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的门敞开着。卢娘子在做饭,笙歌坐在小凳子上帮忙添柴。

青舒入院,笑吟吟地先和卢娘子打了声招呼,然后进屋去找卢先生。

卢先生此刻正坐在书案后,他穿着月牙白的袍子,手里握着毛笔,正在伏案写着什么。青舒进门时他并没有抬头,“我知你为何而来。”

青舒也不用卢先生让,自己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卢先生的对面坐了,“先生不妨说说,我为何而来?”

卢先生面带笑容地一边写字,一边说道,“你不必担心,她不会有事的。”武家满门抄斩时上位者都不曾对她赶尽杀绝,何况是事过境迁的今天。再者,她那独善其身的性子虽然交不上朋友,可也不会跟人结仇。

青舒盯着卢先生的字说道,“我没担心她,我是在担心她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卢先生写字的动作一顿,“为何会这么想?”

“我与她并不相干,她却蹊跷地登门,并匪夷所思地告诉我说,她曾有过很要好的两个姐妹,只是她们三人因一个男子反目成仇,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卢先生明显的吃了一惊的样子,“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与那个男子两情相悦,本要结为连理。可她的两个好姐妹联手背叛了她,其中一人点了那男子为驸马,生生毁掉了她与那男子的姻缘。”

啪嗒一声,卢先生手中的毛笔掉到了桌子上,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她还说了什么?”

青舒小心观察着卢先生的脸色说道,“她说她伤心离京,几年后在南边的一个小地方与带着儿子游历的他相遇。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多年,即便不曾跟他说过话,可她觉得能够日日见到他的身影就足够了,不求其它。后来,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他死了,害她的两个姐妹也相继死了,只剩她一人孤独地活着。”

卢先生一脸怒色地大声说道,“胡闹,真是胡闹。”

青舒吓了一跳,“什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卢先生发火儿。她想着,原来拿了戒尺和鸡毛掸子追在他们后头,要打他们的卢先生根本就是在和他们闹着玩儿,当时的先生一点都不生气。

卢先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吓到青舒了,于是压了压火气,缓了脸色说道,“她身为长辈,怎能与你说这些?真是胡闹。”

青舒很吃惊,“先生是说,她没有说谎,那些是事实?”她还想着,净尘讲的故事未必全是真的,中间或许掺了很大的水份,真实的部分占一半就不错了。哪曾想,竟然全是事实!按理,长公主和周桥的夫妻关系不可改变,净尘的身份就变得有些尴尬了。那么,净尘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过往的纠葛讲给她听?

卢先生蹙眉说道,“事实也罢,谎言也罢,她实不该告诉你这些。”

“的确。因此我一直在想,她对我说这些到底是何用意?先生可知她的用意?”

对上青舒过于认真的眼神,卢先生一下不说话了。

“先生,您可知她的用意?我要知道,她是不是怀有恶意?她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卢先生叹了口气,“她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彥小子?”

在此之前,净尘给的那句警告青舒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在知道净尘没有编谎的现在,青舒立刻重视起了那句警告,于是依着净尘的嘱咐选择了隐瞒那个警告,“提到了,她说周伯彥小的时候经常会去她那边玩儿。”

“她是个良善的女子,即便遭遇背叛,也不曾做出格的事,更没有去报复谁。心仪的男子被自己的姐妹算计去,再良善的人也会心生怨恨。她也怨恨,可她还有理智在,所以才会选择离京。”卢先生摇了摇头,“彥小子小时候比较亲近她,关于这点,每个人的看法不一。在景菲看来,她在报复景菲。在周兄看来,她在努力让自己接受事实,接受她与周兄已不可能的事实。在我看来,既是解不开的结,她觉得这样会开心,随她开心便是。实在是她所求不多,任谁也狠不下心去毁掉她重拾的笑容。”

青舒很意外,没想到卢先生会这样评价净尘。三面之缘便能了解一个人的本质吗?她很怀疑。

“舒丫头,她不是个复杂的人,简单而良善。关于这一点,从她的画中可看出端倪。她告诉你的那些,是事实,却不是全部。当年的恩怨纠葛的背后隐藏了许多不可说的事,她并不知道那些,所以她还好好地活着。是她的良善和简单救了她,让她免于一死。”

“可是,可她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事情?”

