怎么了?”周伯彦一脸悠闲地走过来,打断古瑞星的话,眼带威胁。

古瑞星张了张嘴,立即装傻,“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面对周伯彦,青舒觉得尴尬,胡乱点了下头,想着赶紧远离他们。巧的是,步语嫣正喊她去骑马,她这下便有了借口,轻快地应了一声“来了”,小跑过去。什么莲步轻移啊,什么笑不露齿啊,在这些人面前,她觉得没必要。

青舒接过小杏手里的缰绳,回忆着那天在步府学到的一些基本知识,先是为温顺的枣红马顺了顺毛,确定它没有反感的动作,这才在小杏的帮助下踩着马蹬骑到马背上,坐稳。

旁边,青阳也稳稳地坐到了另一匹枣红马的背上。护在他左右的,除了步府的一名府兵外,还有他新交的朋友步冲和步勇。

这时候,步七步飞鹤、古瑞星和周伯彦也翻身上了马背,他们将带来的十二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四个人,留下护卫步语嫣等人,另一组八个人,他们自己带走,准备进山林猎些动物回来。这样一来,留在步语嫣他们周围的府兵就增加到了八人。

头顶太阳很晒人,大家没一个喊热,步语嫣和小杏一左一右地护着青舒,教青舒骑马的技巧,也鼓励青舒放开手脚,让马跑起来。

那边青阳也不差,有步冲和步勇两个指导着,很快大着胆子让马跑了起来,小脸绷的很紧,学的一脸认真。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当青舒和青阳能够放开手脚让身下的坐骑飞奔起来的时候,时间已到了未时。

步语嫣策马扬鞭在前头带路,银铃般的笑声不断。青舒等人也受到感染,一脸喜色地任自己的坐骑撒开蹄子跟着跑。步冲和步勇自然也高兴,但他们饿了。

跑在青阳左侧的步冲喊:“小姑姑,冲儿肚子好饿。”

跑在青阳右侧的步勇接话,“饿得都没力气了。”

领头的步语嫣没好气地吼了一句,“饿了就吃草。”

步冲和步勇哀嚎出声,“小姑姑,不要啊。”

青阳腼腆地道:“我家马车上,有姐姐带的点心和水果。”

步冲和步勇立刻欢呼出声。

步冲说:“太好了,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步勇说:“青阳,我们快掉头,吃东西去喽!”

在他们笑闹间,去山林打猎的周伯彦等人也回来了。

------题外话------

小的二更了一回,亲们高兴不?

☆、No.48田庄出手

早上起床,发现外边细雨朦朦的,将园中的景致渲染的如诗如画。这是个让人想偷懒的日子。

小鱼手巧,转眼间就给青舒梳好了俏丽活泼又不失稳重的少女发髻,然后拿着胭脂盒问,“小姐,要不要涂些胭脂?”

青舒看着镜中的自己,齐眉的俏丽刘海儿,左右两边各有一股发丝被挽出顺滑的效果,贴服在头两侧,其上分别别着小巧的珠花。脑后偏上的位置挽出一个松散的发髻,以素淡的银簪固定,其余的发丝自然而顺滑地垂在后背上。换作是她自己,肯定梳不出来。她对涂胭脂没兴趣,“不了,收起来吧!这样就很好。”她觉得,自己才十四岁,还不到用这些东西的时候。

小娟手捧鹅黄色的暗纹锦的夏衫,“小姐,这样的天气,您真的要出门吗?”

青舒站起来,“嗯,动作快点,宁早不能迟,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

小娟将劝阻的话咽进肚子里,赶紧给青舒换衣服。另一边,小鱼准备好了伞和蒙面用的轻纱。

苏妈妈过来,站在外间的门口报备起来,“小姐,马车准备好了。少爷心急,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

青舒应了一声,想到昨日回来念了一晚上彦哥哥如何如何好的青阳,无奈地抿唇笑了笑。青阳是个腼腆而羞涩的男孩子,不会主动去亲近陌生人,即便熟悉如步语嫣,他都不是太亲近,就爱粘着她这个姐姐。

反常的是,昨日他跟着步冲和步勇进林子里采野果,回来时却亦步亦趋地跟着第一次见面的周伯彦,而步冲和步勇却耷拉着脑袋跟在他们身后。她烤好鱼递给他吃,他却转手给周伯彦吃,弄得她一愣,反倒忘了见到周伯彦的尴尬。

回府后,无论她如何问在林子里发生了何事,他都不说,只说彦哥哥如何如何好,令她郁闷不已。她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事,将田庄的地契收进袖子里,往外走。

小娟和小鱼两人关好门窗,手里拿着伞,也跟在青舒左右往外走。

等在门口的苏妈妈看到青舒今日的打扮,满面笑容地道:“小姑娘家家的,就该这样打扮,这样多好看。”

青舒自然知道苏妈妈在说什么,这是在埋怨她最近总是将头发随便梳一梳对付了事,穿衣也是简单舒服就行,将生病前的好衣裳全部拿去当了压箱底。今日穿的这件鹅黄色的夏衫,料子却是上等的织有暗纹的楚锦,穿出去,既漂亮,又显身份。

其实青舒本人是不想穿它出去的,但苏妈妈从昨晚开始就念叨,让她今日一定要穿了最好的衣裳出去,省得被人小瞧了古府去。这么一来,青舒便随了苏妈妈一回,将这件对如今的古府现状而言过于招摇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天空飘着细雨,青舒和青阳坐着马车从古府后门出去,直奔位于东市的如意酒楼。

雨天的关系,再加上还没到上客人的时间,如意酒楼内清清冷冷的,除了跑堂的伙计和坐堂的掌柜,一楼大厅没有一个客人。

青舒一行人上门,伙计自是热情地迎上。青舒脸上蒙着轻纱,带着青阳走在正中间,前头有古强,后头有小娟、小鱼和元宝跟随。

古强对伙计低声说了句什么,伙计忙跑去对掌柜耳语了几句。那掌柜微胖,立刻起身上前,亲自带着青舒一行人来到如意酒楼的二楼最靠里的一个包间,指挥伙计上了茶水和点心,便退了出去。

须臾,有人来敲他们包间的门,古强出去应付,很快反身回来,“小姐,对方到了,正在拟契约。”

青舒点头,“你去守着,拟好了你过过目,觉得没什么问题,再拿过来给我过目。”

古强依言出去,同买家的管家一起在包间门外守着。片刻后,他回来了,递了对方拟出的契约。

青舒接过,看了看,和先前口头商定的一般无二。

一万五千两白银买走古家一百五十亩的大田庄和一百亩的小田庄。地里未成熟的庄稼、蔬菜;庄子上的房舍,养的鸡鸭、黄牛及一应农具,全部归买家。两方到衙门过户完毕,买方先去接收一百亩的小田庄,而一百五十亩的大田庄,则在七月十五日接收。大田庄与其佃农的关系今年必须履行完毕,明年的事情自然由买家自己说了算。

青舒看完,递给青阳看。她觉得,弟弟虽小,却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将来是要支撑起整个古家的人,家里的大事,他有权知道,也应该知道。

青阳看完,抬头看青舒,“姐姐,大伯会不会生气?”他只知道姐姐这是要和大伯对着干,其中的弯弯绕绕自是不懂。

青舒将拟出的契约铺在桌面上,“这是爹留给我们的,不是给大伯的。大伯欺负我们,占了我们这些年的便宜,该生气的是我们。从今日起,小阳要记得,见了面可以称他为大伯,但心里要清楚,他只是陌生人,不是我们真正的亲人,以后再不能让他欺负了我们去,同样的,也不能再让他占了我们半个铜板的便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