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安平帝,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这是一个把戎族赶走的皇帝,这是一个有着太祖血脉的皇帝。那个孩子在知道了这一切后,想必,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人了。

“下一世,就在普通人家出生、长大吧。”

他这么期许着,仿佛就看到了安平帝成为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哥,每日就遛狗逗鹰,吃喝玩乐,他想着自己也许能成为安平帝的父兄,虽严厉,却能包容着这个天真的孩子,让他能无忧无虑的,过着自己喜欢的日子。

第二日,一位姓白的男子带着李思安的名帖敲开了刘家的大门;第三日,刘府的大门终于开了,那些心心念念要和刘文扯关系的人一涌而进,此后,刘家门庭若市,一直到郑定辉登基的前一夜才算安定了下来。

安平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日,这一年,是公元1148年,在以后很多人的心目中,大珠,是在这一年这一天,真正走向繁荣强大的,但是,这一天郑定辉的登基仪式却说不上隆重。

当然,也有清水净街,也有万民呼喝,可是毕竟时日短浅,再加上才受过戎族的蹂躏,这仪式,也只是大体上过得去罢了,好在中间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从在太庙祭祖,到给太后下跪都进行的很顺利,到了傍晚,还出现了大片的火烧云,印的半个天空都是红色,这自然,是被称为祥瑞的了,但是,也就是在这一晚,历经三帝,为相二十四年的李思安,去世了。

李思安的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突兀的,就算是对于知道情况的刘文来说,也有点恍惚,在白天,他还看到李思安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对郑定辉三跪九叩,那时候,他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摇晃,没有丝毫的迟钝,甚至,他没有咳嗽一声,他的面色泛红,他的眼睛放光,他的头发,仿佛也比那晚黑了一些,他看起来,仿佛能在那里再站个二十年!

但是在当天晚上,他就去世了,死时,他的身边只有刘三这一个伴当,留下的,也就只有一个遗愿,那就是希望郑定辉能恩准他辞官,在他留下的遗书中说,他为官三十年,虽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松懈,却犯过诸多错误,他知道郑定辉这个皇帝仁爱、圣明,但他却不敢享受这种死后哀荣,只愿能以大珠的一个普通子民的身份入棺,那样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一心。

这封信在后世人来看,是李思安的一个大智慧,后代有一个专门研究历史的学者说:“李思安这个人,当了二十多年的宰相,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偏偏,他的家族中还没有一个能继承他地位的,虽说郑定辉是他一手抬举上来的,但郑定辉是什么人?不管郑定辉有多少面性格,有多少感情,但在这里,他首先是一个皇帝。一个皇帝,那么他就不能任性,特别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更不可能和其他重臣对着干,如果有人,要收拾李思安的家人,他第一个,不见得知道,第二个,也不见得能阻止的了。可李思安的这封信一出,那,只要不是有什么天大的恩怨,那在这个时候,都要放手了!”

……

那专家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但,他若真有穿越时空的能力,真的能够看到人的内心,那么他就知道,李思安在那一刻,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家人。

第166章

在千百年之后,李思安到底想的是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即使在这1148年,他死了,也就死了,虽然他自己说是要白身入葬,可是,他死后的哀荣,却足以媲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权臣、贤臣。

全京城的披麻戴孝,三品以上的大臣送行,在那一天,就连郑定辉,也脱下龙袍,穿着白衣,亲自的,为李思安抬了一段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则是:“李相既要以白身入藏,那朕就要以白身送行,李相为我大珠鞠躬尽瘁,朕即为大珠的天子,更要感恩戴德。”

这话虽然有些不太符合帝王语录,倒也没有人和他计较,当然,在他这么说的时候,自然有一大堆的官员跳出来阻止,这个对他说皇家风范,那个对他说他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万民之主,若真如此做了,李思安就算泉下有知,也会惶恐的,郑定辉哪怕为了让他安心,也不该用此大礼。但郑定辉却不为所动:“李相之功,当恩泽五代,然李相留下此书,朕也不能违背其遗愿,朕能为李相所做的,也就只有这点了,众卿不用多言。”

本来反对的,大多都是和李思安有矛盾的,听他这么说,面面相觑了一番之后也就停住了。郑定辉亲自抬棺是哀荣,但若真是恩泽五代,那就是实惠了,而且,他们现在也不能说李思安没有为大珠做贡献,先不说先前的宣传,就说现在的新帝,也是李思安一手抬举出来的,不管以后新帝怎么想李思安,现在绝对是对他心怀感激的。

“活人不和死人争。”

就是带着这种想法,他们默认了郑定辉的举动。

于是在那一天,郑定辉就穿着白衣,扎着素腰带,站到了棺木的左侧,在他和李思安的子侄一起把棺木抬起来的时候,不管先前怎么看李思安不顺眼的,也要赞一声,他这一辈子,算是没白活。

三朝元老,难得的是,三朝帝王也都对他如此宠信!

