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帝接道:“比如你自己。”

他生恐王亨滑脱,揪住他不放。

众人都笑起来。

王亨忙道:“微臣肯定要去。”

他自己也知道这次逃不掉,索性主动请缨,并献计献策,省得皇上觉得他不作为,白费了梁心铭的好计策。

靖康帝这才满意了,跟着又操心时机,“明年二月才会试,会试后还要殿试,然后派人,要几个月呢。能来得及吗?倘或有地方先爆发事故怎办?”

严暮阳正色道:“正要爆发事故,方能令那些纺织商人受打击,从而警惕;若朝廷平白地插手管他们,他们一定不服。这中间或有流血事件,免不了的!”

牺牲是免不了的…

梁心铭暗想,别酿成大事就行。

这件事商议定后,众人才散。

靖康帝心情一松,感念众臣拥戴辅佐他,便暂不回宫,亲自送玄武王灵柩去玄武王府,给足了玄武王族脸面和尊荣。又令朝廷官员都去祭拜玄武王,再恭贺张伯远迎娶王家四姑娘,还有王亨和梁心铭,赶一块了。

下午,北疆传来紧急军情:安国大军集结,有进犯大靖迹象,朱雀王请旨朝廷增援军需军备,应对大战。

靖康帝再下旨:令赵寅和张伯远三日内成亲,然后启程,一个奔赴北疆,一个奔赴西北边疆。

又下旨:令白虎将军郑基三日内迎娶悠悠郡主,然后去京郊军火研制基地,全力研制新式军火。

顿时,五六家都忙碌起来。

其中,尤以玄武王府最为忙碌,喜事和丧事一并办理,事情多如牛毛,且没有旧例可参照,二*奶奶王梦雪不仅要主持迎娶大嫂,还要兼顾娘家嫁妹,比别人更忙十分,一丝一毫差错不能有,始终悬着一颗心。

王府这边也一样,发帖子嫁女,发帖子宣告王家大少爷王亨娶妻了,为梁心铭(林馨儿)正名。

梁心铭见王夫人忙乱,想是在黄山那地方待久了,闲散惯了,回京后也只处理些平常家务,忽然冒出这两件大事来,便有些乱了阵脚,少不得在旁暗示指点、分派,又有老太太派了棋妈妈来协助,才算稳妥了。

这五六家,除了郑基是才入京的,一个亲王府,两个郡王府,王家和苏家是书香门第、豪门世家,大家赶一块办大事,那动静可想而知,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这便惊动了一个人——黄氏!

黄氏自被休回家后,倒也没要死要活,只安静地等张伯远回京。她心里还抱万一的念想:她没有害诚王,她是无辜的,嫁去玄武王府这么多年,忽然休了她,让她怎么活?张伯远不会这样狠心的,会接她回去的。

黄氏的弟弟黄明一听见皇上下旨赐婚张伯远,便急忙叮嘱家人,不得将消息透露给大姐。然左邻右舍对黄氏被玄武王府休回家一事本就议论不休,现在张伯远继任玄武王,还要另娶王妃,哪忍得住不说,又是感叹又是幸灾乐祸,说什么的都有。这些话,当事人听不见,便少了乐趣,有些碎嘴的媳妇便找有意找机会泄露给黄氏。

黄氏听了木然无动于衷。

黄明害怕,令媳妇盯着她。

一连两天,黄氏都没动静。

黄明认为,大姐怕是真死心了。谁知第三天早上起来一看,黄氏不见了,急忙寻找,哪里找得到。

黄明心里便慌了,直奔玄武王府。

玄武王府,今日是迎娶王妃的正日,却没有喜庆气氛,灵堂设在正殿,白幔高悬,诵经之声不绝,新人要在灵堂前拜堂,让亡者了却心愿,可以瞑目。

傍晚,去王家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

第812章 不想娶你!

