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骆秋迟正纳闷之际,周遭百姓却忽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高声呼喊道:“拜见天师大人,天师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那喊声震天动地,人群里的姬宛禾与陶泠西都惊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身边跪了一片的人,难以置信。

姬宛禾却来不及想太多,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挡在了陶泠西的轮椅前。

“奶奶的,居然叫我给这种人下跪,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姬宛禾跪在人群里,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高高站在香车上的辛鹤也被这架势惊呆了,极力才抑制住自己的震愕,没有叫面上清冷的神情有丝毫裂缝,躲在暗处的骆青遥几人也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就连窗边的骆秋迟,大风大浪都看遍了,此刻也是一愣:“这家伙还真在这里当起了土皇帝?”

整个璃仙镇上的百姓,好像都中了魔一样,没有一个正常人,完全将那伽兰天师视作了神明,尊崇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

骆秋迟盯紧那身随风扬起的道袍,目光变幻不定,原本他还想在街上拦截香车,直接动手劫人,救下那位可怜的“湖仙”姑娘,却哪知,镇上会是这样的局面。

看这架势,恐怕只要他一现身救人,都不用伽兰天师动手了,周围那群盛怒的百姓就会一拥而上,将他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这里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许多,伽兰天师的威望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看来不能硬碰硬,只能潜入长生庙里,避开百姓再来动手。

“请天师上车,诵读驱邪咒文!”

这也是香车游街其中的一个环节,需要伽兰天师登上香车,同湖仙娘娘一同接受百姓的跪拜,诵读完驱邪咒文后,就可以下了香车,回到长生庙中等待。湖仙娘娘后半程游完街后,就会被送往庙中,与伽兰天师同房双修,进行神力贯注的一步,最后就是沉湖了。

长风拂过辛鹤的纱衣发丝,她心头一紧,看着那身道袍,踩在一个弟子的背上,登上了香车,一步步向她而来。

她一颗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万分紧张中,面上却死死撑住了,一点也未显露出来。

那伽兰天师终是站了上来,却才一靠近她身侧,一股发腻的香味就传了过来,除了夹带着庙中的檀香之外,竟还有几分,像是,像是……女子的脂粉味?

辛鹤忍不住用余光瞥去,一瞬间,惊愕难言,因为她竟发现,发现这伽兰天师——脸上也擦了细细的白粉,双唇还抹了红脂!

那张阴柔瘦长的脸在近处一看,活脱脱像一个太监!

辛鹤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头大骇间,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不寒而栗,只觉这伽兰天师处处怪异,阴诡至极。

而更可怕的是,那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竟想要牵起她的手,辛鹤身子一颤,手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这一幕被藏在帘子后的骆青遥瞧得真真切切,瞳孔骤缩,呼吸一窒间,恨不能现在就冲出来,将这王八蛋掀翻在地,叫他离辛鹤远远的,不要触碰她一丝一毫。

香车之上,那伽兰天师却也敏锐地发现了辛鹤的躲闪,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头,辛鹤一激灵,赶紧把手伸了过来,让那伽兰天师牵住了。

香车帘子后的骆青遥,一口银牙顿时都要咬碎了。

而伽兰天师却是眼眸一动,状似不经意地往辛鹤手腕内侧瞥去,这一瞥,他却心中腾地一下警觉起来——

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并没有一条隐隐的红线,光滑无比,这代表着,眼前这个少女根本没有中毒,换句话说就是,她根本就不是璃仙镇上的人!

伽兰天师给全镇居民下的那种毒,会有个极其细微的特征,就是手腕内侧之处,会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条短浅的红线,与手上的青筋融为一体,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温若怜在百密之中,疏漏了这一点,或者说,她根本就同璃仙镇上的其他人一样,平日里都没有注意过这个细微的地方,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手腕上,还会有这样一条若隐若现的“红丝”。

而这一点,却恰恰给了伽兰天师至关重要的“提示”!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了眼身旁的“湖仙娘娘”,敏锐捕捉到她那股极力抑制的紧张,正暗自思量间,身后忽然又传来一点细微声响。

是骆青遥紧张辛鹤,躲在帘子后,双眸灼灼,身子往前倾了太多,发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伽兰天师余光一瞥,正发现那香车帘幔处,一片雪白的衣角露了出来,他瞳孔骤缩,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霍然明白过来!

