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已经下了马车。他头戴浅紫色绸子的高高的帽子,脖子上是同色的脖套。他身上穿着浅紫色绸子的长袍,手上戴了同色的手套。帽子做的高高,青舒提的要求,说是戴上不会弄乱、弄散了男子束起的发髻。脖套这东西也是青舒比划再发表意见,许五娘琢磨出来的。手套嘛,自然也是青舒鼓捣让许五娘做出来的。现在他们府里,人手一顶帽子、一个脖套、两双棉手套。

御寒措施非常到位的青阳从头到脚一身的浅紫,再加上他唇红齿白的五官,他身上不同于他人的帽子、手套等物,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受人注目的青阳羞涩地一笑,迎上前,“彥哥哥,步哥哥,青阳来送你们了。”

步飞鹄面带笑容地说好。

周伯彥抬手想摸他的头,但想到他头顶的帽子,收回手,“今日不读书吗?”

“和卢先生告了假,回去后再补上。”青阳解释完,唤了一声元宝,又说,“彥哥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青阳准备了两坛果酒和御寒之物,就当是提前送给彥哥哥的年礼。彥哥哥不许嫌弃。”

周伯彥看到一旁的元宝抱了一斤的两个小坛子递给顾石头,小娟拿了个包袱塞给顾石头,挑了挑眉,“哥哥不嫌弃。”

青阳偷瞄一眼停在不远处的自己府里的马车一眼,“那个,姐姐说,果酒是姑娘家和小孩子喝的。”说完嘟了嘴,“彥哥哥以后不许欺负小阳的姐姐,否则,否则,小阳不理彥哥哥了。”

周伯彥觉得好笑,他跟古青舒说要一坛子果酒,古青舒拿雪团丢他,他就说要两坛,古青舒就钻了空子,拿了这么两个小小的勉强可以称呼为坛子的东西来糊弄他。那女人精着呢,他欺负的了么!

他弯腰,一把将青阳抱了起来,凑到青阳耳边小声说,“你姐姐骂哥哥是讨厌鬼,哥哥便逗她要酸菜和果酒,她便拿雪团丢哥哥。小阳以后要小心,千万别惹恼了她,她凶巴巴地会打人。”然后眨了一下眼睛,“秘密,不许说出去。”然后将听的一愣一愣的青阳放到地上。他相信,他抱起某人宝贝的弟弟说悄悄话,躲在马车里的某人指不定就要气得要跳出来了。

不得不说,听了周伯彥的话,青阳是真的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果然,彥哥哥是好人,不是坏蛋。

周伯彥与古青阳的悄悄话,别人没听到,步飞鹄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他忍俊不禁地看着周伯彥,摇头,不解一向冷清的周伯彥何时有了这种闲情逸致,居然专门和一个姑娘过不去,非得去撩拨人家姑娘发火儿不可。

古强知道小姐不待见少爷太过亲近彥公子,于是从旁提醒,“少爷,给步小姐带的东西准备好了。”

青阳这才将视线从周伯彥身上拉回,看着步飞鹄,“步哥哥,姐姐说过年的时候不能回京去看步姐姐了,有点东西麻烦步哥哥带给步姐姐。”

这时候,小鱼抱着一个大包袱、一个小包袱,小娟和元宝各抱着两个小坛子站在青阳身后。

“四坛果酒,一套御寒衣物,是姐姐送给步姐姐的东西。”然后一指小鱼手里的小包袱,“这是小阳送给步哥哥的御寒之物。”又拿出一封信,“这是给步姐姐的信。”

步飞鹄说了谢,收好信,东西让随从接了,安放到马车上。

青阳不放心地交待周伯彥和步飞鹄,“果酒一定要放好,不能打了,不能洒了,这可是姐姐才有的东西,外边买不到。”

