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又问她:“扣儿,你爹将望远镜交给你时,可告诉你什么特别的话?”

扣儿道:“没说什么。”

梁心铭道:“没说吗?比如,让你好好保管它。”

扣儿出神地想了一会,道:“这话父亲是说了,要我时时带着它不离身,不可轻易交给别人。可是那天晚上跑的急,我就忘了,将它丢在家里。”

梁心铭道:“那你怎么还要送朝云?”

扣儿垂头扭手指,小声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姑娘,只有这个了。姑娘也不是别人。”

梁心铭看着小女孩,有些揪心。

这孩子想必觉得欠了她救命之恩,没什么好东西能还,就把父亲留给自己的望远镜送朝云。

梁心铭道:“望远镜里藏有东西,是你父亲给你的。”

扣儿忙抬头问:“什么东西?”

梁心铭便将那两片白绢拿给她看,道:“这是你父亲留下的线索,现在被本官得了,本官会转交钦差大人。本来想着你年纪小,不必告诉你了,后来本官又想,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因此算是你立功,就告诉你一声。”

扣儿顿时眼睛亮了,“这算立功吗?”

梁心铭微笑道:“算立功。很大的功劳。”

扣儿欢喜地笑了,跟着眼睛又湿气蒙蒙。

梁心铭看着她,也释然。

小女孩骤然遭遇惨变,心理阴影肯定很严重,把这事告诉她,是为了让她有亲身参与破案的感觉,慢慢揭开将军府灭门真相,她也能逐渐摆脱阴影。

梁心铭道:“去跟朝云玩吧。这事不能告诉别人哦。”

扣儿点头道:“我不说。”

管事被逮着,等于拔了将军府的一颗钉子,还有其他的钉子怎么找出来呢?将军府有,军营也有。

梁心铭开动脑筋想主意。

很快她想出了一个主意。

午夜时,王亨回来吃宵夜。

宵夜有蟹黄汤包和水饺,还有许多特色小菜,比如酸笋、泡椒凤爪等等,还有精神抖擞的陪客一桌。

攒了一肚子火气的王亨立即笑了,把袖子一挽,道:“真饿了。朝云,怎么还不睡?等吃包子呢?”

朝云道:“我等师爷爷。”

王亨道:“可是你盯着包子。”

正等包子冷的朝云马上抬头。

梁心铭瞅着女儿抿嘴笑,先前撑得玩倒立,结果跟璎珞练了会儿功夫,现在又饿的不行了。

吃罢宵夜,梁心铭哄道:“这下可要睡了。明天肯定好多人来,想睡懒觉也是不行的。”

朝云乖乖地点头去了。

等孩子们走后,梁心铭拿出那两小片白绢,递给王亨,“不论恩师看到什么,都要淡定!”

赵子仪呵呵笑了。

王亨很狐疑,他还没看呢,就叮嘱他?莫不是什么坏消息,所以她才叮嘱自己要淡定!

他忙展开白绢观看,一看之下,拍桌叫道:“怪不得苏姑娘来徽州…”

梁心铭不等他说完,抬手捂住他嘴,一面向赵子仪挑眉,仿佛说“如何?我没说错吧。”

赵子仪怪异地看着王亨——这到底是真没忍住呢,还是有意配合媳妇,证明媳妇算无遗策?

他怀疑是后者。

王亨被梁心铭捂嘴,浑身僵硬。

梁心铭则后知后觉地感到掌心的蠕动,心一跳,急忙拿开手掌,瞅了王亨一眼,脸烫起来。

王亨脸色也微红,胡乱道:“真是太意外了。”口气却一点不意外,因为他还沉浸在麻木状态。

梁心铭配合道:“学生刚才看了,也是意外惊喜,不过学生还有些疑惑,请恩师帮忙分析。”

王亨忙道:“你说你说。”

于是,三人研究这两片白绢。

其中一片白绢上面绣着一幅地图,也是一幅阵图,就在青华府某地,是反贼为将来起兵作战准备的。赵子仪精通阵法,一看就明白了。王亨和梁心铭虽未专研此道,也是一点就通。后来更痴迷上了这个,这是后话。

关键在第二片白绢的内容:山中藏宝洞室的机关开启,需要以朱雀王府的朱雀为辅助。

难怪王亨琢磨那么多日也打不开。

为何要用朱雀王府的朱雀为钥匙呢?

