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一走,顾四老爷交待自己的夫人,“让下头的嘴巴紧一点,哪个敢露出半点风声去,杖毙。说话留个心眼儿,远着点三房那边。心比天大,整日算计着,指不定哪天就撞彥公子枪口上,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自己的三哥做了什么,当兄弟的,又住在一个大宅子里,认真留意怎会不知!前几日,他的朋友透话给他,说是彥公子对他三哥很不满。

因顾四老爷的交待,顾烟儿便以狠摔了一跤的名义养起了伤。

这会儿,听钟想容找自己,顾烟儿气急,这才会忘记头晕之事起的急了。她身边的娇俏丫鬟,被她娘叫走,再没回来。其他的,伤的都比她重,她娘便说暂且饶了她们。现在在她身边伺候的,是她娘新分派过来的丫鬟和从小照顾她的奶娘。她便嘱咐丫鬟赶紧去请夫人。

顾四夫人听说害她女儿的钟想容又派人来了,生气之余却没失了理智。她让人转告钟府来人,顾烟儿摔跤正在养伤,一个月内不出府、不见客。

居然敢拒绝见面。钟想容气怒之余,让人传话给府中一名管事,找那关霸王问问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到了下午,替她跑腿的管事回话,关霸王不见了,失踪了,昨晚根本没回家。关霸王的家人找遍了他常去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钟想容意识到不好,当机立断,给管事拿了些银子,把人打发去了乡下。事情是管事从中牵线的,关霸王并不知道主使者是谁。只要打发了管事,即便关霸王被人抓去了,她还是安全的。想到周伯彥,她脸上多了痴迷的笑容。可一想到古青舒,她的脸立刻变得狰狞。正在她想着实施第二个计划时,一个晴天霹雳落在了她的头上。

钟太师灰头土脸地带着五个儿子迎回了圣旨,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钟镇之孙女钟想容,品貌无双,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大安女子之楷模,名动京城,不输天家女儿……皇恩浩荡,封钟想容为和亲郡主,赏……于十月十六日送嫁达瓦郡国,与达瓦郡国三王子成就天地姻缘,造福两国百姓……钦此!

跪地听旨的钟想容只觉眼前一黑,委顿在地。

已颁完圣旨的洪大总管不悦,手捧圣旨,“还不上前领旨?”

钟太师急,孙女竟敢在关键时刻出纰漏,这还得了!二国舅硬着头皮过去,抓住女儿的手,硬拖着女儿以跪姿往前爬过去。

这时,钟想容回神,神情哀戚地自己爬过去,磕了三个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双手平举过头顶,接过洪大总管手中的圣旨。

钟府上下百余口人,磕头谢恩。

接旨仪式完成。洪大总管看都不看大国舅塞过来的银票,顺势塞进袖子里,回宫复命了。

钟想容混混噩噩地回到自己屋中,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见东西便砸,像个疯子一样。

甄氏红着眼眶进门,“住手,容儿,还不住手?你这是要全府人陪你丧命不成?”

一个茶杯砸过来,擦着甄氏的耳侧飞过去,正砸在刚迈步进门的二国舅的喉结上,然后应声摔地上碎了。

二国舅捂着疼痛不已的喉结,大怒,“放肆,来人,将小姐按住,绑了。”

钟想容的丫鬟和婆子身子一抖,没人敢上前。小姐折磨人的手段绵里藏针,狠着呢!

不过,倒是不用丫鬟婆子动手,钟想容停了手,不再砸东西了,只是哭。她不怕甄氏这个娘,不代表不怕二国舅这个爹。她心有不甘又如何?圣旨已下,皇命不可违,一切已无力回天。

二国舅本是来安慰女儿的,没想到女儿竟如此不懂事,居然干出拿东西砸爹娘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他立刻歇了安慰的心思,狠瞪女儿一眼,交待甄氏看好女儿,余怒未消地找太师商量事去了。

甄氏暗爽在心,同时暗恨钟想容拿茶杯砸她的举动。不过,这么些年都装过来了,她怎会在这种时候破功?因此,她一脸伤心模样地躲开地上的各种残骸,走至钟想容身边,“娘的女儿,娘苦命的女儿,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除了认命,别无它法!”