“周兄曾说过,她不擅长交友,总是一个人安静地作画,只和亲近的三两个人有话聊。而且,她喜欢一个人或是讨厌一个人,全凭第一感觉。这些年她是否有所改变,先生不知。她会对你说起陈年旧事,先生虽生气,可也很吃惊,她本不是这种性子的人。要问她为何会如此,有什么目的,先生现在给不了你答案。”他已经没了练字的心情,“回去吧!三日后她再来,先生定会为你问清楚。”

卢先生都这样说了,青舒只得起身告辞。

三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荒地的菜田里已经栽下了七十一亩的辣椒与二十亩的红果。为了日后不让它们在人前太过显眼,张管事指挥众劳力又在外围开出一些地来,种下了苞谷。这之后,他们要一边伺弄辣椒与红果,一边继续慢慢开垦荒地并种上日常生活中所食用的各种蔬菜。

古府内。古管家带着府中家丁正在整理起走菜秧后空出来的菜畦。另一边,青舒则带着主动请缨的青阳、陈乔江、灏和洛小荣四人起余下的一点红果秧子和辣椒秧子。

等到家丁把菜畦整理好了,青阳不允许青舒上手,并很有老大派头地指挥着陈乔江、灏和洛小荣栽秧子。

被夺了活计的青舒笑吟吟地站在一边看,“明明乔江是他们四人当中年龄最大的,可我瞧着,怎么感觉青阳才是大哥呢!”

古管家听了,说道,“老奴发现,近来四位少爷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最后拿主意的都是少爷。”

青舒听了感慨,“稍不注意,就会错过一些东西,我都不知道这事!”接下来的日子她不会频繁出府去,这样一来就能多陪陪他们了。

这时候,小鱼上前来,“小姐,铃兰来报,净尘师傅过来接人了。”

青舒听了,和青阳他们打了声招呼,往前院走。

铃兰去而复返,拦住青舒的去路禀报,“小姐,净尘师傅被卢先生请去说话了。”

青舒说知道了,去了前厅坐等净尘,并派人去帮阿琛和阿珍收拾东西。

卢先生居住的小院。关木头陪着笙歌坐在院门口摆弄一些木头玩具,顺便守着院门,不让人进来。屋中,卢先生和净尘面对面地坐着。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净尘轻声细语地问候,虽面带浅笑,可给人的感觉只有沧桑,神色间没有丝毫的喜色,人也少了份生气。

卢先生没了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板着一张脸,整个人显得非常严肃,“多谢挂念。”他拿起沏了茶水的茶壶,先是给净尘斟上一杯茶,再给自己斟上一杯,而后放下茶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已经从过去的恩怨纠葛中解脱了。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你还是放不下。周兄已亡故多年,长公主也去了多年,爱也罢,恨也罢,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可执着的?”

净尘好像从没想过卢先生会这样说话,她眼底的诧异之色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什么?”

“怎么想到当道姑的?”

净尘沉默。

“得知你取道号净尘,我以为你要净除尘世间的一切恩怨,要忘记过去的一切。”

“我没有要忘记过去,我修道只为寻求心灵的平和与宁静。”

“平和与宁静?”

