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薇看着躺在床上的他,脸上潮红,一动不动的,呼吸极为绵长,像是酒醉而睡着了。她也手足无措了起来,也不知要怎么办。站了一会,方才将一旁的被褥拖了过来,替他盖好,却发现他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子。天寒地冻的!她便进了换洗间,拧了一块热毛巾出来,替他细细搽了起来。不一会也搽好了,她无事可做,反倒慌了起来。看着摆在角落里的长型的沙发,犹豫着到底要在床边坐一个晚上还是到沙发上睡一个晚上。正怔仲间,忽然有人从后头将她拦腰抱住,她吓得几乎要叫出来了,人已经天旋地转,被人拉到了床上。只觉那人翻了个身,便将她压在了下面。那暖暖的带着酒味的气息吐在她脸上,既酥又痒的。她身子一软,只觉得这种感觉陌生到了极点。她想略略挣扎着推开他,他却用双手压制着她的反抗,灼人的吻便附了上来--------------------------------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一个男人是可以教女人这样的痛楚,却又可以给予那样的甜蜜。

她本是极累,但晨光微亮就醒了,也不知不习惯还是因屋外的风。屋内因通着暖气管子,十分舒适。透过悬着的薄纱,房内的摆设显得有些朦胧了起来。她轻轻转过了头,瞧见他还亦自睡得十分香甜,眉宇舒展而坦然。她竟脸色微红了起来,虽说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但还是极不自在的。她索性起身,去换洗室洗簌了。直到她出来,赫连靖风还未醒转。她是洗了澡出来的,头发还披着,湿碌碌的,发梢还低着水。平时在家里是用吹风机的,这里肯定也是有的,但一下子也无从找起。便在沙发上坐着,用干毛巾细细搽了起来。天色也大亮了,那光线正透过帘子班驳的照进来。他还是未醒,她也不知道督军府里的规矩,按江南的习俗,第二天新媳妇是向公婆奉茶的。才思虑间,却听皮鞋声传由远而近的过来,有一个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大少,少夫人,早点已经准备好了。” 净薇应了一声。转过头去,便见他已经醒了,也正盯着眼睛看着她,那里头深不见底似的。她脸又不争气的红了,看着脚尖,道:“要起了!”只听细细碎碎的摩擦声响起。他也没有说话,径直到了换洗间。这里本就是他的卧室,放东西的位置他也是一清二楚的,不一会便出来了。手上却提了个吹风机,也不言语,递给了她。

厅里黑压压的来了许多人,正中央坐雄霸一方的赫连啸,眉目间霸气十足,最令净薇印象深刻的便是他的头发,根根竖起。跟着赫连靖风跪了下来,听差的已经将茶递了过来,只见他双手接着,叫了声:“爸爸,喝茶。”便将茶碗奉上了给赫连啸。赫连啸满脸笑容的接过,喝了一口,站在旁边的侍从忙接了过去,又传给了后面的一个听差。净薇也依样画葫芦照做了,敛下了眼帘:“爸爸,喝茶!”声音却是低低的。赫连啸也接过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脸上因笑的关系,堆满了皱纹:“来,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见面礼。你收下!”一边说一边递了个东西过来,净薇倒还没瞧清楚,却听见了旁人的吸气声。原来是块玉链子,中间挂着一个雕工细腻的玉如意,不大,却玲珑剔透的。原来这块便是赫连家的传家之宝,但净薇自是不知的。只含笑着接过,又道了谢。

因赫连靖风的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按着顺序,便要向赫连啸的二姨太敬茶的。净薇是跟着赫连靖风的。却见他从听差那里拿了茶碗,却不下跪,叫了声:“二姨娘!” 净薇不解,却也只得跟着。二姨太却没有接,转头看着赫连啸,脸上也无笑意。净薇也觉得气氛颇尴尬。却听赫连啸说:“还不喝茶,媳妇端的手也酸了。”语气也听不出是责怪或是恼怒的,甚是平常。二姨太这才接过,又从后面的丫头那里取了一红包,递给了净薇。净薇又赶忙谢过!又顺着次序一一轮了下去。赫连啸倒是有好些个姨太的,四姨太,六姨太,七姨太,八姨太。那摸样都是百里挑一的,尤其是那八姨太,那岁数怕是只比她大一,两岁而已。

最后,总算敬完了。她跟着赫连靖风做在了西面的上首,便有弟妹们过来叫人了。第一个过来的却是个女孩子,十七八岁光景,唇红齿白的,穿着蓝色织锦旗袍,极为标致。只听她清清脆脆的叫了声:“大嫂。” 净薇知道赫连靖风还有一嫡亲的妹子,名叫赫连靖琪,看来此人便是,她笑着应了声,喜鹊便在后面将红封袋递了过来。她接过,又笑着塞到她手里。后面又轮着好多人,不过她印像颇深的却是二姨太的两个儿子,年岁跟赫连靖风也差不多,一个略矮胖,另一个却挺高的,而且摸样也是极好的。但从两人看她的眼光,便知跟赫连靖风平素是不亲的。乱哄哄的便一个上午过去了,用过午膳后,又略吃了点茶,赫连督军便又被人拖着去打牌听戏去了。他一走,厅里的人也很快散光了。

不知别人的新婚是如何的,她倒是适应了。府邸的规矩也渐明白了些,早上除了督军,赫连靖风及二姨太,四姨太的几个儿子(在军中任事的)会因为有事情出去外,姨太太,小姐们都是极晚起床的。赫连靖风又谴了一个丫头香兰和一个老妈子王妈给她,都是在府里待了多年的,对许多事情都是略之一二的。所以净薇不懂之处,便加以询问,倒也挺方便的。若说一两个月下来,她有何收获的话?怕便是与小姑子-----赫连靖琪的关系。她也因在屋里寂寞,有一日忽然想起赫连靖风的妹子,便差了香兰去请了过来。她初来时,却是有些不自在的,见她也是拘束的。后来才知道,赫连大夫人去世时,赫连靖风在留洋,而她只有七,八岁光景,督军也不管她的,后院姨太太又多,所以性子也内向了起来。她的身世本也与赫连靖琪的类似,所以便怜惜起来了。又她生的眉目如画的,极乖巧懂事,一来二往,便当自己亲妹子一样疼了起来。这些天便天天过来了。

这一日,靖琪才过来,姑嫂两人在起居室里喝着咖啡,二姨太差了贴身丫头春梅过来请她去打麻将。无论如何她是长辈,净薇也不好推迟,便去换了身衣服,拉着靖琪随春梅过去了。

打牌却是在四姨太那里,燃了檀香木的熏香,味道淡淡的,闻着却极为舒畅。二姨太,四姨太还有个六姨太已经围着牌等着了。房内的温度与外面是落差是很大的,净薇一进了屋,喜鹊帮着便将其身上的水貂皮脱了下来,拿在手里。二姨太眼尖,一看便知是顶极的货色,说:“这毛色不错,怕是极贵的。”六姨太也顺口接了:“在哪里买的?” 净薇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哪是什么好货色,姨娘们随便拿一件也比我的好。”对这些东西,她向来是不过问的,喜鹊给她拿什么,她便穿什么。不过她心里却明了了,等下回去要吩咐喜鹊,以后与姨太太们一起,还是少穿如此的好。