据牛将军说,这是谋逆者蓄意设计的机关,一旦事败,可栽赃陷害朱雀王。一年前,赵寅从溟州回京途中,绕道青华府看望他,被他灌醉后,盗取朱雀做了模具,再还回。

梁心铭指出疑点,道:“当时,赵世子的朱雀还在苏姑娘身上,他自己身上那个肯定是赝品。”

王亨道:“赝品或真品,只要形状一样就没区别。我只疑惑:苏姑娘若真是冲着藏宝来的,说明牛将军盗取朱雀完全在赵世子的掌控下,是他故意放纵。”

赵子仪斩截道:“不可能!”

梁心铭也道:“不错。赵寅为何要让牛将军盗去朱雀?现在又让苏姑娘把朱雀送来,岂不证明了赵家是背后主谋,最少也是个同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491章 让他们发愁,咱们睡觉

赵子仪重重点头,难掩忧心。

虽然他现在不是朱雀王府的人,但他毕竟出身朱雀一脉,这件事牵连重大,他不能不忧心。

三人面面相觑,参不透玄机。

良久,王亨才道:“两种可能:第一,赵世子根本不知道朱雀被盗。第二,真假朱雀外形不同,真朱雀是无法仿造的,赵世子不怕被栽赃,所以铤而走险。”

赵子仪选择道:“第二种。”

他不信赵寅被盗了朱雀还不知。

王亨点头道:“我也更倾向第二种可能。这很符合赵世子的性格,喜欢冒险,常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任凭牛将军取了假朱雀做模子,是想一箭双雕:一方面将来利用朱雀开启藏宝洞,夺取藏宝,另一方面揭发反贼。”

反贼并不知有真假朱雀之分。

梁心铭恍然道:“怪不得他到最后还那么维护孟清泉。”

王亨听了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扯上孟清泉了。

梁心铭见他疑惑,解释道:“赵世子一直以为孟清泉是当年救他的人,真朱雀在孟清泉手上。”

牛将军盗假朱雀,说明孟清泉和反贼无瓜葛,否则悄悄将真朱雀献给反贼,就不需要盗假的了。

王亨点头道:“原来如此。”

梁心铭道:“去年底,朱雀王府太妃生辰宴上,苏莫琳闹了那一场,真假朱雀的事暴露了。”

王亨道:“反贼便被动了。”

这些推断,最终还要看苏莫琳是否带了朱雀来徽州,太妃生辰宴上,她可是当众将朱雀还给了赵家的。现在若带来,肯定是受赵寅所托,也证实了他们的推断。

要不要叫苏莫琳过来问?

王亨道:“太晚了,别叫了,惊动了郡主不好说。还是等等,寻机会你再问她。有牛将军留下的白绢,已经洗清了赵世子的清白,想必她不会再保留。”

梁心铭道:“是。学生也这样想。”

因见他还拧着眉头,便想活跃气氛使他开心,便笑道:“今晚取得重大突破,可喜可贺。”

王亨立即笑了,一脸阳光。

他瞅着她直言不讳地夸道:“这都是青云的功劳。青云不仅思虑周全,运气也好的没话说。”

赵子仪附和道:“大人的运势一直很旺盛,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将来的结果必定是富贵双全。”

小两口听了都眉开眼笑。

梁心铭要一鼓作气扩大这成果,忙又问起之前的审讯:“前面审讯如何?学生见李大人似乎很激动。”

王亨简略说了一遍审讯经过。

梁心铭听后问道:“这么说,李大人大义灭亲了?”事关洪飞,她不由得不关注,所以特地问起。

王亨道:“大义灭亲了!”

口气很是讥讽。

梁心铭又问:“洪流招了吗?”

王亨道:“招了。”说时嘴角一勾,笑起来,“他也大义灭亲,举报他的岳父乃反贼在徽州的得力爪牙。”

赵子仪噗一声将茶喷了。

梁心铭却道:“这也没什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本能对李荆山没好感,认为他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洪流肯定是被他利用了,现在情急反噬他。

王亨点头道:“可不是。他说他受父亲之命,才娶了李荆山的女儿,明面上虚与委蛇,暗中却搜罗其罪证,只等时机成熟,就出面揭发反贼阴谋。”

这下梁心铭无法淡定了。

王亨笑道:“没料到吧?洪兄这位弟弟与他很不一样。”

梁心铭咂舌,他们儿子都生了,若真是假戏真做,这演得也太投入了,高手啊高手!