被叮嘱的两个人郑重地表示知道了。

在青阳的依依不舍中,车马动了,端坐马背上的周伯彥、步飞鹄的身影,随着十几辆车马与众随从们,慢慢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等小娟扶了青阳坐进马车内,古强示意李大郎赶车,众人打道回府。

车内,青阳抱着青舒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耍赖靠在青舒的身上不肯分开。

十来日后,康溪镇迎来了今冬的第二场雪。又过得几日,在鞭炮声中,青舒的“风味小吃铺”正式开张。水煮五香豆芽、炒豆芽、豆芽汤、风味萝卜汤与豆沙包的名声,很快席卷了小小的康溪镇。木聪为厨子;陈虎子夫妻是厨房打杂的;吴小山和宁四为伙计;古元河是掌柜,坐柜台收银钱兼记账。

最特别的是,风味小吃铺另有单独隔开的两个窗口,一个窗口专卖豆沙包,自然,连带的也卖些白面馒头、杂粮面豆沙包等。一说豆沙包,肯定是白面的,红小豆做馅料,皮薄馅多,八文一个。而杂粮面豆沙包,是为吃不起豆沙包的人准备的,以杂粮面为皮,花腰豆为馅料,皮厚馅少,两文一个。

另一个窗口,专卖泡发好的豆芽,即黄豆芽,八文一斤。这两个窗口,人们都是随买随走,并不占用铺子里的桌椅。豆沙包的窗口由庄子上调过来的康栓柱负责,豆芽的窗口由韦铁锤负责。

与此同时,锦阳城里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小的铺子,名为古记包子铺。这里,卖荤素两样馅儿的包子,卖豆沙包,卖生豆芽。包子和豆沙包均是十文一个,生豆芽十文一斤。每日里,大家总会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七八岁的两个男孩子,喜笑颜开地应付前来买东西的人。而厨房里忙活的,大家不曾见到的,是一名瞎了一只眼、左脚微跛的高瘦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再有锦阳城的一品楼隆重推出了新菜品,荷叶饼扣肉、卤猪蹄、海带豆芽汤和水煮五香花生四道菜。同时,主食上新增了豆沙包。

古记包子铺虽然很小,可周围的人总会见到一品楼的伙计赶着马车出现在古记包子铺前,搬了些东西装上车后拉走。再有,每隔一两天,知府大人府上的管事婆子会到这里买上一篮子包子或豆沙包;巡街的捕快或衙役时不时会出现在周围,管前头招呼客人的妇人一口一个嫂子地喊着。

在刮着寒风、天空阴沉的似要下雪的天里,周伯彥和步飞鹄回到京城。两个人各自回府,稍作梳洗,一个去了景阳公主府,一个去拜见府中长辈。

景阳公主与驸马见周伯彥归京,竟是一脸的惊喜,见他面带疲惫之色,便不忍心拉着他说话,吩咐了丫鬟赶紧整理了房间,催着他先去休息。

周伯彥拿过顾石头手里拎的一个小坛子,不客气地丢给驸马,“放到屋子里去去寒气,晚上咱们尝尝大安独一份的果子酿的酒。”

驸马确实被入手的小坛子冰到了,刚想丢出去,听了这话,立刻护好小小的坛子,“原来又搜罗了好东西回来,哈哈……”

景阳公主一拍掌,“阿彥,你好样的,早该如此。凭什么有好东西总第一个送你舅舅,不送我。说好了,以后有好东西,一定得第一个送我这儿来。”

步府那边,步语嫣得了青舒送的四坛果酒和一个大包袱,爱惜的不行,谁都不让碰,连嫂子们都不行。等她看过了信,欢呼一声,让小杏打开了包袱,见到满眼桃红色的御寒之物,心里那个美。

她先是拿起绣了素雅兰花的高高的帽子戴到头,发现不仅暖和,而且不会坏了梳理好的头发,帽顶缀下来的穗儿和穗儿头的毛茸茸的圆球随着她的动作动来动去,非常可爱。

她拿下头上的帽子,又拿了信中所提的脖套,左看右看,最后根据信上说的,套到脖子上,然后将脖套上同色的左右两根绸线一拉,宽松的脖套便贴服在脖子上。她觉得稀奇,拉紧,松开,试了好几次,这才取下来。