二姨太却不让她打马虎过去:“这件水貂的皮色,怕是南方少有的吧。” 净薇笑着回道:“还是二姨娘眼力好,这件不是我从江南带来的。是大少送的。”二姨太嘴角扯了扯,道:“大少是个出手阔绰的人哪--------!”哪字音却调的极高。净薇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却只是笑着,也不说话。四姨太忙打了圆场:“来来,人都齐了,快开桌了!” 净薇本不太会打牌的,进了督军府邸后,实在是无事情可做,一开始姨太太们差人来叫她,她也总是推脱。早些天,因实在缺人手,被四姨太拖来后,倒也学着消遣了起来。一直到掌灯时分,姨太太们还不肯罢休。她抬腕看了看手表,正想着要回了,抬头却见香兰进了门。只见她问了好,又朝着她道:“少夫人,大少回了。问起你呢?”这一圈牌也打完了,四姨太笑着道:“不玩了。人家是新婚燕尔。我们若是拖着她,怕是大少要来跟我们要人了。” 净薇被她调笑的不好意思起来,却也正好洗了个手,回房了。

走到门口,果然见到很多侍从在门口站着,见了她们过来,忙齐声叫道:“少夫人,七小姐。” 净薇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进了门去,只见侍卫总长孔家钟,正站在赫连靖风坐着的沙发前面,似乎有事情在报告。孔家钟见她进来,便敛了声,也叫了声:“少夫人,七小姐。”也就告退出去了。

他心情似乎不错,嘴角微含着笑,道:“靖琪也来了啊?” 靖琪跑了过去,叫了声“大哥!”。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个盒子,递给了她:“拆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靖琪双眼发光,喜呵呵的将包装拆开,露出了样子,原来是一支舶来的的唇膏。她极为开心,道:“谢谢大哥!”他笑着,转头却朝净薇道:“你也来拆啊?” 净薇走近了些,茶几上堆了许多盒子,一下子也不知道拆哪一个。抬头看了看他,疑惑道:“哪一个?”他的笑意仿佛更浓了,答道:“都是,你慢慢拆!”她心中一动,竟有些心不在蔫的恍惚。

第5章

他对她应算是好的。时不时的会送她一些东西,有贵重的也有有趣的。靖琪一直觉得是沾了她的光。她那日俯在她耳边悄悄的说:“大哥以前不会经常给我带礼物的,除了过年过节外。”不知是她的热气拂在了她耳边的原因,还是天气转暖的原因,她觉得整个人懒洋洋的,舒服到了极点。她偶尔带着他送的首饰,或者搽了他送的舶来的的唇膏去和姨娘们打麻将牌的时候,姨娘们笑听着这些来历的时候,她还是免不了从她们眼中看到羡慕的光茫。

那日,她带着喜鹊去四姨娘那里,门口的听差不在,远远就听见二姨太尖细的嗓音:“你瞧瞧看,最近大少是不是转性了啊?听侍从说,每天准时从军中直接回家。他不是最喜欢舞会,听戏什么的吗?去年听说还不是在外面包了个女人?这会儿怎么这么规矩了啊?”六姨娘也凑合着:“就是说吗?我看我们的少夫人是有些本事的,才半年不到的时间,便把大少收的服服帖帖的!底下的丫头,老妈子都在说大少啊,成天送这个送那个的!”引得二姨太连连称是。四姨太倒还是个厚道人,笑着骂她们:“你们两个东西,难不成巴望他们不好啊?瞧你们是看着羡慕吧!”六姨娘淬了她一口,道:“我是羡慕的,难道你不羡慕啊?自从八姨太来了之后,督军几个月也不上我这里一趟。而且我倒不是希奇那些东西,有些我还不要呢?但是难为了大少的那份心思。”二姨娘又道:“我就坐着看,我就不相信按他老头子那样子,大少能有多专一。男人不都图个新鲜。想当初,你我刚进门的时候,督军不也是宠得跟什么似的!”这句话虽说是幸灾乐祸的,但听在净薇耳里,却是有几分道理的。不知为何,她胸口竟隐隐闷了起来。她陪着打了半天的牌,手气也不顺,一连输了几百个大洋。她从来是不在乎的,但一直回到房里,那口气还是顺不过来。他回来时,她正在床上半眯着。像是没察觉似的,他自管钻进了被子,胡闹了起来。第二天,不知怎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本是个明白人,自小也看尽了姨娘们争风吃醋的模样和手段。所以她是从不卷入当中的,只当自己是个看客,淡然的瞧戏。所以自进督军府邸以来,便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淡漠。经这件事情后,她想想竟有些后怕了起来。他倒是早早回来了,兴致勃勃的跟她说:“最近天气颇好的,明日我们带着靖琪去野餐去。”这些日子天气已经转暖和了,倒真是个野餐的好日子。她到安阳来了之后,除了偶尔去逛街外,也没有好好出去过,听他提议,也甚为高兴的。

侍从们一早就准备好了简便的炊具,餐具和一些必要的食物,调味品之类。阳光很好,那金灿灿的光打在身上,微微泛起一层淡黄的光圈,将他的样子折射的益发挺拔了。靖琪更是兴致高昂的,一下了车便奔来跑去,一副不识人间愁滋味的样子。看得净薇极是羡慕的。那山上已是满眼的青翠了,皆是蓬蒿野草之类。不知名的虫子却在这边唱中,那边叫着,唧唧喳喳的鸣个不停。风暖暖的吹着,带来了草丛里夹杂着的野花香味。即便是人心,也教这风吹得发软了。两人是睡得极晚才起身的,奔波了个把时辰,太阳也快到头中央了。于是,一下了车子,随从们便开始搬石架锅,开始准备。净薇和靖琪一直深居浅出的,哪里见过这阵仗啊,觉的有趣极了。靖琪更是手痒,便跑去帮忙了。自从靖琪与净薇相处后,人也变得日益开朗了起来。赫连靖风瞧着自是欢喜的,见她动手,也只是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靖琪总归还是小孩子脾性,忙了一会,便过来拉净薇一起帮忙。两人什么也不会的,侍从们便将最简单的一个菜---------炒鸡蛋让于了她们。她穿了一身西式的格子便服,脚上蹬着牛皮长靴,自成亲以来,他从未见她如此装扮过,竟有些说不出的英姿飒爽。那如瀑布般的发丝披着,隔了那么远,他似乎还能闻到她发间隐隐的清香,似乎能看见那发丝缠绕着雪白时的妖娆。她浅笑着在弄着勺子,一缕碎发落在她脸侧,她不停的用手将它拨到耳后。她就这么站着,在这金色的照耀处,他头竟有点眩晕,仿佛眼前有彩色的光斑在她身边飞舞着。

才恍惚间,只听她“哎呀”的叫了一声,他忙不迭的跑了过去。原来是鸡蛋炒焦了。他倒笑了,有些忍俊不禁。却见她微恼似的看了他一眼,他忙讨饶:“第一次煮,也算顶好了。”她还是不理他。其实肯定是难吃的紧的,他却说:“好吃!好吃!”竟将那焦黑不堪的炒鸡蛋吃了个精光。她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倒不好意思了起来。转头看了侍从门一眼,见他们虽是极力忍着,但那笑意却已经弥漫到了眼底。靖琪见她大哥一向是畏惧的,虽不敢笑出声来,但那眼角嘴角却已弯得不成样子了。

越是大户越是嘴杂,赫连靖风吃光她炒的黑鸡蛋的隔几天已传遍了整个督军府邸了。姨太太们足足笑了好些天。丫头,婆子,听差们见到她时,益发恭敬了。这日,她不甚无聊的与靖琪在大园子的莲池边纳凉,大门口的听差小碎步的过来:“少夫人,有人求见你!”净薇却一怔,有人要见她?她在北地无一熟人啊!听差的继续道:“他说是从江南来的。” 净薇本是半躺着的,一听,已坐了起来,道:“快请他去厅里。”转头捏了捏小姑子粉嫩的脸,浅笑着说:“我不陪你了。你自己找乐子吧!”

