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听了付雅琳的话一愣,整个人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尖刀扎着一般,疼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那样那样地疼。

方妍接到江涛的电话,连忙从工作室跑了出来,看见江涛站在那里,脚下的步子才慢了下来。江涛正站在那里抽烟,抬头看到方妍站在那里。眼中突然一片模糊,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他的心中呼啸而来,仿佛想到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他扔掉手中的烟,快步跑到方妍的面前,一把将方妍搂在怀里,缓缓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所以才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方妍听着江涛的话一怔,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打湿了江涛的衣襟。这样多的泪水,这样多的委屈,仿佛在此刻都要随着这长长短短的泪水全部宣泄干净一般。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方妍才抬起头来。

江涛内疚而爱怜地看着她,见她脸上泪痕未干,便伸出手去轻轻替方研擦拭干净了,才说:“方妍,我们结婚吧。”

方妍听了江涛的话,整个人一震,惊讶地看着他,短短的一瞬间,心中说不清是感动,振撼,喜悦还是其他的什么,可是到最后,在她的心里都汇成了说不出的悲伤。

江涛见方妍看着自己不说话,知道她在担心陈悦然,便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事情我会向悦然解释淸楚。”

方妍看着江涛急切期盼的脸,禁不住生出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在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之间,心里百转千折,满腹话语却不知要从何说起了。方研细细看着他,看着他鬓角暗藏的华发,忍不住心中一痛,原来一别经年,他们都早已经被命运刻下了岁月的沧桑。

“江涛,其实你对我—直都是很好很好的,只是那个时候我太不懂事了,完全不明白你为我做出的努力与让步,一次次让你伤心。”

“都是我不好,方妍。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我都不在你的身边。也是因为我,你爸爸才会……”

“其实你不用特别内疚,并不是你的错,宋芳茹有备而来,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情,结局都差不多。”

“你不用安慰我,话可以这样说。可是事情的确是因我而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做什么都不能弥补你曾经受过的伤害。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对你和你爸爸说一声,对不起。”

方妍听他这样说,心中禁不住又涌上一阵酸楚来,可是笑容却从脸上浮了起来。缓缓说道:“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如果不是那些变故,可能我永远都不能成为现在的我,也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承受这样的压力,吃这样的苦头。如果当初有现在的百分之一的劲头,也许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江涛听了方妍的话,只觉得百感交集,看着方妍轻轻说道:“可是我真的希望你一直是以前的样子,目中无人,任性骄傲。这几年,我才明白,其实一个女孩子可以任性地生活才是福气。懂事,知理,克已其实都不过是因为生活艰难不得不如此。”

“跟我说说你在国外的生活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出国当然是先读书了,和在国内的时候差不多,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和打工。我读书可能有天分,拿到了两个学位,教授对我也不赖,要推荐我去他学生的公司。可是我拒绝了,我想进金融行业,虽然风险大,但是比较容易成功,我比较急功近利,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让我去等。还好运气不差,接连做成了几个项目,渐渐地有了些名 气,老板也对我有了点印象。这样—来,以后做事就容易多了,再然后,就是现在的我了。”

江涛说得很简单,方妍却听得十分认真,听他讲完了,才对他笑道:“这么复杂的事情居然被你描述得这么简单,果然是厉害。”

方妍的话说得江涛笑了起来,但很快的,这笑容就变得沉寂了下来。

“我在国外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地想起你的样子来,想起你站在你房间外面的窗台上对我微笑的样子,想起你站在学校食堂的路上对我怒目相向的样子,想起你在厨房为我煮面条拿着锅盖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想起你穿着睡衣的样子,想起你被你爸爸揍过的样子,想起你大哭着从屋子里跑出去的样子。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我们当初没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再忍耐一下,只要再忍耐一下,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为了爱情,我们当时也应当忍耐。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开,也许就会和很多平常的夫妻一样,供一套房子,盘算着买一辆汽车,养一个孩子,为了孩子可以上一个好的幼儿园而大伤脑筋。”