下边是套女子的长裙。她在小杏的帮助下穿上它,系好裙子上带的宽腰带,往那里一站,整个粉嫩嫩、水灵灵的漂亮小姑娘一个。上身胸前为点缀而绣出的朵朵红红的花瓣,不像是绣上去的,反倒像是布料上自带的一样。腰带也很漂亮,将她的纤腰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再看它的裙摆,有两层,外层的长不及膝盖,掐出的褶皱像波浪一样。里层的长自然是正常的,盖住了她的绣花鞋面。

步语嫣喜欢的不得了,在地上转了一圈儿,赶紧将脖套戴上,拉上绸线并将绸线系出蝴蝶结来。然后戴上帽子,最后拿了手套左右看了看,伸了手进去,“呀,这个好暖和。”说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冲出屋去,在个个院子之间疯跑,到处显摆。

小秋儿见了,喜欢上了姑姑帽子上的的两个毛茸茸的小球球,追着姑姑要帽子戴。

步语嫣虽然是当人小姑姑的,平日里也大方,但今天她大方不起来,坚决不把帽子让给侄女,逃的远远的。

小秋儿追不上小姑姑,那个伤心,哭的那才叫一个可怜,步府男女老少全员上阵都哄不住。

步五头痛,又不忍心斥责妹妹,最后拿出了青阳送的宝蓝色帽子,说要和步语嫣换。

男子的帽子自然没有小姑娘的帽子好看,步语嫣护紧自己的帽子,坚决不换。这时候,步七、步冲和步勇叔侄三个从不同方向扑向步五,抢夺帽子。

在一阵混乱中,小秋儿眨着大大的眼睛,脸上还挂着泪珠,看着叔叔和哥哥们闹做一团的样子,拍着小手咯咯笑起来。

于是,以步老夫人为首的老少三代女人们总算松了口气。

步夫人使劲儿点女儿的脑门,“还不快走?再惹哭了秋儿,娘就打你。”

步语嫣吐了吐舌头,赶紧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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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为多码点,传的晚了些。

☆、No.87酸菜进京

日子总是不知不觉地自人们的指尖悄悄流逝着,从不停留。这年冬天,是个豆沙包和豆芽菜红火的一个冬天。尤其是豆沙包,自京城的一品楼和如意酒楼强力推出豆沙包后,一下就风靡了整个贵族圈子。

据说,就连尊贵的当今天子都爱吃豆沙包,每三天必须要吃到一次才满意,否则就会发脾气。如此一来,这豆沙包更是炙手可热起来。

一品楼和如意酒楼同步施行限量出售,每天只卖两千个豆沙包,二十文一个,各府的管事可是要早早来排队才买的到。自然,在酒楼消费的顾客的待遇就不同了,豆沙包随便点、随便吃,若你想外带,可以,但一人不得超过五个豆沙包。

如此过了半个月,突然有一天,在京城就多了一家小小的包子铺,一缕香包子铺。每日里,包子铺门窗上的板子一卸,三个伤残男人走出来分别吆喝一句“酱肉包子出锅”、“灌汤包子出锅”、“豆沙包出锅”,然后转身回铺子里擦拭桌椅,等着客人上门。

如此一来,很快便有大户人家的小厮或婆子带了食篮子进门,买了包子或豆沙包匆匆离去。同时,食客会陆续上门,点上一碗热乎乎的蛋花汤或小米粥,再点上包子或豆沙包,来一小碟铺子里配的小咸菜,美美地吃上一顿。

而厨房里负责配包子馅儿和豆沙馅儿的,是一个左腿截肢的中年男人。他的身边,总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是他的儿子,负责为他递东西和里外传话兼照顾他。厨房里帮忙包包子和包豆沙包的两个妇人,一个是他的妻,一个是外边三个伤残伙计中的其中一个的妻。