一进厅,她到是被吓了一跳,竟是萧扬。自去年出阁后,已有七,八个月没见了。本来他就是她少数的好友之一,现竟在北地见着,那感触真是用笔也描不出来的。碰巧赫连靖风这日军中无事,想着好些日子没送净薇首饰了,便去了首饰行挑了些,一早赶回来了。听差的远远的站在廊下,见他过来,刚张嘴欲唤声:“大少。”却见他摆了个安静的手势,忙将话吞了进去。他倒也未留意听差的异样,兴致冲冲的走到了门边,正要跨进门去。却听见净薇的娇笑声:“瞧你说的,到时回去小心被初香吃了!”那轻柔的声调,那撒娇的语气,他却从未听到过。心中不禁一痴!他还以为是净薇在和妹子聊天,也不为意,便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厅里坐着个男的,着了中山装,玉树临风的样子。瞧着总觉得面熟。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身体竟有些僵硬了。净薇本是笑着的,见他进来,似乎不甚愉悦,情形又有些尴尬,忙道:“大少,这是萧扬。”她因熟悉,所以也就简单介绍了。殊不知听在赫连靖风耳里,竟有说不出的亲昵。他淡然的微微颔首,道:“你好,萧先生。” 萧扬也从容不迫的称呼了一声:“赫连大少。”

赫连靖风也是场面人物,便道:“你们先聊!我还有事情。”说罢,便上了楼去。那捏在手里的丝绒盒子却仿佛火炭般的烫手,恨不得当场砸掉,方能解恨。他进了书房,听差的已将茶碗端了过来,他本是不想问的,却还是脱口而出了:“那人是什么人?”听差的回道:“听大门口的说是江南来的。”江南来的,他瞬间便想起来了,那日在茶馆,他是见过他的。他向来自信过人的,素来不将别人放在心上的。那日瞧见他殷勤的跑上跑下,又含情默默的看着净薇,他当时还觉得好笑。现在想来竟不由的怒火中烧。他拳头一握,只觉右手传来一“喀嚓”声,低头一看,却是把丝绒盒子捏开了缝。他“啪”的随手竟它扔在了地上,书房里也是铺着毯子的,那粉红的碎钻戒指便从盒子里滚了出来,落地无声。孔家钟站在他旁边,见状,忙去拾了起来。却听赫连靖风的声音从头上传了过来,也听不出半丝的恼怒:“去扔了!” 孔家钟自然是不敢真的去扔掉,忙将盒子塞给了门外的侍卫。

他向来是不把女人当回事的。自成年以来,对于女人这方面的事情也是驾轻路熟的。她却与以往他碰到的女子有些不同,老是淡然的笑着,虽然笑意盈盈的,却似隔着极远的距离。也不爱他送的那些珠宝首饰之类的。他这半年来也送了她不少,却也没见她带过几回。平素是干干净净,也不爱搽脂摸粉。就连闺房之乐方面,也是生涩的可以,全是他主动的。若是换了别人,定是会使出百般妖娆手段,想尽办法将他绑住了。她却像是无所谓似的,他好几次试过晚上不回来,她也从不过问。

他本以为她天生也就这么一个人,或是那热情还未被发掘。刚看到她娇笑着的模样,方知道她也是有千般表情,万般媚态的,只是从未展露在他面前而已。他想着想着,不竟恼了起来。便转头向孔家钟吩咐道:“备车,去百乐门。”那百乐门是他以前常去的地方,平素与北地军中的一些青年将领消遣的场所。自成亲后,却是显少去的。就算是免不了的应酬也是去去就回的。那孔家钟是个人精,一早就察觉到不对了,见他表面虽平静无波,却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忙差了人赶快去备车。

净薇见他与萧扬打招呼时神色虽然如常,却依旧感到有些不对。送走了萧扬,便想与他说上几句。只见他从楼上下来,也不理她,径直出去了。她嘴角微微一动,想要叫他,却还是忍住了。

这日之后,净薇明显感到他的冷淡了,经常是过了半夜再回来的,或者是根本就不回来了。她平素是不注意他衣服的小细节的,但还是好几次看到衣领上明显的口红印,闻到不同品种的香水味。她本是老早就有准备的,但真的到来了,还是隐隐作痛的。

这日靖琪拖着她四姨太那里。现在府里又谁人不知她失宠的事情呢?这小姑子还是颇贴心的,拉着她去打麻将牌。她们这次绕了小路过去,隔着窗子,却隐隐听到了四姨太房内的谈话声:“前段时间还不是蜜里调油似的,现在啊--------------?”依稀是四姨太的声音。二姨太的声音尖细,倒是一清二楚的传了过来:“可不是说吗?大少最近在外面可荒唐了。和一个百乐门的舞女打的火热。”这种事情自是少不了六姨太的份的:“底下人不是说,大少已经很久没进少夫人的房间了。其实,说句实在话,按大少的品貌,撇去家世不提,也是有不少女的会倒贴上来的。” 靖琪实在听不下去了,拉了净薇便想走。净薇却没动,朝她笑了笑,还是进了去。

屋内倒是来了不少人,也已经开桌了,连平时难得看见的七姨太也来了。净薇听王妈说过,七姨太一向身体不好,这会儿仔细一看,脸色确实颇为苍白。她含笑着向众姨娘问了好,轮到七姨太的时候,便多问了一句:“七姨娘,身子可好些了?”那七姨娘也微微朝她笑了笑,答道:“还不是老样子。要少夫人费心了。”那笑容怯怯的,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听差的送了茶过来,净薇便坐在旁边,看了一会牌。在众姨太中,二姨太因进门最早,又因生了两个儿子,俨然是众姨太的领袖。平时免不了要找净薇的茬。这会儿见她失宠了,便开始落井下石了起来:“七妹子啊,不是我这个姐姐说你。趁年轻,多在督军身上用点工夫,不要像我们人老珠黄了,那独守空闺的日子多难熬啊。你还年轻,若是督军老是不进你门,还不跟守活寡似的。”七姨太脸色微红,眼睛却看着净薇,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还是四姨太解了围:“二姐,你这话,要是传到督军耳里可不好。”二姨太还是笑着,却转过头,看着净薇:“少夫人,你说是吧?” 净薇也含着笑回道:“二姨娘说的是。七姨娘应该向二姨娘多多讨教的。想当初督军是顶顶宠爱二姨娘的。”她素来是能躲就躲的,但此时却再也避不开了,只能笑着回了。却见那二姨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没再说话。