有外人混进了璃仙镇,要破坏这送神仪式!

难怪,难怪徐坤跟一群弟子至今还未回来,他清晨收到座下大弟子来报,说徐坤他们失踪了,璃仙镇到处都找遍了也没发现,送神仪式只能临时换人来主引了。

他那时心中恼怒,还只道是徐坤那群混账小子,贪了“驱邪”的钱,出了璃仙镇,到外头花天酒地了,没能及时赶回来。

他贻误了这等大事,等他回来后,少不了有一顿惩戒,可如今看来,徐坤他们不是出去花天酒地,彻夜未回,而是,而是……出事了!

伽兰天师按捺住紊乱的呼吸,强自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牵起身旁“湖仙娘娘”的手,对着跪拜一地的百姓,开始诵读起驱邪咒文: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邪祟莫近,湖仙庇佑。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他面上镇定自若,丝毫异样也未显露出来,心中却开始急速盘算起来,阴冷一笑——

哪里来的一帮小兔崽子,竟想在本大师的地盘上闹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微风拂过水面,阳光照耀下,湖面波光粼粼,泛起层层涟漪。

璃仙镇上的这片仙人湖,的确美不胜收,却不知埋葬了多少无辜性命,累累白骨。

仙湖本无罪,人心生魑魅。

“呆木头,你说老遥他们,会不会出事啊?”姬宛禾站在湖边,长发衣袂随风飞扬,望向湖中央那座长生庙,满脸忧色,忐忑万分。

香车游街快要结束了,湖仙娘娘即将往长生庙里送去,姬宛禾推着陶泠西的轮椅,也提前来到了这仙人湖边等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老有种不好的预感,万一,万一老遥他们被发现了……”

“阿宛,冷静点,别着急。”陶泠西拍了拍姬宛禾的手,满带安抚道,“计划应当不会出错,每个环节我们都对过许多遍,除非有哪里漏掉了,否则绝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吧,遥哥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希望如此吧……”姬宛禾握住了陶泠西的手,望向湖面中央,阳光照耀下的那座长生庙,喃喃自语着。

小酒馆的二楼上,骆秋迟将最后一杯酒仰头饮尽后,一把拽过那鼻青脸肿的徐坤,“来吧,大侄子,咱们走一趟!”

“去,去哪?”徐坤吓得浑身又一哆嗦。

“带表叔去你们那庙里逛逛啊,跟你师父见个面,问候他老人家一下,你说好不好?”

徐坤看着骆秋迟笑眯眯的一张脸,忽地福至心灵,身子一颤,陡然明白过来骆秋迟的意图,吓得眼神都变了:“你,你是要去长生庙里捣乱,阻止那送神仪式?”

徐坤一哆嗦,猛地摇起头来,面无人色:“不,不行的,我不能把你带进去,师父会杀了我的,大侠求求你……”

他一番嚎哭还未完,一把短刀已是寒光一闪,霍然架在了他脖子上,徐坤身子瞬间僵住了。

骆秋迟眼眸一抬,勾起嘴角,懒洋洋地道:“少啰嗦了,不带路你现在就会没命,还轮得到你师父来处置你?”

徐坤如坠冰窟,一颗心从里到外,终是彻底绝望了。

“来吧,大侄子,去你们庙里吃鱼去!”