“是。我心中的恨意无处安放,我的思念得不到回应,我觉得一个人很孤独,我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每每在我要精神崩溃的时候,总会想起他说的‘若有缘再见,我定娶你为妻’。每当这个时候,我脑中全是他的身影,再无其它。在日复一日的痛苦煎熬中,我发现只有想着他的时候才能好过一些。然后我给自己希望,想像着他活在另一个地方,他也在思念着我。这样一来,我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不想忘记他,我要清晰地记得他的一切,要尽量去忘记景菲和周素的背叛,我要平静地等待与他重逢的那一天。”

卢先生蹙眉看她,觉得她很不正常。

“我没疯,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既然没疯,为何要对与你不相干的晚辈提起陈年旧事?”他这是在怪她在青舒面前乱说话。

“我不知道。见到她,突然就想向她倾诉。”她凝眉,“她,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很不一样,她……我说不清楚,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信赖还是其他什么,竟让我无所顾忌地将埋藏心底多年的话都讲了出来。”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上有茫然之色,没有一点说谎的样子。

“她是彥小子心仪的姑娘,你却给她讲你与彥小子爹娘之间的恩怨。你这样做,妥当吗?你是想让她反感彥小子的娘,从而拆散她与彥小子是不是?若这是你迟来的报复,实在是幼稚了些。”

“没有,我没那么想。若想报复景菲,当初我就报复了,又不是没有报复的机会,我何必等到物是人非的现在!再者,你也说了,那很幼稚。我千里迢迢地赶来康溪镇,一是想看看伯彥看上的姑娘是怎样一个妙人,二是为了却一桩心愿。对她说起往事是个意外,过后,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言行,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淡淡一笑,眉宇间透着一股道不明的惆怅。

“你要了结什么心愿?”

“古云虎义薄云天,为了他和伯彥身死栖霞关。古云虎既是他和伯彥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必须还这份恩情,我是为还恩而来。”

卢先生抬头,直视她的眼,“为还恩?怎样还?”

“这个你不必知道。”她举起茶杯,垂下眼,轻抿一口已经不烫嘴的茶水。

“我为何不能知道?你以为我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古兄留下的血脉。任何人想伤害他们姐弟,得先问我答不答应!”

她放下茶杯,蹙眉,“卢玄方,你有何资格如此怀疑我?你盲目相信周素再先,出事后你一味沉浸在被周素背叛利用的痛苦之中,当时可曾想过要好好守护古云虎的儿女?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懦夫,我们一味沉浸在伤痛中,急着逃离一切,却忘了伯彥需要我们、古云虎的儿女需要我们。”

卢先生语塞,且面有痛苦之色。

“当年你喜欢周素,全心全意地相信周素,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到头来如何?周素利用了你,背叛了你,并害死了你的亲兄长和最好的两个兄弟。当你看清了周素的真面目时,你应该一刀了结了她。可你没有,你居然放走了她,让她继续害人。”说到此处,净尘的泪珠顺着两颊滚落,“若是你当场了结了她,她再不能继续害人,奶娘也不会死,不会。他把奶娘托付给了我,我却没有保护好奶娘,眼瞅着周素把奶娘推倒在大石上。血,奶娘留了好多血……无论我如何求大夫,如何求老天爷,没用,都没用,奶娘还是死了,死了,你知道吗?”说到激动处,她的声音大了起来。

卢先生眼前一黑,有些坐不稳,忙扶了桌角稳住自己。

“是你,是你间接害死了奶娘。若不是你放走了周素,奶娘不会死。若不是我太没用,奶娘不会死。”此时的净尘已泪流满面,一脸的自责。

“这都是命,如何能怪他?”卢娘子一脸怒色地立在门口,“你当他不想为兄弟报仇吗?他也想。”

卢先生顺着声音转过脸,无力地摆手,“碧烟,你出去。”

卢娘子不肯,“不,我不出去。”她怒视净尘,“我不知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也无意打探那些不能说的秘密。我只知道,当年我夫君心仪一个名叫周素的女子,可周素似乎利用了我夫君,害死了什么人。”

卢先生动怒了,“碧烟,你出去。”

卢娘子倔强地不肯离开,“我夫君与她决裂,她跪下来求我夫君原谅,并说要先找一个什么人回来,再向我夫君请罪。我夫君没错,周素是他心仪的女子,他怎么可能说杀就杀。周素承诺要找回来的人对我夫君而言一定很重要,为了那个重要的人我夫君让周素走有什么错?当日我夫君与周素对质的那一幕我至今未忘,不是只有你受伤了,我夫君同样受伤了。”

净尘一抹脸上的泪,霍地起身,“抱歉,我无意去责怪任何人,我只是一时情绪失控,有些口不择言了。”致歉完毕,她转身要走。

卢玄方跟着起身,“等一等,你必须告诉我,你所谓的还恩是指什么?你要做什么?”