这家店的掌柜,坐在特制的有轮子的木椅上,衣着不华贵,身上却透着一股子的贵气和优雅,长相也很出色。每日里,总有十名人高马大的侍卫晨间护送这位掌柜过来,午时过后再护送回去。

十二月十九,早起时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到了午时,竟下起了鹅毛大雪。因下大雪的缘故,一缕香包子铺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零散的几个常客。

一身贵气的掌柜坐在柜台后头,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阵算盘,抬头问店内的伙计们,“你们谁要回乡过年?”

三个人都说不回,表明家里没人可挂念的,孩子也交给了稳妥的人来照顾。

掌柜的点头,吩咐道:“东家的意思是,你们若不回乡就将各自的孩子接过来,在铺子里过年。年后,若是想留孩子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别耽误了东家的活计,还能顾好孩子就成。”

三个大男人正激动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门响了,厚厚的帘子掀起,铺子里有客上门。他们赶紧动起来,迎接客人。

进来的是步七和步语嫣。

步七一边解开身上的斗篷交给铺子里的伙计,一边说道:“二哥,快上包子和热汤,我饿了。有酒没?有酒烫上一壶。”

步语嫣站在门口,让小杏拍打身上的雪花的同时,嘴里也不闲着,“二哥,我要吃豆沙包和酱肉包子。”

坐在柜台后的掌柜温文一笑,“你们两个,怎么又来了?古姑娘的铺子早晚得让你们两个给吃穷了。”

兄妹两个大咧咧地占据离柜台最近的桌子坐下,异口同声地道:

“吃穷了谁,也吃不穷古姑娘”

“吃穷了谁,也吃不穷舒姐姐。”

说罢,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那几个常客对此已经习惯,结了账各自离去。

不过片刻,步五和步六结伴而来,对着掌柜喊了声二哥,然后敲已经埋头吃包子的弟弟妹妹的头。

在京城下着鹅毛大雪的时候,辉州的康溪镇却是个晴好的天气。

古府的田庄上,今日杀了六头猪,猪舍里还剩五头大肥猪。男人们正忙着砍肉、剔肉骨头、收拾猪头猪蹄以及清洗猪内脏和猪肠子。女人们都在厨房忙活,跺葱花的、切酸菜丝的、切萝卜丝的、洗了白菜切片的、大锅里小火炼油的……

青舒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先是去菜窖看了眼存下的白菜、萝卜,之后去看已经腌好的七十大缸的酸菜,心里琢磨着是和豆芽卖一样的价,还是要卖的更高一些。

无论豆芽还是酸菜,今年是第一年上市,价格贵些无可厚非,因为面向的消费群体是富人。明年冬天,价格肯定往下落一些,虽然有人会学着做,但她的人嘴严,正确的方法传不出去,味道就不一定对,她还可以保持一年的高利润。至于往后,她想让酸菜变成同现代一样寻常百姓家冬日的必备菜,不会再指着它赚钱。

青舒刚走出放酸菜缸的屋子,吴管事就寻了过来,说是前头来了人,自称是彥公子派过来的,先去了府上,后经管家指点找到此处,指明要见她。

青舒想到托付周伯彥的珍宝阁做的金钗与金步摇,忙去了前面会客。

周大昌,年近四十的瘦小男人,衣着并不华贵,但衣裳的料子却是暗色的绸子。他说他奉彥公子之命来到康溪镇,一为古府送来年礼,二为带了厨子过来向古府厨娘学习如何用酸菜做菜,三为拉走酸菜。说明来意,他递上一封信。

青舒的眼里当时就冒了火光,周伯彥那厮居然还没忘了要酸菜那茬,实在讨厌。当小娟接了信,递过来的时候,她拿到手并火大地撕开封好的信皮,抽出里面的信,抖开,然后一挑眉。原来,信里夹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青舒承认,她很财迷。两千两的银票,使得她眼中跳跃的火光迅速灭了一大半,心说:算你识相。

