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他对林馨儿道:“馨儿,你走不动了吧?我背你。”说着把包袱取下来递给她拿着,要背她。

林馨儿本想拒绝,转念又答应了。

她往他背上一趴,他便将她背了起来。

他身子虽然还算好,可人小,背着林馨儿走一段路还行,走远了可就吃不消了,吭哧吭哧直喘气。

但他不肯放下林馨儿,想一直将她背到馨香亭。

林馨儿心疼他,故意拍着他的肩膀叫道:“等等,放我下来,我有重要的话要问你。”

王亨忙站住,问道:“什么…事?”还是没放她下来。

林馨儿问道:“王亨,你刚刚怎么那么狠心,要赶我走呢?你真不怕我被狼吃了?”事情过了,她想知道他今晚行动背后的真正原因,也好对症下药、开导他。

王亨哑口无言,僵了一会才讪讪笑道:“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撵你了。你就算想走我也不放你走。”

林馨儿傻眼,她将来还是要走的。

他不肯放她了怎么办?

正想着,就听他又道:“馨儿,我活一天就保护你一天。”

林馨儿心被狠狠一撞,眼中一热,视线模糊了,下意识地,她双手圈紧了男孩的脖子,脸贴在他后颈窝。

王亨不见她说话,就继续走。

林馨儿又道:“你放我下来。我们边走边说话。”

王亨也觉得这样说话费劲,便放下她。

他喘了一会,重新牵起她手往前走,一边道:“馨儿,我会努力考科举,为你赚一副凤冠霞帔回来。等我死了,你也能风光地活着,不被人欺负…”

这死小子,干嘛说这么煽情!

林馨儿侧过脸,抹泪,低声道:“嗯。”

将来,还用得着逃跑吗?

她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晚的月,伴随他们出门,又目送他们回到别苑,见证了他们的争吵、哭闹、和解,和欢笑。

回到别苑,已经下半夜了。

别苑毫无异样,没人发现他们逃跑的事。

林馨儿有些诧异,不知王亨怎么做到的。

两人若无其事地回房去了,若彤依然不在。

山上山下转了一圈,两人都想洗澡。

林馨儿洗澡的时候,王亨出去了一趟,然后若彤才回来,继续伺候林馨儿。

这一夜,王亨搂着林馨儿,睡得特别香。

次日开始,王亨拼命读书起来。

一个月后,他们回到华阳镇。

那时,王梦雪刚解了禁足。

给老太太请安的路上,王亨和林馨儿堵住她。

王梦雪警惕地看着他们,道:“你们想干什么?”

王亨抬着小下巴,傲然道:“二妹妹,往后不用你让我,也不用你可怜我。咱们一样大,你长得高,有本事就让我服服帖帖听命于你;若没这个本事,就给我安分点!你要记住:你是妹妹,我是哥哥!还有,你迟早是要嫁人的!”

说完扯着林馨儿扬长而去。

走几步又停下,回头又道:“还有,往后对馨儿妹妹尊敬些。她是我妻子,你敢欺负她,我绝不饶你!下次出来记得带面镜子。骂人家是野丫头,你该用镜子照照你自己那副嘴脸,真比乡野村妇还要粗鲁!也好意思说自己出身名门?别丢我书香门第的脸面了!”

说完转身去了。

这次是真走了。

远远的,还丢下一句话“管好你的猫,别招惹我的狗!”

王梦雪气得眼泪直打转,就站路上哭起来。

她那天冲动了,才说漏了嘴,其实她心里很怜悯这个哥哥,若不然也不会有耐心容忍他的顽劣。

现在,王亨和林馨儿都讨厌她了。

谁家的姑娘未出嫁时不是娇生惯养的?谁家的媳妇敢对大姑子小姑子摆脸色?就算姑娘出嫁了,回娘家也是尊贵的姑奶奶。她还没出嫁就被林馨儿欺负,往后怎么办?

小姑娘又伤心又委屈。

可是她却不敢找长辈告状。

王亨找王梦雪的茬,林馨儿没有阻止。

王梦雪既然知道王亨得了侏儒症,丝毫不念手足之情,就为了一只猫揭哥哥的短,打击哥哥,也是个任性的。

林馨儿觉得,王梦雪该被教导。

今后,谁也别想欺负她和王亨!

