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就是之前和尚传给他的假信,展开后摊在几上,示意梁心铭看。

“这是孟清泉用左手写的。”

“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曾和周昌专门琢磨过她这左手伪造的笔迹。你仔细瞧,这笔锋走势有她自己的特点,和右手不同…”

梁心铭凝神细看,果然如此。

王亨又道:“我查出来她伪造书信,却没在公堂上宣告。

“她见我执意要杀她,一再暗示我,说杀了她我会后悔,希望我顾忌她留她一命,继续审问。

“我偏不如她的意,装作没发现她换了咱们的书信,费尽心机以大不孝的罪名判她死罪。

“等行刑的时候我才告诉她,我早就识破她伪造的书信了,也知道她留有后手,正等着呢。

“你是没瞧见,当时她那个脸色,哎呀真精彩!”

梁心铭瞪大眼睛,“真的?”

王亨点头道:“真真的!”

梁心铭差点要大笑。

“她这是死不瞑目啊!”

“可不是,母女都死不瞑目。”

王亨见梁心铭开心,忙又仔细描绘吴氏和孟清泉当时的表情,想让她多开心一会,方不辜负这优美的夜。

最后他寒声道:“本官要将此事上奏皇上,并请皇上下旨,命孟氏一族将她出族,再挖坟鞭尸!”

梁心铭很理解他的心情。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原本没必要跟个死人计较,然孟清泉不同,就要鞭尸才解恨。

对往事两人都感到憋屈的很。

论能力,她和王亨才智都是上上等的;论感情,他们都对彼此坚贞不屈,而孟清泉却算计了他们。

虽然孟清泉已死,之前的仇他们不能就这么囫囵吞了,不仅要公开她陷害林馨儿的真相,还要公开她临死前与反贼勾结的罪证。这两桩罪,尤其是后一桩罪,足够挖坟鞭尸了。

挖坟鞭尸还有个用意:罚她越狠,就不用株连孟家其他人了,不然就凭她和反贼勾结,难道要诛九族?

那怎么行呢。

王亨舅舅也姓孟!

好在当时孟家四太爷亲自上刑部告的孟清泉,足以代表孟家长辈的态度,王亨拟折子求皇上网开一面,希望皇上能看在这件事上,不要株连无辜。

梁心铭真是说不出的开心,因不敢和他太过亲密,忍不住用手指挠挠他手心,表达自己的好心情。

王亨被挠,战栗直达四肢百骸。

感受最深的,是胸口那颗心。

他恨不能抱住她,忽想起一事,忙又问:“你这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当时我可是琢磨了好些天呢。”

梁心铭道:“她这字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当年你写给我的信,被她换了的那个,我很熟悉。”

王亨忙问:“那些信你扔了?”

梁心铭道:“没有。我带走了。后来埋在李家后山的一棵松树下。你让姚褀带话给我,我便意识到信被调换了。我便派人回去把信取了来,也琢磨了好久呢。”

王亨心顿时揪紧:当年她遭遇那样的惨事,孟清泉又换了他的信,伪造信的内容必定对她伤害极深,她竟然还一直保留着那些信,可见她心里有多爱他。

爱的越深,恨的越深!

她再见他时,没第一时间算计死他,不是没手段,而是心底对他总有一丝保留,希望查清楚了再报仇。

这何尝不是对他的爱在作祟。

馨儿,他的馨儿!!!

他不禁嗓子眼发哽、眼发涩,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唇。他清晰感到手底下的人儿轻微颤栗。他也忍不住了,身子前倾,将唇覆了上去…

梁心铭伸手挡住了他,轻声道:“小心乐极生悲。”

王亨停住,和她的脸相距一尺,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很幽怨,还有犹豫,犹豫要不要先亲了再说。

她又提醒道:“灯。”

他这时脑子有些混乱,不明白她提灯干什么,心下甜蜜地抱怨“做馨儿的夫君不容易,思路要灵活,一定要能跟得上她”,幸而他是个聪慧的。

想到这忽然醒悟:他们在帐篷里,一举一动灯光都会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帐篷上,外面人都能看见,这不是玩火自焚吗?玩火自焚的结果就是乐极生悲!