王家来送亲的是王亨。

热孝中成亲,日子紧迫,若在平常王家是断不会答应的,然玄武王为国捐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他们自然不能不顾大义,计较这脸面问题。不但如此,今日也是王亨的好日子,他本不该离家,但他的身份官职在王家孙辈中最高,为表重视,也要来拜祭玄武王,他便亲自来了。

玄武王府碍于孝道,不能隆重大办喜事,却也尽力给王家脸面,王府大开正门,张伯远亲自迎出。

原本今天他不能穿红,也来不及做喜服,然太妃含泪对他道:“孝道虽重要,然你父王最盼的就是这一天,看着你娶妻生子,他才能含笑九泉。你怎可草率行事?你父王大婚时的喜服还在,你就穿它,把王妃接回来,在你父王灵前拜堂后,再换孝服。你父王才高兴…”

张伯远亦含泪答应了。

于是太妃命人取喜服来,连王妃的凤冠霞帔也取来了,命人将凤冠霞帔给王家送过去。

新郎喜服依然是黑色,不过上面的玄武不是用金线绣的,而是用红色丝线,领口袖口滚红边,并绣如意纹,喜庆中不失威严庄重,头上是黑色镶珠嵌宝王冠。

张伯远穿上这一身,儒雅中透出英武之气,强压住悲伤,更显深沉,没有半点从前的随和。

且说眼前,玄武王府在朱雀东大街尾端、清阳西街入口,门口镇着两只巨大的玄武,昂首雄视。正门五开间,当中三间六扇朱漆大门全部敞开。二层仪门内,一条突出地面的通道直通正殿前的丹墀,丹墀一丈来宽。正殿五开间,东西是侧配殿,如今都悬着白幔。

迎亲队伍才拐过清阳西街,忽然从街旁看热闹的人中冲出一瘦弱女子,也没罩斗篷,只穿小袄,脸冻得青白,单薄的身躯拦在队伍前,凛然道:“停下!”

王亨一带马缰,喝问:“什么人?”

王亨不认识黄氏,玄武王府主事人见过原来的世子妃,大吃一惊,急忙令人上前,拖着黄氏就走。

黄氏挣扎不走,哪里能挣得过他们,急叫:“我原是张伯远正妻,若不想逼死我,就放开我!”

王亨喝道:“放开她!”

王府人只得放开黄氏。

那主事人是张氏族人,一面命人飞奔回府去禀告张伯远,一面到王亨马前,赔笑赔罪。

王亨抬手,淡声道:“无妨。这是她和王爷之间的事,她既不服,让王爷来同她说。”

他大概猜到黄氏用意:若去王府找张伯远,恐怕连门都进不去,今日王府门前有许多禁军防守,只好在半路上堵住迎亲队伍。他自不会命人将黄氏赶走,再有理,用这粗暴的手段也有损王家的形象,还是让张伯远来解决。

黄氏这是自取其辱。

他犯不着做恶人。

黄氏见王亨并不理会她,浑不把她当回事,倍觉难堪,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迎亲队伍,看见那八人抬的花轿,不禁想起当年自己坐着花轿进门的情形,心中泼醋般酸楚难受,眼泪流出,凝成碎冰。

她曾想做大度贤良的正妻,见张伯远似乎对王晓雪不一般,便暗中撮合他们,又在王晓雪面前说自己命不久矣,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张伯远,托王晓雪照应他。谁知到头来,她连正妻的位置也失去了。

她嫁入王府多少年了?

张伯远不能这么对她!

她又没害过诚王!

张伯远正站在府门口,望着清阳西街方向,等候迎亲队伍到来。他脸上毫无喜庆之色,冷清清的好像被人逼着成亲一样。其实不然,能顺利娶到王晓雪,他欢喜的很,然这是父王用生命换来的,他怎能喜开怀?又想自己饱经沧桑,简单些便罢了,王晓雪却是头一回,今日几家闺秀出嫁,极尽热闹风光,唯有她最寒酸,连个笑容都不能露,太委屈了。

正想着,便有人来回:黄氏闹事!