从此后,林馨儿和王亨在王家真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没有人敢管他们,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

这可不是大家让他们,是真惹不起。

王亨身高不长,头脑疯了一样发育;再加上一个伪丫头片子林馨儿,内藏二十八年的狡诈人生经验,双剑合璧,就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对付不了的人。他们想干的事,连老太太和王夫人也不能阻止。

次年,王亨参加童生试,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考中秀才,毫无悬念地拿下小三元。

第50章 夫君,淡定!

王梦雪的心情微妙起来。

王亨发达了,她不得依赖这个哥哥?

嫁人了,没娘家人撑腰可不行。

长不高又怎样,只要王亨立志上进,将来肯定能位列朝堂,为林馨儿赚回一副凤冠霞帔,王家这一代说不定还要指望他呢。

她对王亨和林馨儿态度好了许多,然双方彼此伤害太深,一时半会的关系难以修复,只好慢慢来了。

随着王亨参加科举,将真实年龄公开,他得了侏儒症长不高的事也传开了,不但徽州城传遍了,连华阳镇的人都知道了,他迎来了人生中最严酷的考验。

第一次去徽州参加县试,他就成为焦点人物。

在县学门口,他被人当国宝似得瞻仰。

以前他也面临过这种情形,别人都夸他长得好,像观音座下的金童;现在么,自然不是这样,而是议论他残废。

他脸色很不好看,忽见有几个人凑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的,他就想上前教训他们,却被林馨儿拦住了。

林馨儿作为妻子,当然要全程陪考。

她笑靥如花道:“夫君,淡定!”

王亨不满道:“小爷为何要淡定?”

林馨儿笑吟吟道:“打架闹事那是纨绔干的事。咱是什么人?是世家子弟!大靖第一等书香世家的子弟!父亲是尚书,也许将来要当宰相;母亲出身名门,孟子的后代;家族出了几个宰相、几个皇后,和那起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小人计较,岂不有失风度?不遭人嫉是庸才。他们议论你,是嫉妒你这么小却比他们厉害,故意挑刺。”

这番话说得痛快极了,可王亨还是不甘。

他问:“难道就缩着头?也太窝囊了!”

林馨儿咳嗽一声,道:“漠视,漠视他们!”

王亨赌气道:“我没法漠视!”

林馨儿道:“他们只长个子,不长脑子,所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若是花心思在他们身上,也要变蠢的。”

王亨见她变着法儿损别人、宽慰自己,忍不住笑了,心情也好了。他故意把她上下一打量,道:“馨儿,我发现你这一年也长高不少呢。难道只长个子,没长脑子?”

林馨儿笑道:“不可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你同吃同睡、同起同坐,天长日久,想不聪明都难。”

王亨紧紧抓着她的手,开心地笑了。

他仰脸道:“馨儿,我带你去吃熊掌。”

林馨儿振奋道:“好!”

她欣喜地发现:王亨对于自己的侏儒症,渐渐能够正视,不再敏感地听见人说他可爱,也怀疑别人讽刺他了。这是个好现象。她还要更进一步引导他,帮他树立信心。

但他有处逆鳞,那是碰都不能碰的。

这便是“三寸丁”几个字。

就有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碰了。

因童生试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王亨在前两次考试中夺得案首,一时间被传为神童。即便他是侏儒,当年也才十三岁,说神童并不为过。然就有那心胸狭隘的,考试比不过王亨,便嘲笑他身体残疾,寻求平衡。

这人姓祝,二十岁了。

他在看了府试榜单后,酸溜溜地对周围学子道:“什么神童!还不是靠的王家权势。说不定早就知道考题。不然就凭那个三寸丁,能拿到案首?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

众人觉得有理,七嘴八舌附和。

一个侏儒考得这么好,不正常!

当时王亨和林馨儿就站在人群外。

两人还没怎样呢,一安先气得受不了,揎拳捋袖地要去揍那个姓祝的家伙,又被林馨儿拦住。

王亨沉着小脸道:“今儿你别想拦我!”

林馨儿道:“我不拦你。可是就这么上去跟他们大吵大闹,太没水准了。咱这脑子,不能跟他猪脑子比啊!”