噗!媳妇这脑子…

梁心铭见他备受打击,很不忍。

其实她更想靠在他怀里。

再坚强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何况她只是个水做的女人呢。她想靠在他胸前,享受他的呵护和宠爱,不是因为激情和欲*望,而是他值得信赖,能够让她依靠;她闯了天大的祸事,他都会在后帮她收拾烂摊子。

她便伸手握住他的手。

这举动鼓励了他,他重新振奋。

她柔声歉意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我也要回去了,云儿恐怕还没睡,还等我呢。”

他不舍得放她走,低声道:“还早呢。既知对手是谁,为师需要及早做出安排。你得帮为师。”

梁心铭还能说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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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青云该升官了

当下,王亨也不归座,就和她共用一张几,坐在她的右手边。他抽了一张纸写起来,她在旁看着,右手握着他的左手。他写完,她也看完了。

她便拿起来在灯上烧了。

然后,她也抽了一张纸写起来,这次换他在旁看着,又从下面握住她的左手,整个儿包裹着。

她写完,他也看完了,也捡起来在灯上烧了,一面静静沉思,然后又抽了一张纸开始写。

他们商讨了下一步行动:

首先是犒赏官兵。皇帝不差饿兵,要想激励官兵杀反贼,必须提高士气,犒赏是必须的,军费现成的。

其次是釜底抽薪。反贼既然在青华寺设立窝点,就不可能只设立一个,很可能徽州乃至江南的很多寺庙都被占据了,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兵清洗。

第三,往湖州方家传信,请方磊来徽州走一趟。

第四,明日开赴青华府,并以青华府为中心,引蛇出洞,将反贼在徽州的势力连根拔起。

第五,将徽州的最新情况回禀给靖康帝,以便朝廷做出军事和人事调整,应对内乱。

第六,揭开藏宝洞之谜,取出反贼聚敛的财富。

第七…

最后,他写道:为师觉得,青云该升官了!

梁心铭微笑回道:学生也觉得自己该动一动了!

王亨这一封奏报上去,不仅汇报了梁心铭寻找藏宝、歼灭反贼的军功,还有李京和蔡永勾结、窃取梁心铭修路成果的内幕,不出意外,她升官是一定的。

夜深了,整个青华山沉寂下来。

墨云也不趴着了,就站在矮几对面看着两位主人,狗眼中满满的都是疑惑:为何不要它传信了?

两位主人越过它直接接触。

墨云感到自己“失业”了!

梁心铭烧了最后一张纸,看向王亨。

这样的交流,令他们全身心投入和谋逆者的博弈中,根本没有闲暇儿女情长,自然就不会意乱情迷。

但是,这种感觉更玄妙。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

没有当日在藏宝洞中的激情四射,若即若离更让他们不舍。就像在风清月朗的夜晚,焚香操琴,清淡悠远的琴音使得两人心灵高度契合,妙不可言。

两人静静凝视良久。

这次,王亨主动道:“快回去歇息,熬晚了明天没精神。”这会子他又想起心疼她、不许她熬夜了。

他原想灭了灯,在她离开前和她亲热一番的,想想外面还站着两个人,硬将这念头压下去了。

他送她出帐,回她的帐篷。

她的帐篷就在他隔壁。

他们各自躺下时,原以为会心潮起伏,难以入眠,结果一闭眼,带着甜蜜的浅笑沉睡了;再一睁眼,便又是一个清晨,青华山上清脆的鸟鸣声分外悦耳。

梁心铭起床,先请方智荣派禁军上山,将那些金银财宝搬下来,然后才梳洗,再牵着朝云出帐。

站在一块空阔地带,她回望身后:营地建在山脚下,三面环山,只有前方对着道路。山上树林青、黄、红掺杂,色彩斑斓,在清晨薄雾的笼罩下,凝成一幅画。

她被这美景震撼。

这层次分明的秋景比春景更让她喜爱,因为蕴含了丰收的成果,沉凝、丰富,让人心里踏实。

就如她和王亨的感情。

朝云道:“真好看!”