斜阳西沉,风掠长空,香车游街终于结束时,已是黄昏时刻,夕阳笼罩着天地间,一片金光耀耀。

辛鹤高高站在香车上,看着“长生庙”三个字越来越大,那扇门就近在眼前了,她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双手都不由紧张地握住了,不仅仅是因为送神仪式,还因为——

辛玄笛,云梦泽,璃仙镇,长生庙。

那本《妙姝茶经》上记载的秘密,终是近在眼前,离她越来越近了,她终于来到了爷爷曾经踏过的这一处地方,能追寻挖掘出这里被岁月所掩埋的真相。

香车之上,藏在帘子后的骆青遥三人,亦是屏气凝神,心弦绷紧了起来。

他们却不知,一场埋伏早在大门之内,等候他们已久了。

香车缓缓驶入长生庙,阳光照在那道娉婷而立,清冷绝美,玉骨仙姿的身影上。

伽兰天师站在长空下,道袍飞扬,抬头望向眼前的“湖仙娘娘”,目光古怪,阴恻恻地一笑——

“小美人,你胆子可真大啊,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香车上的辛鹤,一瞬间,猛然觉察到不对,瞳孔骤缩间,还尚未来得及反应时,却已只听到伽兰天师一声暴喝道:“来人,布阵!”

一刹那间,劲风烈烈,四周涌出无数道身影,手持刀剑,将香车团团包围住。

“出来吧,我早就发现了你们!”

香车上的辛鹤与帘子后的骆青遥几人,霍然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完全没想到才刚进长生庙,居然就被发现了,简直不可思议,他们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恐怕他们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其实早在香车游街时,他们就已经彻底暴露了,那伽兰天师老奸巨猾,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回到了长生庙,准备这场埋伏,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来个瓮中捉鳖!

庙中机关一触即发,冷箭如雨,直朝香车上的帘幔射去,躲在里面的骆青遥与裴云朔瞳孔一紧,来不及多想,闪身躲过,护住喻剪夏,从香车中霍然飞出。

辛鹤亦是呼吸灼灼,一把扯过头上的白纱,从香车高处飞跃而下,四人并肩站在了一块,大风猎猎间,被伽兰天师那群弟子团团包围在了中央。

残阳如血,伽兰天师道袍飞扬,上前一步,望向困在阵中的几人,阴笑道:“真是没想到,原来这香车里,竟还藏了个小美人!”

第63章 父子相见

“没想到,今日本天师倒是福气不浅,能遇上这样两个小美人,既然你们自己撞上门来了,我可要好好享用一番才是!”

长空下,那伽兰天师一脸淫邪的笑容,眼神直往辛鹤与喻剪夏身上打转,似要将她们活吞了一般,那张擦了白粉的脸在斜阳中令人作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喻剪夏呼吸一颤,按住肩上的药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旁的裴云朔大手将她一拉,护到了自己身后,“夏夏别怕,有我在。”

辛鹤与骆青遥亦是后背相抵,全神戒备,骆青遥昂首望向那伽兰天师,咬牙切齿道:“老畜生,够胆子就上来试试,怕你没命消受!”

“大言不惭,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呢!”那伽兰天师道袍飞扬,在风中冷冷一哼,“美人送到我房里,你们这两个臭小子,就给我留下来试丹药吧,敢闯我的地盘,叫你们生不如死!”

他话音一落,庙中机关霍然启动,冷箭如雨,团团包围的弟子们群起而攻,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劲风烈烈,裴云朔白发扬起,铁钩杀意冷冽,将那些袭来的暗箭一把击开,挡在喻剪夏身前,铁钩狠狠朝一个逼近的弟子挥去,那人顿时惨叫着摔出了半空,几丝鲜血溅上裴云朔的脸颊,他眸中是从未有过的狠绝。

喻剪夏吓得脸色一白,肩头发颤,叫了一声:“哥哥!”

裴云朔一脸冷峻肃杀,大手直接将喻剪夏眼睛一捂,“夏夏,不要看!”