钟想容扑进甄氏怀里,放声大哭。

甄氏陪她一起落泪,心里却别提多高兴了。看,这就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二国舅与外边的野女人生的野种,竟敢鸠占雀巢地享受了本该是属于她女儿的一切。现如今,报应来了,为这十五年来享受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付出了代价,成了和亲郡主。

所谓的达瓦郡国,是远在万里之外的附属于大安王朝的一个弹丸之地。那里的人口,整个郡国加起来都没有半个京城的人口多。那里土地贫瘠,天气异常寒冷。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极其贫苦。传闻,那里是个古怪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子子孙孙都要生活在那里,走出来就会暴毙而亡。传闻,郡王与郡王妃都要亲自劳作,成年的王子、公主同样要劳作。若不是那里出产一种名贵的木头,大安王朝是不会接纳这个附属国的。

和亲郡主?与达瓦郡国三王子成就天地姻缘?只是说出来好听罢了。实际上,嫁过去了,定要随那边的风俗,新婚过后便要跟着夫君辛苦劳作。

京城贵族时常把达瓦郡国挂在嘴边,当笑话讲。因此,只要有些见识的,便知道关于达瓦郡国的这种传闻。如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皇后和太师牺牲掉了钟想容。钟想容又不是她甄氏的女儿,她没什么可伤心的,她只会笑。此刻,她心里舒坦无比。

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师府不仅失去了可通过联姻来巩固自身利益的钟想容,还主动献出了五万两白银当军饷,这才换来了暂时的平安。鹂妃逃宫之事,若只是单纯的逃宫还好,若涉及危机大安江山之事,他们太师府可真就完了。皇后虽信誓旦旦地表示对鹂妃诈死逃宫之事毫不知情,可钟太师还是不放心。因此,在未来的日子里,忧心忡忡的钟太师定是睡不好、吃不香的。

与之相反,府中有适嫁年龄的郡主的几位王爷,那可是喜的在喝酒庆祝。而先前一致被认定为和亲郡主第一候选人的蓉郡主,得了消息后,竟是又哭又笑的。不知情的人见了,定要以为她疯了。

十三王爷吆喝管家备好酒,说要到舒苑找周伯彥喝酒。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周伯彥暗中相助,和亲郡主人选,非他的蓉儿莫属。十三王爷感动的跟什么似的,抱着酒坛子走时还对十三王妃说,“彥儿是最有人情味儿的,不像其他人,是最有人情味儿的。你抓紧时间备厚礼,等此事的风头过去了,便送到舒苑去。”他是酒鬼王爷怎么了?别人看不起他,可彥儿从未忘记过他。

舒苑之中,小欢得了消息,欢欢喜喜地将外边发生的事情讲给青舒听。

小娟听说这个和亲郡主不是去享福的,而是去劳作的,竟是拍手叫好。若不是小姐以眼神警告她收敛些,她定要唱起歌儿来了。

皇宫,御书房。皇帝将一本册子甩到御案边角,示意薛大人拿去。

薛大人上前,恭敬地捧了册子后退,而后翻开看。当看清供状内容及鲜红的画押后,他立刻跪到地上,等待皇帝吩咐。这可是天大的案子,天大的案子,他接的手抖。

“彻查此案。若有进展,准你随时入宫上奏。”

“臣,遵旨。”

钟鹂之案,攸关皇家颜面。因此,皇帝没让刑部介入,而是直接交由大理寺寺卿薛大人全权负责。

九月廿八,天不亮,步语嫣便被丫鬟叫醒,开始了像木偶一样被人摆布的程序。

青舒昨晚宿在步府,宿在步语嫣的屋中,和步语嫣说悄悄话到很晚才睡的。步语嫣起身,她也跟着起身了,然后洗漱过了,便全程陪着被人摆布的步语嫣。当她亲眼见识了新嫁娘的打扮过程时,觉得很恐怖。从寅时初到寅时结束,整整一个时辰(两个小时),盛装打扮的新嫁娘终于新鲜出炉。

被打扮的娇艳无比的步语嫣看着青舒,欲哭无泪,“早知嫁人如此痛苦,本姑娘才不答应。”

在场的丫鬟婆子忙七嘴八舌地劝步语嫣,说这种话万不能再说了云云。

步三嫂正好进来。她笑吟吟地打趣道,“八妹,嫂子还不知你的言不由衷!昨日嫂子就看出来了,你是恨不能插翅飞去作了古家妇,哪里会后悔?”