张伯远没有发怒,静静地站着。

空气仿佛被冻结,众人屏息。

张伯远静立一瞬,忽然道:“牵马来。”忙有人牵了马来,他翻身上马,便往朱雀大街东头去了。

众人急忙蜂拥跟上。

黄氏听见马蹄声,霍然转身,看着马上儒雅中透着英武的男子,穿着王爷的喜服,神情痴了。

张伯远在她面前停下,问道:“你来做什么?”

黄氏见他没有发怒,激动起来,哆嗦道:“世子——不,王爷,你不能抛弃我!我嫁到王府十几年…”

张伯远打断她道:“你可以嫁给他?”

他随手指向路边一看热闹的男子。

黄氏转脸一看,那是个俊秀的书生,正错愕地看着自己,不明白看个热闹怎么就卷入玄武王和被休弃的妻子之间去了,忍不住惊叫道:“王爷,你不能这样!”

张伯远道:“你不肯嫁他?”

黄氏道:“妾身宁死不从!”

张伯远道:“没有人能逼你,本王也不能。但是,本王也不想娶你,你凭什么逼本王?”

黄氏便呆住了,跟着凄声道:“可是我做了十几年的世子妃呀…在王府住了十几年!”

张伯远道:“说的好!我堂堂玄武王世子,却被你用卑劣手段逼得不得不娶你。你空守了十几年,本王不也陪你耗了十几年?本王没叫屈,你凭什么叫屈?这是你咎由自取!你若不服,死也罢,活也罢,都由你。本王不会再受你胁迫了。当年若非想查清诚王之死,怎会娶你!”

黄氏如被雷击,呆呆看着他。

张伯远催马从她身边走过去,对王亨抱拳道:“出了这事,还请大哥见谅。”

王亨回礼道:“无妨。”

张伯远目光落在花轿上,举手示意,“起——轿!”

于是轿子被重新抬起,张伯远亲自在前开路,领着迎亲队伍向玄武王府行去。

没有人拉扯驱赶黄氏,经过她身边的人都自动绕道,然迎亲队伍人多,难免碰到她,她也不知闪避,被撞得一歪,后面人赶忙侧身躲过,怕碰到她。

有人看不过去,劝道:“你让开吧。”

黄氏仿佛没听见一样,看着张伯远的背影,茫茫人海中他们擦身而过,似乎从未有过交集。

正好黄明赶来,将她从人群中扯出来。

********

第813章 大婚(2)

黄氏眼中空空,心中空空,骤然醒悟:自己从未拥有过,何来的失去?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花轿被抬入王府仪门内,落轿,张伯远牵着他的王妃步入正殿,在灵前拜堂,再入二层仪门。

正殿后是寝殿,洞房设在这。

张伯远原先住的院子在东面,一向是王府世子居处,现在他是王爷了,自然要搬;再者,黄氏在那里住了十几年,他怎会让王晓雪还住那呢,怕她心里膈应。

寝殿七开间,卧室在东面。

张伯远站在床前,手里握着秤杆,静静地凝视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不言不动。喜娘见他不动,轻声催促。他忽然出手挑开红盖头,凤冠霞帔的王妃露出面容。只见睫毛湿漉漉的,似乎哭过,眼下还有泪痕。他疑惑:这是怎么了?因为半路被黄氏拦阻觉得丢脸吗?

王晓雪确实哭过,在路上。

黄氏拦轿时,她心里很忐忑,不知今日怎么收场。尽管黄氏已经被休,到底做了十几年的张世子妃,她也因此被人非议,说抢了黄氏夫君,很惶恐。按说有王亨在外面,这事根本无需她操心,可她就是紧张。

后来张伯远来了,王晓雪紧张又期待,不知他会如何处置此事,又如何打发原来的妻子。

张伯远道:“本王不想娶你。”

王晓雪听后怔住,跟着便用帕子捂住嘴,无声哭了,一路流泪到王府,拜堂还在流泪。

她流泪,并非因为成了他名正言顺的王妃而喜悦,那日圣旨下时,她可没哭,而是因为他从未骗过她,也没什么两难的选择,一开始就只认定她!

