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将她打横放倒,俯视着她道:“以前馨儿眨眨眼,为夫便知道你想什么鬼花样,现在居然看不出来了,怎么办?夫纲岌岌可危呢,亟待振兴…”

梁心铭微笑,“你要如何振兴?”

王亨道:“这容易的很。不过——”他目光转向她腹部,悻悻道——“这小东西夹在中间,为夫不好下重手。算了,念在他这几个月跟着亲娘受了不少苦,极不容易,为夫就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等他出生后再说。”

梁心铭闭嘴忍笑,伸手抚上他脸,用指甲刮他。

王亨心神一荡,道:“可惜了你那鱼尾裙,烧了,都还没穿给我瞧呢。”只能在脑海里描绘。

梁心铭道:“就算没烧,也穿不了。那衣服增一分都嫌肥,我现在这体型,根本穿不进。”

自从两人重逢,原本该你侬我侬,然大事不断,根本容不得他们儿女情长;等梁心铭身份尘埃落定,依然是一桩接一桩的事,甚至危及她性命,两人一心携手抵御外敌,见面都是商议谋划朝政、防备敌人,少了许多情致。

今晚,忽然间他们都情动起来。

王亨道:“这京城不好,若是在贺城别苑,静夜里躺在床上,听着下面山谷里河水哗啦啦流淌,特别宁静;早晨尚未争开眼便听见各种鸟鸣,一睁眼便看见你的脸,腮颊如桃花艳,樱唇似海棠娇…”他的声音低沉,凝视着怀里的女子,眼中情浓的化不开,想起那春日里,梳丫髻的小女孩坐在缤纷的桃树上,晃荡着一双绣花鞋,人面桃花相映红,翠竹随风摇摆,极目远眺,绿波荡漾…

这是小时候的场景。

又像亘古的记忆。

似乎生生世世,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经历各种磨难,最后终归走到一起,相亲相爱。

他俯身亲吻她,一手托着她的头部,一手抚摸着她的腹部,激情难耐,又小心谨慎,情迷时,感到那腹部鼓起频繁,心想儿子果然能听见外面动静,这便搅和他了?

次日,王亨亲去了玄武王府。

玄武王世子张伯远已经赶赴岷州,收殓父亲尸骨运回京城,在此之前,王府只设了空灵堂。

王亨先去拜望王妃,然后和妹妹王梦雪说了会话,安慰叮嘱了她几句,道公务繁忙,便告辞了。

张伯文送他到府外。

少时转来,去回复王妃。

王妃问:“他可说什么了?”

张伯文道:“并未说什么。”

王妃默默不语。

早饭后,王晓雪来德馨院看望大嫂,坐了半天,说着不相干的话,却明显心不在焉,眼神闪烁。

梁心铭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便道自己最近事太多,心情浮躁,琴音可以静心,于是操琴。

王晓雪望着她,想起她经历的那些事,慢慢平静下来,遂认真听琴,直到丹丹和扣儿来了。

今天,市井间格外热闹。

这热闹不同于前几次,个个都喜气洋洋,不管有条件的没条件的少年,无不盼望天降奇缘,娶到悠悠郡主,美女功名兼收。年纪大的男人女人,则盼望自家晚辈能得福运。什么,你说他痴心妄想?“傻人有傻福”不知道!

郡主选婿地点放在松山梅园。

忽然传出:梁心铭为郡主出题。

顿时,一大半人都偃旗息鼓了。

文人士子则沸腾起来——

首先,择婿的是誉王府的悠悠郡主,有才有貌有身份。

其次,出题的是梁心铭,赢了她便可扬名天下。

最后,皇家说郡主的胎记说天启吉兆,事关白虎封号,这蕴含的意义就大了,谁不想试试!

简繁二话不说,便去誉王府报名。

王充瞒着家里也去报了名。

周昌的族弟也报了名。

还有那徽州的侯生、文生等,凡是入京参加明年大比的举子,只要未娶妻的,全都去了;已经娶妻的,年纪还轻,也跟着去了。为何有这胆量混入?这些人统一口声,说自己不是来选婿的,是来解答梁大人出题的。倘或未婚的都答不出来,他答出来了,怎么算?