步语嫣羞的不行,“三嫂,你太坏了,不理你了。”

此时,是亲娘与女儿在女儿出嫁前最后话别的时间。青舒见步家嫂子一个一个进来,步夫人也来了,便识趣地退出去。步三嫂自是不会怠慢了青舒,见青舒悄悄出去了,便与其他妯娌打了声招呼,跟了出去。

没过多久,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便到了。

青阳和青灏跟着步冲、步勇跑来,跑的脸上红扑扑的。

青舒笑看他们四个,“你们跑什么?难道后边有老虎追不成?”

步冲那小子大声喊,“比老虎都厉害的追来了,快跑。”于是,他们四个舍了青舒跑走,迅速找地方躲起来。

须臾,当嘟着嘴的秋儿跑来时,青舒一脸黑线地意识到,秋儿就是步冲嘴里比老虎都厉害那人。

☆、No.304回敬

话别时间结束,步夫人红着眼眶亲自为女儿盖上红盖头。

这时候步大嫂上前。她接过丫鬟手里的一颗红透的大苹果,放进新娘手中,低声交待,“送入洞房前,不可将它放下。”这是规矩。

新娘子带着哭腔说道,“好。”

新郎官古瑞星已经到了,正在前头的正厅等。喜婆忙道,“新娘子该动身了,要与新郎官拜别长辈。长辈那边可是安排好了?”

步大嫂对步三嫂子和步四嫂使了个眼色,然后说安排好了。

步三嫂与步四嫂便左右扶了一脸不舍的步夫人,先一步把步夫人扶去了正厅。新人的拜别礼要在这里进行。

不多时,新娘子由丫鬟扶着来到正厅。此时新郎官已经在正厅听长辈训话了。新娘子到了,一对新人便向坐在厅中的步大将军、步老夫人行跪拜礼。在得到祖父祖母的祝福后,他们再跪拜步将军与步夫人。当爹娘的,一脸不舍地看着女儿,说了一些祝福话。这拜别长辈的仪式便完成了。

步七,步飞鹤,比步语嫣大两岁的少年。今日,他要把唯一的妹妹背上花轿。喜婆说新娘子该启程了。步七便走了过来,蹲到新娘子面前,“妹妹,七哥背你。”

步语嫣喊了声七哥,趴到了步七的背上。步七稳稳地背好妹妹,扫过坐在首位的祖父祖母及爹娘。长辈点头,他便不再犹豫,红了眼眶背着妹妹往外走。

步六却是手臂搭到新郎官的肩头上,低声说道,“小子,放聪明点,嫣儿可是有七个哥哥。”

古瑞星忙喊着六哥,一脸的讨好。

新娘子被背上了花轿,旁边自有丫鬟放下轿帘来。

古瑞星亲自塞了一个鼓鼓的绣有喜字的荷包给步七。

步七倒是对荷包没意见,但对别的有意见,“小子,怎么不叫人?”他是背新娘子的兄弟,他若不满意,这个花轿不能起。

古瑞星心说,就知道你小子要刁难我。但他脸上不显,开口喊人,“七哥。”按说,他比步七大,不应该喊步七哥哥。可步七是新娘子的哥哥,于是这个称呼就有些别扭了。他不愿意喊比自己小的步七哥哥,但步七坚持,还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让他喊,他能不喊吗?除非不想娶亲了。

这声哥喊的,让步七觉得心里舒坦极了,于是他笑咧了嘴,“哎!”答应的那才叫一个欢快。

喜娘见娘家这边的满意了,便满面笑容地甩了手中的帕子吆喝,“新郎官上马,新娘子起轿。”