第6章

府邸每月一次全家餐是督军定下的。无论子女再忙,除了行军打仗或是有实在不得已的情况外,务必要出席的。所以姨太太们一早就收了手,早早回房间去装扮了。喜鹊估摸着也是希望她能好好装扮的,所以拿了好几件颜色亮眼的旗袍出来。她是年少,毕竟是不懂的。这种日子,是姨娘们争研斗靓的日子,自己不过是个陪衬,实在不必如此的招摇的。况且,净薇一向喜欢素净的颜色,所以也就笑着拒绝了。她索性自个儿挑了一个藕色的,一穿上,腰身却显宽松了,这才惊觉这些天竟瘦了。因晚上长辈们都要出席,太随便了也不好,便想涂了点唇膏应景。

方在西式的梳妆台坐下,却已瞧见他带回来的那些瓶瓶罐罐。那日,他含笑着看着她,要她拆那些盒子------------------- 仿佛已是前是今生的事情了。镜子里映出了一张落寂的脸,她呆了呆,这才回了神过来,原来是她。

她还是抹了点唇膏这才下楼而去。喜鹊眼尖,还在楼梯上,便已看见端做在厅里的赫连靖风,忙叫了声:“大少。”她还是低着头,看着楼梯的台阶,一级一级,好象不这么小心看着,她便要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似的。

直到下了楼梯,净薇才抬头,浅浅的,笑看着他:“回来了。”他也无表情应了一声,只是看了她一眼,短短的一眼。她见茶几上也无茶碗,便又笑着问了一句:“要茶水吗?”说出了口,才发现两人已是如此的客套了。赫连靖风坐在沙发上,就这么看着她,那几上本是放了个西式的水晶花瓶,丫头们在园子里剪了些花插着。他竟觉得有些朦胧了起来,就像屋外那渐黑的天色。

赫连靖风道:“不用了,我们该去厅里了。”说着,便出了去,也不等她。净薇落后他两三步,就这么走着。孔家钟等侍从一见了她,却依旧十分恭谨客气的叫了声“少夫人。”,竟与往常无异。一直到了大厅处,他才停了脚,待她走近,这才拉起她的手,一起进了去。她竟有些恍神了,他的手毛毛糙糙的,有着握枪磨出来的茧子,却那么有力,有力中又透着暖意。

厅里已经到了许多人了,见他们两人到来,却一下静了下来。虽是只有两,三秒光景,却静的足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她只是笑着,如平常一样。督军共有六男三女,平素用餐时分两桌,她是跟是赫连靖风与督军,姨娘们坐在一桌的。二姨太,四姨太,六姨太和七姨太也都到了,也就等督军和八姨太了。

二姨太不停的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神色间也颇古怪:“大少,听说你最近公务繁忙啊?但再怎么忙也得陪少夫人啊!” 赫连靖风却低头看了净薇一眼,庸懒的,笑着问她道:“怎么?你怪我不陪你吗?连二姨娘也来帮你了!” 这句话却是四量拨千斤的,净薇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正巧八姨太扶着督军进了厅,大家都赶忙站了起来。她也正好避开了这个问题。督军年岁不算大,但经年累月的打仗,早已透支了,所以身体一直不好。

菜一道一道的上来,自是精致万分的。北地的菜肴口味偏重,她平日的厨子是另外配备的,所以这时上桌的菜,她是不对胃口的。他坐在她身边,因为靠得近,免不了会碰到她的手。他身上的淡淡的烟草味道又不时的传到她鼻子里。她本身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随手便夹了一个菜,却听得旁边的四姨太道:“少夫人,你不是不吃辣的吗?”她盯睛一瞧,她竟然夹了个最辣的。净薇只得放在一旁的瓷碟子里。他却接了过去,便一口吃了下去。净薇只觉得脸热了起来,他却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只顾着吃饭。

吃茶的时候,一般是督军训话的时候。不过近来他身体不好,也就早早散了。她本以为他还是要出去的,所以进了厅,只道:“我先回房了!”他也不作声。她也不理会,径直上楼了。只听孔家钟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少,要备车吗?”脚步还是顿了顿,但她直了腰一步步的跨了上去。

赫连靖风站在厅里,看着她一步一步的上楼。她穿了件旗袍,腰身不堪一握,他心中微微一动,也没有回话。孔家钟一看就知道不用再问了,便出了厅去。

外面的侍卫张立见他出来,低声问道:“今天还出外吗?”同僚多年,孔家钟也不瞒他:“看样子,今晚不用。”又压低声音道:“我们以后得悠着点。我跟在大少身边也好些年了,也没见他为哪个女的这么上过心的。瞧他这些日子荒唐的紧,却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少夫人的事情。看样子是极在意少夫人的。”张立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却又将头凑了过来:“这个我晓得。那日大少喝高了,我扶他去休息时,好象听他在唤净薇两字。这不就是少夫人的名字吗?” 孔家钟点了点头。

督军的病越来越重了,赫连靖风也是越来越忙了。却又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每日就算再忙,他都会回来。她是从不问军中的事情的,一来避忌,再怎么说她也是江南军阀门里出来的。二来,她也不懂。这日她在书房的榻上看书,他不知为何也进了来,一双浓眉紧紧皱着,神色颇为疲惫。

赫连靖风是累的,自父亲病后,军中大小事物便落在了他肩上。平素父亲还为帮他扛掉一些老幕僚的非议和猜忌的,这些日子益发造反了起来。偏偏赫连靖雷,赫连靖哲两兄弟又与军中一些和他们走得近老臣子连手,想尽办法要他难堪。他回来本是想略略休息一下的,却见她侧卧在榻上,那乌黑的青丝散散落落的垂在如雪的脖子上,越发衬得那肤色欺雪赛霜了。窗子开着,窗帘半拉开着,偶有风拂过,便与她的发丝纠缠了起来。屋外树荫如水,虽蝉声四起,但心底的烦躁竟慢慢空去。

他也卧了上去,只道睡一小会,才一躺下,便嗅到了她身上极淡的香味,似麝非麝,仿佛小时候母亲那熏香炉里飘散出来的幽幽花香,具体是哪一种,他却总是辨不出的,母亲便每次笑着刮着他的小鼻子。只觉得莫名的安心,就朦朦胧胧了起来。等他醒转,只见窗外已经大黑了,身上盖了条薄被子。房内,也是暗暗的,只留了一盏小黄灯,黄而有晕,瞧着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他原以为她已经走了,细细闻着,香味依旧。转了头,却见她卷缩在榻里面,黑发缠绕着,像只一猫似的。旁边歪歪斜斜的掉着一本书,像楚河汉界,隔着他和她。他想用脚一把它踹下去的,她却轻轻的动了一下,他忙收住了力道,屏着气,只慢慢的将它蹭啊蹭啊,一直蹭到榻底。

她没有被惊动,只是卷缩着。窗外的银杏,张无数碧绿的小扇子,在夜风里摇动,似千只万只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也像是在招手。他慢慢的挪了过去,将被子卷住了她。她亦自在梦中,吐气如兰,小嘴微微张着,那唇色却如带水的樱花,娇艳欲滴。他竟呆了起来,慢慢的俯了下去,仿佛世间最大的诱惑莫过于此。

