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客厅打开行李箱,从里面选需要用的东西出来。

沈越已经叫了一份迟来的早餐,一边吃着一边看她取东西。

“啧啧,登山鞋、拖鞋、雨披、雨靴——哟呵,还有冲锋衣,你准备得够齐全啊。”沈越打量着她,好奇起来,“真把这节目当荒野求生准备的了吧?”他起身,在姜暖身边绕来绕去,捡起她封好的衣服看,“你的外衣怎么都是浅色的啊,也没个鲜艳的颜色。”

姜暖不理会,低头理着药物。

沈越又蹲下来,就在她旁边数着,“防蚊液、抗过敏药、止泻药、创可贴、纱布、哟呵,这儿还有一小瓶…”他伸手捞过那瓶子来,念着上面的字儿,“医用酒精?”他探头,又问道:“那是什么?”

这人的存在感强到叫人无法忽视。

“香油。”

“你带香油干嘛?做菜啊?”

姜暖无奈道:“香油防蚊很灵的。”

沈越把那一小瓶香油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像是看什么神奇的东西,“那能防虫吗?”

“不防虫。”

“你还带了这么多电池啊,还有望远镜,这是头灯吧?”姜暖拿出一样东西,沈越就拿走一样看,“厉害了你,贤内助啊。”

姜暖不作声,好脾气地规整着物品。

沈越涎皮赖脸笑道:“暖妹儿,这一路请你多多关照啊!”

“客气了。”姜暖收好东西,起身要走,一回头才看见蒋湛就站在门口。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姜暖忽然有点紧张,问沈越,“你不用收拾东西吗?”

“麻烦。”沈越吊儿郎当的,忽然又凑过来笑,“要不你帮我收拾?”

姜暖没忍住,伸手把他的脸推开了。

——这真是个奇葩,当着无孔不入的镜头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沈越回房间了,客厅里只剩了蒋湛和姜暖两个人。

还有二十多架机器,十几个摄制人员。

尴尬,尴尬是此刻的旁白。

忽然,沈越在卧室大叫,“他大爷的!我行李忘拿了!”

他就一个小行李箱,自己竟然忘了取。

姜暖自己顾着七个大箱子,压根儿没想到沈越的还要她负责。

沈越哼哼唧唧,“那为什么就记得蒋湛的?”

姜暖理直气壮,说出来的话却是慢悠悠的,不急不躁,“蒋老师是我老板啊。”

讨论的中心,蒋湛却是一言不发出去了,脸色有点难看。

最后还是姜暖又重新去了机场一趟,找回了沈越的行李。

沈越倒是想陪她一块去。

但是姜暖宁愿自己去,至少清静。

坐在出租车上,姜暖把脸贴在车窗上,望着异国他乡的车水马龙,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却感觉已经很累了。

可是,这就是工作,这就是生活。

三个人里面,负责行程的自然还是姜暖。

应制作组的要求,下午去参观库斯科的武器广场。

库斯科曾经是古印加帝国的首都,所以当初印加帝国时代的街道、宫殿、庙宇和房屋建筑有的至今仍保存完好。城中心的武器广场正中,耸立着秘鲁民族英雄的全身雕像。然而姜暖叫不出名字。

沈越故意为难她,“导游,连人家民族英雄是谁都不知道么?”

姜暖内心凌迟了他一万遍,却还要保持淡定,微笑道:“想知道秘鲁民族英雄的名字,请看屏幕下方。”直接交给后期了。

一直在旁边安静插兜看风景的蒋湛却忽然说话了。

“图帕克·阿马鲁二世。”

姜暖转头看他,“什么?”