在鞭炮声中,迎亲队伍接了新娘子离开步大将军府,不紧不慢地往古大将军府上走。步家兄弟除了步大、步二和步五,其他四兄弟骑了马亲自送亲顺便护送嫁妆。步家为步语嫣准备了一百抬的嫁妆。这个规格在京城是相当有面子的,但在权贵中又不是太招摇。其实这只是表面。步语嫣的这一百抬嫁妆,那可是抬抬贵重,全是好东西,那份量都赶上一百五十抬的嫁妆了。而一百五十抬,则是最高规格的嫁妆,也只有王府、侯府才有的规格。皇家嫁公主,也不得超过一百五十抬,这是当今圣上设的限。

青舒姐弟三人既是新娘子这边的贵宾,亦是新郎官那边的贵宾。迎亲队刚离开,步府还来不及派人护送他们姐弟三人过去,古府特意来接人的便到了。迎亲队要特意绕完半个京城才到达古大将军府,而青舒他们则不用。因此,后出发的青舒姐弟与步五他们比迎亲队差不多早两刻钟就到达了古大将军府。

古大将军府府门洞开,先一步到达的青舒姐弟与步五被古瑞星的嫂子们热情迎接。步五被古瑞星的两个哥哥拉走了。青舒被古瑞星十四五岁的两个堂妹带去招待了。青阳他们自然也不会被怠慢,早有几个同龄的男孩子带他们玩儿去了。

喜庆的气氛中,时间过的快。迎亲队到了,各种仪式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青舒还被古瑞星的两个堂妹拉去看了一回新人拜堂,同时也看到了与同伴玩儿的高兴的两个弟弟。

待新娘被送入了洞房,青舒再次移了阵地,被请去了新房陪新娘。

新房里聚了很多人,差不多都是年轻小姑娘,只有几个是成婚不久的妇人。多数人只是过来看看,说几句话便移去他处找平日里相好的说话去了。人们来来去去的,前头越来越热闹,于是新房这边不怎么来人了,只剩青舒和古瑞星的堂妹古清秋陪着新娘子。

终于清静了,青舒暗暗舒了口气。这里也没有外人,青舒便问坐在新床上的新娘子,“饿了吧?这就给你弄点吃的,给你垫垫肚子。”

头上的红盖头还在,这是晚上新郎官进洞房的时候才可以掀的。视线被红盖头挡着,步语嫣感觉闷的不行。一听可以垫肚子,她立刻有点撒娇似地对青舒说道,“还是舒姐姐心疼我,再不吃点东西垫肚子,我可是要饿晕了。”

噗哧一声,古清秋忍不住笑出声来。

青舒也笑了,“哪有你这样的新娘子?一点都不矜持。”而后让小杏端了桌上的点心过来,她伸手从盘中取了一块儿点心,拿帕子兜住,再塞进步语嫣手里,“吃吧!”拿帕子兜住,是为了不让点心屑落到新娘子的身上,弄脏了新娘子的衣裳。

步语嫣饿坏了,也不管古清秋是不是会笑话,立刻吃了起来。怕她噎住,青舒又吩咐丫鬟端来了茶水。点心和茶水都是现成的,是用来招待过来看新娘子的客人的。这倒便宜了步语嫣。

古时,早起不给新娘子吃东西、不给喝水,不是要虐待新娘子,而是为了不让新娘子在出嫁路上出状况。这个状况自然是指方便。新娘子在半路喊停要方便,那是很丢人的事。再者,古时,远嫁的多、近嫁的少,路途中停下后出事的可能性极大。因此,为了极力避免这种事情,才有了这个规矩。

现代新娘子出嫁,有轿车迎亲,路上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新娘子也没有途中喊停方便的可能。因此,早起新娘子不吃东西、不喝水的习俗早就没了,反而有了吃特定东西的习俗。有的地方,新娘子离开娘家前要和迎亲的新郎一起吃饺子,有的地方则吃面。总之。因地域不同,吃什么的都有。