江涛的话,终于让方妍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在晶莹的泪光中,方妍只觉得江涛的脸忽远忽近地在自己面前闪烁。她努力地看向他,希望可以真切地看到他清俊的脸。暗夜模糊的光,映照出他们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其实,这些年,岁月在他们的身上都刻下了这样那样的痕迹。欢喜伤悲,生离死别,那样漫长的岁月,那样多的人与事,都改变着他们年少的容颜。无论心中如何的不舍,他们都已经在各自命运的轨道里越行越远,远得怎么努力也无法交集。

方妍深深地看着江涛,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江涛,我们不能结婚。”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当初他送给她的玉锁片递到他的面前说道,“江涛,我知道这块玉锁片对你的意义。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江涛看着那块剔透的玉锁片闪烁着莹润的光,好一会儿,又从玉锁片看向方妍,他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块锁片,只是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你还一直留着它。”

方妍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努力地笑了一下,才说道:“江涛,有些事情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像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样。不会因为悔恨,因为长大,因为懂得,就会重来一次,而亏欠了的东西却必须要偿还,就像我欠了你,你欠了陈悦然。你不用担心我,我们两个人都好好地生活吧,我知道不容易,但我一定去努力,让自己幸福起来。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当初的梦想都实现了,所以,一定也要让自己幸福起来。也许以后,等我们都老了,还能像个老朋友一样,回到校园里一起去吃西门外的小笼包子。”

方妍说完便转身走了,工作室外是狭窄的长街,夜风吹起方妍的裙角,轻轻飞扬。江涛站在那里,看着方妍赢弱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慢慢地消失在了这街角的尽头。

江涛站在暗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一个人站在这长街的路旁,突然怀念起自己的大学时光来。当初追求的成功的事业、富裕的生活、让人尊敬的地位,这一切,他都已经拥有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并不觉得快乐?为什么,他—心盼望的幸福却离他越来越远?

江涛几乎一夜未眠,天刚亮的时候,他便驱车赶往陈悦然住的地方,这个时候,路上的人很少,只有一辆辆汽车无声地驶过。暗蓝的天一点点变得亮起来,露出明亮的晨曦。他的眼睛炯炯地看着前面仿佛没有尽头的马路,似乎什 么也没有想,只是这样专注地开着车。

陈悦然没有想到江涛会这么早就来找她,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这么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涛看着陈悦然满脸的关切,抿了下唇,笑了一下,才说道:“有个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下。”

陈悦然看着他仍不说话,眼睛里都是犹疑的神情,看着江涛,慢慢生出一种不安来。说道:“那我先给你倒杯水吧。”

陈悦然说着便拿起杯子去倒水,江涛看了她一眼,终于说道:“悦然,我想我们不能结婚了。”

江涛话还没说完,陈悦然手中的杯子突然落了下来,“砰”的—声摔成了碎片。她站在那里,看着江涛,眼底涌出泪来,说道:“原来你这么一大早赶过要告诉我你不想结婚了。”

江涛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陈悦然只觉得心中涌上无尽的歉意。可是人却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走上前,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对不起,悦然。”

“对不起。”陈悦然缓缓重复着江涛的话,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江涛,你终于装不下去了,你终于开始嫌我烦了,是不是?”因为发脾气,陈悦然的声线不自觉地高了起来,因为才起床,头发披散着,瞪着双眼,面目有些走形,完全不似平时温婉的模样。

“我从来没有装过,也没有嫌你烦过。 ”狂涛说着,便蹲下来捡陈悦然摔在地上的杯子碎片。边捡边说道:“你想吃什么早餐,我做给你吃。”

可是陈悦然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伸脚将那些碎片一踢说道:“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你不是不想结婚了吗,何必还要在这里装好人?”

