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锄头先前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一听送二妞看大夫,便和三爷爷吵了起来,说什么你装什么好人,你的腿能好、能下地,还不是借了老古家子孙的光。何氏从旁助阵,将古青舒母女从头到脚给骂了一遍,什么胳膊肘儿往外拐,什么脑子混的分不清里外,还有一些难听的脏话。

后来古大树实在看不下去,示意古二丰赶紧趁机背了二妞走。古二丰便在阿琴的帮助下,背上二妞就跑。阿琴跑进屋拿了平日里自己的私房,便跟在后头跑。

吴氏眼尖看见了,哭喊着让儿子回来。又是一阵混乱,拦人的拦人,帮忙的帮忙,劝的劝,不知怎么的又动起了手。

原本小家伙古哲四站的很远,可在古二丰背着堂妹二妞往外冲的混乱中,一下被卷进去了。陈氏可是吓坏了,冲进人群中紧紧护着小儿子;阿琴紧紧护着古二丰背上昏迷不醒的二妞。古哲大和古哲二也冲了进去,护着娘和弟弟,还有表妹阿琴。小古家村的和平日与古二丰要好的青年也加入,极力阻挡古锄头这边的人。

古二丰他们这才好不容易冲出了小古家村。外甥女在,陈氏不放心,便也带着小儿子跟了出来。后来他们搭了别村人的牛车进了镇子,找到慈济药铺。没想到,坐堂大夫过了初八才回来,而原本临时坐镇药铺的东家昨日出远门,两日后才回,他们根本找不到大夫。

古二丰他们一行人急的不行。陈氏突然想到古府,这才求上门来,希望青舒能帮忙寻个大夫,救救二妞。

这叫什么事儿?青舒立刻皱了眉。若她早知道二妞是何氏的孙女,才不让迈进府门一步。不是说她不想救人,而是她可以把人安排到别处去。以何氏那种混帐性子,让二妞在府里看大夫养伤,还不得让何氏给赖上。连个年都不让人过消停,烦。

古府马车一过去,周大夫背了药箱便来了。

诊过脉,周大夫眉毛都皱了起来,“是何人这么恶毒?居然将一个姑娘给折磨成这样。会昏迷不醒,一半是伤重引起的,一半是两三日不曾进食造成的。”

阿琴已经为二妞擦过脸,脸上的青青紫紫和额头破的口子只要不是瞎的都能看得见。

听到大夫的话,古二丰立刻低了头,蹲到地上,不吭一声。

阿琴也顾不得整理仪容,“大夫,二妞怎么样了?她奶奶和她伯娘们天天打她,还整日吆喝着干活儿,饭也不给吃饱的。她会好的,是不是?”

周大夫沉了脸,“你脱了这姑娘的衣裳看看,身上哪里伤的重,你看好了说给我听。”说罢,拿了药箱出去。

小娟便让古二丰也出去,关好门,示意阿琴可以了。

阿琴颤着手,解二妞身上的衣裳。小娟看她太慢,便要上手。阿琴却挡下小娟的手,“我,我来,要慢慢脱,她身上的伤太多,不慢点会弄痛她。”

小娟一脸狐疑,但,当阿琴解开二妞的衣裳,小娟却是捂紧了嘴巴。

二妞身上的衣裳就两层,外头一层是带着补丁又洗的泛白的粗布衣裳,里层是薄的不能再薄的陈旧的棉衣,再没有其它。棉衣里,不仅没有襦衣,连个肚兜都没有,直接就露了青青紫紫的身子出来。

十六岁的姑娘,瘦的根本没有正常发育,肋骨看的清清楚楚。肩上、胸口、肚腹处、胳膊上,不是结了疤的口子,就是青青紫紫新旧不一的掐痕。

阿琴抹了眼泪,招呼小娟帮忙,将二妞的身子轻轻翻过来,慢慢拉下二妞背上的衣服,然后倒抽一口气。

只见二妞的背上,从左肩到右腰侧,印着长长的两条鞭痕。那皮开肉绽的模样,那干涸不久的血迹证明,这是新伤。

“何氏这个老犊子,她不是人。”阿琴边哭边骂。

小娟愣了愣,然后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日对何氏下手太轻了。

阿琴给二妞穿好衣服,跟着小娟出来,便将二妞后背上的鞭伤告诉了周大夫。

周大夫略一沉吟,将药方交给古二丰,并吩咐道:“熬碗稀粥,想办法让那姑娘喝下,垫垫胃。药去慈济药铺抓。”