她将银票拿开,看信的内容。只见上边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务必请她收下银票,并教会他派过去的周厨子如何用酸菜做菜的方法。还有,他要求她至少匀给他一半的酸菜,让他的人拉回京城,他会感激不尽。至于她交托的东西,师傅们还在改正,让她再等些时日。

看罢信的内容,想到字里行间还算言词恳切,青舒决定不与银子过不去,便应下这事,请周大昌和周大厨留下,中午在庄子上吃杀猪宴。

因为要调配猪血,许三娘今日也被抽调到了庄子上。等猪血调好,妇人们便由许三娘指挥着灌血肠。灌好血肠,三分之二拿去冻上,剩下的三分之一分派了两个人煮上,占用了一口大锅。

旁边的一口大锅里,两个卸成两半儿的大猪头已经煮上,只等熟了捞出来,在汤里下高粱米,熬上粥。

又有一口大锅,里面煮上肉骨头,当肉骨头半熟的时候,就可以下切好的酸菜了。

到中午的时候,一切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差炒菜一项。

于是,在前头为周大昌和周大厨专摆一桌,等下由吴管事坐陪。

青舒平日来的时候用的小院子里,也摆了一桌。这里,她要带着自己的丫鬟吃。

淋了佐料的猪肝,切丝调味好的猪耳朵,热炒过的猪肺子与猪舌头,肉骨头炖酸菜,肉片炒酸菜,切成薄片油煎的猪血肠摆上桌,吴管事便招呼周大昌和周大厨上桌,让人倒了酒,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吴管事见这两个非常热衷于酸菜,只吃酸菜,却不吃酸菜中的肉,便想到青舒说过的话,笑道:“两位觉得这菜如何?”

周大昌笑答,“没话说,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菜,好味道。”

周大厨也附和,“味道没话说,这菜放到大户人家,比那大鱼大肉都要受欢迎。”

吴管事笑道:“这话说的好。富贵人家的主子们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尤其碰上春节,日日都吃油腻的大鱼大肉,肯定很想吃解油腻的菜色。不过,这季节,又没几样可吃的青菜,厨子们定是头疼的厉害。”

周大厨点头称是,然后问桌上这特别解油腻、又让人胃口大开的菜到底是什么。

吴管事等的就是他们问,“这便是酸菜。”

周大昌夹菜的动作一顿,很快面有喜色地道:“哈哈……今日我们老哥儿俩可是有福了,公子都没吃过的酸菜,倒是先便宜了我们老哥儿俩。”

周大厨眼睛冒光,眼睛便粘在了酸菜上,嘀嘀咕咕起来:“原来这就是酸菜,好……果然不出所料……酸的有味道……好菜,是好菜……”

酒足饭饱,一下桌,周大厨就催吴管事赶紧安排厨子教他做酸菜,那心急火燎的样子,让周大昌看的直摇头,直笑话他猴急。

吴管事便笑着安排起来,让他明日午前到古府,到时候府里的厨房会安排好一切,再教他。

这事一说妥,周大昌和周大厨便告辞,回镇子上下榻的客栈。

青舒又不喝酒,比他们更早吃完午饭下桌的,更是比他们早一刻多钟拉了一车的猪肉和零碎东西走的。

回到府里,在院中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摆下两个大缸,四头猪的肉码放进去,盖好,用重物压上。拉来的一大缸酸菜放到厨房隔壁的杂物房里,一盆肉骨头炖酸菜、两根猪血肠搬进厨房。

许三娘洗了手,赶紧生火,将肉骨头炖酸菜倒在锅里热上,两根血肠放到屉上蒸上,又拿了昨日蒸好冻起来的白面馒头和豆沙包各二十,同样放到屉上蒸。

因为青舒走前都交待好了,府里倒是没谁真的饿着,都是吃了些糕点之类的垫过肚子的。

青舒一回来,青阳便跑过来,追问她有没有带血肠回来。

青舒捏一下他的鼻子,“带了,带了,等会儿一热就端来给你吃。”