陈悦然踢脚的动作很大,碎片扎进江涛的手里,冒出红艳艳的血珠来。江涛没说话,仍旧沉默着将那一地的碎片收拾干净了。他又走进厨房,做起早饭来。煎鸡蛋的锅冒出“滋滋”的声音来,空气里有一种清香。

陈悦然站在这一片宁静的烟火气中,终于哭了起来。

晚上江涛下班回家,刚一开门,便看到陈悦然微笑看迎了上来,她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盛汤的勺子。走到他的面前,说道,“你回来啦,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江涛惊讶地看着陈悦然,一脸疑惑地问道:“悦然,你今天这是怎么?”

陈悦然见江涛这个神情,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了低头,向江涛走近些才说道:“江涛,今天早上是我脾气不好,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你能不生我的气吗?”陈悦然说着声音低了下来,眼睛里还带着怯意,看着江涛。

江涛笑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生你的气,我突然提出那样的要求来,你是应该的。”

陈悦然听他这样说,才高兴地笑了起来,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勺子,说道:“我今天给你做了饭。”

江涛看着她笑了一下,才说:“等我回来给你做就好了,你不要做这些事情,当心你的手。”

“没事。”陈悦然说着抽回自己的双手转身往厨房边走边说道:“咱们准备吃饭吧。”

陈悦然做的饭菜很丰盛,脸上也是愉快的神情,边看着江涛吃饭边说道:“今天我把婚礼的请柬样式确定下来了,本来应该跟你商量,可是你上班这么忙,我就自己确定了。”

江涛听陈悦然这么说,脸上的笑慢慢地顿住了,他抬头看向陈悦然,慢慢地说道:“悦然,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知道我心中有一个我一直深深爱着的、眷恋的人,我真的不能要其人做我的妻子,请你原谅我。”

他说完,便看着陈悦然,陈悦然亦看着她。

江涛见她这样,便说道:“我们先吃饭吧。”说着便给陈悦然盛起汤来,他将汤盛好了,又轻轻地吹了吹,放到陈悦然的面前。

陈悦然并不看江涛端到面前的汤,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涛,嗖的—声站了起来,质问道: “你说,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能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你说,你现在必须给我说清楚。”

屋内白色的灯光下,陈悦然怒气张炽着,隐隐能看到她脸庞因为怒气鼓起的暗蓝色的经脉。此刻,瞪着双眼看着江涛一副不肯让步的样子。可是又仿佛觉得十分委屈,眼中涌上泪来,看着江涛又气又急。

江涛见她这个样子,并不说话,只是向陈悦然的碗里夹了些菜。接着又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吃起饭来。

陈悦然仍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便将那碗汤打翻了。打翻的汤汁猝不及防地洒在江涛的手上,热气腾腾的汤水烫得江涛的手背红了一大片。陈悦然看着并不为之所动,只是轻笑着说道:“是不是很疼,告诉你,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比这更疼的我都挨过了。”

江涛气得一怔,沉默地看着陈悦然,眼中闪过一片说不出的复杂神情,动了动嘴唇,本来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声地转身,静静地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了。

第二十九章 等你的季节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再也不能被人控制,仿佛一江向东流的春水。不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发生逆转。又或者只是一直苦苦维持的平静被捅破之后,终于爆发出长久压抑的浄狞面目。

陈悦然开始不断地跟江涛吵架,不断地哭泣,然后又不断地认错,周而复始。这样的生活弄得江涛疲惫不堪,也不胜烦扰。

那天江涛正在和美国总部开视频会议,陈悦然的电话便响起来了,江涛只好向所有人致歉,走到会议室的外面去接她的电话:“悦然,我现在正在和美国总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有什么事情等我下班再说好吗?”