张伯远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王晓雪本能闭了下眼,再睁开,对他浅浅地笑。

张伯远便放心了,眼中有了暖色,还有痛惜。

接下来喝交杯酒,全部仪式行完,便是洞房了。

真正的洞房!

热孝中,原不能行房,然张正和就怕耽误儿子终身,才遗书请旨赐婚,既然娶回来了,又怎会不让行房,那还不如不娶呢。再者,张伯远即将上战场,生死难料,岂能不留后?因此两点,这洞房是一定要的。

这个时候,没人会挑这个理。

王晓雪紧张万分,两手抵着张伯远胸口,慌乱道:“王爷…王爷会不会…生气?”

张伯远明白,这“王爷”不是叫他,而是他已经逝去的父王,是怕死者指责的意思。他俯视着身下女子,右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雪儿莫怕,父王不会生气的。这原就是父王的意思。只是,委屈你了。婚事太仓促了。原是喜事,明日起你便要守灵举哀…”

王晓雪急忙道:“我不怪你!”

她喃喃道:“这怎么能怪你呢。”

谁不希望自己父母平安?

她心疼地搂住他的腰背,告诉他:“我要陪你去西北。”

张伯远浑身一震,父王去后,他只感到肩上心里沉甸甸的责任;这一刻,身下女子的温柔率真温暖了他,漂泊沧桑的心有了栖息的港湾,“雪儿…”

同样是娶亲,朱雀王府和玄武王府截然不同,那是热闹非凡,赵寅身穿如火的朱雀服,骑着枣红马,亲自来苏府迎亲,沿街不知多少人观看。

苏府更加热闹,或者说是混乱。

苏熙澈不在家,苏夫人独自嫁女儿,忙得心力憔悴、手忙脚乱,暗想老爷真厉害,家事国事一把抓,往常不觉得,现在没了他,这不就全乱套了!

幸亏有姜宇在外主持,才好些。

苏夫人也是有志向的,也想争气,越是老爷不在家,她越要将这婚事办妥了,务必不让人说苏府一个“不”字;况且今天几家同时嫁娶,现成的比较在那呢。

先说梁心铭,娘家虽是寒门,这大好的日子也没个人影,但人家自己出息呀,就凭那一身紫袍、内阁阁臣的身份,今天王家就宾客盈门,都要去恭贺她。

再说王晓雪,那可是名门闺秀,虽然热孝中成亲,一堆规矩压着,不好热闹操办,但张伯远现在是玄武王,王晓雪就是王妃,硬生生压了苏莫琳一头。

再说悠悠郡主,正宗皇家金枝玉叶——苏夫人可不知道悠悠郡主的身世——嫁的人虽然底子薄了些,可是有来历的,不是普通人,是与玄武王族和朱雀王族比肩的白虎王族,那白虎王府都给小两口留着呢。

这么一比,就苏莫琳差些!

凡是做娘的,女儿要出嫁了,平日再厉害,做娘的也担心她去婆家吃亏。苏夫人想着女儿是继室,各种担心她嫁去朱雀王府后过不好。她一心给苏莫琳增加底气,便不管不顾地准备了许多嫁妆。反正苏熙澈不在家,现在家中她做主。等苏熙澈回来,难道还能找朱雀王把嫁妆讨回来?至于剩下几个子女的婚嫁:少爷们自己努力求功名,当了官不就好了;家私给剩下几个姑娘分也够了。

因苏夫人是个有福的,大事上管家从不敢轻易聒噪她,直接找苏莫琳定夺,这情形一直持续到苏莫琳上花轿那一刻,上花轿前还在嘱咐管家媳妇。

苏莫琳拿着自己的嫁妆单子,大吃一惊——照这么陪,弟妹们可怎么办?她勾掉一大批,吩咐管家媳妇不许告诉太太,若太太发现了,就说姑娘勾的。

女人出嫁后,嫁妆就是她的私房,嫁妆丰厚,在婆家自然有底气,不怕被磋磨。可苏莫琳不这么想。她并不打算留在京城,她要随赵寅去北疆。她纵然不能像梁心铭一样为官,也要找一个广阔的天地翱翔。

辞别亲长时,苏夫人殷殷嘱咐女儿为媳之道。

苏莫琳都含泪答应了——

就要离开京城了,能不哭吗!