骆青遥也将腰间缠住的那柄软剑一抖,在风中舞如蛟龙,将靠近辛鹤的几个人齐齐打飞出去。

“青瓜,小心!”辛鹤却也是目光一紧,一把拉过骆青遥,想也不想地一脚抬起,将他背后偷袭的一个弟子狠狠踹了出去。

两人在风中后背贴着后背,望向四周阵势,出手又快又狠,配合亦是愈发默契,抵挡住了一轮又一轮袭来的攻势。

他们早已不是第一回并肩作战了,只是这一回,情况凶猛至极,当真如同陶泠西所言,机关重重,危险万分!

喻剪夏被三人保护在中央,看着他们与那群弟子打得不可开交,激烈无比,却为她筑起了铜墙铁壁,叫那些人一点也无法靠近她,伤她半分。

她眼眶发热,心中热血翻涌,长发在风中飞扬着,双唇煞白:“不要,不要……”

浑身颤抖间,她终是再也忍不住,霍然打开药箱,几把毒针握紧在她纤细白皙的指间,如血残阳中,她长裙猎猎,手中毒针飞射而出,双眸精光迸射:“不要伤他们!”

那张秀美的脸上一扫柔弱之色,陡然升起一股狠绝的杀意,周遭不少袭来的弟子突然中招,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夏夏好样的,今日跟这帮恶狼拼了,咱们杀出去!”骆青遥高声喊道,衣袂染血,一双眼也因激动而泛红了一圈。

四人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在阵中配合默契,打得滴水不漏,竟是势如破竹,转眼间四周倒下一片,他们竟在层层包围中打出了一个缺口!

阵外的伽兰天师瞪大双眼,一时间看得难以置信,做梦也没想到这几个“外来人”竟会这样厉害,将他精心布下的埋伏打得“溃不成军”,眼见他们就要突围而出,逃出这长生庙了!

伽兰天师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掌中蓄起内力,忽然飞身掠入阵中,劈头袭去,“哪里逃?!”

他掌风烈烈,出招狠辣,杀机毕现,骆青遥几人瞳孔骤缩,闪身向后避去,却哪知,这伽兰天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道袍扬起,宽袖之中忽地飞出一片迷香粉末,朝骆青遥他们迎面袭去,骆青遥几人防不胜防,脚步踉跄后退,口鼻吸进了不少迷香粉末,霎时头昏脑涨,身子乏软,猝不及防间竟是遭了暗算!

“妖道卑鄙!”

骆青遥咬牙切齿,手中软剑颤抖得厉害,四人退到一处,浑身乏软下皆无力支撑,周遭击退的弟子立刻趁机又围了上来,先前好不容易打开的一丝缺口瞬间又合拢了,再难寻出一条生路来!

“你们不是很能打,很厉害吗?”

伽兰天师阴狠毒辣地一笑,道袍飞扬,步步上前,一张涂满白粉的阴柔面孔得意无比,如邪魔一般,在如血残阳中走近受困的骆青遥四人。

“再逃啊,再接着挣扎啊,看看还有没有力气动弹,不知天高地厚,想跟我斗,简直是做梦!”

骆青遥四人愤恨交加,死死抬眸望着那身走近的道袍,浑身颤抖着,眸欲滴血。

他们初次涉身江湖,毕竟心思单纯,都只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少年,只凭着一腔热血,满胸正义,却毫无江湖经验,果真就如付远之所担忧的那般,不知人心险恶,终究还是着了这等奸邪之人的道!

“美人不愧是美人,狼狈落魄也惹人怜爱,别着急,本天师这便将你们带入房中,好好疼惜一番。”

伽兰天师一脸淫邪之笑,如猫戏老鼠般,慢慢走近夕阳中那两道无力支撑的纤秀身影。

“妖道,滚开,不要靠近她们!”