虽然说是郑定辉抬棺,毕竟不可能真的抬到城外,然后一路护送到李思安的家乡,大概也就是一里地之后,也就换手了,再之后,他乘车护送,一直来到城门处,然后看着那支挑选出来的白色队伍,渐渐远去。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在深秋的寒风中,那支白色的队伍,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了,他没有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出声,只是看着那空寂的城外,不管是对李思安有什么感觉的人,此时都有一种寂寥。

一个朝代,结束了。

想着李思安的所作所为,刘文在心中这样叹着,然后他的目光转到了郑定辉的身上,因为李思安的事,他现在还没有开始加爵,因此,他的位置也是非常靠外的,但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足以令他认出郑定辉。

只从身形上,郑定辉和先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当他站在那里,却再也没人能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子,或单纯的少年将军了,就算没有穿龙袍,他的威压也令人不容忽略,一举一动中,都带着自信和从容。

“屁股决定脑袋,这小子现在,也真成气候了。”

他这样有些调侃的想着,但心中也觉得郑定辉这段日子来做的着实不错,虽说李思安是在他登基后才去世的,但在同一天,多少还是有些风浪的,那一个晚上,不知有多少别有用心的人暗自嘀咕着,据他所知,只是向太后递牌子的,就有十六个!再之后,各种鸡毛蒜皮的事不断发生,一帮子御史、礼部官员在各种小事上不断刁难,话都说的漂亮非常,事情却做的拖拖拉拉,虽有李思安那一派的人支持,可是,在每件小事上都要拉锯……这些事情,他没有亲自参与,只是看着就觉得头疼了。

但不管下面怎么闹腾,郑定辉都仿佛没有感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做不好?那就换一个人做。有理由?那就找个没有理由的。几次之后,那些人也就安稳了下来,虽说还是会找些小事卡一卡他,可也不敢闹腾了。

这些事,说起来没有什么,但郑定辉毕竟是新登基,又是在这样的时候,有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威严尽失,若再恶劣一些,甚至有可能被人赶下来,而到了那时候,就不止是做不成皇帝那么简单了。

他正这么想着,前面的郑定辉终于转过了身,缓缓的,向下走去,刘文也跟着众人往回走,刚来到下面,就有一个内官将他叫到了旁边:“刘大人,陛下有事和您说,让您先在宫里等着他。”

刘文面色一僵,却也不好拒绝,只有坐车和那内官来到宫中,之后又被安排到了御书房,他在御书房等了好一阵,才听到外面有响动,他立刻站了起来,眼看门就要开了,就听一个声音道:“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吧。”

那声音淡淡的,却又有几分冷酷,正是郑定辉,刘文立刻迎了上去,但是他身体还没有下去,就被郑定辉抱住了:“大哥!”

“陛下!”虽然被郑定辉牢牢的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却没有慌乱,依然是沉稳而又带了几分恭敬,“陛下这样,与礼不合。”

“这话,可不像是大哥说的。”

“陛下,您还记得那一晚,您说了什么吗?”刘文的声音依然冷静淡然,在问出这一句之后,他稍微停了一下,就又道,“陛下您说,从此以后,我们都会变得不同,就因此,臣……臣才没有以死相搏,对臣来说,从那晚之后,陛下就已经是陛下,陛下也应该记着自己的身份。”

“大哥,就算是身份变了,可大哥……”

“还是说,陛下那一晚是故意欺骗臣的?”不等他把话说完,刘文就道,此时他们俩离得极近,但刘文却没有丝毫的躲避,他直直的看着郑定辉,神情淡然,目光坚定。

郑定辉和他对视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大哥的心……真硬……”

刘文心中扭曲,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还请陛下放开臣,否则以后,臣实在不敢再进宫了。”

“大哥就真忍心让我做一个孤家寡人吗?”

刘文没有说话,郑定辉等了好一会儿,然后失望的松开了手,刘文一得到自由,就立刻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恭敬道:“不知陛下召臣进宫,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大哥了吗?”

“若陛下无事,还请容臣告退,臣一早起来为李相送行,还没有进食呢。”

“这有何难,我……”

“陛下应知臣不喜宫中饮食。”

郑定辉灿然一笑:“是在宫中吃,但不是宫中的饮食,我亲手给大哥做!”