誉亲王一听懵了,也没了主意。

他急忙进宫,向皇上讨主意。

靖康帝想,梁爱卿出的题,定然非同小可,若是那家中有妻室的人答了出来,也该奖赏。再说,这选婿本就是个幌子嘛,他便如此这般授予誉亲王一番话。

誉亲王忙出宫宣告:无论是谁,只要能破解梁青云出的题,年纪相当、八字相合的,择为郡主良婿;不合适的,皇上赏一幅御笔题字,誉王府另外还有赏。

此话一出,那些人激动可想而知。

梁心铭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在选婿中盖过了悠悠郡主的风头,变成了答题为主、选婿为辅了。

梁心铭听说后,心抽抽,半响才轻声道:“笑吧,尽情地笑吧。本官到时候看你们哭去!”

慕晨来回,誉亲王又来了。

梁心铭问:“什么事?”

慕晨道:“王爷问:这么多人,如不设置条件,到时候一窝蜂都涌来,松山梅园怎容纳得下,如何选?”

梁心铭沉声道:“告诉王爷:不用设置条件。到时候题目一公布,答不出的自然会离开。只要能答的出,任他是谁,在哪个旮旯里,也要带到郡主面前。”

慕晨道:“是。”

这意味着,选婿只针对未婚少年,答题则是针对所有的人!消息传开,那偃旗息鼓的又重新活了。

大家都猜梁心铭会出什么刁钻古怪的题,居然放这么大口气,好像笃定一般人答不出来似得。然那句“只要能答的出,任他是谁,在哪个旮旯里”又表明:这问题不是仅凭学问就能解答,很可能结果出人意料。

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靖康帝的心也被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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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0章 梁心铭,你怎么敢?

虽然任何人都可以答题,却不能都放进松山梅园,堂堂郡主选婿,那成个什么样子?因此,誉亲王下令:选婿当日,只允许未婚有身份和功名的少年入场。

这范围可就窄多了。

天公也作美,第二日便下起大雪,整个京城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松山梅园的红梅越冷越艳,在此选婿最富诗意不过,且离皇城也远,免得出事。

其内幕便不为外人道了。

誉亲王早早派人去梅园布置。

这且不说,且说众少年表现。

简繁等人都穷尽神思,猜测梁心铭会出什么样的题,根据梁心铭过往的表现,简繁私以为这题脱不开时政。眼下,什么内容最贴合当前的朝局呢?

正在进行的整顿吏治?

即将与安国的交战?

清理林氏余孽?

修建水泥官道?

这天傍晚,王充来到德馨院。

“大嫂,我还没吃饭。”他笑对梁心铭道。

“我也没吃饭。”梁心铭淡声道。

“那弟弟可赶上了。”王充很开心,一矮身子坐到炕前椅子上,等着和大哥大嫂一块吃饭。

“你赶上什么?老太太叫我过去吃晚饭,说有黄山的果子狸,我正准备走呢。”梁心铭道。

王充道:“哎呀,这大雪天,你还跑来跑去?老太太疼大嫂,有什么好的叫人送来就是了。”

梁心铭瞅他道:“我喜欢看雪。”

王充:“…”

他觉得这个大嫂心思太难测,出的题目肯定刁钻,他是猜不出来的,怎么能套点儿线索呢?

梁心铭见他眼神闪烁,道:“有什么话就说。”

王充忙道:“并没有。”

梁心铭道:“真没有?”

王充道:“没有…有!”

梁心铭眼神一凝,他急忙改口,不等梁心铭再问,便涎皮赖脸问:“嫂子,你给郡主出的什么题?”

梁心铭道:“你解不了。”

王充道:“所以来请教嫂子啊!”

梁心铭盯着他问:“你想参加誉王府选婿?你的真爱呢?不爱了?想换一个?”

王充:“…”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朝旁边一看:流年和若彤正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忍笑忍的很辛苦。

他跳起来就走,“嫂子,弟弟想起来还有事,要回去准备,晚上听大哥讲课。”说着逃也似得跑了。

在德馨院门口,碰上落衙的王亨。

王亨问:“你来做什么?”

王充脱口道:“找大嫂。”

王亨也没在意,以为他找梁心铭讨教课业上的难题,只是奇怪他怎么这时候离开,按这弟弟的性子,该赖着吃了饭才舍得走的,便随口问:“怎么就走了?”

王充赔笑道:“这不大哥回来了么。”刚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这说的什么话哟!

果然王亨放脸道:“站住!给我说清楚,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走?”我不在的时候你倒来了?

王充快哭了:“大哥,是弟弟说错了。是这样的…”他生恐大哥误会,也不顾丢脸了,将刚才的事竹筒倒豆子都说了,连梁心铭问他“真爱”的事也说了。

王亨这才明白,原来是丢脸了,不由哼了一声,道:“好好读你的书吧,郡主不适合你!”