陈悦然却只是在电话那头冷冷一笑,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开会,说不定只是不想接我的电话呢。我现在不舒服,你快回来吧。”

江涛对着电话解释了很久,可陈悦然仍旧不肯罢休,他的助手出来了几次让请他回到会议中去。江涛只好挂断了电话继续开会去了。

没想到陈悦然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不断响起,无奈之下,江涛终于关了手机。会议结束后,江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疲惫地坐在自己办公的椅子上,想起自己的生活,只觉得满腹的无奈与绝望。

阳光照进来,明晃晃的光让屋子里亮了起来,他的办公桌擦得很干净,在阳光下,似乎也闪起光来。江涛的手搁在椅子上撑着头,轻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阳光流淌在他的脸上,却越发显出了他的憔悴来。他这样静静地坐着,屋子里十分安静,深陷的眼窝与凹下去的面颊让人心疼。

下了班,江涛没有让司机送,一个人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罐啤酒走了出来,随意在一家有着长长台阶的大楼前停住了。江涛抬头看了一下那高高的楼房,便在一层台阶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公事包放在一边,将那酒打开了,喝了一口。

琥珀色的啤酒慢慢地滑进了江涛的身体,他微微皱了皱眉,心头涌起浓浓的苦涩。偌大的城市,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本来可以回家,可是陈悦然肯定在那里,要么先是道歉,要么就是哭,然后接着便是大吵大闹,反反复复地不肯间断,只能让他越发地疲惫不堪。渐渐地,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陈悦然哭泣吵闹的脸。

江涛坐在那时一个人沉默地喝着酒,来来往往经过的人会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他,不明白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为何要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江涛看着这无边的夜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好一会儿,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会。他打开手机,心里生出无尽的苍茫,禁不住又涌起方妍的脸。心爱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却是他再也无法触及的面孔,连远远地遥望都变得奢侈。

江涛仰着脖子一口一口地终于将酒都喝光了,终于,他拨通了方妍的电话,他们都没有说话,隔着长长的电波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心中百转千折,千言万语,满腹的话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江涛才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方妍握着电话,虽然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却也只是嗯了一声,说道:“江涛,太晚了,你回家去吧。”

江涛应了一声,慢慢地说道:“对,天晚了,我该回家了。”

他合上了手机,将小小的电话用力地握在自己的掌心中,看着前面的车来车往,终于拎起放在一旁的公事包,站了起来,向回家的方向走去。他终于相信了,原来,对着心爱的人,说的都是不相干的话,想说的那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甜言蜜语都是说给无关紧要的人听的。

日复一日的争吵几乎耗尽了江涛全部的耐心与情绪。终于在看到陈悦然翻看他的手机,拿着手机将拨给他的电话拨出去质问别人的时候,江涛再也无法忍受地爆发了。

他走上去,从陈悦然手中夺过自己的手机,说道:“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这些电话都是合伙人或者同事,你非要别人看笑话才肯罢休吗?”

陈悦然看着他咭咭地笑了两声,才说道:“我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开始嫌弃我了对不对?江涛,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又是谁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你说,你说呀。一个女人没有办法从自己的男人那里得到安全感的时候,便会去做这些事情。”

陈悦然说着,突然冲上去抓住江涛的衣襟,大声地质问着。江涛看着她,握住她抓着自己衣襟的双手说道:“悦然,没有人可以真正主宰别外一个人的命运。也许我对你有很大的影响,但是真正改变你的只有你自己。”

“江涛,你是个伪君子。为了你,我的手毁了,梦想破灭了,你现在却来跟我说这些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的话,你对得起我吗?”陈悦然边说着边流泪,她将自己留着伤口的双手展示到江涛的面前,仿佛发了狂一般,歇斯底里地不停质问,“你说,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你能把你的手赔给我吗?”