他说着,不等刘文再开口,就转过了身,然后拉开了门,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内官送来了铜锅、炉子之类的东西,又有人送来了白菜粉条,之后郑定辉打发这些人出去,然后亲手把锅架在了炉子上,然后又是调料,又是试汤,等都弄的差不多了,又招呼刘文:“虽条件简陋,但味道还不错,大哥来尝尝?”

刘文看着他,郑定辉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刘文半天没有反应,他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刘文的目光从他的脸上飘过,转向旁边的窗户,然后默默的调高了视线,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说战场和皇宫是最能锤炼人的,看看这小子,已经可以用妖孽来形容了。

“大哥多少先用一些吧。”

带着诱哄的口气,莫名的就令刘文又一种怒火,他转过头,看着他那带着些讨好的笑容,再看到他那绣着五爪龙暗纹的衣服,到最后,也只能再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就拿起了筷子。

见他拿了筷子,郑定辉更是兴奋,一边帮他拿着食物,一边问他感想,这种气愤这种语气实在是太平常了,刘文一个不注意,就用起了过去的语调:“也就那样吧,若能再有些辣椒应该会更好。”

“却是我忘了,我现在就……”

“算了,哪有那么麻烦,吃个饭……”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郑定辉暗暗的叫了一声不好,连忙道:“既然大哥说不用,那就先不用,下次一定准备好。其实我今日找大哥来,却是有一件事要和大哥商量的。”

“不知陛下有什么事?”

刘文停下筷子,恭恭敬敬的问,郑定辉心中不快,但依然装作没有感觉,一边给刘文捞着豆腐,一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两日太后召我闲谈,问我立妃之事。”

“嗯。”

郑定辉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下,又道:“大哥怎么看?”

“若只是普通立妃,自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喜……愿立谁,自然就立谁。若是要立后,那就是国之重事,陛下当找冯大人等人商议。”

郑定辉停下筷子,幽幽的看着他:“那大哥就没有什么意见了吗?”

“臣没有。”

他脸上一片平静,身上的肌肉却紧绷了起来,手也摸到了桌子上,就等着郑定辉一开口,就把那盘白菜,扣到他的脸上,但郑定辉只是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低下了头,然后又开始给他布菜,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的念了一句:“大哥可真知道,怎么伤人心。”

第167章

这一声幽幽的、暗暗的,刘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手已经摸到了白菜的盘上,从手指甲到头发丝都有一股想把白菜扣到郑定辉脸上的冲动,但再想到郑定辉先前并没有说什么“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能进来”之类的话,就觉得自己不能真这么干,否则,万一那内官宫女冲了进来,那就不知道不知会有什么传闻出来了。

不能动武,又肉麻不下去,刘文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大哥,我真怀念我们当初一起卖松花蛋的日子。”

刘文心中纠结,脸上却不动声色:“这话,陛下已说过两次了!”

“大哥的记性真好。”

刘文差点没把自己的大牙咬断,郑定辉虽然没做什么特指,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但他就是不由得想到那两个夜晚,在一片黑暗中,在充满了麝香气的空气中,郑定辉在他耳边,在他脑后的那一句句呢喃,更不由得想到自己当时那酥麻柔软的脑残心情!

而一想到那些,他就不由得伤心伤肺更伤肝!——枉他还为这种分别,这种身份上的变化黯然,哪知道这家伙不过是挖个陷阱等他跳,人家半点都没有登上位置后就放手的打算!

他暗暗的磨了一下牙,却只有继续憋着,谁让这个话题是他挑起的,他都装着不在意了,这时候自然要装到底!

“我的心,终究是硬不过大哥。”郑定辉又叹了口气,然后幽幽的道,“我昨日已禀告太后,说想要认先帝为父,为先帝守孝三年,这三年内绝不考虑娶妻、纳妃。”

刘文闷着头吃白菜。

“大哥是不信我吗?”

刘文终于停下了筷子:“陛下当以皇嗣为重。”

“太子即被先帝认到了名下,那既然就是我的皇弟,以后这大珠江山自然还是他的。”

刘文看了看他,又继续吃开了白菜,郑定辉帮他把白菜拿到了旁边,换上了竹笋:“虽说百菜不如白菜,到底单一了,大哥还是多吃些品种的好。我知道大哥的想法,我在如今的地位上,自有很多的诱惑,我如今这样想,将来不定就会后悔了,可是大哥,你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呢?”

“我为何要给你机会?”

郑定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大哥?就说我现在身份变了,可对大哥的心没有变,对大哥,也还会像先前一样,我还是会给大哥做饭,还是会给大哥捶腿,若大哥需要的话,我还是会给大哥按摩。”

刘文长长的了一声,却没有别的表示,郑定辉接道:“当然,我现在在宫里,大哥在外面,有些事的确不好做,但只要大哥过来……”

“你想让我来宫里做什么,做你的娈童吗?”