他只是想轻触一下的,但真的碰到了,那清清软软的,又香香甜甜的诱惑,仿佛横穿大沙漠时那濒临渴毙的人遇上第一眼甘泉,也像那中毒已深了烟鬼碰上许久未抽大烟,急切的的索取了起来,毫无顾及,就算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多走一步便会粉身碎骨,却也再所不惜。她到底是被他弄醒了,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他牢牢固定住了。他什么也不想了,不去想她对谁笑着,不去想她对谁撒娇。只要她在他怀里,他只要她,只要她,哪怕她的心在江南也好-------他只想要她。

房内那灯,黄已经不能明了,却又荡开了晕,夜风一吹,晕就愈甚;那晕层层叠叠交错着,像是一朵一朵的的花,在他怀里盛放------

第7章

“小姐!天色这么黑,看来要下雨了。你不要再看书了,小心伤了眼睛。”喜鹊送上了几碟饼干一大杯牛乳及一个极精致的茶杯,在她耳边嘀咕。时正午后,天色却暗了下来。花厅里本是三面隔着玻璃门的,透着望出去,竟灰蒙蒙一片。那树上的枝叶,被风几乎刮得要翻转来。北地与江南不同,是极少下雨的。

净薇饮了一口牛乳,道:“这个样了,估计雨的来势不小。”一言未了,一道电光,在树枝上一闪,接上哗啦啦一个霹雳,震得人心惊胆碎。霹雳响后,接上半空中的大雨,就象万条细绳一般,往地下直泻。

喜鹊也没下去,只站在一旁看着她。净薇笑着道:“怎么今日跟我讲起规矩来了?”喜鹊方才笑嘻嘻的坐了下来,又看了她好一会,说:“小姐,最近气色很好!”没头没脑的一句,净薇倒哑然了,笑道:“你这个古灵精,又想说什么啊?”喜鹊道:“大少最近又天天回来了,那些底下的人见了我很是客气---------” 净薇叹了口气。喜鹊看着她,又道:“小姐,我瞧着啊,大少对你真的是顶疼的。但你好象无所谓似的。这样子是不行的,你看以前府上的的姨太太们不是老是想尽了手段要把司令留在身边吗?”小姐就是这么一副不争的性子,在江南如此,想不到在北地也是如此。她再怎么说也是她惟一贴心的人,好歹也要提醒她。

净薇淡淡的一笑,这丫头确实是为她好的。但是说了她也是不懂的,那种争法,她是宁可不要的。二姨娘说的是有些道理的,他的模样,就是撇开了那显赫的家世,也是有许多女的愿意做小的。更何况他本来就风流倜傥----------------他这模样,这家世,本是要来伤女人心的。她惟一能做的却只是让自己不伤到,或者少伤到。若是真的给了真心,给了真情,也只是徒惹伤心罢了。这丫头,再江南府上看了这么多年,到了北地也看了这么久,却还是不明白。喜鹊见她不语,也就不好再说,点到即止了。

外面的雨还是大如斗,像是满盆满盆倒下来一样。这时,王妈急急冲冲的跑了进来,脸上说不出的惶恐和焦急:“少夫人,督军不行了!房里正打发人叫小辈给过去呢!”

灵堂设在督军府的大厅,院内架起了灵棚,黑黄两色的缎带披挂在层层门庭上,一进督军府第就使人感到悲怆而庄严的气氛。门口卫队,一色的臂带黑纱。内眷亲朋,一律素服重孝。赫连督军生荣死哀,吊唁的人将府外面的马路挤了个水泄不通。一直沉寂肃穆的府邸顿时变得喧嚣忙碌了起来,婆子,丫头,听差皆随时听命。赫连家是旧式家庭,净薇又是长房媳妇,自是有很多规矩的。当然最忙的还要属赫连靖风了,自派人公布发丧通电后,府里头的迎来送往,张张罗罗,下面的人都要来请示他。因北地主帅去世,军中又要商议如何加派边防兵力。

等到丧仪一过,赫连靖风这才略空了下来。这日,却还是忙到了很晚才回来,才几日的光景,他却似清瘦了一圈,眼中竟是血丝,神色憔悴,脸上却又是潮红,连脚步也略有不稳。她心里不甚放心,便道:“怎么了,要打发人叫个医生来看看吗?”他却摇了摇头,倒头便在床上躺了下来。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伸手往他额上一摸,只觉烫手,定着了凉了。净薇忙打发了喜鹊,道:“叫孔侍卫长去请医生过来?”医生倒是很快来了,看过后,配了一些退烧的西药,也便回去了。

他却不肯安分,不停的出汗,又像个小孩似的老是把被子踢掉。她一晚上不停的帮他搽汗,他迷迷糊糊,却抓着她的手不放。到了三,四点光景,她也有些熬不住了,便恍惚了起来。朦胧中,却听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净薇。”那声音仿佛爱怜无限似的。她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他,见他脸色红潮已退,呼吸绵长,依旧睡着。估计她是听错了。风从打开着的窗子里轻轻吹来,便带起了铜床上的柔纱帘子,微微地卷动着。时正夏秋交接,温度不热不冷的,极是舒爽。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已不发烫了,那心里莫名悬着的一个东西总算放了下来,伸手将他被子掖了掖好。本想再照看他一会的,但终究抵不过那睡意来袭,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天色已亮了,半边天已绚出了彩霞万丈,如五色缎子般流离泼金。窗外本是树木四合,荫翳如水的,但那光线却还是从枝叶扶疏里漏下了几缕,仿佛调皮的小孩子,探头探脑的探进了房内。

她因刚睡醒,还依旧迷糊着,只伸了伸懒腰。却听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沙哑的,低沉的:“还早,再多睡一会。”她这才清醒了过来,他正俯在床上凝视着她,离得那么的近,他身上那清爽的牙膏味道一无巨隙的传了过来,一直用着,现在才知道竟满好闻的。她讶然地道:“你要出外啊?”他笑了,连几日来一直皱着的眉头似乎也舒展开来了:“军里有事情。”她也就不好再问了,只应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好了军服,神清气爽的,竟看不出一丝昨日病着的样子。她只觉他好象不对劲,但具体那里不同却是讲不出来,却总隐隐觉得。

赫连靖风本是准备要走了,却见她醒转了过来,那伸腰的动作,像极了一只懒洋洋的小猫,他看着竟又些不舍得离去了。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摸着她瀑布似的乌丝,低低道:“等会再补个觉。”也不等她回答,转过了头,瞧着房内法式的落地玻璃窗,太阳已伸得颇高了,又道:“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几天。等你休息够了,我派趟专列,送你回江南看看。”

她来北地也快八个多月了,若说不想江南,定是假的。但却也未曾想过要回去,毕竟家里的人,除父亲外,也差不多是形同陌路的。倒是挺想见见初香他们的。但不管如何,现在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要送她去江南。那感觉就如同花蕊里的蜜,渗到了嘴边,一片的清甜。两人也不再说话,房内一片静寂。他的手却十指成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她梳着,那动作温柔到了极点,她只觉着十分的舒服,只片刻工夫,眼皮便又重了起来。

孔家钟在下面却是等急了,军中今天是定好了时间的要开会的,且大少刚刚掌了权,迟到太久也是不好的。他自从赫连靖风成亲后,一般是不大上楼的,总归有所顾忌。这时却也顾不得。在门口静站了一小会,也没听见声响,方才敲了敲门道:“大少,该出发了。”只听赫连靖风极轻的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他伸手帮净薇盖了盖被子,本想俯下去亲吻一下的,却见她因听到声响,而猛然睁开的眼睛,那眼如秋波盈盈,一片澄净。最终还是忍住了。