江涛看着披散头发、眼神凄厉的陈悦然,看着她布满伤口的双手,想着自己与她的生活,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哀,不知道是为了陈悦然还是为了自己,眼中露出深深的怜悯。

他看着陈悦然说道:“事情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你期望怎么样呢?毁掉我的手赔给你,还是要我娶你。如果这些能让你的双手修复,真正幸福起来,没有问题,我马上就可以做到。”

江涛说着,便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塞到陈悦然的手中,将自己的双手呈到她的面前说道:“如果这样做,能解你心头之恨,我甘之如饴,你动手吧。”

陈悦然拿着水果刀,看着江涛刚劲有力的双手,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终于,她将那把水果刀扔在地上,大哭起来。

“悦然,如果跟你结婚就能真正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让你真的幸福,我是愿意做的。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值得我这么去做。可是真实的情况却是,就算我跟你结了婚,也平息不了你心中的疑虑和猜忌,你除了得到一时的满足,根本不可能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听了江涛的话,陈悦然的双肩因为哭泣剧烈的抖动着,她知道江涛的话没有错,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像着了魔,仿佛执念一般,宁肯这样一天一天地与江涛纠缠,毁掉他们之间的情义,让自己彼此怨恨,也不肯放手。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本来刚刚因为争吵喧闹的屋子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只有陈悦然的抽泣声,却越发显出此时他们之间的静默来。

好一会儿,江涛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悦然,我们分手吧。”

陈悦然听了他的话,怔了一下,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越笑越大,笑到最后,眼中流出泪来,才说道:“江涛,你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你要跟我分手,继续与方妍双宿双飞吗?”

陈悦然的话让江涛一陈震惊,他讶异地看着陈悦然,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从你还没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拿出她的照片来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看着她照片的眼神都像是带着火,而我从来没有在你看我的眼神中看到这样的神采。那次在服装店里你与她重逢的时候,你知道你当时的样子吗?连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满心凄然。”

陈悦然说着顿了一下,冷冷笑了一声,才接着说道:“但是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我不点头,你照样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陈悦然的话让江涛惊怔在那里,他惊讶地看着陈悦然,像是从来不曾认识她一般,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元楷来看方妍,方妍见他进来,便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说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事吗?”

苏元楷笑着摇了摇头,向她走近了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你。”说着又凝视了方妍半晌,才说道:“你看你又瘦了,现在不是都已经上正轨了吗?干吗还这么拼命。”

“其实还跟以前一样,是你担心我,总觉得我瘦了。现在本来就是工作时间,哪有拼命。”

“你呀,怎么说都是你的道理。”苏元楷说着禁不住握了握方妍的手。

方妍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元楷听她这样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昨天晚上,悦然大哭着给我打电话,说江涛要跟她分手。”

方妍听了苏元楷的话惊得一怔,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时之间,只觉得整个胸腔翻天覆地,说不出是什么感触。苏元楷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方妍。”

苏元楷这么一问,方妍似乎才回过神来,说道:“江涛怎么会和陈小姐分手?他们这么好。”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悦然在电话里哭个不停,只说江涛忘记不了以前的女朋友,执意要跟她分手。”

苏元楷说着顿了一下,看着方妍,才接着说道:“我也这么说,悦然为江涛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又在一起这么多年。于情于理,江涛都不应该跟悦然分手啊。”

方妍听着苏元楷的话,心里面却是酸甜苦辣齐齐涌上来,无数的滋味回荡在她的心头,人也仿佛出了神。好一会儿,才说道:“哪有情侣不吵架的,你好好劝劝陈小姐,江涛怎么会和她分手呢。”

苏元楷听方妍这么说,也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我也这么想,悦然有时候比较任性,江涛必然是气头上的话。”

苏元楷又和方妍说了一会儿话,才看了看手表说道:“我还有事,得走了,回头再来看你,你不要乱想,江涛和悦然的问题未必是因为你。”

方妍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开车慢点。”

苏元楷微笑着嗯了一声,又亲了一下方妍的鬓角,才说:“那我走啦。”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却被方妍叫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方研见他这样,不禁笑了一下,走过来,说道:“你看你衬衫袖口的扣子都松了,我给你钉一下吧。”说着便让苏元楷坐下,自己拿了针线在他的面前坐下了,说道:“把胳膊伸过来。”