青舒不敢让步语嫣吃饱,只是让步语嫣垫了垫肚子,再喝了点茶水,立刻命人收走点心和茶水。

步语嫣惋惜之余,拉着青舒的手不放,和古清秋低声交谈起来。

却在这时,古家四嫂带了一个穿着打扮不俗的三十几岁模样的妇人进来。看古四嫂的态度,竟是小心又恭敬的样子,青舒轻轻推开步语嫣的手,和古清秋站了起来。

古四嫂对客人说道,“容嬷嬷,您看看,我这七弟妹不用看盖头下的容貌,只看身段儿便知是个美的。”

还好青舒是低着头的,否则眼中闪过的愕然可就被人看了去。容嬷嬷,强大的容嬷嬷,哪里都有容嬷嬷!

那容嬷嬷浅淡的一笑,眼神往坐在新床上的新嫁娘身上一扫,“步家小姐的美丽自是不用说的。”然后看向青舒和古清秋,“这两位姑娘是?”

古四嫂这才介绍起来,“这位是来吃喜酒的古小姐,这是我堂妹古清秋。”然后看着并排站的青舒和古清秋笑吟吟地说道,“这位是六公主身边的容嬷嬷,是平日里我们求也见不上一面的容嬷嬷,快来见礼。”

青舒和古清秋二人同时上前几步,并见礼,“见过容嬷嬷。”她们俩个像约好的一样,同时出声,又说的同样的话,都没有带上自己的名字。

其实这只是她们的无心之举,但容嬷嬷眼中明显闪过不悦之色。

古四嫂捕捉到了,心下一惊的同时,暗骂容嬷嬷狗仗人势。明明是个奴才,却跑到他们大将军府的喜宴上摆起高贵的谱儿,还非要到新房来看看。

容嬷嬷的视线在古清秋脸上并没怎么停留,竟是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起青舒来。

青舒觉得不舒服,但也忍着没发作。她没忘芸郡主的警告。芸郡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心六公主,其他什么也没说。如今,六公主身边的奴才容嬷嬷出现了,还这样看她。她觉出有异,却不动声色地任容嬷嬷打量。如果可以,其实她很想戳瞎了容嬷嬷打量货物一样打量她的那对狗眼。

突然,容嬷嬷开口了,“你可是那将女子的闺仪毁的一干二净的古青舒?”

古四嫂脸上闪过怒色,但消失的很快。竟然在大喜的日子跑来闹事,欺人太甚!

腾的一下,青舒心底燃起一把无名火。但她没有发作,而是一脸平静地抬头,同样以打量货物的方式打量对面的容嬷嬷。然后在容嬷嬷马上要变脸的时候,她笑弯了眉眼,迎上容嬷嬷露出讥诮之色的那对狗眼,“请问这位嬷嬷,闺仪是什么?你有吗?”一辈子不能嫁人,只能伺候主子的狗奴才,一辈子和闺仪扯不上关系的狗奴才,敢跟她讨论闺仪,欠骂。

古清秋愕然,头垂的更低了。

古四嫂心里咯噔一下,心中叫好之余,却是替青舒捏了把汗。不过,想到青舒痛打普世子却无碍的传言,心中稍定。普世子挨打之事谁也不敢乱传,除了当事人知情外,其他人听到的都是走调的传闻而已。

容嬷嬷恨盯青舒,“果然是个无德的女子。”

青舒一脸天真相地歪了头看她,“什么是有德的女子,嬷嬷你有德吗?本小姐愚笨,一直听不懂嬷嬷的话。嬷嬷,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能不能麻烦嬷嬷好好给本小姐讲解讲解,什么是闺仪,什么是有德无德?”