王充忙点头道:“是是,弟弟是对题目感兴趣。”束手恭立,眼看着王亨进去了,才敢转身离开。

王充没能从梁心铭这套出一个字,他的那些同窗好友们却不信,将他当成了菩萨拜,凑份子准备了酒席请他,希望他能提点一二,给个方向也好。

王充死活解释,众人死活不信。

王充差点就要给他们跪下了。

转眼到第三日,松山梅园敞开迎客,少年才俊们蜂拥而至,其他条件不够的或聚集在某一家,或邀集在酒楼茶肆,一边命人去松山打听题目,一边等消息。

辰正十分,誉王府驶出一辆华贵的马车,誉王世子骑着枣红骏马在前引领,摆开全副执事,鸣锣开道,五百龙禁卫围随,声势浩荡,气象壮观!

车内,坐着盛装的悠悠郡主,和参加选婿的少年们怀着一腔火热不同,她的心和外面的冰雪一样冷。

活了十五岁,她一直在云端。

忽然,被打下凡尘!

从未经历过挫折的她,与云萝郡主为了王亨起争执,算是她十五年的人生里最大的事了。

这个身世之谜,她无法承受。

可是,誉亲王和皇上的作为令她再没有半点侥幸,煎熬过最伤心害怕的时刻,冷静后,她心丧若死。

说心丧若死也不对。

她还剩一件事要了结。

梁心铭,那个俊雅如仙的男子,那个名满大靖的女子,那是王亨的妻子,她竟然去求人家帮助自己嫁给王亨,怎不自取其辱?又对人家说了胎记的秘密,暴露了身世,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她不怨怪谁。

她就想知道:林馨儿,携着满腔仇恨女扮男装,以无可抵挡的强势挤入官场,为自己讨还公道;又以雷霆手段,将左端阳绳之以法,替诚王讨还了公道;再以非凡的魄力,一日之内接了近百张状子,张张告的都是京城高官显贵,替百姓们讨还公道;在面对她悠悠郡主时,要如何下手?她不生在反贼林家,她生在秦氏皇族。杀林啸天林子程是立功,会自豪;杀她,梁心铭也会自豪吗?

她就想知道!

非常想知道!

所以,她要梁心铭为她出题。

马车到松山,换轿上山。

悠悠郡主将轿帘掀开一点点,向外看出去,银白世界纤尘不染。进入梅园,那景象更是令人迷醉:雪愈白,梅愈艳;天愈寒,香愈清;暗香浮动,沁人心脾。点点丹霞汇聚成香雪海,渲染成人间瑶池圣地。

悠悠郡主下了轿,走在梅林间。

盛装的她就像瑶池仙子。

她伸出玉手抚上枝头,粉色的指尖触及那胭脂般的花朵,不忍惊动,又缩了回来。

这个地方很好,死在这很好!

她轻笑,脸上滚下一滴泪。

她没有林馨儿的能力。

她身份暴露了,即便想挣扎苟活,也来不及施展任何手段,但她不会任人操控、苟活于世,她要轰轰烈烈地死去,向天下人宣告:她为什么而死!

她仰望天空,在心中对那个人道:

梁心铭,我将成为你为官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你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子对你的信任,踩着她的鲜血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撕下伪装的面皮,你与那些唯利是图的男人并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们更阴险!

梅林深处,搭了一高台。

高台四周,梅花环绕。

高台下,站满了少年俊彦。

他们眼看着悠悠郡主踏雪而来,再迈上高台,高贵、端庄、优雅、美丽,步步生莲。

这是少年们心中完美的佳人形象。

就像少女们憧憬的英俊才子一样。

高台上有座木质亭子,正面敞开,里面悬着几层大红锦幔,当中安放一紫檀透雕的贵妃榻,榻旁摆着两个三足瑞兽铜质熏炉。前面是几案,案上设笔墨文具,又有精致紫檀框架嵌梅花刺绣的桌屏,果盘、茶具等。

郡主在榻上坐了,侍女们伫立两旁。

上上下下的人便都屏息等待。

悠悠郡主笑了——

都等不及了呢!

她也等不急了。

可梁心铭出的题目不在她手上,她朝誉王世子——她曾经的哥哥伸出手去,“拿来。”

誉王世子将一封封了口的信拿出来,放在几案上,对妹妹挤挤眼。他并不知道内情,以为父王真替妹妹选婿,也太隆重了些,明里暗里派了好些禁军。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悠悠郡主撕开了封口,不抱希望地、甚至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笺,展开一看,清冷的神情僵住了,久久不语。

誉王世子忙问:“写的什么?”