上了车子,这才问道:“情况如何了?”孔家钟回到:“他们正筹划要推选新的督军。这几日正忙着四处联系呢。” 赫连靖风只冷哼了一声:“凭他们两个,还未到气候。”顿了顿方又道:“倒是赵宇天和谢鹰奎那里如何了啊?若是他们同意连手,到是费些脑筋的。”原来老赫连督军过世时,虽将北地的帅印正式交给了赫连靖风,但赫连靖雷和赫连靖哲两兄弟却颇为不服。便连手想争夺北地八省总司令的宝座。他们也的知道,单凭他们两个人,显然是无法与赫连靖风势力和名望相匹敌的,于是便想出了曲折迂回的办法,策划着笼络军中大小将领,提议推选。而赵宇天和谢鹰奎是目前北地军中势力颇大的,跟着老督军出身的,平素也不大服赫连靖风。若是此两帮人马连手,实力倒是不弱的。

孔家钟道:“查到他们接过头,根据内线传出的消息,赵宇天和谢鹰奎两人还未正式回复。” 赫连靖风道:“这两天要给我查出来。若是他们真的连手,我也正好一起布局,绝了后患。”语气淡淡,却夹着威严。孔家钟忙应了。赫连靖风也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了起来。过了一会,赫连靖风说:“你帮我安排一件事情,须秘密些-----”孔家钟屏着气,等他讲完。赫连靖风这才道:“替我安排一趟去江南的专列。”孔家钟是何等人物,他前因后果一套,便已知晓。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应声,只是看着赫连靖风,道:“大少,不知我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赫连靖风看了他一眼,仿佛知他心思般:“不当讲就不要讲了。”孔家钟楞了塄,已到了嘴边的话,想要吞下,只在有些吃力。他平素决不会这么多嘴,但今日关系要赫连靖风的安危,还是忍不住道:“大少。” 赫连靖风这才笑了笑,道:“说吧!”

孔家钟说:“大少,这件事情万万办不得。若是安排了少夫人回了江南,他们就会知道你已经知悉了他们的计划。那不就等于前功尽弃啊。”赫连靖却风默然不语,看着外头一闪而过的风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坚定不容置疑的道:“照我说的去做。”

第8章

风起,侧耳一听,那树叶吹得沙沙作像响,仿佛落雨的声音一般。细一想来,已是秋日了。那帘子层层叠叠,轻薄如烟,偶有风过,便袅袅冉冉。

只是不想起身,慵懒的躺着。眼角一瞄,便看见了他随手挂着的那身戎装,那金色的流苏一丝一缕灿烂若霞,如同他十分的权势。她益发显得心烦了起来,终究还是躺不住了,这才起来洗漱。赫连靖风一早就去军中了,这些日子,他是益发忙碌了。以往虽经常回来的晚些,但也不至于在休寝时孔家钟也会来打扰。

喜鹊已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见她房内没动静,也就没有进去。这时听到她走动的声音,方推了门进来:“小姐,早餐中式还是西式啊?”平时家里的厨师都是备好几种选择的,她是喜吃中式的,但他却因留洋的关系,偏好西式。净薇道:“随便吧。”近来胃口也不是很好,只是胡乱将就。喜鹊应了一声,打发了香兰去准备。她一边帮她挑衣服一边道:“小姐,八姨太打发了丫头过来请你过去一趟。”

净薇倒是呆了呆,又重复了一下:“八姨娘找我?”自问和八姨太是没有什么交情的。老督军在的时候,八姨太颇为受宠,很多人喜欢去巴结。但她一来身份不同,二来也不愿意搅入姨娘们的纷争中,倒是从来也没有去过她房间的。平素也只有在每月的聚会时,或者在园子偶尔碰到,也只是相互问好而已。后来因督军病重,她作为媳妇免不了每次请安,所以在病榻前倒是碰到过几次。

才刚进了八姨太的小院子,她的丫头梅香已迎了出来,恭敬的叫了声:“少夫人。”又道:“我们八奶奶等了您很久了。” 走在净薇前面,一直将她引到了八姨太的卧室门口:“八奶奶,少夫人来。”便推了门,请净薇进了里面。

只见八姨太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八姨太本个极美的女子,这时却是憔悴到了极点。她忙问了道:“八姨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打发人去请个大夫吧!”八姨太只是看着她,那眼光紧紧的锁着她,即惶恐又仿佛充满了企求,却不言语。净薇倒是不放心了起来,又唤了一声:“八姨娘。”只见她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水光闪烁,她伸出了纤手一把抓了净薇:“少奶奶,救我。”话一出口,眼泪便一颗颗的落了下来。

净薇忙一边安慰,一边问道:“八姨娘,出什么事情了?你说来听听,我若是能帮忙定是会帮忙的。”八姨太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却还是犹豫,只是看了看她身边的喜鹊。净薇见状,忙吩咐喜鹊:“到外面去守着,不要让人进来。”喜鹊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八姨太又过了好久,方才一咬牙道:“少夫人,你若是不救我,我定是死路一条了。” 净薇微微一凛,听她的语气怕真是件大事情。八姨太低下了头,声音极轻:“我有孕了。” 净薇倒是一楞,这不是件好事情吗?要知道几个姨太太中,只有她和七姨太没有所出,晚景倒是最凄凉的,虽说大帅活着的时候送的首饰之类的不少,但这些也终究是身外之物。但她转念一想却是大惊,若是好事情八姨太又怎么说这种话。虽说督军只有病逝两个来月,但督军已病重许久了,过世前那段时间更是屡次昏迷的。

八姨太也没有看她的表情,听她没有说话也知道她已知大概,低低道:“少夫人,我也不瞒你。不是督军的骨肉。” 净薇生于大户,长于大户,这种事情也是有所闻的,但真的摆在她眼前,她却是极尴尬的。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八姨太见她不吭声,以为她不答应,眼泪又落了下来:“少夫人,我知道是我的不是。但是你若不帮我,我也只有死路一条啊。若是传出去,也是坏了老督军的名声啊。” 净薇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你要我如何帮你啊?”