古二丰一脸的为难,“大夫,药铺门关着,这……”

“你只管敲开门,伙计见了我的字,自然会让你进去抓药。”

古二丰这下放心了,便要去抓药。

阿琴叫住他,拿了自己的荷包出来,将里面的铜板全倒了出来,“拿上。”

古二丰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没银钱,而阿琴的私房也就一吊左右,够不够还另一说,便看向周大夫,想问这些铜板抓药够不够。

周大夫叹了口气,他开的药自然不是一吊钱便能抓回来的。他刚想掏钱袋,小娟先一步递了一两银子给古二丰,“府里借你的,记得要还。”

古二丰觉得羞愧,接了银子,道了声谢,拿着药方走了。

周大夫没走,找古强说话去了。他儿子还在古府里玩儿,出门前赵氏交待过他,让他等儿子玩够了再一起回去,因此不急着走。

小娟去前头回话,说起二妞身上的伤,连陈氏都吓到了。

青舒也是听的心里难受的紧,心里暗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奶奶。

厨房熬了软烂的稀粥,阿琴和小娟用筷子撬开了二妞的嘴,一点一点把粥往二妞嘴里灌。开始很费劲儿,喂多少基本都从嘴角溢出来了,后来二妞无意识地吞咽起来,这才变得顺利。

饥饿的胃里有了温粥,二妞的身子慢慢暖了起来。等她慢慢张开了眼睛,却是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屋顶。

阿琴一边低声和她说话,一边拿了温热的毛巾为她敷满是冻疮又伤痕累累的双手。

古二丰抓回来的药,正好熬好了,阿琴扶了二妞起来,让二妞把药喝了。小娟立刻拿了一块儿糖出来,塞进二妞的嘴里。

一股甜味儿在嘴里蔓延,二妞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阿琴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脸上的伤,轻轻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好二妞不哭,这不是梦,是真的糖,你吃的是真的糖。”

蹲在屋外窗下的古二丰红了眼眶,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犹犹豫豫地看了几眼陪他呆在外头的古元河,最后似乎是下了重要的决定一般,站起来,喊了一声元河哥。

古元河:“嗯。”

古二丰觉得难以启齿,可他现在没有别的法子保护这个妹子,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一样。“元河哥,这府里……买……买不买丫鬟?”

古元河皱了眉,“问这做什么?”

古二丰搓了搓手,“我,我要做活计,不能天天在家,护不住二妞。那,那个,二妞现在是活过来了,可回去,我奶她……”他有点说不下去,痛苦地蹲回地上,“回去了,不是被奶打死,也是让奶拿出去换银子的命。那个,元河哥,若是善心的小姐少爷缺下人,你给说说好话,把二妞买了吧。”

古元河变了脸色,“胡闹。”

“元河哥,这是没法子的事。二妞已经十六了,我奶早晚会把二妞推火坑里,换银子花。我,我做主,把二妞卖了,还能让她吃个饱饭,她也不用挨打了。元河哥,你别生气,我卖二妞,不为银子。那个,二妞看大夫吃药的银子就当是她的卖身钱。你看,能不能帮忙求求你们主子,收了二妞?”

古元河不得不承认,古二丰说的都对。可是,他冷哼一声,“你能做得了二妞的主?你奶不是省心的,若是闹到府里来,惹了主子们不高兴,你们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前任村长和里正的下场大家都是见过的,古二丰自然知道古元河这是在提醒他。“元河哥,你放心,二妞的事,我做得了主。我就把人卖了,我爷我奶顶多打我几下,不敢过来闹事。”

古元河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你也不问问二妞的意愿?”