悠悠郡主不出声。

誉王世子抢步上前看,一看之下也愣住了。

台下,简繁将这几日所想的方方面面都回顾了一遍,只等郡主宣告题目,便要以最快的速度抢先答题,免得落后他人,然一看郡主那神情,没来由地心沉。

有人心急地喊起来。

悠悠郡主原计划被扰乱,又想不出应对之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神色木然地将信笺递给世子。

誉王世子站在高台上,向下大声宣告:“今天选婿的题目是:若郡主是林啸天之女,你将如何救她?”

下面一静,跟着有人问:

“林啸天是谁?”

“听着耳熟。”

“我想想,是谁?”

简繁心头震动,脑子晕了。

像白虎王这种身份的人,真正的名讳很少人叫,都尊称王爷,或者白虎王。一般人都知道原白虎王姓林,却少有人知道林啸天是谁,但这不包括简繁,他对朝堂下了功夫的;还有些人是通过这次谋反知道林啸天。

等所有人都知道林啸天是谁后,现场安静了,一个个都在心里大骂梁心铭:若郡主是反贼之女,还救什么救,不该被杀头吗?九族都要诛灭,如何救?

这题目出的,太刁钻了!

这是要郡主嫁不出去啊!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救郡主,那就是皇上,除了皇上赦免,谁有能力、有权力救她?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憋屈又愤怒,最后实在忍不住指责道:“梁青云怎敢拿郡主终身当儿戏?”

是啊,怎敢拿郡主终身当儿戏?

皇上怎么许?

誉亲王怎么许?

简繁幽幽地看着高台上的郡主,仿佛读懂了她眼底的清冷和落寞,也领会了梁心铭出题的用心。

可是,他没有办法。

走,还是留?

第801章 梁心铭的题无人能解

像简繁这样猜到真相的,没有第二个,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只是个假设,是梁心铭故意刁难他们的,否则誉亲王怎能帮反贼养女儿?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是假设,一定有破解之法。

只要解开关键处便可以了。

大家便各自走开,在梅园中慢步,在梅树下驻足;或仰面看天,或凝视眼前红梅,都穷尽神思思考。

少有人互相议论,因这不比其他事,若是解开了,算谁的功劳?难不成还能与别人分享郡主?

简繁暗想:这题不仅考较人的智慧,还有勇气和品格。智慧不足,便想不出两全之策;有了智慧,还需有勇气,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替郡主出头;这个勇气,要靠人品支撑,因郡主是无辜的,不惧艰难维护她。

简繁问自己,可能三者俱全?

答案是:不能!

他智慧不足,想不出好办法;他人品和勇气也不够,不敢拿十年寒窗做赌注,换取这毫无结果的英雄救美。正义之举会得到赞誉,然救反贼的女儿,置十年寒窗于不顾,这算正义之举吗?这是为人臣者该做的事吗?空有热血,不能冷静地处理问题,怎能入得了皇帝的眼!

简繁颓丧万分,又不甘退缩。

梁心铭出这题,绝非刁难他们,一定有破解之法和破解之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皇帝?

简繁想,若是上书谏言皇帝赦免悠悠郡主,说她是无辜的,不免要牵扯出郡主的身世隐秘。想想那情形,他便心底发寒。这简直是自寻死路,万万不行!

他无意间抬头,正和漫无目的看着下方的悠悠郡主目光相撞,心一动,不忍直视,躲闪开来。

悠悠郡主眼看着众少年听了题目后,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霎时间热情熄灭,目光不复热切,变得烦躁不平,甚至愤愤咒骂梁心铭,心中也煎熬不已。

她一时认为,梁心铭出这题是为了救她;一时又觉得,梁心铭是通过这方式告诉她残酷的现实:以她的身份,天下谁都救不了她,只怪她投错了胎。

当她和简繁目光相触,他躲闪的眼神提醒她:他清楚她的处境。她楞了下,心头的不平和怨念忽然烟消云散,如冰雪中的梅花,对红尘纷争无知无觉了。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顺应天意自生自灭吧。

既是顺应天意,便无需自裁。

等时候到了,自然有结果。

她不再看人,转而赏花。

淡化情绪的她,清冷如雪。

简繁捕捉到她的变化,怔怔的。

其他文人士子们耐不住了。

有些人想,既然没那个能耐破解这题,何必掺和?倘若行差踏错一步,影响前程得不偿失,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