八姨太又道:“少夫人,我在这里没有一个心腹。而且二姨太和六姨太等人又时不时的盯着我,你知道我进了门后,督军很是宠我,她们对我恨之入骨啊。”对于二姨太和六姨太的为人,净薇倒是一清二楚的。

八姨太道:“少夫人,你派个心腹去帮我买幅药------------” 净薇是听过这种药的,却也知道是极凶险的,说:“要不请个医生来看看?”八姨太害怕的连连摇头:“少夫人,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府里的医生是固定的,就这么几个。若是传了出去-------”

净薇细细盯着她瞧了一会,方道:“八姨娘,今日你找我前来,也是信我。但这种事情我只能帮一次---------”八姨太又落泪了起来:“少夫人,请信我。我不是自愿的。” 净薇心里倒咯噔了一下,不是自愿的。督军府邸守卫如此森严,若不自愿的,便是府里的人。她看着八姨太,芙蓉面,柳叶眉的,就算现在憔悴着,也是极为动人的。她心里竟有些怕了起来。

八姨太低低的,哽咽的道:“少夫人,我与你说实话。这孩子是四少爷的。”四少爷不就是赫连靖哲!净薇本已经有了人选,这时听到也还不算吃惊。八姨太又道:“少夫人,我家虽不是大户,但也是清白的人家。那日,那日,他却-----------------”

净薇脸微红,道:“那他知不知道?”八姨太却极恐惧似的道:“不,少夫人,你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我定是要死的。”顿了顿,低低的道:“少夫人,你是不知道的。我因跟在督军身边,所以多少知道些。二姨太的两个儿子,他和他二哥一直在跟大少夺权呢。现在怕更是到了关键的阶段了。若是--------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大少不见得会杀我,但四少和二少定是不会放过我的。” 净薇暗暗惊心,怪不得最近赫连靖风如此之忙碌了。

连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太记得了,只觉莫名的心乱,讲不清道不明的乱。他那日说要送她去江南探望家人。昨日又跟她说,叫她多准备点首饰衣服带回去。她当时听了,看了他几眼。他却解释道:“你现在已经是北地的督军夫人了,若是太寒酸了,你父亲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这样好了,你都带着,到时候不想戴就放着,若是想戴,就随意挑。”现在想来,他是在为她安排。她的心不知为何,竟不住泛起了酸楚,连鼻子,眼睛也开始酸了起来。

等略略转了神,这才将喜鹊叫进房内,大致将事情说了一下,打发她去买药。家里固定的医生是不能拿的,只得去离府邸偏远点的药铺。幸好喜鹊很快便回转了,又亲自去煎好了药。为了避开耳目,净薇让喜鹊将煎好的药先送到了房内,在房内又倒入了补品盅里,这才让喜鹊送了去给八姨太。

赫连靖风回来已经是极晚了,本应直接回房的。却见王妈还在厅内,想到净薇这几日像是极累的样子,便顺口问了一句:“少夫人这几日在忙什么啊?”王妈站着,恭敬的回道:“少夫人这几日不忙,就看看书。”赫连靖风点了点头。王妈却想起了今天喜鹊熬药的事情,她在府内待久了,察言关色也是极了得的,自是知道大少极在意少夫人的,想着若是少夫人真的不舒服,她却不晓得,大少定要罚的。便又道:“大少,不过,今日看到喜鹊姑娘在煎药。”“煎药?” 赫连靖风眉头皱了起来。王妈又道:“是的,我看着她拿给少夫人的。”

赫连靖风忙上了楼,只见铜床上的纱帘已放下了,她正在床上歇着了,却还未睡着,就这么向内卷缩着,脸色倒也无异样。他这才略略放心,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的手也抚到了她额头,那温温热热的触觉很是舒服。净薇转过了身,见他一身戎装,满脸倦色,想是一直忙到了现在。浅浅的笑了,道:“没有不舒服。” 赫连靖风却是不信,道:“还瞒我。底下有人说喜鹊今日在煎药。” 净薇心里微微惊了一下,不敢看他关切的眼神,便转过了眼去,面如常色的道:“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用于调理的。” 赫连靖风看她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柔声道:“自个儿注意身子。”那语调仿佛颇为熟悉,似乎爱怜无限。她心里砰砰乱跳,甚是烦乱。

赫连靖风却是留上了心,第二日一早,打发了孔家钟查一下昨日净薇看了哪个医生,配什么药。他本是想了解一下她是否真的身体不好。他知道她的性子,不想说的断是从她口中问不出的。孔家钟很快便查好了,却回道:“没有医生这几日给少夫人看过病。”这么一来,他反倒生了疑惑,便打发孔家钟派人去查个清楚。

房内已经大黑了,却只亮了办公桌上的一盏水晶罩灯,因为罩子罩着,所以照明面积不大,整个房内还是暗暗的,却无一丝动静。孔家钟站在门外,益发觉得不安了起来。自从他报告了查到消息后,已经有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了。忽听里面淅沥哗啦一阵响声,他忙推了门进去,只见桌上的公文,笔墨,镇石,电话,茶碗等全摔在了地上。只听赫连靖风大喝一声:“给我出去。”他自跟了赫连靖风以来,知他向来控制得宜,还未见他发过如此脾气,不禁也有些惶惶了起来。

赫连靖风就这么躺坐在椅子上,她竟然去买打胎药,她竟敢去买打胎药,她竟会喝下那打胎药-------------------------她竟然敢不要他的孩子-------------------他从未如此费尽心机的对待一个女人,终日里为她患得患失的,却换来了如此回报!他越想越火,终究还是不解气,伸手一扫,办公桌上的水晶灯便哐铛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块状,房内顿时陷入了黑暗。

孔家钟在门外等了许久,屋子里寂静无声,再无动静。他轻轻推开门,因屋内一片漆黑,他又走进了几步,衬着窗外透进了的点点光线,这才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半躺在椅子上。

第9章

净薇轻轻睁开眼睛,天色还未大亮,只微微泛着青光。她本能的将手摸到另一边-------赫连靖风平时睡的位置,却是一片冰冷。可见他昨晚并未回来。她叹了一口气,想中却闪过了一句诗词:悔教夫婿觅封侯。

她略略的伸动了一下,这才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蓦地抬头,竟看见赫连靖风赫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带着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眼光,仿佛千万种情绪在其中,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早晨的关系,感觉冷冷的,冷中又像是带了一丝恨意。神色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样子昨夜为了公事怕是一夜没睡。她心里的某一处像是泛起了一种疼,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不由的烦乱了起来,也没有细去想他眼光中的含着的东西。

净薇下了床,慢慢的走近了他,柔声道:“回来了,怎么不休息一下?” 赫连靖风只是审视着她,多么好的演技啊,竟看不出一丝破绽。他冷冷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床边。净薇微微一楞,他从未如此表情对过她。就算早前那个把月彻夜未归的时候,也没用这种表情对过她。见他已经躺下了,却是连军装上的皮带也不拿掉。她悄悄走近了些,拉了被子将他盖住。双眸紧闭,嘴唇挽得紧紧的,仿佛遇到了极难的事情。她随即想到了那日八姨太所说之事,估摸着他定是在烦心。

赫连靖风昨晚在房内坐了一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他进门时本是极恨的,想到她竟不肯为他生孩子,真是恨不得将她活生生给揉碎了。但一见她蜷曲在他的床上,黑如丝缎的秀发披散在她脸旁,将她原本细致白晢的脸庞衬托得更加弱不禁风,不由的又将十分的怒火化作了三分的爱怜。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好几次想冲过去把她给摇醒了,问个明白。问个明白,他如此费尽心机的讨好她,如此挖空了心思的待她,她为何要如此还他。

但他竟不敢!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懦弱,那么的没用,他连证实的勇气也没有。他竟然怕,他竟然不敢,他怕她对他说是真的,怕她对他说她的心留在江南,只是听从她父亲的命令嫁给了他。他与她的婚姻,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因南方和西部结盟在前,她父亲因本身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需要他们北地的兵力和武器支持,他父亲也提出了了条件----要她嫁过来作为这次合作的基础,他父亲同意了,双方也就作了交换。