“哥,我……”古二丰被问住了。

屋中的人将窗外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侧身躺着的二妞挣扎着要起来,嘴里急急地念着愿意、愿意、愿意……

阿琴赶紧按住她,不让她乱动。

小娟有点无措,却也大声冲外头说:“她说愿意。”

古二丰和古元河都听到了。

古元河怔了怔,最后一拍古二丰的肩膀,“你等等,别抱太大的希望。”然后走了。

古二丰懂,哪个大户家买丫鬟不买身体好又长相好的,怎么可能会买像二妞这样又是带伤又是瘦弱的。他这也是没法子,若是二妞进了古府,起码不会饿着,不会无端被打。在他看来,二妞给人当奴才也比在他奶眼下强。

古元河先是找的苏妈妈,将古二丰的请求和二妞的意思说了。

☆、No.92借人

苏妈妈也同情二妞,可也不忘骂了儿子一顿,说儿子没脑子,净给小姐找麻烦等等。即便如此,苏妈妈还是将此事禀报了青舒,而且还是当着陈氏的面。苏妈妈如此,自然有她的考量,无论小姐买不买二妞都没关系,但一定要将事情说清楚,不是古府想买二妞,是古二丰和二妞求着古府买,而且还是抵大夫的诊金和汤药银钱的。有陈氏可以做证,谁也别想拿这事从小姐身上找毛病。

青舒听了,只说了两个字,“胡闹。”

苏妈妈便点头附和,“小姐说的是,小姐可不能因为同情二妞,应下此事。这要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有人该说小姐欺负乡人了。再说,这二妞家虽然算不得是将军的正经亲戚,好歹面子上是要喊一声族叔。小姐若是买了二妞,这就给人落了话柄,有嘴说不清。”她这一是尽责的提醒青舒,二是说给旁边的陈氏听的。

青舒绷着脸,“这话再不能提。告诉古二丰,赶紧将人接回去养着,借的银子不要了,让他们赶紧回村去。”她可不想给何氏那样的人往她身上泼脏水的机会。这时代讲究辈分、讲究孝道,苏妈妈的话没错,将军爹好歹面子上曾喊古锄头一声族叔,若是她可怜二妞,买下了二妞,那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毕竟,从族叔这称呼论起来,青舒还得喊二妞一声姐。虽不是正经亲戚,可要是她买了二妞这个“姐”当丫鬟,还不得让何氏抓着,颠倒是非地喊的所有人都知道,让人非议古府。她是无所谓,可她得顾及弟弟的名声。她现在是有心收拾了何氏,却不能直接喊打喊杀的来,得想别的法子收拾何氏才成。

得了青舒的吩咐,苏妈妈答应一声,出去了。

陈氏欲言又止,她是希望古府买下二妞的,可她是外人,再加上一个混帐的何氏在,万不敢介入其中。

不多时,苏妈妈回来禀报,周大夫说病人今日不能移动,还有一个就是古二丰跪着不起,求古府收了二妞。

青舒叹了口气,对陈氏说,“既然周大夫有吩咐,二妞今天就留在府上养伤。至于古二丰,却是不能留的。麻烦婶子劝一劝古二丰,让他回去吧!”

陈氏也是个心软的,真想直接对青舒说收了二妞吧。可她知道不合适,但也有意说好话,“二妞这孩子可怜着呢!人老实,性子好,勤快,家里活计、田间地头的活计都能干。哎,二妞的娘就是个老实的,不受婆婆待见,二妞六岁的时候就没了。二妞的爹也不中用,说是出去寻活计,这一走,再没回来。只留了二妞这孩子在家里受苦。”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小姐放心,我去劝劝二丰。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家里人不定怎么担心呢!”

青舒起身相送,还说要派辆马车送他们。

陈氏忙拒绝,不让青舒安排马车,说青舒能伸手帮忙,救了二妞一命,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恩德。

古二丰是一门心思的卖了二妞,无论是古元河还是陈氏劝,他都不起,跪在冰冷的地上,决绝中带着祈求。

青舒听了微恼,沉着脸不说话。

不多时,小娟来报,二妞出了屋子,正和古元河跪在一起,求古府买了她。

青舒越发的恼了,这不是在逼她嘛。她正一个人不高兴地坐在前厅,周伯彥也不用别人通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青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周伯彥不客气地自己找椅子坐下,“怎么?你也有怕事的一天?”

青舒不理他。

周伯彥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买个丫鬟而已,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需要这么为难吗?”

青舒回了他一句,“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周伯彥似笑非笑地看她,“在偌大的京城,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敢闯敢打,简直是无法无天。到了小地方,胆子倒是变小了,终于有了点姑娘家的样子。”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青舒白了他一眼,不接茬。要是可以,她又不是傻子,哪会没事找事上大街打人,闹得满城风雨的,让人议论纷纷不说,还让那些迂腐的卫道士们拿她当反面教材来教育子弟!