古四嫂忙介入她们之间,清了清嗓子,说道,“容嬷嬷,这里除了不能招待客人的新娘子,便是不懂事的小姑娘。请,请到前头说话,那边可热闹着呢!”若是个聪明的,心思弯弯绕的,自然能听懂她的话中意。到别人家的喜宴上闹事的,给人添堵的,可不就是不懂事的嘛!若是六公主,她自然不敢如此说。可眼前这个要挑事儿的,只不过是六公主身边的一个奴才而已。堂堂大将军府,难道还会怕了一个奴才不成?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容嬷嬷暗恨古青舒是个牙尖嘴利的,但也知道自己再留在此处根本讨不到半分的好处。她牵出个笑脸来,随着古四嫂走了。只是,走时看青舒的那一眼却透着不坏好意。

容嬷嬷走了。古清秋想安慰青舒几句,却不知从何处安慰起。

一直沉默地坐在新床上的步语嫣说话了,“舒姐姐,放心,今日的侮辱之仇,我定会为你报。”

青舒笑着摇头,“傻丫头,报什么仇?一个奴才而已,何必把她当回事儿!”为奴为婢的人,她从不低看。但今日这个容嬷嬷,她决定以狗奴才的称呼一喊到底,不把容嬷嬷当人看。

步语嫣的话里透着怒气,“姐姐不用管,我知道该怎么做。她有六公主撑腰,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却不知妹妹与五公主要好。在五公主面前,六公主连个……”

“嘘”青舒阻止了她,并隔着红盖头戳她的脑门儿,“臭丫头,你老老实实地当个幸福的新嫁娘就好。那种人,不要放在心上。”见步语嫣要抗议,她柔声说道,“咱们女人受了委屈,不要事事自己跑在前头去解决。男人是干什么的?就是在我们女人受委屈的时候,替我们出头的人。你要记住姐姐的话。娘子要学会依赖相公,时不时让相公当英雄。在相公面前,要当个崇拜相公的娘子,让你的相公知道你有多依赖他、多爱他。”

步语嫣安静了下来,显然是想到了青舒昨晚传授给她的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昨晚青舒对她说的那些悄悄话,给她的震动很大。青舒睡后,她睡不着,便悄悄起身过去找娘。当时爹的脸很黑,但还是避出去了。她把青舒的话说给娘听。娘脸上有疑惑之色,却也温柔地告诉她,她这个姐妹没白交。娘肯定了青舒讲的那些夫妻相处之道。

青舒见步语嫣是听进去了,便欣慰地转身,却是对上了古清秋红透的俏脸。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姑娘了。

☆、No.305不许反悔

中午宴席开始,青舒被请去坐席了。她本不想去,寻思着陪步语嫣随便吃点东西的。但耐不住主家左请右请的,她只得留步语嫣一人呆在新房,跟着古清秋去前头坐席。青舒与同龄的小姐一桌吃的席。她们都是不喝酒的,品尝了古府精致的菜肴便早早离席。却有几桌贵妇豪爽地饮酒作乐,看那架势竟是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席了。

青舒又回到新房。未进新房,却在新房外看到了两名待命的小厮。古清秋悄声告诉青舒,那二人是新郎官的小厮。步语嫣的陪嫁丫鬟上前见礼,小声告诉青舒,新郎官正在里面与新娘说话。青舒想退开,却听古清秋大声打趣道,“大白天的,堂哥这是急着入洞房不成?”

青舒立时无语。谁说古时的小姐脸皮薄的?看看眼前这位,明明是个温柔可人的,却在这时候说出了此番话来。

立刻的,新郎官满面通红地自新房出来,笑骂道,“清秋,再敢胡言,看堂哥会不会再给你带礼物?”

古清秋说了声小气。古瑞星无奈地摇头,和青舒打了声招呼,又去前头敬酒了。

青舒这才走进新房。看到新房里已备下一桌席面,而新娘子正坐在桌前戴着盖头小心吃东西,她觉得当新娘子真不容易。当看到新娘子的左手边摆着一双用过的筷子时,青舒会心一笑。难得新郎官有心,竟是悄悄溜过来关心新娘子是否饿肚子的问题。

小杏喊了人,继续往新娘碗里夹菜。

这一天,对新娘子而言是幸福又难熬的一天。什么也不能干,顶着红盖头一坐就是一天。听说,这盖头要到晚上闹洞房的过来后,新郎官才可以掀。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要遵守这个规矩,一切要看有没有闹洞房的。