青阳高兴地说他要和卢先生一起吃。

青舒说好。等他们姐弟进厅坐下,古强便递上一份礼单,说是彥公子送来的年礼的礼单。

青舒打开礼单随意看了几眼,两匹锦缎、两匹绸缎,深蓝、深紫两色,适合于男子的颜色。笔墨纸砚一套。一品轩的点心四十匣。名茶云雾二斤。白面、白米、糯米、黄米各一百斤。山货一百斤,这里包括晒干的蘑菇、黑木耳、山野菜和四只活野兔子、八只活野鸡。

青舒合上礼单,“管家,我们的回礼要怎么安排?”

古强清了清嗓子,“小姐,彥公子说回礼不必多,只要您八斤果酒。”他迅速说完,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听了这话,青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骂一句讨厌鬼。不过话又说回来,前段时间周伯彥从南边回来可是给古府带了不少的海带和鱼干儿,现在又有这份年礼在,按理,他们古府是该好好给人回礼的。可是,周伯彥什么也不缺,他们送什么都不够份量。她瞄一眼坐在她身侧,正低头不语的青阳,“好吧,送他八斤果酒,当是古府送他的年礼。”

这话一出,古强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而青阳,虽然没有抬头,依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但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的模样,让青舒给看了个正着。

青舒觉得好笑,却也没有说破,吩咐古强,“问清楚周大昌什么时候回京,年礼就让他带回去吧!我们就不必专门派人走这一趟了。”

古强答应一声,退下了。

不多时,小鱼来传话,饭菜好了。

青舒让青阳去前头和卢先生吃饭,自己回了院子。她在炕上歪了一阵,突然坐了起来。不行,酸菜不能一头一头地进入人们的视线,她还需要保密,得切了,全都切了。但,切了,怎么让周大昌运回京城去?

她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来走去,突然一抚掌,有了。切了丝的酸菜可以团成一团一团的冻上,然后装大缸也好,装木头箱子或木桶也好,装上车一路拉回京。等到京城,让他们放在外边或冰冷的屋子里继续冻着。每日,可以预估第二天做菜的大概用量,然后按照用量取酸菜团,提前一晚拿到温暖的屋子里解冻就成了。

青舒唤了声小娟。坐在外间做针线的小娟和小鱼同时应声入内。

青舒便安排小娟去找管家,让管家赶紧确认一下,府里不管男女,都谁会切菜,工刀要好,得切出细丝来。再有,赶紧派人去风味小吃铺,召回铺子里的所有会切菜的人。她还让小鱼去一趟文澜院,问问丁家妹切菜的刀工如何。

这么一来,府里的人便风风火火地动了起来。风味小吃铺那边收到消息,除了不会切菜的掌柜的古元河、负责豆芽窗口的韦铁锤、伙计吴小山和宁四,其他会的四人赶紧跑回府。

这刀工还算不错的人数便统计出来了。木聪、陈虎子夫妻、康栓柱、许三娘、许五娘、小娟、小鱼、苏妈妈和丁家妹共十人。许五娘那边的针线活计也很重要,也是府里目前的一大进项,青舒便让许五娘回去了。这样一来,剩下的便是九人。

被派出去买菜刀的丁家宝一回来,青舒一声令下,会切菜的九人一人拿了一把菜刀,清洗着各自的菜刀和临时凑出来的案板。而丁家宝和古元宝负责将酸菜一片一片地剥了,酸菜的最外一层剥了放第一个盆里,里面的剥了放第二个盆里,中间的菜芯放第三个盆里。