“觉得烦,可以把人丢出去,你在犹豫什么?”周伯彥假装看不出青舒正在努力忍脾气的样子,很友好地发问。

青舒恨恨地瞪住他,霍地站起来,“你似乎很闲?”

周伯彥四平八稳地坐着,一脸认真地答,“还行。”

青舒勾起唇角,“你的护卫队似乎比你更闲,每日都要将我小小的宅院给平了。”那十一人,比鸡起的还要早,抡枪、挥剑、耍大刀加射箭,一刻不能安生,不仅将府里的八颗大树当靶子射得千疮百孔,还生生毁了她宅院中的一堵墙。

想到护卫队的杰作,周伯彥也觉得他们的确太闲了。

青舒屈起五指,掌心对着杯口,抓起手边的一杯温茶,似笑非笑地看他,“既然他们这么闲,你不介意我带出去操练操练他们吧?”

周伯彥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在他狐疑的视线中,青舒慢慢走近他,然后伸出抓着茶杯的手,在他不可置信的视线中,茶杯举到了离他胸口不到三四厘米的地方,笑得一脸温和,“答不答应?”

周伯彥觉得,这女人永远胆大包天的让人头疼。他明白,她这是在威胁他,若他说不答应,肯定撒手,任茶杯落他腿上,洒他一身的茶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想,他会名声扫地是一定的,无法解释清楚是一定的……简直不敢想像。

看他不说话,青舒将抓着茶杯的五指中的一指松开。他还不说话,她再松一指。

周伯彥抽了抽嘴角,“随便你如何操练他们。”反正又不是他的人,是皇帝的人,即便被眼前大胆包天的女子操练到吐血,也与他无关,他一点都不心疼。

青舒笑了笑,将茶杯轻轻放到他手边的桌子上,“多谢。”

周伯彥也笑,“不客气。”

青舒不再看他,走回原位坐稳,“那就麻烦彥公子跟他们说一声,明日,他们归我操练。”

这下换周伯彥起身,“你真敢用他们?”

青舒笑吟吟地看他,“错,不是本姑娘要用他们,而是你拜托了本姑娘,要本姑娘明日带他们出去操练操练,因为他们太闲了。”

周伯彥摇头,往外走,觉得自己就不该多事地走这一趟,保不齐这女人早就打着护卫队的主意了。希望她别让皇帝身边的精英卫队去干背粮食或挖坑刨土的活计。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其实背粮、挖坑刨土的活计相对而言更好些,不会让皇帝的精英卫队们在往后的日子里闻古青舒三字就变色。

等周伯彥一走,青舒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什么都敢做,居然连威胁周伯彥的事情都干出来了。周伯彥不跟她一般见识,也不生气,假装被逼无奈地应下借护卫队的事情,更让她肯定了先前的猜测,将军爹和周伯彥之间,肯定有什么连原主都不知道的事情。

一位贵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里专门赶路,只为每年年三十晚上到她将军爹的墓前烧纸钱。将军爹去世的时候,周伯彥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将军爹与周伯彥之间,或者说将军爹和周伯彥的爹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呢?古强和卢玄方或许知情,但他们从未透露过这方面的只言片语。

她的试探只是临时起意,没想过后果,却意外借到了他的护卫队。一支特别的护卫队,她拿去对付“苍蝇”、“蚊子”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她起身出了前厅,正看到小鱼急步走来,“刚刚去了哪里?”

小鱼退到一侧,屈膝行礼,“回小姐,少爷叫了奴婢过去找落地的珠子。少爷很急,奴婢没来得及报与小姐,请小姐恕罪。”

青舒示意她起身,“珠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原来是滚到了少爷的书桌下。”

“苏妈妈人呢?”