她把“祝”念成猪,提醒王亨别冲动。少年人最忌冲动,要学会隐忍不发,然后一击必中。

王亨看了祝少爷一眼,转身就走。

这一回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也不跟林馨儿商议,也不发火生闷气,照常读书,准备院试。

林馨儿了解自己的小夫君,这是在憋坏招呢。

等到院试的时候,他们又去了徽州城。

王亨命人打听了祝公子吃饭的酒楼,也带着林馨儿去了,故意选了二楼祝公子隔壁的雅间。

王亨捧着一手抄本,一路走一路默记,一副废寝忘食的模样,全靠林馨儿牵着他才没撞上墙。

这情形被祝公子看见了,心中一动。

他主动招呼道:“这不是王小兄弟吗?幸会幸会!”

王亨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很有礼貌地还礼,问道:“请恕小弟眼拙,不知这位兄台是?”

祝公子道:“在下祝炳胜。”

王亨道:“原来是猪公子!幸会幸会!”

林馨儿差点笑出声来,抿嘴忍住。

祝公子瞥见她小模样,眼睛瞪直了。

他笑问王亨:“王贤弟,不知这位妹妹是?”

王亨本不想为他介绍林馨儿,因要和他周旋,不好不理,便道:“这是小弟妻子。”名字当然不能告诉。

祝公子恍然道:“竟然是弟妹!”

他也听说王家为侏儒儿子寻了个绝色的小媳妇,原以为是传闻,谁知是真的。心下嘲笑道:“这不是白白糟蹋了一朵鲜花么?等养大了,这三寸丁只能看不能吃,怎么受得了!”心里起了龌龊想法,眼里就带了出来,看林馨儿的目光大有深意,恨不能代王亨把林馨儿给吃了。

林馨儿心里骂道:“色*胚!”

王亨直觉猪公子目光猥琐,上前一步挡住林馨儿,对他道:“猪兄也定了雅间?在哪里?”

祝公子道:“就在这间。”又笑道:“今日与王贤弟相遇,就是缘分。不如我们同桌如何?为兄请客。”

王亨故意为难,委决不下。

祝公子见他踌躇,使劲劝说。

他只当王亨是小孩子,林馨儿也是小孩子,跟的小厮和丫鬟都是小孩子,所以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王亨。

第51章 三寸丁的手段

最后,王亨被他哄开心了,双方合用一个雅间,就是王亨定的雅间,因为他们点的菜先来了。祝公子家中虽然有钱,看了王亨点的菜,眼睛也直了,索性再老脸骗一顿吃的。

饭桌上,祝公子问王亨,刚才看的是什么。

王亨掩饰地笑说:“并没有什么。”

祝公子笑道:“怎么,不能说?”

王亨忙道:“并非不能说。就是夫子帮我拟的重点,怕小弟看书不得法,耽误工夫。”

祝公子急忙道:“让为兄瞧瞧可好?王老夫子可是有名的大儒了,他拟的重点,必定是重中之重!”

王亨强笑道:“这…真没什么好看的。”

他越不舍得拿出来,祝公子越觉得蹊跷,认定这是王瑾帮王亨估猜的题目,说不定就是本次的考题。

以王家的势力和王瑾的名望,这很有可能。

祝公子便极尽所能地奉承王亨,俨然和王亨是至交兄弟,要同甘共苦,将来互相提携的。

王亨似乎被他捧得飘飘然,不好意思,便将那手抄本拿出来,嘱咐他快看,说自己还要抓紧时间背诵呢。

祝公子激动万分,如得了珍宝一般。

可是打开一看,不禁傻眼。

一色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洋洋洒洒不下几万字,怎么看?根本来不及了。明天就要下场考试了。

他便央求王亨借他一晚上。

王亨说不行啊,自己还没背下来呢。

祝公子求了又求,王亨只是不答应。

后来王亨说,这是自己为了方便携带抄写的手本,夫子给他的原本是大幅字纸,既然他这么想要,回家拿给他

祝公子大喜,谢了又谢。

于是,王亨命一安回家,取了王瑾拟的题目给祝公子,好厚一摞呢,叮嘱他别弄丢了,看过了要还回来的。

祝公子急忙答应,说保证还给他。

祝公子认定王亨前两次考试作弊才得了案首,所以,这次王亨也一定知道考试题目,就是他今天哄来的这个。

王瑾给王亨拟定的题目,真是难啊!