赵寅带着他的新娘,离开苏府。

苏夫人忽然瘫倒在炕上,哭将起来——好想念女儿,再没人给她做主了。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北疆,五天前朱雀王送别苏熙澈。

苏熙澈率大靖使团踏入安国。

从京城来的一路上,两亲家没少争吵,然到了这一刻,朱雀王赵衡看着文质彬彬的亲家,不放心了——安国都是些虎狼之辈,亲家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他将自己的亲卫派给苏熙澈,严厉叮嘱道:“任何时候,都以苏大人安全为重,绝不能让大人有一丝闪失!”

亲卫们齐声道:“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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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晚了!原野感觉自己像开飞机的,载着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美女帅锅一路飞向终点,到目的地在天上盘旋打转,找地儿降落。往哪落呢?你们一定要系好安全带哈…

第814章 威慑异国

苏熙澈很感动,却拒绝了赵衡的安排。

他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若安皇明理、襟怀磊落,本官自然无事;若安皇昏庸,不讲道义,下官身在安国,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哪怕王爷再派多一倍人,也无济于事。王爷不必忙,就让下官到那见机行事吧。”

朱雀王忙道:“本王是怕有小人对大人不利。”

苏熙澈一笑,自信道:“肯定有人想对下官不利,自然也有人想借下官之力,未必都是坏事。”

朱雀王不禁佩服他胆色,文人敢孤身闯敌国,这勇气比武将在沙场上英勇杀敌毫不逊色。

苏熙澈告别朱雀王,向西进发。

安国在大靖的北方,两国边界绵延几千里,朱雀王镇守金州,在正北;玄武王镇守玄武关,在西北。这是总体方位。若从大靖京城位置来形容,玄武关位于京城北面,略偏西;而金州则位于京城东北方。

安国也在这两个地方派了重兵防守,金州以北的安国统帅是安国四皇子秦伊凡;玄武关外的乌兰克通是安国第一大边关重城,由安国荣郡王防守。

眼下,秦伊凡不知在大靖哪旮旯逃亡呢,金州这边虽有守将,却不能做主谈判。安国得知大靖弄丢了四皇子,立即派三皇子秦非凡南下,赶到乌兰克通,与大靖接洽,所以金州的守将命人送苏熙澈去乌兰克通。

苏熙澈无法,只好继续跋涉。

他们是乘坐狗拉雪橇行路的。

一路西去,皆是茫茫雪原。

五天后,到达乌兰克通。

乌兰克通和玄武关之间,有两条山脉:一是位于安国境内的巴图山,在乌兰克通以南;一是位于大靖的巴颜喀勒山,在玄武关以北。两山系之间是大片荒原,荒原上有一条河,名为乌力吉木伦河(吉祥河),两国以此河为界。

英武年间,英武帝和青龙王就是在乌力吉木伦河(吉祥河)边签订了《吉祥之盟》,成就一统大业,载入史册。英武帝和青龙王也因此流芳百世。

雪橇沿着吉祥河畔飞驰,苏熙澈回忆历史,感慨万千:想当日情景,蓝天映着冷冽雪原,是何等壮观!