骆青遥与裴云朔急得满脸通红,热血翻腾,却被庙中弟子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辛鹤头脑发晕,呼吸紊乱,冷汗涔涔间,身子摇摇欲坠,却仍是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拦在喻剪夏身前。

“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发梢被汗水打湿,护着喻剪夏步步后退,一只手不易察觉地摸到了袖中,那藏着的箭匣成了她此刻最后的一线希望。

残阳如血,风掠四野,院中草木摇曳,金色的薄光笼罩在少年少女的身上,刀剑喑哑,归鸟悲鸣,天地间一片肃杀。

“两个小美人,别害怕,本天师会好好疼你们的……”

湖水波光粼粼,暮色四合,鼻青脸肿的徐坤,终是不情不愿地带着那身白衣,到了长生庙前。

“坤哥,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那门前看守之人见到徐坤,吓了一跳,徐坤却摆摆手,嘴里含糊道:“没什么,怎么将门关了,今日不是送神仪式吗?”

那看守之人左右望望,凑上前压低了声道:“坤哥你不知道,庙里出大事了,有几个外来人扮作了湖仙娘娘,潜在香车之上,要破坏送神仪式,还好被师父发现了,正在院里布了阵捉他们呢!”

徐坤听得一愣,身旁的骆秋迟更是暗自惊奇,心中一时间感叹不已。

原来那姑娘不是这璃仙镇上的人,而是混进来破坏送神仪式的,目的竟然也与他一样,着实令人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姑娘,竟还有这般胆识,真是让人钦佩万分!

刹那间,各番词语涌入骆秋迟脑海中,什么路见不平、侠肝义胆、豪情万丈、江湖儿女……他百感交集间,又隐隐浮起一股担忧。

“这样胆识过人的侠女,万一看不上我家那傻小子怎么办?人家已经出来闯江湖,管天下不平事了,他还在皇城里读书玩泥巴呢!”

一时间,骆秋迟在斜阳晚风中,升起一颗从未有过的“慈父”之心,为“不争气”的骆青遥憾恨不已。

夕阳漫天,院里长风掠过,金色的薄光笼罩着辛鹤纤秀的身影,她满头冷汗,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一步步上前的伽兰天师。

“两个小美人,跟我走吧!”

就在那伽兰天师只在几步之距,一只手便要伸上前来时,辛鹤长睫一颤,说时迟那时快,捏紧袖中箭匣,瞅准时机,按动机关,箭矢飞射而出!

伽兰天师脸色一变,这么近的距离里,他原本避无可避,奈何辛鹤身中迷药,内力难以提起,手间颤抖着,竟然射偏了三分,只堪堪擦过那天师扬起的道袍,没能一击即中!

“哐当”一声,那伽兰天师眼疾手快,踢起一个石子,猛地将辛鹤手里的箭匣打落在地。

辛鹤手上吃疼,倒吸了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一片,汗水涔涔间,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她如坠深渊,心中一片绝望。

“小鸟!”旁边的骆青遥嘶声喊道。

“没想到,你竟还留了一手!”那伽兰天师躲过一箭,冷冷一笑,看向斜阳中的辛鹤,啧啧道,“好烈性的美人啊,待会儿到了床上,你可千万也要这般才是啊,老夫最讨厌死鱼一样的女人了,会动会挣扎才有趣呢!”

这伽兰天师一脸狞笑,各种淫言秽语,不堪入耳,骆青遥几乎是目眦欲裂:“老畜生,我要杀了你!”

裴云朔一头白发随风飞扬,也是拼命挣扎着,血红了双眼,嘶吼道:“滚开,不要过去!”

辛鹤与喻剪夏相互搀扶着,踉跄后退,脸色煞白,那伽兰天师一步步靠近她们,骆青遥与裴云朔心若滴血,声嘶力竭——

“小鸟!”

“夏夏!”

眼见那伽兰天师就要上前,伸手一把扣住辛鹤与喻剪夏肩头时,他身后忽然一阵疾风袭来,一把短刀寒光闪现,他脸色陡变,还来不及反应时,那股强劲的内力已猛地逼近,锋利的刀刃霍然架在了他脖子上,耳边响起一个疏狂不羁的笑声:

“老太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副模样还想吃天鹅肉?”