祝公子根本背不下来,只好连夜抄录。

他仰仗学正大人是他亲戚,之前已经先说好了,他要夹带进场,务必一举拿下秀才功名。

谁知王亨也谋划好了,就等捉他呢。

王亨给祝公子的卷子,除非像他和林馨儿一样能过目不忘,否则一般人是不可能一晚上就记住的。

那猪公子若能熬住不夹带,算他走运!

若熬不住,可就堕入王亨的算计了。

王亨早买通了人,次日进场检查严格一倍。

次日,祝公子果然被抓住夹带,当场取消科举资格,学正大人也没能保住他。

事后,祝公子找王亨帮忙,想请王家的人出面说情,这次就罢了,不能一辈子不让他考啊。

王亨说王家从不徇私枉法。

祝公子急了,要挟王亨说:是王亨给他的考试题目,才害得他犯错误,若他说出去的话,王亨也吃不了兜着走。

王亨瞪大眼睛道:“我什么时候给你题目了?”

祝公子道:“就是王夫子拟的重点。”

王亨道:“对啊!夫子就是这么说的。”

祝公子道:“难道不是这次的考题?”

王亨道:“谁说的?”

祝公子道:“你就是那个意思!”

王亨仰着小脸看他,震惊道:“猪兄,你想到哪儿去了?难道你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真是异想天开!”

祝公子恼羞成怒道:“你敢说你没作弊?”

王亨傲然道:“小爷能考秀才,就能考举人,考进士!等小爷一路考上去,让你见识见识小爷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是不是像你这猪脑子一样只会夹带作弊!哼!”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精致的个头,却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祝公子找人要了本次院试的考题,才发现和王亨给自己的东西毫不相关,这才明白,自己被三寸丁给耍了。

经此一事,王亨才智超绝和喜怒无常的名声便传出去了,都说他笑嘻嘻就把人给折腾得死去活来。

再回到眼前,真真羊肉馆。

梁心铭飞快扫了王亨一眼,不禁也怀疑起来:难道当年他侏儒症治好后,却留下了后遗症,不能人道了?

他一直不成亲,确实很可疑。

然她并没有幸灾乐祸、畅快开心。

她想起王梦雪喊出“长不大的三寸丁”时,男孩震惊的表情;想起那个雨夜躲在竹林中瑟瑟发抖的小身影,心锐痛。

还有那个月夜,小男孩对她说:

“馨儿,我活一天就保护你一天。”

“馨儿,我会努力考科举,为你赚一副凤冠霞帔回来。等我死了,你也能风光地活着,不被人欺负。”

她忽然抬眼,脱口对王亨道:“恩师不必在意。人活着是为自己,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想要做什么,并不用得到所有人认可,只要自己心安即可。”

王亨定定地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年,那个小女孩也是这么劝慰他的。

她的话仿佛有魔力,抚慰着他脆弱的心,在那个秋雨绵绵的夜晚,她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

洪飞愤然站起来,道:“真是岂有此理!过去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如此嚣张,毁人清誉…”

王亨把手一挡,拦住他,道:“无妨。真冲过去跟他们大吵大闹,也太没气度了。我等睿智头脑,怎能跟他的猪脑子比呢,那是自降身份!”

梁心铭觉得,这话好耳熟啊。

洪飞诧异道:“你真不在乎?”

王亨笑道:“我可是奸臣!一个出色的奸臣,必须老奸巨猾、宰相肚里能撑船,若是被人三言两语就激怒了,睚眦必报,那些正直的御史还不拼命弹劾,如何能坐得稳?”

洪飞噗嗤一笑,坐下了。

梁心铭赞道:“恩师好气度!”

王亨举杯和她碰了下,一饮而尽,心里对华少爷道:“今儿大爷心情好,让你胡说。下次小心了,别犯到爷手上!”

梁心铭也想:“他终于长大了,学会隐忍了。”

奸臣想活得久,的确要老奸巨猾。

像对付祝公子那样,出手就断人前途,干一次还行,若干多了,是无法在世上立足的,总有一天会踢到铁板。

第52章 英雄救美?

三人重新喝酒说笑起来。

酒足肉饱,看看天色不早,三人起身,一安进来,帮王亨系斗篷,王亨随手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豆子放桌上。

梁心铭先一步到门口,掀开门帘,推开雅间门,敬让两位老师先出去,却听见对面一阵哄笑,陆续走出一群人。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

华少爷看见梁心铭,醉眼瞪大了。

“哟,这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