但他却为了她动了真情。他默默的在心里苦笑。她却不在乎!他无论送珠宝首饰,送西洋小玩意儿,送化妆品,送---------------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想办法给她去摘。但她都不稀罕!无论他再怎么讨好她,她也只是淡然的笑着跟他说谢谢。她不知道,他只是希望她能用那日她对那个男人的口气对他说话,对他娇笑,哪怕是骂他,他也是甘之如饴的。但她从来也没有过。她只是浅浅的,淡淡的笑。甚至她连他有时候的亲密动作,也是不着痕迹的躲开。

不,她是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他是赫连靖风,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到的。她不想生他的孩子,他偏要让她生。

净薇将他搁在床沿上的头移进了被子,又掖了掖好。这才准备离开。不料,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她吃惊的看着他。只见他眸色深黝,暗色中又有光芒在闪动,仿佛两簇火苗在隐隐燃烧。她还在吃惊中,他已经把她一把拉进了怀里,铺天盖地的吻了上来,辗转落在额头,眉间,最后落到了唇畔------------------

窗外的天色已从青色褪成了绿色,又幻化成了红色----------

靖琪自大学里上课后,平时也是没有时间过来的。这日,学堂正好放假,她便约了她去买东西。她平时是不大出门的,见靖琪一副高兴的样子,也不好拒绝。再加上最近赫连靖风不知为何,对她总冷冷淡淡的,再不是以前轻柔蜜意的样子。她心里每每想起,总觉隐隐发闷,连平素爱看的书也半点瞧不进去了。便想着,出去逛逛也好。本来像她的身份,是根本不用亲自出门的,只须吩咐一声,店里,洋行便会将东西送过来让她挑的。赫连靖风以前心血来潮时,便会差侍从去吩咐的,然后店里的掌柜,洋行的经理马上便将最好,最新的东西拿了过来,让她挑选。他就这么在一旁坐着看她挑选,嘴角微微扬着。四周春光暮色,无限温软。

靖琪正在试穿一件西式的裙子,从换衣间一出来,便在镜前问道:“大嫂,好看吗?”自然是好看的,靖琪本身长得娇美动人,穿了这么一身法式的长裙,更是袅袅亭亭了。她正在胡思乱想,也没听清靖琪的问话,只到她问了第三次,这才终于回神过来,忙道:“当然好看的。”

靖琪啧道:“大嫂,你今儿个怎么老是晃神啊?难得陪我出来一趟,却好象极累的样子。我不依,再这样子,我可要生气了哦。”她本是撒娇的。那知净薇却一下子脸红了起来。不明白赫连靖风最近是怎么了,跟以往完全不一样了,老是急风暴雨似的,仿佛要榨光她所有的气力,没日没夜的。

她忙扯开了话题,道:“哦,是大嫂不对。这样吧,就当大嫂给你赔罪。你好好挑选,都记我的帐上。” 赫连府邸每月是有月俸的,她从未动用过,就算全部拿它用来博小姑子一笑,也是值得的。靖琪听了这才开心了起来,道:“就知道大嫂最疼我了。”忙又去换了起来。

洋行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店员迎了上去:“林小姐,好久没来了,今儿怎么有空啊?”只听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响起:“最近到了什么好货啊?”店员又道:“瞧您来得正是时候,刚从法兰西那边来了一些香水和衣服,昨天刚到的。”那林小姐又道:“怎么,今日不见陈经理啊?”

那陈经理原本是在贵宾包厢陪净薇她们这里的,见那林小姐问道了他,便跟净薇陪了个不是,道:“少夫人,我失陪一下。”神色间颇为奇怪。净薇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你忙。” 靖琪又挑了一会,这才叫人包好了送回府邸。才出了包厢的门,只见刚刚进来的林小姐也正在柜台上挑,见她们出来,便略略抬起了头,打量了她们一眼。趁她抬头,净薇倒也把她的容貌瞧了个一清二楚,杏眼桃腮,身段妖娆,活脱脱一个大美人。那林小姐却是顶奇怪的,仿佛认出了她来,那眼神却好象是带着一些不友善,甚至是几丝恨意。靖琪却是赶忙将她拉出了门口,道:“大嫂,我们去别的地方再逛逛去。我还要买其他的呢”

门前停了两辆车子,却是督军府邸的车子。其中一辆的牌照赫然是赫连靖风的专座之一。赫连靖风的侍从之一张立则站在一旁抽烟,来回走动。见了净薇她们出来,怔了一怔才叫道:“少夫人,七小姐。” 净薇倒是挺惊讶的,她今日与靖琪出来,因靖琪要一路逛一路买,所以早打发了司机回去了。此时见到张立,还以为他是来接她们的。但看到他瞬间颇为尴尬的样子,又想到那陈经理的神色和刚刚进去的林小姐那眼神,马上明白了过来。心猛得像是被揪紧了一样,又闷又疼。

赫连靖风回了房,见她正在看书,也没有和她打招呼,径自将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便去了换洗间。净薇走了过去,将他的军服挂了起来,只觉有股浓郁的,熟悉的香味。她马上就想了起来,这味道正是今日法德洋行的陈经理推荐给她的一瓶法式的香水,说是整个北地就这么一瓶,还殷情的将瓶子拧开,让她闻这个味道。靖琪是极力推荐她买的。但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太过于浓郁了。

赫连靖风穿了件睡衣出来,头发已经吹得了半干,益发显得黑乌了。他淡淡的扫了一下她挂好的军服,道:“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净薇脸色微微发白,却不接口。他却是像铁了心似的,又道:“今日不是在洋行门口碰到张立了吗?不想问什么吗?” 净薇还是没有接口,只盯着书,眼前却是什么也没有瞧见。赫连靖风倒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中烧,这女人绝对是不在乎他,竟然连这样子了也没问他一句话。他双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在她口上吼道:“为什么不问我林小姐是谁?”

净薇还是没有回话,只抬起了头,看了他半晌,最后嘴角竟扯出了一抹笑容。那抹淡然的笑容却让他看得益发火了起来,她不在乎,她什么也不在乎,不在乎他对她怎么样,就算是外面有女人,她还是不在乎,还是能像往常一样笑得出来。

他放开了她,一步一步的退后,猛得拿起了桌上一个摆设的水晶大花瓶,“啪”的一声便砸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孔家钟等侍从已在下面听到了声响,忙跑了上来,隔着门叫道:“大少,出了什么事情?” 赫连靖风只道:“没什么,备车,我要出去。”孔家钟应了一声,忙叫人去安排。赫连靖风只管穿戴了起来,走了出去,刚出了门,又大声吩咐道:“明日,给我将少夫人送回江南去。”

净薇就这么坐着,四周墨色深深,喜鹊拿了条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却觉不到半点暖意。时正秋天,风高气爽的,她却寒冷刺骨。喜鹊好象不停的在她旁边说话,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算什么,她是什么,对他什么也不是。她只是他姹紫千红中的一朵,或许还是最不起眼的那朵。她只不过是父亲手上的工具,用来结盟的。若不是如此,他绝不会娶她的,娶她也只不过是让双方合作有了更好的借口而已。

天色从黑转暗了,又从暗边成了灰-----------------但它却没有再如往常一样迎来万道彩光,旭日东升。因为窗外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灰暗沉甸甸地仿佛要压下来似的,茫茫天地间朦胧中只剩下了这么一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