洪飞的父亲真这样厉害?

王亨道:“此事还需传洪稼来。”

梁心铭道:“你传他了?”

王亨道:“传了。”

梁心铭问:“不会出事吧?”

王亨道:“不会。我故作不信,派了一队人去接洪稼。还放话说,若他被灭口,说明他父子就是无辜的。你想,反贼还敢动他吗?”这是他对洪飞的交代。

梁心铭道:“应该不会。”

不论反贼是否窝里反,既然将洪稼父子推出来顶罪,就要有罪可顶。若是忙一场,最后洪稼父子无罪,那灭口又有什么用呢?对反贼毫无益处。

王亨这一手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以免反贼害了洪稼,却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挑拨他和洪飞的关系。

梁心铭又问:“那新管家怎么回事?”

王亨皱眉道:“他刚接手,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被抓住了,暂未吐口。还有,他是阎将军带来的。”

梁心铭道:“竟阎将军带来的?”

这可又牵出一个来了!

王亨点点头,之前他便是为这错综复杂的局面而恼火,好在回来一趟,梁心铭给了他大惊喜。

梁心铭问:“你还要去审吗?”

王亨发狠道:“要审。不赶紧理清头绪,将反贼及同党连根拔起,迟则生变,我也睡不着。”

梁心铭微笑道:“那就让他们发愁去,咱们睡觉。”

王亨听了这话心一跳,想歪了。没法不想歪呀,“咱们睡觉”几个字,实在让他浮想联翩,还净是旖旎的画面。

他小心问:“青云的意思是?”

忽然感觉强烈注视,转脸一看,赵子仪正好笑地看着他,一副看穿他不良心思的模样,很是戏谑。

他撑不住,脸又红了。

梁心铭却没留意他的窘态,之前她就在想法子,要肃清将军府和军营中的内贼,已经想出来了。

她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亨道:“怎么说?”

梁心铭又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王亨道:“所以呢?”

梁心铭笑道:“反贼在此经营了不止一年,也不止做下一桩案子。无论是山中的藏宝,还是青华寺的和尚,还是当年被灭口的工匠和禁军,还是这次被劫的军火,哪一桩不是惊天大案?这些事,瞒过一时还可以,若想长久瞒人,根本瞒不住的。所以,学生建议…”

说到这她压低了声音。

王亨击掌道:“好!”

赵子仪也道:“这主意好。”

于是,王亨立即去前面安排。

安排完毕,又回来找梁心铭,说:“咱们的人手不足,难以压制,为师担心他们半夜会闹起来。咱们还是别睡了,就在此等待,青云陪为师下棋吧。”

********

谢谢各位亲打赏和投票支持!

第492章 你月信来了吗?

梁心铭想想有理,“也好。”

王亨十分喜悦,两眼亮亮的。

其实他担心出事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想和梁心铭共度良宵。“咱们睡觉”只能想想,真睡的话,梁心铭也是跟她媳妇睡,他还是孤零零,不如不睡。

赵子仪见强势犀利的王侍郎此刻眉飞色舞,看不下去,主动道:“你们下,属下在外守候。”

王亨忙道:“大哥观战嘛。”

赵子仪鄙视道:“口不由心。”

王亨:“…”

梁心铭觉得脸有些发烧。

结果,事实证明:真爱也庸俗,也要吃喝拉撒睡,一盘棋没下完,梁心铭很煞风景地用优美的手掩口打哈欠了;两个哈欠一打,眼泪汪汪的,困得睁不开眼皮。

王亨幽怨地瞅着她:她怎么能在他温情脉脉的注视下打瞌睡呢?他想了许多妙趣横生的话,都还没说呢。

这样的秋夜,最适合绵绵的私语和情话了!

然他说出的话却口不对心:“困了就去睡。是我疏忽了,这一路颠簸来,怕是骨头都颠散架了,竟还拉着你下棋。”

梁心铭模糊道:“嗯。”

其实根本没听清。

王亨又道:“你今天不该吃那么多螃蟹的,晚上还吃了蟹黄汤包。那东西性凉,你——”他声音放低了——“我忘了问你,你月事来了吗?若没来,可要告诉我。”

若没来,就是怀孕了!