净尘停步,回头,“卢玄方,你以你的方式培养古云虎的儿子,我以我的方式要保护古云虎的女儿,我们所做的互不冲突。我们各做各的便是,我不会过问你对古青阳的安排,同样的,你也不能插手我为了保护古青舒所做的任何事。”

“武木兰,你到底要做什么?”卢先生大概是真气着了,居然喊出了净尘的名字。

☆、No.240出动出击

净尘回头,“卢玄方,你不必如此。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古青舒,我要古青舒好好的活着,仅此而已。”

卢先生不答应,“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休想离开。”

卢娘子是站在门口位置的,她把门关住,不允许净尘出去。

“卢玄方,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古青舒,我只会保护她安好。”净尘无奈地重申。

卢先生根本不买她的账,“我不相信你。你隐居多年,如今竟突兀地出现,而后找上了与你并不相干的晚辈大讲前辈人的恩怨。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净尘激动起来,“你以为坐在这里就能保护古青舒吗?不能。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景菲为什么会跳崖,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卢先生立刻变色,惊疑不定地紧盯着净尘,“难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净尘艰难地摇头。

卢先生惊异非常,“你知道,你知道是不是?”

“我不知道,真的,但我猜到了一些。”净尘游魂似地坐回位子上,“让她出去,我自会告诉你我猜到了什么。”

卢先生看向卢娘子。卢娘子似乎懂了,开门出去,反身掩上门,而后面带忧色地走向一脸忐忑地站在院门口的关木头和笙歌。

须臾,门开了,净尘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并径直离去。

卢娘子诧异极了,忙进屋去看,只见卢先生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像丢了魂似的。她有点吓到,连唤他几声都得不到回应,于是伸了手去推他。

卢先生回神,这才注意到净尘已经离去。他霍地起身,“人呢?”

“已经走了。”卢娘子一脸忧色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卢先生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没事,匆忙去前厅找人。正在收待客茶具的丁家妹告诉他净尘师傅刚离开前厅,估计还没出府门。他听了忙去追,可到了府门口没有见到净尘的人,看到的是送客到府门口的青舒与已经赶出去几百米远的马车。

“先生,您怎么了?”青舒见卢先生面色有异,关心地问道。

卢先生说了声“无事”,心事重重地背了手回去了。他离去的背影竟然违和地透出一些萧瑟之感。

青舒看一眼远去的马车影子,再看一眼明显情绪不对的卢先生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往内院走。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叫小娟上前,并对小娟耳语了几句什么。小娟离开后,她带了小丫回内院去,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摆在桌上的农书。

过不多时,小娟领了关木头过来。

青舒合上书,“卢先生见净尘师傅的时候,你在场?”

关木头一脸忐忑地答,“奴才正从先生的院门前经过,先生叫住了奴才,要小的坐在院门口陪笙歌玩儿。”

“卢先生和净尘师傅都说了什么,你有没有听到?”

“奴才没听到。后来卢夫人回来了,屋子里传出了争吵声。卢夫人出来的时候,争吵声就没了。”

“他们在吵什么?”

“卢先生要净尘师傅说清楚什么事,净尘师傅好像不肯说。笙歌吓到了,奴才着急哄他,也没听仔细。”

见问不出什么,青舒让关木头下去。她一个人胡乱翻了几页书,发现根本看不进去,于是决定去菜畦那边看青阳他们干活。

这时候,小娟一脸喜色地进来,将一封信放到青舒面前,“小姐,彥公子来信了。”