“拉丁美洲民族解放运动的先驱。”蒋湛淡声道。

姜暖“哦”了一声,终于想起他名校学霸的身份来。

也许因为蒋湛的外貌太过出众,让人面对他的时候无暇思考更内在的东西。

蒋湛说完就顺着游览路线缓缓走开了。

姜暖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明明只要快走几步就能赶上,却觉得离他好远。

像是一个想要摘星星的人,自惭于梯子的高度,知道那只是个梦想。

沈越还在她身边,拿游览手册比划着,“广场东北角那金字塔顶就是太阳庙、月亮神庙和星神庙了吧?左右对峙的蛇神殿…”他抬头打量着,“也没见像蛇的啊…”他看着姜暖,“倒是有个蛇精变的小美人。”

姜暖在心底叹了口气,二十多架摄影机追踪下,不仅要游览,还要应付沈越见缝插针的调戏——是一项对体力与耐心的巨大考验。

就是累到在浴缸里睡着的日子里,都没有这么大压力过。

武器广场游览完,马上又是下一个行程,徒步雨林。

首先要坐车到营地木屋。

蒋湛道:“沈越你开车。”

沈越跳起来,“你来!”

他俩分明以前就认识。

姜暖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我来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沈越嘴上说着,人却已经往后座走了。

蒋湛看着她。

姜暖笑道:“老板您也休息吧。”

很好。

蒋湛连看都不想看她了。

姜暖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营地木屋,天色已晚,竟是要夜探雨林。

原来这个节目录制如此辛苦。

想想也是,整个团队三十多人,哪里不是费用呢?真恨不能艺人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全部拿来拍摄。

出于安全考虑,徒步雨林节目组还是给安排了导游的。

导游是个当地的中年男子,说着带口音的英语,晒得古铜色的皮肤。一路上看到什么植物,就用小刀剜下来,切给三人吃。

有一种外形丑陋,但是切开乳白色的水果,蒋湛和沈越都皱眉看着。

姜暖便道:“我来吧。”她尝了一口,入口酸涩,一张脸皱起来。

沈越看着她直笑。

蒋湛也看她,看了两眼,挪开视线四顾雨林。

姜暖吃下去就觉得有点儿脾胃不调。但是大家都在急行军,她也没有说什么,忍着腹痛一通走,过了个把小时,那痛感竟然消减了,只是一张脸还是雪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蒋湛好像时不时看她一眼。

然而等她望过去,蒋湛又只是在盯着她身旁的一株花或是一棵树。

林中时常有诡异丑陋的虫子冒出来。

沈越也不知道是真怕虫子,还是为了戏弄姜暖,凡是看到虫子,必定叫嚷着拿棍子挑送到姜暖眼前作弄一番。

幼稚的像小学生,想要引起班里漂亮女同学的注意。

姜暖在国内自认是不怕虫子的女生,刚开始拍戏的时候,片场住宿条件不好,她是可以面不改色拍蟑螂的。

然而当导游一脸惊喜地,引着一头巨大的蜘蛛爬到手臂上,嘴里喊着,“Safe!Safe!”示意姜暖上前摸一摸的时候,姜暖还是感受到了胃液逆流的威力。

她僵在那里,理智告诉她应该上前,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那蜘蛛的腿就有成年人半截胳膊那么长,浑身毛茸茸黑漆漆的。

只是看着,姜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越早已经怒喝一声,蹿出老远去。

姜暖深呼吸又深呼吸,几乎是颤抖着,用指尖碰了一下那只蜘蛛的脚。

一碰,那只蜘蛛在导游胳膊上八只脚乱颤起来。

姜暖险些吐出来,忙捂住嘴,继而意识到捂嘴的手才碰过蜘蛛,一张脸由白转黄,再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你没事儿吧?”沈越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姜暖摇头,憋气,半响缓过来,“好多了。我们接着走。”

三个人的东西都是姜暖背着。

原本是姜暖主动要求,帮蒋湛背着,毕竟还有老板跟员工的人设要建立。

结果蒋湛还没说什么,沈越先不干了。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变成了姜暖一个人背着三个人的物品。

“水壶给我。”蒋湛忽然道。

姜暖只当他渴了,忙从背包里翻出两升的水壶递给他。

蒋湛拎在手里,却又不喝。

姜暖还等着他喝完装回包里。

蒋湛道:“这段走完再喝。”他就拎着那水壶,步履从容。

姜暖松了口气,卸去了两公斤的重担,脚步也轻盈起来。

但愿蒋老师这水一直喝到行程结束才好。

姜暖的专属VJ孙浩忽然问她,“你还好吗?”