“和陈氏一起去了下人房劝二妞兄妹了。”

“带我去看看。”

“小姐,那里是下人房。”

“带路。”

“是。”

青舒到了那里,就见陈氏苦口婆心地劝着跪地不起的一男一女。不用人说,她也知道这就是古二丰和二妞了。

古二丰和二妞均是低着头,古二丰的身形看着不胖不瘦,可旁边的二妞身子单薄的厉害,感觉风一吹就能吹走一样。

小鱼细声细气的一声“小姐到”,这才惊动了站在窗下和跪在窗下的一干人等。

陈氏拉着站在身边的阿琴一脸歉意地见过青舒,苏妈妈和小娟见过礼,站到了青舒的身后。古二丰和二妞的反应最大,只见他们兄妹的身子一震,马上俯地嗑起头来,嘴里说着祈求的话。

“求小姐开恩,买了二妞,求小姐开恩,买了二妞……”古二丰卑微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求善心的小姐开恩,买了二妞吧,求善心的小姐给二妞一口饭吃,二妞能吃苦,能干活,二妞一天只吃一顿饭,二妞……”二妞带着哭音,细声细气的说着,还不停磕头。

青舒受不了这样的场面,隐下心中的酸涩,沉声道:“起来说话。”

兄妹俩个以为青舒答应了,一脸惊喜地抬头。

青舒这才看清两人的脸。

古二丰虽然年龄不大,虽然额头沾了灰土,可依然无法掩饰他略显早熟的相貌。他的眼里有惊喜,但与之相反,还透着非常矛盾的悲凉。

再看古二妞,沾了灰土的额头不仅有一道刺目的伤口,还划有四道细细的血痕,不用猜,是有人用指甲挠的。而脸上,青青紫紫的掐痕与抓伤俱全,根本看不出她到底长了什么模样。唯有一双因喜悦而透出神采的眼睛,让人觉得她至少长的不丑。枯黄的头发,伤痕累累的脸和双手,单薄的身体,真的,让人看着非常难受。

青舒移开视线,“想让我买古二妞,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二妞眼中升起的希望的光芒迅速湮灭,只剩空洞。她一无所有,她身上没什么可图的东西,人家的任何一个条件,她都满足不了。

古二丰眼中的喜色也散了,但他还没有死心,“小姐尽管提,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你爷、你奶不是个省心的,古府不想成全了你们而惹来一身的骚。”

古二丰无奈又尴尬地低了头。

第二日,七名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配刀、身着相同黑色锦衣的男子,威风凛凛地护着一辆马车进入大古家村。他们个个目光如炬,一脸冷然而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后边是辆普通的马车,马拉的板车,上边坐着一个妇人,妇人的腿上躺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这姑娘身上的衣裳旧的失了原色,还带着不少的补丁,她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知觉的人一样。

乡下地方的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见骑马又配刀的护卫,吓得纷纷避让,逃的逃,躲的躲。胆子大的,也只敢躲到遮蔽物后头偷看。

这队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古锄头家。

大古家村新的里正叫李初,三十多岁,曾是康家村那边几村的里胥。(里胥,即管理乡里事务的公差。)白县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里正,有人便推荐了身为里胥的李初,于是李初成了大古家村的新里正。

李初听闻村中来了身份不凡的大人物,跳下土炕,鞋也来不及穿好便跑了出来。有村人便指给他方向,他便一路急跑,途中还跑丢了一只鞋。他回头拣了穿好,继续跑。

跟着他的村民甲告诉他,看后头的板车上坐的人像是小古家村里正的娘子陈氏。

村民乙告诉他,板车上还躺着一人,看着是个单薄的姑娘,不知道是谁。

李初吃惊地边跑边问,“你们没看错?”

昨日两个古家村闹的厉害,古二丰背了二妞进镇子,陈氏带着小儿子和外甥女阿琴跟着去了。李初和古大树花了近一个多时辰才将两村人分开,避免了两村打起来。后来古大树和古锄头家都派了人去镇子上寻人,而镇子上唯一的药铺关着门,还说是从昨日就关的,一直没开门。

这下他们蒙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陈氏一行人去了哪里,急的都快疯了。最后镇门要关了,他们无奈地离开镇子,连夜在周围各村之间打听寻人,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会儿听到板车上的人似乎是失踪的陈氏,李初能不吃惊么。

村民甲回答说看着像,因为人低着头,不敢确定。另两人也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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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家里有事,更的晚了些,抱歉哦!