她拿着针线的姿势很娴熟,一针一线上上下下的翻飞着,眼睛看着袖口,神情如此投入,仿佛是在做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苏元楷静静地打量着她,心里涌起莫名复杂的情感,几乎不敢再直视她的面庞。

方妍似乎感觉到了他注视的目光,禁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你这么看着我?”说着笑了一下,又说道,“你放心吧,我手艺挺好的,不会扎到你的,很快就好了。”

她说笑的神情略带着一点俏皮,像个孩子一般。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他都是纯净,让苏元楷的心里涌起说不出是喜爱、内疚、惶恐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触来,好一会儿,才轻轻唤了一声:“方妍。”

方妍听到他叫她,便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应了一声,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苏元楷一怔,看着她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叫你一声。”

方妍听了一笑,边将钉好的扣子打了结,用剪刀轻轻剪断了线头,边说道:“钉好了。”

苏元楷听她说好了,便举起来看了看,说道:“钉得真好。”

方妍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道:“这是最简单的针线活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好呀。”说着又催促他道,“你快去办你的事吧,别给耽误了。”

方妍等苏元楷走了,自己却站在那里出了神。

江涛没想到会接到方妍的电话,只觉得又惊又喜,连忙接通了说道:“你找我,方妍。”

“是,我想问你,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饭。”

江涛听了方妍的话一怔,才说道:“好,晚上我去找你。”

下了班,江涛来到方妍住的地方。方妍一开门,便接过他的公事包,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吃饭。”

江涛点了点头,抬头见屋子里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菜,屋里弥漫着一种宁静的香味,让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他走到桌子前看到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又禁不住心头一暖,又伴着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好了,你去洗手来吃饭吧。”方妍边说着边将手里的汤放在了桌子上。

江涛笑着看了看她,点了点头,洗完手出来见方妍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便也走过去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的菜,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第三十章 请你陪我走

方妍点了点头,才说道:“以前都是你做饭给我吃,今天我做给你吃。”

对着满桌香喷喷的饭菜,他们凝视着彼此熟悉的容颜。一时之间,方妍和江涛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心酸与感慨。那些过往的时光啊,那些曾经彼此许下的谎言啊,在他们的心里一一流淌而过,涌上眼底,化成了泪花。

江涛吃了一口方妍点的菜,抬起头来微笑地对方妍说道:“味道不错。这么多年,我终于吃上你为我做的饭了。”

他说得平和而缓慢,如此惆怅的语气,仿佛带着深深的遗憾,让方妍禁不住一怔,才笑道:“我现在会做很多很多菜了。”

两个人说着都沉默了下来,低下头来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肴,可是眼泪却忍不住从两个人的眼中流了下来,淌了满脸,落进碗里。

吃完了饭,江涛帮方妍收拾碗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淌过。江涛洗碗,方妍擦干净放好,两个人不明抬头看对方一眼,目光偶然对上,会心一笑。

江涛看着方妍将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缓缓地说道:“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方妍听了他的话,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江涛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做饭给你吃了。”她说着,看到江涛脸上的表情惊得一怔,没等他开口,便接着说道:“因为我要跟苏元楷结婚了。”

“方妍,你在恨我?所以要这样惩罚我?”

“没有,江涛,我永远都不会恨你。”

“我已经在处理悦然的事情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最近没有找你,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不处理好悦然的事情,是对你和悦然的不尊重。”

“你和陈小姐的事情我不想过问,不论你怎么处理,都不能改变我跟苏元楷结婚的决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累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江涛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失落与不解,本来挺拔的身躯像被什么突如其来的力量一下子颓然击倒,绝望和不甘将江涛深深席卷。

方妍看着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终于将头扭过去不再看他。江涛突然执起方妍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温热的泪水滑过方妍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