郑定辉立刻摇头:“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想让大哥和李相似的,经常的进进宫,经常的,和我谈谈心,先帝当初,可是连心中对太祖的愧疚都和李相说的,我要对大哥说的更多。”

刘文坐直了身体,柔声问:“陛下还有其他事要和臣说吗?”

他此时眼神柔和,嘴角上翘,但郑定辉哪里不知道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虽说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刘文要逼着自己对他更忍耐几分,可真要把他逼的紧了,不见得会出什么事,他刚才已经看那盘白菜看半天了:“忙了一天,我看大哥也累了,不如就在这里……唔,当然大哥若要回去,那,就先回去吧。”

刘文冷笑了一声,弹了弹自己的衣服,恭敬的行了礼,就向后退,刚来到门边,就听郑定辉道:“大哥过去总说男人说话就要算话,我一直,记的大哥的这句话。”

刘文身体一僵,然后,又拱了拱手:“微臣告退。”

说完,他就拉开了门,郑定辉只有停下脚步,看着他恭敬的退出,然后小心的关上门,在那扇门要关上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平静中带着几分落寞,而在那扇门关上后,他的嘴角则勾了起来:“大哥啊,我即已坐到了这个位置上,那你怎么还能跑得了?”

他这么想着,就想到李思安当初对他说的那番话:“刘安之这个人,聪明非常,眼光更是常人所难及,在这里和你说一句实话,若不是可以证实,他真是出身于刘家村,而刘家祖上八代也不过是出了一个举人,我真要以为此人是哪个大家的后代。”

在那个微风习习的下午,李思安这样对他点评着,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则是一片惊骇,他早不是那个街头地痞,自然也知道一些事情,绝不是像刘文说的“从家传祖书上看过”这么简单的,就算刘文是天纵英才,可是他那样的环境、那样的经历,又是怎么来的积累?像地雷、手雷弹这些东西还好说,总是前面有回回炮,又有炮竹,但那些排兵布阵,真是几本兵书就能成的?还有那变蛋、松花蛋、养藕的办法,虽说是小东西,是农家务,可刘文却是一个连榔头都没有摸过几次的,就算也说是从书中看来的,但那到底是一本什么书?

“不过不管怎么说,刘安之对我大珠只有功,没有过,无论他身上隐藏了多少秘密,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只是没事的时候,我也想过,他的那些本事都是从何而来,我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得到了什么先贤的奇书。”

这番话若是让刘文听了,可能会暗笑原来李思安也有武侠情结——从悬崖上掉下,得到了什么秘籍,但落在郑定辉耳中,却觉得这个猜测很靠谱,其实不只是他,换成别人,也会这么想。大珠遵儒,但关于墨家、法家、兵家的传说也是有一些的,这里也没有人受到过悬崖秘籍轰炸式的演练,自然也不觉得得到某个大家的传承有什么夸张的了。

“若是别人得了这样的书,有了这样的本事,必会扬名得利,但刘安之却只想着怎么过自己的小日子,更走了科举这条路,你觉得,他会冒大不违和你走另一条路吗?”

李思安这么说着,然后不等他回答又道:“他有能力有机遇,但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野心,而且,他还是一个守成者,这样的人,你若要让他跟你走另外一条路,那就要有绝对的力量。这股力量是要让他知道,就算他走出了洪流也不会被排挤,另外,也是对他的一种逼迫。世俗,是一种力量,你要想得到他,就要有和世俗对抗的力量,让他在左右为难中,不得不跟你走。”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令人惊骇的话,最后又道:“何况,你也想要那份力量,不是吗?”

面对这样的反问,他只有默认,他不吃饭,他锻炼自己,他装作彷徨,这里,自然有几分是真的,毕竟对于那样的位置,他也是有几分茫然的,可更多的还是借势让刘文不那么排斥他,让刘文主动接近他。而他真实的内心,早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一次次挥舞弯刀的时候,打磨的非常坚硬了。大丈夫当横刀立马,当异域封侯,当创不世之功,当这样的机会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算害怕,也绝不放手。

刘文和这股力量,他都不想放手,以前他还担心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冲突,而李思安的一番话则打消了他的顾虑:“若你能做到他人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两者,又怎么会有矛盾?”

这话说的古怪,但他微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同时也明白为什么李思安会看好他了。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即使不好色,到了那个位置,该有的排场也是要有,但若真是那样,就算现在还没有子嗣的宗室,到了那时也该有了吧。而若那宗室有了自己的孩子,那现在的太子又该如何?