青舒的眼一亮,眉眼间染上喜色。她挥退了小娟后,赶紧打开信看。这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周伯彥在信中说自己一切安好,要青舒不要担心。他还解释说边关不比他处,对私人书信往来限制良多,再加上差事并不轻松,因此隔了这么长时间才会写信给她。再后边是一些问候的话,并露骨地表示很想她。他还嘱咐青舒,若是写回信就交给送信来的大胡子。大胡子是他的亲信,是值得信任的人。信的最后,他给了大概的归期,说在夏末秋初的时候一定能回来。

青舒唇边带笑,赶紧磨墨并写了回信。准备封信皮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青阳来,于是吩咐小鱼去请青阳过来。

青阳得知姐姐叫他来是要他给彥哥哥回信,他高兴地欢呼一声,不急着写信,却是掉头跑走了。过不多时,他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把一打信往青舒面前一放,“姐姐,这些都是写给彥哥哥的信。”

青舒有些哭笑不得地数了一下,一共有九封。她伸了手,擦掉沾在青阳鼻子上的泥点子,笑问,“这都是什么时候写的?”

青阳不好意思地笑,“都是彥哥哥走后写下的,最后一封是昨日才写的。”

青舒把自己的回信封好,并和青阳的九封信一起放进一个缝好的小小粗布袋子里,再把布袋子的口子缝上。

青阳疑惑,“姐姐,为什么要把他们缝起来?”

青舒笑着把布袋子塞进青阳手里,“这样子不容易丢!去吧!带上管家去石记客栈找一个大胡子。他是你彥哥哥的人,自会把信送到你彥哥哥的手上。”

青阳高兴,说回来再继续栽红果,然后抓紧手中小小的粗布袋子跑走了。

因为周伯彥的来信,青舒的好心情持续了近半个月。净尘离开后府中一切照旧,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再加上卢先生第二日就恢复正常了,因这,青舒放下了因净尘的出现而起的戒备之心,安然度日。

只是,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日青舒留在荒地上的鹰卫终于回来了。孙家村的孙得胜偷了她两棵菜苗被抓住,第二天就被孙家村的孙里正给赎回去了。她觉得这事背后并不简单,于是留了一名鹰卫下来,为的就是监视孙得胜,从而顺藤摸瓜地找到藏在背后的心怀鬼胎之人。

鹰卫没让青舒失望。他耐心等待多日,终于等到了孙得胜养好伤回到孙仁恩那边继续做长工。他发现,没过几日,孙府有一个婆子避开人偷偷见孙得胜。第二日,孙府便寻了个由头辞了孙得胜这个长工。他觉得这事蹊跷,查了一下,发现偷偷见孙得胜的婆子是孙仁恩的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婆子。

没过两日,深夜里,那婆子偷偷来到孙得胜的家里,并给了孙得胜一个包袱。婆子走后,孙得胜立刻带上祖父母,连夜离开了孙家村,赶到了离德县县城只有二十多里地的名为孙家集的一个小村庄。孙得胜迅速安排好祖父祖母,进了德县,并敲开了一户富庶人家的宅院后门。

当鹰卫报上黎夫人的名字时,青舒面色一沉,目露寒芒。去年的兰林子事件的幕后之人便是黎夫人。当时她还来不及找黎夫人算帐,她娘古叶氏便出了事,她只得匆匆离开锦阳城赶回府去。后来,因为要忙的事情很多,再加上黎夫人没了消息,她便把找黎夫人算帐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去。没想到,黎夫人再次出现,再次起了算计她的心思,找起了她的麻烦。

她立刻找管家到书房说话。他们商量后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这次他们要出动出击,教训黎夫人之余,定要弄清楚黎夫人三番五次挑事的原由来。

第二天,天气阴阴的,不怎么让人欢喜。青舒坐上马车,带了管家及四名鹰卫赶去了德县县城。德县县城却是个晴天,一点都不阴。

等青舒一行人在客栈安顿好了,古管家派人把拟好的明日要登门拜访的帖子送去了萧知县的府上。

萧夫人得了帖子,非常重视,第一时间派管事送到了坐镇衙门的萧知县的手上。

萧知县手头有事,一时走不开,于是对前来送帖子的管事交待了一番,主要就是嘱咐自己夫人把人接回府安顿并好生招待之类的话。

萧夫人得了信儿,立刻召来三儿两女简单交待几句,派了三儿两女去客栈接人。

青舒本是躺下休息的,当小二通知说萧知县家的公子与小姐来了时,青舒忙起身整理仪容,而后走出客房迎接。

这时候,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鹅蛋脸的漂亮小姐笑吟吟地上前来,“这就是青舒妹妹吧!姐姐姓萧名芷,爹爹是本县知县,特奉爹娘之命来接青舒妹妹过府的。”