那边的酸菜头一剥好,这边的九人便开始切菜,按照丁家宝他们分放的样子切出来的酸菜丝也是分三处放的。府里有三十七个木桶,够用。这三十七个木桶,还是先前买铺子的时候,因为张老东家亲自求上门来,青舒才改了主意,将张老东家铺子里的存货盘下来而得到的。

庄子上的木桶恐怕不够用,一共也就有五六个。于是李大郎赶着板车,和古强出去买了二十个木桶,直奔庄子上去了。

庄子上忙活一上午的众人已经歇过来了,古强一来,他们便知道了要加紧时间切酸菜的事。吴管事快速招集人问谁会切菜,谁的刀工好。

最后,这边只得五人。平日在厨房干活的老人和两个妇人外,男丁里只有康栓子和张大。彪型大汉张大会切菜,顿时惹来无数猜疑的目光。

古强将青舒的要求细致地交待一遍,让吴管事当场复述一遍,确定吴管事记住了,这才赶紧用二十个木桶装上大缸里的酸菜。见一个板车拉上费劲,吴管事赶紧让蔡铁牛套上牛车,于是二十木桶的酸菜分放到两个板车上,全用油布盖上,栓紧,然后将酸菜拉回镇子上。

两个板车走第二趟的时候,从府上载过去三十四个空木桶,回来的时候车上载着装满酸菜的二十个木桶,剩下的十四个空木桶留给了庄子上。

忙活一天半,切丝的酸菜团成一团一团的,装满了五十个木桶,全都冻上了。青舒的酸菜缸,被掏空了十四个。

周大昌和周大厨看着装上车的五十木桶的酸菜,心里那个满意。古强嘱咐他们,木桶上标壹的,是酸菜芯,是最嫩的部分,适合炒菜,炖也成,是最好的部分;木桶上标贰的,最适合做炖菜;木桶上标叁的,味道比不上前两者,适合跺碎了大油大肉的做馅儿,当然,做炖菜也行,可炖的时间要长些,味道比前两者稍差些。

周大昌与周大厨押着三车的酸菜、八个一斤装的小坛子的果酒,随着商队快马加鞭地回京。两边已经约好,半个月后,周伯彥有个从南边回来的商队,会拐到康溪镇,从古府拉上第二批酸菜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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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哦,从昨晚开始就各种不淡定,害得今天的状况很不好,来晚了。别拍我哦

☆、No.88阿琴姑娘

十二月二十三,传统节日中的小年。康溪镇的风味小食铺又增新菜,皮冻和素丸子。锦阳城的一品楼也增新菜,皮冻和四喜丸子。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味儿越是足。康溪镇上的集市,不再遵循每月逢二、五、八为集的惯例,基本日日是集,镇子上陷入了空前的热闹。

小商小贩自不必说,跟着家中长辈或男人来逛集的大姑娘、小媳妇猛增,一个赛一个地打扮的干净俐落又水灵。在经过风味小食铺的时候,她们的小眼神或大胆、或隐晦地不时飞向生意兴隆的风味小食铺,只盼铺子里忙活的掌柜或伙计能走出来,尤其是盼掌柜能走出来,看她们几眼。

风味小食铺的那年轻未娶的掌柜,如今是十里八村少女心中的最佳夫婿人选。自然,也是家中有云英未嫁的姑娘的老妇人们眼中的最佳女婿人选和年轻妇人们眼中的最佳妹婿人选。

古元河未娶妻且正在物色娘子的消息,古元河现在是镇子上风味小食铺掌柜的消息,如今只要是消息灵通些的人都知道。这,全部归功于程娘子和程牙人。他们夫妻受青舒所托,那可是逢人便古元河长、古元河短地说道几句。如此一来,消息不传开都难。

古平秀今日是跟着娘和弟弟来赶集的。经过风味小食铺前时,她低了头,脚下的步子比平日快了许多。古平秀的娘见女儿如此,不由叹气,伸手拽住了埋头急走的女儿的胳膊,“秀儿,等等你弟弟。”