“李相就不怕我将来变了吗?”

李思安微微一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在那股笑容中,他知道,李思安不是笃定他不会变,而是,他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大珠有李相,真是……”

他嘴中这么说着,心中则想,安平帝能有李思安,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而对于李思安对他的设计,他倒没有什么不满,要得到一些东西,总是要失去另外一些东西的,更何况这种失去对他也不算什么,他早就有了得到刘文,就要没有女人没有子嗣这样的觉悟。

他在这边想着,而回到刘府中的刘文也在那边想着,此时刘府比先前热闹了很多,除了原本的人手外,更多了几个丫鬟,两房家人,都是他打开府门后别人送的,也亏的他这府邸不大,他又极力拒绝,否则就是再多个上百口,也是极轻松的。在这种迎来送往中,他也切实的感受了一把权利的作用,也深切的明白了为什么人一旦得到这种东西,就舍不得放开了,不过此时,他却想着怎么丢开这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这样想着,郑定辉的脸皮比过去更厚不说,手和心更是黑了又黑,又有那样的权势,现在还只是不要脸的凑上来,若哪一天干脆撕破了脸皮……

想到在现代为了萧二看的那些小说,就算以他坚定的心性,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168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远在王普县的英儿,看着被束在床上极力挣扎的刘武,这样想着。

刘武信观音教,她一开始就不赞同,后来他越加痴迷,她自然更是厌恶抵制,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渐渐有些麻木了。信了观音教,刘武不再劳作,一天三餐的就是背观音教的那些教义,给菩萨上香,这些事,对一般家庭是个负担,但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少了刘武的劳动,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受什么大影响,而那些香火钱,他们也负担得起。

至于说家里的开销,以及田地的出息,一直以来都是由她管着的,刘武所能在这上面花费的,也就是他每个月那八百文的私房。因为没有太大的危害,加上她也不想和刘武闹僵,所以,慢慢的,他们也达到了一个奇异的默契。

她不再劝刘武放弃观音教,刘武也不再在她面前宣扬观音教的种种好处,就这么各得其乐,倒也和谐,只是失去了过去的那份亲昵。这种和谐一直到孙鹏来王普县就职才有所打破。

在去年的恩科中,孙鹏也上了榜,按说,他这样的年龄,是应该继续考进士的,但一是当时朝廷正忙着反攻,春闱的时间向后推了一年;二来他自己好像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在和家中对峙了两个月后,还是补了缺。

有几分巧合,也有几分孙家的运作,这补的,就是王普县的。他知道刘家搬到了县上,上任没几天就来看望了,而这一看,就发现刘武也学上了观音教,当时他就想和刘文说,却被英儿拦住了。

“三哥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就不要让大哥二哥担心了,他们在外面,更不容易。”

“但是三哥这样,怎么是个事?”

“但现在让大哥他们知道了,也只能白担心啊。”

当时正是上京刚刚收复,虽然举国欢庆,但对于刘家兄弟来说,却是局势复杂,知道孙鹏要到王普县做官,刘文还去了一封信,托他照顾家中,孙鹏虽不知道刘文他们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却也知道,刘文当时不可能抽身返家的。他心中虽觉得不妥,但一来客观现实如此,二来,心上人恳求的目光就在眼前,他又还有着几分少年心性,这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不过虽然没有去信通知刘文,他也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刘武,因此三五不时的就会来到刘家,给刘武做思想工作。本来,刘武对于“官”还是有那种村子里的人普遍都存在的敬畏的,特别是这种县官,对于孙鹏的话,他一开始就是不吱声,孙鹏以为自己说的有用,也很是兴奋,跑的更勤了,可再之后,就不管用了。刘武虽怕官,可更怕菩萨,再加上和教中兄弟交流了一番后,他就觉得自己不能让孙鹏这么污蔑他们的菩萨,因此渐渐的就和他争论了起来。

可孙鹏几乎是从小就和人争辩大的,虽说不太知道变通,比刘文郑定辉这样的不如,比刘武……那十个刘武也不是他的对手啊,因此说一次,刘武败一次,回去之后更加愤慨,也就更加痴迷,孙鹏再来的时候,那交流,也就更火爆了,渐渐的,两人竟成了势同水火。

他们两个争得不亦乐乎,只苦了夹在中间的英儿,她一时盼望孙鹏能将刘武说服,一时,又想让孙鹏别说了,就这么让刘武信吧,信着信着,也许他自己就不信了,就算一直信着……好像一直信佛信菩萨的有很多,也没见他们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