青舒忙行礼,“青舒见过芷姐姐。”

站在萧芷旁边的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说话了,“我叫萧兰,舒姐姐叫我兰儿或六妹便成。”

青舒笑着喊她兰儿,并寒暄着请她们进客房。青舒这次出门身边带的是小娟和小丫,她一边请萧芷萧兰这对姐妹坐,一边催小娟赶紧上茶。

萧芷阻止道,“妹妹别忙了,赶紧拿了东西随姐姐回去。知道妹妹来了县城,还递了拜贴,爹娘欢喜的很,说客栈住着哪里有自家舒服,因此将我们兄妹几人派过来接妹妹了。”

青舒笑,“劳烦芷姐姐和兰妹妹了,只是妹妹已经安顿下,不好再折腾了。明日妹妹便会登门拜访,不急在这一时。”

萧兰一点不显陌生地撒娇状地抱住青舒的胳膊,“不嘛,不嘛,兰儿就要舒姐姐现在就去府里住。兰儿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都给舒姐姐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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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我了,忘记是在后台码字,一下没传对,码的字都丢了,只能重新码。啊啊,气死我了。

☆、No.241追堵

因为萧芷萧兰这对姐妹的坚持,再加上外边还有萧家三兄弟在等,青舒不好驳人心意,于是退了客栈的房间,带着随行人员住进了萧府。说句实话,萧府上下表现出的热情让青舒有些受宠若惊。当晚,上床安歇时她还想着自己怎么会如此受萧家人欢迎?

转眼到了第二天,青舒洗漱过后跟着萧芷萧兰这对姐妹去给萧知县和萧夫人请安,然后才用早饭。之后,她被萧芷邀请到房间去说话。两个年纪相当的小姐碰到一起能谈的话题很多。可她们俩个昨日才相识,不了解彼此,不知对方的喜好,因此只能谈论相对安全的话题:女红。

快到辰时,小娟进门对青舒耳语了一句什么。

青舒一脸歉意地看向萧芷,“芷姐姐,妹妹得出府一趟。”

萧芷闻言抬头,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姐姐不是不懂事理的人,妹妹的情况与姐姐不同。姐姐有长辈庇护,吃穿不愁,每日只需绣花、养草、摆弄书画度日便可。妹妹却不能如此,妹妹肩上的担子重,妹妹为了整府上下的生计需四处奔波,辛苦非常。所以,妹妹不必觉得抱歉,有事尽管去忙。”

青舒万没想到萧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心想:萧芷定是个聪明又明事理的姑娘。换作平常富户家的小姐可不会如此高看她古青舒,只会鄙视她为生计抛头露面四处奔波的行为。此刻她眼中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她和萧芷约好回来继续一起做女红,这才从萧芷的住处出来,带着自己的随从们出了萧府的门。

马车停在县城西街的门匾上刻着“李宅”二字的朱漆大门前。

古管家穿着深青色绸子的衣裳,恭敬地立在马车一侧禀报,“小姐,到了。”

坐在车内的青舒声音不大不小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古管家向旁边人作了个手势,一名家丁立刻上前去叩门。

门内传出男子不耐烦的声音,“敲什么敲?敲什么敲?主人家不见客,赶紧走。”

这时候,古管家向旁边的中年官差做了个请的动作。这名官差是青舒向萧知县暂借的。

中年官差会意,上前去把门拍的啪啪直响,“衙门办案,赶紧开门,开门,听到没有?再不开门,直接砸开。”

这时候,朱漆大门左右两半扇门板之间出现一条缝儿。里面的家丁从门缝往外看,一下就看到了官差。立刻的,这名家丁左一个差爷右一个差爷地喊着,把府门打开到可以进出一个人的宽度,而后自己从内挤出来,点头哈腰地问官差在办什么案,案子与他主家有何关系等等。

中年官差看都不看他,越过他左右手使劲一推,朱漆大门被打的大开。他看到院中不同于县城的精致景致,面带惊诧之色地大声询问,“李老爷的宅院什么时候修成这样的?”