☆、No.93所谓操练

等李初赶到的时候,那队人已经闯进了古锄头家的大院子。

何氏虽恶,可这时候却躲在屋子里不敢露头,怕的要命。

吴氏更是奸,有好处往上冲,没好处会躲在一边,有可能会吃亏的时候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的装病,躺到炕上不起。

古锄头和三个儿子心惊胆战地从屋子里出来,点头哈腰地一脸讨好地喊护卫们大老爷,正经话说不出一句。

护卫们一脸冷然地稳坐马背上,根本没人理他们。

古锄头和三个儿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李初来了。于是,他们一反常态地将李初围住,热情无比地问冷不冷、渴不渴,一下将平日见面的时候爱理不理的李初当成了救命稻草加主心骨。

此刻吴管事站在马车边,恭敬地接过从车帘掀起的一角递出的契纸,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咳嗽了一声。

古锄头和三个儿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讨好里正,却忽略了不知何身份的贵人,忙噤声,不敢碍着吴管事说话。

李初这才有机会推开团团围住自己的古锄头几人,上前一脸恭敬地向马车一倚,再向吴管事和护卫们一倚,谨慎地说道:“小人大古家村新到不久的里正李初,不知贵人来自何处?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人。”

吴管事抖开手中的纸,带字的一面冲着李初,“请李里正念给这些人听听。”

李初不敢有任何异议,一脸讶异地盯着借契,将借契上的内容读了一遍。借契内容讲的就是古二丰带妹妹古二妞到镇子上求医,却找不见大夫,最后跪求镇子上的古府救命。古府主子心善,为二妞请了大夫,替二妞付了大夫的诊金。之后,古二丰拿了大夫开的药方却无银钱抓药,并又求古府主子,最后画押借了五两银子为二妞抓汤药和涂伤口的药膏。

古锄头和三个儿子听了,当时张大了嘴巴。五两银子,古二丰居然按手指借了五两银子给扫把星二妞抓药,他们是又惊又怒。

吴管事收好借契,“昨日大夫交待病人不能移动,古二丰求主子开恩,留他们借宿古府一夜。天亮时古二妞终于活过来了,这不,主子便交待我等将古二妞送回,顺便收古二丰借的五两银子。”他将事情解释过了,又道:“赶紧过来几个人,将古二妞抬走,顺便将借的银子还了。”

这时候板车上的陈氏抬头,一脸生气地说道:“就因你们的儿孙借人银子,反倒连累了我们母子,一夜不得归家。你们赶紧背了二妞进去,顺便还人银子。”

古锄头大儿子硬着头皮说道:“谁借的银子,你们找谁要去,跟我们没关系。”

古锄头的二儿子附和,“就是,古二妞就是扫把星,克死了她娘又克没了她爹,晦气的很,死了倒干净。他古二丰愿意花冤枉银子救扫把星,那是他的事,别想从家里拿一个子儿。”

古锄头的四儿子立刻变了脸色,“大哥、二哥,说话凭良心,家里什么好处都你们拿,凭什么出了事都推到我二儿身上?”

吴氏的病可是装不下去了,从屋里冲了出来,“二丰人呢?你们把二丰怎么了?”

吴管事冷哼一声,“赶紧还银子,否则直接将古二丰送到衙门去。”

吴氏和古老四吓的赶紧喊,“还,我们还,别送衙门,别送衙门。”之后古老四拽住了古锄头,“爹,爹,您赶紧让娘拿银子,否则二丰就要回不来了。爹,二丰可是您亲孙子,二丰每日里起早贪黑地干活,是家里那些好吃懒做的几个比不了的,爹,您得救您孙子。”

吴氏坐到地上哭喊,“古二妞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活过来做什么?这不是祸害我二儿吗?你个扫把星,你个晦气的……爹啊,娘啊,您二老可得救二丰回来……”

何氏冲了出来,一巴掌甩在吴氏脸上,“救什么救?你养的好儿子,他有胆子借银子,让他自己还。”

一听何氏的声音,躺在陈氏腿上装晕的二妞身体一阵瑟缩。

陈氏是心疼的不行,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重伤的二妞就躺在这里,没人理会,没人想着背她回屋子里去,简直畜生不如。

吴管事眼睛一瞪,“吵吵什么吵吵,都闭嘴。”

何氏和吴氏真怕那些配刀的护卫,立刻闭紧了嘴巴不敢出声。

吴管事看向古锄头,“赶紧的,还银子,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