古平秀轻轻地嗯了一声,放慢了脚步,却依然不肯抬头。

落在后头的九岁的古平康,突然跑上前,一把夺了姐姐手里装零碎东西的篮子,大步往风味小食铺跑过去。

古平秀吓了一跳,当意识到弟弟要干嘛的时候,立刻急红了眼睛,“阿康,快回来。”她不敢追过去。

当娘的也是吓了一跳,忙唤道:“快回来,阿康,你别惹事。”

已经跑到风味小食铺门口的古平康回头看了自己的娘和姐姐一眼,做了个鬼脸,拉开门进去。

进门的虽然是穿着布衣的小小子,吴小山依旧笑脸相迎,“小哥一个人吗?是要买豆芽、豆沙包带走还是在这里吃?”

古平康生平第一次进食铺,吃饭的客人很多,铺子里又装修一新,伙计又是如此的热情,顿时让他手足无措起来。闻着食物的香气,再加上紧张,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吴小山见他不答,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古平康红了脸,不敢乱看,低了头,小声说道:“我,我找元,元河哥。”

吴小山听了,笑着从旁拿来一把木头凳子,避开门口的位置靠边摆上,“你坐这儿,我去给你叫掌柜的。”

古平康一脸的不安,不敢坐。吴小山笑笑,拉了他的胳膊,把人按坐到凳子上,“你叫什么名字?”

“阿康。”

吴小山先是给一桌的客人上了一盘包子,正好就等到古元河从后头出来,于是上前低声告诉古元河有人找,并指门口左侧的方向。

古元河点头表示知道了,将手里的单子收好,这才从柜台后头出来,走到了一脸不安的古平康跟前,“阿康。”

古平康立刻抬头,霍地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喊人,“元河哥。”

古元河笑道:“你小子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家里大人呢?”

一听这话,古平康觉得面前的人还是他认识的元河哥,顿时不紧张了,笑咧了嘴,“我娘和我姐来赶集,我就跑来了。”说着,手伸进提在手里的篮子里翻找,很快拿出一双棉布鞋来,一把塞进古元河手里,“诺,我姐给你做的。”

古元河一怔,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将手里的棉布鞋放回篮子里,一拍古平康的肩膀,“阿康,元河哥不能要。”

古平康不解,“为什么?”

古元河见左右没人注意这边,低声说话,“阿康,若是传出去,对你姐姐的名声不好。你希望姐姐哭吗?你能看着别人说你姐姐坏话吗?”若是三奶奶答应了他的提亲,他接了这双棉布鞋无可厚非,关键是,三奶奶没答应,他也断了结亲的念头。他是个正派的人,即便亲事不成,他也不能让古平秀被人非议。

古平康顿时耷拉了脑袋,“可是,可是,姐姐有偷偷哭。”

对此,古元河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他说等一下,回到后头,用油纸包了三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出来,放进篮子里,拍拍古平康的肩膀,“以后,照顾好姐姐。里面是包子,要趁热吃。去吧,你一定是偷偷来的,别让你娘着急。”

古平康不要包子,古元河抓住他的手,“阿康,以后还想叫我一声哥,那就拿着。”

最后,古平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古元河送他出了食铺,抬眼见到站的远远的不时向这边张望的古平秀,目光暗了暗,转身回了铺子。

恰巧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经过此处,其中一个面目清秀的姑娘认出了古元河,也认出了古平康,目光若有所思地跟着古平康移动,然后看到了古平秀,嗤笑出声。

同伴问这姑娘笑什么,这姑娘一努嘴,嘴上说没什么,心里却是有些讨厌古平秀。平日里,这姑娘很喜欢古平秀,但听说古平秀家拒绝了古元河家的提亲后,她就开始讨厌古平秀了。

午后关了铺子回府,古元河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今日见到古平康和古平秀的事。

而古平秀三人回到家,也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这是古平秀的娘交待的,还特意嘱咐儿子绝对不能说露嘴,否则奶奶会生气,爷爷会更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