那家丁脸上推满笑,“回差爷,近期修的,就是近期修的。”

中年官差上下打量这个家丁,“本差爷怎么没见过你?”

那家丁忙解释,“小的是新来的,新来的。”

“叫你们老爷出来,说好上月下旬请本差爷喝酒的,如今都五月上旬快中旬了,他竟敢屁都不放,让本差爷干等,岂有此理!”他说着话,迈步往里走。

那家丁忙跑到官差前头拦,“差爷,差爷,不是老爷不守信用,实在是老爷病了,下为来床。答应差爷的事老爷肯定忘不了,等老爷的身子好了,这酒自然就请了。”说话间,他就往官差手里塞了一块儿碎银进去。

官差把到手的碎银收进袖子里,在李宅门内左右看。突然他咦的一声,指着左手边的一处假山问,“假山弄到这里做什么?”

家丁的脑门儿上见了汗,“回差爷,主子说这样风水好。”他回答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有人无声无息地放倒了另两个守门的家丁正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他一惊,着急地舍了官差跑去拦,“出去,出去,你们想干什么?赶紧出去。”他接着往里大声喊,“来人,快来人啊,有不明身份的人闯进来……”窟通一声,他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一下就摔趴到地上了。

伸腿把人扫倒在地的鹰卫面无异色地继续为青舒开路。在他的后头,是古管家与另一名鹰卫,接着是带着小娟的青舒,最后由一名古府家丁和一名鹰卫殿后。他们一行七人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竟熟门熟路地李宅中四处走动。路上有家丁或丫鬟试图阻拦时,鹰卫都会干净利落地把人放倒,但不会要了这些人的命。

突然自后方传来三声炮仗响。立刻的,青舒由属下们护着直奔李宅后门。此时李宅后门大开,青舒带着人出来时后巷中靠墙蹲着两个乞丐。地上有炮仗爆裂后的碎屑,其中一个乞丐手里正抓着打火石。

古管家问道,“往哪边走了?”

两个乞丐齐齐往东指。后巷子往东不过一百米就是巷子的出口,显然青舒要找的人已经逃出了巷子。

青舒说了声追,两名鹰卫迅速顺着乞丐所指的方向追去。青舒带着剩下的人原路返回,取了车马后等待消息。

一刻多钟后,有乞丐跑过来敲了一下手中的破碗,然后转头往东跑。

古管家说了声跟上,车夫赶紧赶着车追在乞丐后头。乞丐跑跑停停的,最后停在一处独门独院的民房前头,然后回头看一眼,并敲了一下手中的破碗,而后找角落去窝着了。

古管家看了看左右,“这是哪里?”

这时候,先前派出去追踪人的其中一名鹰卫现身,并从对面走过来,“小姐找的人就躲在里面。”

青舒自车内下令,“敲门。”

家丁上前,啪啪拍响普通的木板门,“开门,快开门,别躲了,也别想着逃,你们无处可逃,赶紧把门打开。”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家丁并不停手,继续拍响门板。左右的住户纷纷开门出来看,可见到鹰卫们携带的刀剑后立刻又躲回院中,再不敢露脸。

这时候,打开门栓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木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带有高墙的小院中,从院门口到堂屋门口,左右分列着十余名手持棍棒的家丁。这些家丁虎视眈眈地齐齐看向院门外的古府人等。而堂屋的门口,左边立着一个婆子,右边立着一个丫鬟。

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到院门口站定,“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古管家上前一步,“我家主子为孙得胜而来,为算旧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