古瑞星的兄弟多、交往的朋友多,又算得上是武将子弟,身边人自然是豪气爱闹的多。他的那些好兄弟、好朋友从几天前便开始喊着要闹洞房了,因此,这盖头一定要等到晚上再掀。没有闹洞房这一茬的,若是宾客散的早,新郎官可在天黑前掀新娘的盖头。

前头,客人来来去去的,婚宴的流水席从中午一直摆到傍晚天微黑。

当青舒听说闹洞房的快过来了,终于舍了越来越紧张的新娘离开新房。因为新娘子一直拉着她不肯松手,到底是耽误了时间,她没有避开推搡着新郎官正往新房过来的一群男子,只得带了丫鬟往旁边退开,四处打量有没有其他离开的路线。

这时,喧闹的男子们越走越近。她正急无处可躲,身后的一间厢房门开了,门内人轻唤了一声阿舒的同时,大手伸出来一下就把青舒拽了进去。跟随的小娟、小鱼和小欢不明所以,却听突然被人拽进去的青舒让她们快些进来。她们忙进去,门一关,见周伯彥、青阳、青灏、洛小荣和古瑞星的两个侄子都在屋中。

青舒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伯彥笑而不语。

“听壁脚。”青阳他们异口同声答。

青舒一惊,“听什么壁脚?”

顾石头从旁解释起来,“这是新房的隔壁,少爷们想知道什么是闹洞房,所以,嘿嘿……”他家公子便硬要来这间屋子,说要给少爷们长长见识。

青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见青阳他们五个男孩子人手拿了一只空茶杯,愕然,“这是干什么?”

青阳很愿意揭开这个谜底,于是几步过去,把茶杯往东墙上一扣,耳朵贴了过去,并很快转过脸,一脸疑惑地看着青舒,“步姐姐说要逃走,喜娘说‘姑奶奶不可乱来’。”

青舒无语。她搞不明白,一直很淡定、很从容的步语嫣,越接近天黑越紧张,还问过她能不能毁婚回家去这样幼稚的话。这婚前恐惧症发作的也太晚了吧!人都嫁过来了,还坐了一个白天,居然想逃婚!更让她无语的是,周伯彥居然带坏青阳他们,要让青阳他们听壁脚。

收到青舒递来的充满谴责之意的视线,周伯彥一本正经地喊了一句石头。顾石头一副随时听命的样子。周伯彥下了指示,“带他们去新房玩儿会儿,帮他们多讨几份喜钱。”

顾石头可不管那么多,笑咧了嘴答应一声,带着欢呼的五个男孩子过去了。

青舒倒是没阻止。听壁脚或是带他们去参与闹洞房,后者无论如何显得光明正大一些,总比听壁脚强。再者,有这几个小孩子在场,估计那些闹洞房的会收敛一些,也算是间接的帮了新人一把。

周伯彥走至青舒身边,“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回去。”

青舒觉得,这里既不是她的地方,也不是他的地方,人多嘴杂的。于是她说道,“去前头等吧!这里,不妥。”

周伯彥没有意见,从房间里出来,对着守在新房外的丫鬟交待几句,便带着青舒去了前头。除了留宿的客人,其他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主人家累了一天,周伯彥拒绝了茶水招待,直接带了青舒走出古府,坐进马车里等闹洞房的那几个。

丫鬟在车下等着少爷们出来,车内坐的便只有青舒和周伯彥。

看着古瑞星成亲,周伯彥心里的想法可多了。他挪到青舒身边坐了,低声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青舒:……

他又说道,“不如,先订亲,等你们孝期满了便成亲。”

青舒:……

“我知你放心不下青阳他们。我们成亲时,要不把他们接来京城,要不我在康溪镇上买了新宅当新房。总之,我不会让你们姐弟分开。”

黑暗中,青舒嘴角微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无论如何,他的这份心意让她感动不已。

他心喜,伸了手臂出来将她圈在身侧,“你答应了?”