“还好呀,怎么啦?”姜暖挤出笑容来,忽略酸痛的小腿与发烫的双脚。

孙浩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镜头里——女孩的脸色白得吓人,唇色却发紫。

像是游走在体力极限,又像是生病发烧了。

徒步雨林的最后一程,是坐船打灯看鳄鱼。

姜暖已经无心观赏,只求快点结束。

到了岸边,导游先上船。

“坐第一排的肯定要被河水打湿。”沈越倒是门儿精,“说不定还要示范徒手抓鳄鱼。”他故意吓唬姜暖,想要激出她的活力来。

姜暖这一整天下来,从搬运行李、到调解住处暖气,再回机场取沈越行李,游览武器广场,开车三小时入雨林,又这么一通负重急行军,整个人都已经累疲了。

沈越的话没能激发她任何的动作反应。

姜暖只是“哦”了一声,下意识道:“那我坐前面吧。”

她晃晃悠悠上了船。

“诶,其实…”沈越想叫她,抓着脑袋打量着她,目光透着新奇,他闭了嘴。

船开起来,激起的河水果然迎面扑来,首当其冲落在姜暖身上。

她知道避无可避,索性也不躲,就抱臂缩成一团,期盼这最后的行程赶紧录完。

船速减缓,导游俯身巡视着河面,忽然俯身伸手,握着一匹半人臂长的小鳄鱼出来。他一手握着尾巴,一手攥紧了鳄鱼的嘴,示意姜暖来体验。

这一路上,连导游都习惯了这个东方女孩来打头阵,而另外两个俊美男子观赏的模式。

姜暖不让自己拒绝,放下原本用来挡水的背包,小心翼翼学着导游的样子,握住了那匹小鳄鱼。鳄鱼皮又冷又滑,眼睛凸起邪恶,然而力气竟然不小。

在导游手里服服帖帖,像木雕一样的小鳄鱼,在姜暖手中竟然试探着摇头摆尾起来。

姜暖感觉不妙,她的力气掌控不了这匹鳄鱼。

然而她的惊慌只是让导游笑得更欢快了——也许在导游的经验里,这样的小鳄鱼是绝对不会脱手的。

姜暖心里发慌,眼前发黑,仿佛看到下一刻这匹鳄鱼是怎么叼着自己半截断手跃入河水中去。

“不不不。”她真的慌了,一张口出来的都是母语。

导游听不懂,欣赏着她的慌乱,笑得手舞足蹈。

姜暖手臂发颤,身上发虚,死死咬住嘴唇,命令自己憋住泪水。

手中的鳄鱼挣扎幅度越来越大,嘴甚至撑开了一丝缝隙。

导游似乎也察觉了异样,要伸手施援已经来不及了。

姜暖死死掐住鳄鱼嘴,感觉指甲都嵌入了那冷硬的皮里,摇晃的小船上,她跟一匹鳄鱼的殊死搏斗——多可笑,眼角湿了。

就是要看这个吧?真人秀!

一双温柔有力的臂膀从她背后伸来,及时接替她握住了小鳄鱼。

姜暖得脱险境,膝盖一软,几乎坐倒,往后退了半步,撞入那人怀中。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像是碰到了另一匹鳄鱼。

“怎么这样逞强?”略显清冷的声音,轻轻落在她耳畔。

低的像一声叹息,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姜暖跪坐下去,像是从他怀中滑落,一整天的紧绷,忽然瓦解。

鳄鱼被导游接走,游回河水中。

姜暖像是重新活了过来,看那鳄鱼甩甩尾巴,游得不见踪影。

那场令她叫不出来的惊险,就像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