她低头道:“爹爹教云儿画画可好?”

朝云道:“好!”

璎珞忙叫人回去取画具来。

这时,苏莫琳和雨儿走过来。

樱桃和思思跟在她们身后。

梁心铭忙招呼:“苏姑娘。”

苏莫琳道:“大人起的倒早。”又对朝云道:“云儿,我一早就去找你玩,谁知你跑这来了。”

朝云乖巧地对她行礼、问好。

思思拿了朝云的画具来,樱桃也搬了个小马扎和凳子,摆好后,梁心铭教朝云画画。

她也就是提点朝云几句,要求的并不严格。小孩子记性好,在玩的时候提点着,比关在屋子里逼她学习,更容易让孩子接受。教了一番,就让朝云自己画。

梁心铭走到旁边和苏莫琳说话。

她问苏莫琳,林千梓和方磊的关系。

苏莫琳笑道:“我说了,大人是否就欠我一个人情?”

梁心铭道:“这好说。”

苏莫琳便说起来。

方磊和林千梓确实关系不错,小时候常在一块玩的。

然方家原本是想为方磊求娶苏莫琳,托人透露了这个意思。当时上苏家求亲的人很多,苏相一直仔细挑选。后来苏莫琳和赵寅先后两次冲突,看似结亲无望,却一直婉拒他人求亲,无情中似有情。方家也是有傲气的,便不再提这桩亲事,转而将目光对准了林家的林千梓。

苏相不肯和赵家结亲了,上次选婿时也想到了方磊,然见方家不再提起,便知他们对赵寅和苏莫琳的事生了芥蒂,苏相也不想倒贴上去,于是才挑选了简繁。

梁心铭问:“那为何方家和林家还没有定亲呢?”

苏莫琳道:“这就不知道了。”

梁心铭瞅着她道:“方二爷倾慕苏姑娘!”是肯定的语气,而非疑问。接着又问:“所以,姑娘对赵世子含糊不清,也是暗示方二爷,让他知难而退吧?”

苏莫琳也瞅着梁心铭道:“大人什么时候也学内宅妇人嚼舌根子了?谁告诉你这话的?”

梁心铭道:“方二爷就要来了。”

苏莫琳漠然道:“方二爷来不来与我有何干系!”

梁心铭道:“恐怕姑娘无法置身事外。”

方磊见了苏莫琳会如何表现?以前有赵寅横在中间,现在赵寅被幽禁在王府,自顾不暇,苏赵结亲似无望,方磊会不会趁机出手?林千梓会不会吃醋?

苏莫琳不语,抬头看山上美景。

梁心铭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姑娘这次来徽州,不仅为了逃婚,赵世子还有交代吧?”

苏莫琳转脸,定定地看着梁心铭。

梁心铭也定定地看着她。

这场景有些暧昧不明。

主营帐门口,林千梓正跟王亨走出来,看见这一幕,林千梓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脚步,又看了看王亨。

王亨觉得,梁心铭和苏莫琳站在路边的草地上,好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这时候的梁心铭一点不像女子,搽了“增黑养颜膏”的她,在明艳动人的苏莫琳的衬托下,说不出的清隽、儒雅风流,令王亨怦然心动。

恩师觉得自己真患了龙阳之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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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都是处子

他对一安道:“请梁大人过来。”

一安道:“是。”忙跑过去。

苏莫琳微笑道:“你说呢?”

梁心铭道:“姑娘就不怕被人利用?”