她第一次松口,“我答应了,不代表这订亲之事便能顺利进行。”想要摆布他婚事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他若有本事将他们的婚事订下,她便没意见。既是认定了,订下亲事也无妨。

他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只要你答应了,其他都不是问题。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她眼中全是笑,柔声答,“好。”

而后,两个人沉默下来。她闭目养神。而他脑子转的飞快,想的全是订亲之事。动手的时间或许可以提前,是该给太后重重的一击了。太后受到重创,注意力转到了他处,想管他的事,肯定是有心无力。

她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问道,“六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收回思绪,“六公主?”

“嗯。今天有个叫容嬷嬷的去了新房,说是六公主身边的嬷嬷。”

“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便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下,又问,“那容嬷嬷在宫里的地位很高吗?我那样说话,是不是得罪人了?”

“一个奴才而已。”他眼中寒芒一闪,“三皇子与六公主乃是一母同胞,均是皇后所出。如今皇后遇上了大麻烦,连带的,三皇子与六公主近来也不会好过。”即便好过,他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变得不好过。实在是,他们的手伸的太长,都伸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这是在向他挑衅,他自然得回应一下。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一个继续闭目养神,一个继续在琢磨可行的行动计划。

“少爷们出来了。”立在车下的小娟禀报道。

青舒立刻睁眼,坐正身体。

“你坐着,不用下来。”周伯彥嘱咐了这么一句,推开马车门下去了。

古家四哥亲自送了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出来。他和周伯彥客套了几句,说天冷,催他们快些上车。而后,目送长公主府的马车走远,他才转身进府。

车内,洛小荣占据有利位置,紧挨着青舒坐了,并搂着青舒的手臂兴奋地讲起在洞房里发生的好玩儿的事。青阳和青灏还知道让着弟弟,也不跟洛小荣抢话,而是不时互相咬耳朵,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今日洛小荣会出现在古瑞星的婚宴上,晚上还要跟着青舒回去住一晚,全是洛小荣自己求来的。自从回京,又回了家,他觉得自己许久没能和姐姐这样亲近了,他想念的紧,自然就越发粘青舒了。

“姐姐,彥哥哥告诉我们的题目好厉害的,古六哥哥都答不上来。古六哥哥答不上来,那些个大哥哥嚷着不许掀新娘的盖头,还说要替古六哥哥掀盖头。古六哥哥急坏了,都快哭了,一下塞给我们好几个鼓鼓的荷包,求我们别再考他诗词了……”

噗哧一声,青舒笑出声来。周伯彥也太坏了吧,竟然让青阳他们过去专门拿诗词出来考新郎官。新郎官天不怕、地不怕,第一个怕是的他娘古夫人发飙,第二个怕的便是诗词这些文人摆弄的东西。拿他的话说,诗词这种东西能酸掉他的大牙,他敬谢不敏。周伯彥与他的关系那么好,自然知道诗词是他的软肋。

洛小荣见青舒听的开心,他自然讲的更卖力。“古六哥哥很奸诈的,后来抓住自己的侄儿威逼利诱一阵儿,然后把所有的答案都要过去了。不过,古六哥哥高兴的太早,那些大哥哥按着古六哥哥,非让古六哥哥给步姐姐读什么相思诗。还说了,若是读的不好,不让古六哥哥洞房。”

青舒想像不出古瑞星读相思诗的模样,“他读了吗?”

“起初不肯,后来有个大哥哥说,‘你不读,兄弟读给嫂子听’。古六哥哥这才读了。可大哥哥们说不好,因为新娘没有感动的落泪,说明,说明什么……”洛小荣想不起来,忙问旁边的青阳,“小阳哥哥,他们说的说明什么来着?”

青阳回忆了一下,说道,“说明还不到比翼双飞的时候,古六哥哥还要努力读,直读到新娘感动的落泪才算过关。”

青舒觉得,古瑞星这个新郎官很可怜。先是周伯彥派了青阳他们过去为难他,后又有他那帮子兄弟友人故意作他,绝对够他受的。

洛小荣又说道,“还有个大哥哥出题,说要古六哥哥背着新娘在屋中跑一百圈儿。若是古六哥哥喊累,敢喘大气,就不是男人。我们还想看呢,石头哥哥不让了,说太晚了,带我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