他一直操心惦记这事。

她胡乱“嗯”了一声,脑袋点了下。

他丢下棋子,起身走到她身边,抠出她手上的棋子扔进罐子,半扶半抱着她走向床边。

她蓦然警醒,睁开眼睛一看是他,又闭上了。

见她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他有些好笑,嘀咕道“这么信任我?”触手柔软的腰肢令他不自觉情动,但他忍住了,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在床沿上,将她的头伏在自己左肩上,两手环着她的腰,摸索着帮她将外面官服褪了,官帽也取下,正要扶她躺下,目光定在她脸上。

睫毛盖住了秋水蒙蒙的双眼,粉唇微抿,他忍不住凑上前,张嘴含住那唇,却不敢动,只是凭借口舌的感触来品味其美妙的滋味,柔嫩、甜美,直达心底。

这一刻的感受极敏锐。

他忍不住一阵颤栗。

他怕惊醒她,慌忙放开她。

再看,她的双唇湿润、鲜红,比刚才更加娇艳,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浑身着了火一般就要失控。

他忙将她轻轻放倒,平躺在床上,又帮她脱了靴子,拉了锦被盖上,低着头平复自己。

他忍不住怀念他们刚成亲那会儿,那真是两小无猜,每天晚上睡觉时,两人都满床打滚的闹。

两人总能想出刁钻古怪的点子刁难对方,不论输赢,都笑作一团,不是你胳肢我一下,就是我扑倒你。他还干过啃她脚趾头的促狭事,吓得她大叫。

每天早上起来,她都愤愤控诉他睡觉不斯文,因为他总是把她当抱枕,抱得紧紧的;而她呢,睡着了就像小猪,拖去卖了都不醒,早上起来才发现有多累。

小夫妻的感情纯净的像含苞待放的花,哪像现在!

过了一会,王亨觉得好些了,才俯身在她耳边问:“馨儿,你清醒些,我问你呢,你这个月的月信来了吗?”

梁心铭呼吸均匀,早会周公去了。

有王亨在跟前,她本能地放松神经,那真是天塌下来也不管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他先顶着。

王亨着急的很,后悔先前没问。

他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床上俊雅的“男子”,心中思索:若她没怀孕,他们之前的战略就不变;若是怀孕了,他就必须要调整战略,战术也要随之改变。

比如,如何让她安全生下孩子。

所以,他要提早找稳婆。

对,还有奶娘也要预备两个。

思绪一溜,滑翔般延伸到未来:

若生个女儿还罢了,两口子辛苦些自己教导;若生个儿子,将来是在国子监读书,还是送去青山书院读书呢?碧水书院也不错,去那也行。

嗯,还是去青山书院吧。

玄武王、朱雀王的祖籍都在小青山,把儿子送去那里,托亲戚们照应,留在京城容易染上纨绔习气…他自己就是在黄山那地方长大的,长的多好!

床上的人动了下,他才发现自己思绪放飞太远,急忙扯回来,目光定格在梁心铭的腹部——到底有没有怀孕呢?

他心里是有些担忧的。

他幼年患过侏儒症,虽治好了,真的没有留下后遗症吗?万一他空长了一副好架子,却不能生养呢?

…思绪又跑偏了!

他再次回到眼前。

先不想那些,先解决梁心铭的身份要紧;要公开她的身份,必须用天大的功劳来换;要立功,就得将谋逆者一锅端了,所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对付反贼!

乱七八糟想些有的没的,患得患失,忽喜忽忧,好一会他才起身,搬着棋具出去了,到外间找赵子仪。

他没有借机一亲芳泽,一是不想打扰梁心铭睡觉,二是怕给梁心铭带麻烦,三则是为了兄弟。

面对赵子仪,他心情是复杂的。

作为一个男人,之前不知道内情还好,现在明知梁心铭是自己妻子,还把她托付给好友,他很不愿。

并非他不信任赵子仪,若他不信任赵子仪,会想尽办法让赵子仪离开梁心铭身边。

这和信任无关。

而是男女有别。

但这是他的问题,不是赵子仪的问题,赵子仪是在尽朋友道义帮助他和梁心铭。

所以,他只有感激赵子仪的。

既然他和梁心铭还需要努力才能团聚,眼下就不能贪一时之欢,将朋友放在一旁不顾。

赵子仪见他出来了,意外挑眉。

王亨没好气道:“你那什么表情?”

赵子仪道:“很意外。”

王亨道:“哼,小弟是怕你寂寞。”

这话好暧昧,赵子仪咳嗽一声,摆手道:“我不用你陪。”

王亨道:“我需要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