苏莫琳坦然道:“怕呀。”

梁心铭诱惑道:“不如姑娘告诉本官,本官帮你分析分析,到底怎么回事…”

苏莫琳道:“我也怕被大人利用。”

梁心铭:“…”

顿了下,才微笑道:“你会告诉本官的。”

这是借用了苏莫琳昨晚的话。

苏莫琳噗嗤一声笑了。

梁心铭收了笑,正色问:“若赵家真有不臣之心,姑娘难道也要拼死维护赵世子?”

苏莫琳断然道:“当然不!”

梁心铭道:“那姑娘就会告诉我们缘故了吧?”

苏莫琳点头道:“是。”

梁心铭道:“若本官现在告诉姑娘,赵家是清白的,姑娘是不是就放心了,然后告诉我缘故?”

苏莫琳愣愣地看着梁心铭,想点头,却点不下去,因为她已经明白梁心铭下面要说什么了:既然两种结果都一样,那她还有必要坚持不说吗?

她嗔道:“梁大人!”

梁心铭笑道:“说吧苏姑娘,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苏莫琳见一安过来了,低声道:“下次再跟你说。”

忽又转头,见青华山的石阶上下来许多禁军,有些肩头扛着箱子,旁边还有人守护,逶迤进了营地。

苏莫琳问:“那是什么?”

梁心铭道:“金银财宝。”

一安到近前,对两人行礼,然后再对梁心铭道:“我们大人请梁大人过去,说要犒赏众军。”

梁心铭点头道:“知道了。”

王亨下令:所有禁军,先按人头赏银十两,再按军功分别论赏;并承诺,以后再杀敌立功,继续赏!

反贼造反为什么?

无非是为了前程富贵。

现在王亨将前程富贵摆在禁军眼前,谁不踊跃杀敌?

这一次犒赏,花了将近十万银子,可是王亨根本不在意,因为他不需要向朝廷请求调拨军费,只从缴获的赃银里面分出不足十分之一来犒赏劳军,说是皇上赏的。

死难者另有抚恤金。

有钱就是好啊。

营地一片沸腾,士气如虹!

梁心铭见禁军就跟打了鸡血似得,“嚯、嚯”“哈、哈”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微笑。

王亨再下令:全军整装,等吃了饭就上路,去青华府。

众军就收拾起来。

麻烦来了,没有许多刑具,如何押解那些假和尚呢?不仅要防止他们逃跑,还要防止有人劫囚。

王亨当场审讯,凡不肯招,或者招不出有用消息的反贼,都就地正法。这些人作恶多端,别说谋反要杀头,就凭他们这些年在青华寺干下的诸多罪行,论起来也饶恕不得。

“留着也浪费粮食。”王亨冷冷道。

最后,只留下十几人。

这些人中,就有那八个女子。

这八个女子太美丽,虽然被捆绑得结结实实,连嘴都被白布缠绕,不许说话,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山上时,林千梓和苏莫琳一直被梁心铭禁足,所以没见过这八个女子,眼下见了神情各异。

林千梓喃喃问:“怎么还有女人?”

她看向苏莫琳,“姐姐可认识?”

苏莫琳轻轻摇头,眼中意味莫名。

梁心铭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林千梓问:“这些女子怎么也抓了?”

梁心铭道:“因为她们是反贼同伙。”

林千梓好奇地问:“何以见得?”

梁心铭道:“她们说,被掳来寺中一年多了,然本官命人检查她们,竟然都是处子,岂不怪哉!”

林千梓和苏莫琳同时变色。

她们也都是处子。

梁心铭这话是暗示什么吗?

依然是马溜子那一队押解这八个女子,他将她们串成一串,一个连着一个,命禁军在旁挥鞭驱赶。

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少了半截手臂。

林千梓问:“她手怎么没了?”

梁心铭微笑道:“砍了!”

林千梓脸色有些发白,看梁心铭的目光就像那天晚上,听说她喝了人血后的模样。

苏莫琳问:“为什么砍?”

梁心铭云淡风轻道:“用来要挟那个和尚啊,果然那和尚就招了。本官猜他们是相好的。”

两女神情更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