乌兰克通城下,迎接苏熙澈的是阵列森严的安国大军,荣郡王洪朗率麾下将领横刀立马,位于阵列前方。

这洪朗乃是洪飞的族人,永平年间大靖荣郡王的后裔,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林家才会利用洪稼父子。

苏熙澈下了雪橇,一边轻轻活动腿脚,一边打量对面的军阵,忽听“嚯、嚯”震天吼叫,那些军士都满面煞气地对他挥舞着兵器,似乎要将他剁成肉酱。苏熙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丝毫不惊,还满眼赞赏地微微颔首,似乎觉得这声势很不凡,军威壮观。

洪朗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面上,洪朗却板着脸抱拳道:“大靖使臣远来辛苦,随本王进去歇息,拜见我家皇子。”

苏熙澈回礼道:“请将军带路。”

洪朗道:“本王乃是安国荣郡王。”

苏熙澈道:“哦,就是永平年间谋反的荣郡王后人吧?久仰大名,幸会!本官乃大靖鸿胪寺正卿,苏熙澈。”这时候,他才有些懊恼:这鸿胪寺正卿不如右相叫着响亮,若是未被罢官贬官,以右相身份出使就妙了。

洪朗听他说自己是谋反后人,虽然这是历史事实,但听着极不顺耳,立即反唇相讥:“大人不是右相吗?”

苏熙澈老实回答:“被贬官了。”

“哈哈哈…”

荣郡王率先哈哈大笑。

麾下将领也跟着他纵声大笑。

以为,他们都知道他为什么被贬官。

苏熙澈也陪着他们笑,似乎不好意思。

这一笑,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家进城,去行宫拜见三皇子。这行宫是第一代青龙王时建的,如今扩建成一座城堡,带着北方民族的特有风情。

大殿上,安国三皇子秦非凡高居首座,文武将官排列两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从容走来的苏熙澈。

秦非凡与弟弟秦伊凡有几分相像,只是没有异族血统。他的母族便是荣郡王洪氏家族,而秦伊凡的母族是安国巴音亲王的后裔,巴音亲王的小儿子布日固德是第一代青龙王手下头号勇将,开拓海外疆土的人。

只看这派系,便知安国也不宁。

洪朗不用说,是支持三皇子的。

而秦伊凡背后,则是巴音家族。

当下,苏熙澈躬身拜见秦非凡。

秦非凡盯着他,严厉问:“不提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大靖与安国乃是手足,何故对我四弟下手?”竟连客套问候都免了,直接质询,当场给下马威。

苏熙澈忙问:“三皇子从哪来的消息?”

秦非凡道:“难道这消息不对?”

苏熙澈严正道:“不对!大靖白虎王谋反,青龙王监守自盗,从刑部大牢劫走白虎王之女,投向白虎王。大靖用白虎王之子交换人质,他阵前公然判敌。白虎王覆灭时,青龙王逃走,不知去向。本使来安国,便是要向安国讨要说法:难道安皇要干涉我大靖内政,出卖祖宗基业?”

秦非凡拍桌道:“一派胡言!本殿下得到消息:你们阵前射杀四弟,丝毫不顾他安危,却反说他投敌。四弟现下落不明,真相还不是任由你编造!”

苏熙澈摇头道:“三皇子不信,本使也不多说。青龙王什么性情,料三皇子比本使清楚,等他回到安国,便知究竟。只怕他不会说实话。但请三皇子细想:我大靖若真要对青龙王不利,他有命回来吗?譬如本使,若皇子想要杀我,本使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只能任凭处置。”

秦非凡神情变换不定。

半晌才问:“若他回不来呢?”

苏熙澈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秦非凡疑惑地看着他。

苏熙澈解释道:“青龙王私通林氏,我大靖并非对他毫无办法,只是不想让他死在大靖而已,否则便说不清了,这才有意纵他回国。三皇子可知他为何私通反贼?”

秦非凡沉声问:“为何?”

苏熙澈道:“想必是为了和林氏瓜分大靖,若他占据了大靖半壁江山,在安国地位便不同了吧。”

他没有再往下说,也无需深说。

秦非凡和洪朗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秦非凡心惊不已:四弟行事向来深谋远虑,且有些不择手段,若他登基,自己能得好下场?

洪朗更是心急如焚。

苏熙澈将他们神情看在眼里,很满意,遂四下打量一圈,和那些目光炯炯的文臣武将一一对视,口里玩笑道:“三殿下连个座也不赐,这是给本使下马威?呵呵,站着也好,本使坐那雪橇坐得腿都僵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