一袭白衣从天而降,翩然飞扬在风中,那张俊逸的脸庞在夕阳的照耀下,镀了一层金边般,光芒万丈,犹如神祗。

“你,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那伽兰天师被那刀子架住,脖子上陡然现出血痕来,吓得魂不附体,动也不敢动。

那身白衣还不及回答时,院里已响起少年难以置信的声音,一记呼喊划破长空——

“爹!”

骆青遥在夕阳里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不已,望着那身飞扬的白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震惊得像在梦里一样。

“瑶瑶?”骆秋迟一怔,他一颗心都只在那“湖仙娘娘”身上,进了院里就只顾得上救人,此刻乍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少年声音时,才将脑袋一偏,隔着漫天夕阳,看到了那个阔别多时,被他扔在皇城里,久久未曾管过的儿子。

长空下,父子相见,大眼瞪小眼,俱是惊愕万分。

“瑶瑶,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宫学里念书吗?”

因为骆秋迟一直想要个女儿,在闻人隽怀孕时,便替她腹中的“女儿”取了个小名,叫作“瑶瑶”,等到孩子生下来时,才发现是个儿子,骆秋迟失落极了,却改不了口,仍旧习惯地喊着“瑶瑶”,还拉着闻人隽一道喊,似乎这样就能稍许弥补他没有女儿的遗憾。

骆青遥自然讨厌极了这样“娘们兮兮”的称呼,却从小到大,无论怎样抗议,爹娘也不肯改口,叫他又愤怒又憋屈,还好身边的兄弟们都叫他“遥哥”,这样血气方刚的称呼,方显他男儿气概,叫他心里平衡不少。

可哪里知道,久未逢面的老爹,一见面,竟又喊出了这个让他难堪的“昵称”,还是当着辛鹤他们的面!

骆青遥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眼神慌乱间,向那身白衣示意道:“爹,我是青遥啊!”

“是啊,瑶瑶,你怎么在这里?”骆秋迟还是一脸惊讶。

一大一小,两身白衣飞扬在风中,俊逸的面孔相似至极,只是成熟与青涩的区别,那徐坤愕然地望着这一幕,忽然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是父子!”

难怪他说那么眼熟呢,这真是做年遇闰月,背到他姥姥家了!

他因为儿子给赶出了宫学,又被老子揍得鼻青脸肿,耍得团团转,他前辈子是跟姓骆的这一家有仇吗!

“瑶瑶,这几个人,是你朋友?”风里,骆秋迟却回过味来,隔着夕阳向少年问道。

骆青遥几乎欲哭无泪了,点点头:“是啊,他们也是宫学里的弟子,我们一起游历江湖,到处看一看,宛姐和小陶子也来了,在外面等我们呢……”

骆秋迟越听越惊,忽然一扭头,回眸望向长空之下,那位同样一脸震惊的“湖仙娘娘”。

他目光几个变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眉飞色舞,俊逸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简直是欣喜若狂:

“太好了,老天开眼,骆家先祖显灵了啊!”

第64章 残酷的真相

云城官府,漫天夕阳笼罩,熠熠粲然如鎏金,风掠四野,天边一片火烧云,瑰丽至极。

那知府恭恭敬敬地跟在一位美貌妇人身旁,仍在苦苦劝说着:“夫人且缓一缓吧,何必如此心急?这一路风尘仆仆,已是疲惫不堪,如今天色已晚,不若先在下官府中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随官兵去那璃仙镇……”

“不行,周大人,现在就派官兵出发吧,一刻也耽误不得,那璃仙镇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东夷侯一人孤身涉险,我实在放心不下……”

那坚持现在派兵的美貌妇人,正是随鹿行云来到云城官府的闻人隽,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才将那群混子送入大牢,还来不及喘口气,闻人隽便又急着让知府派兵,赶紧出发去璃仙镇救人。

“阿隽,你真的不要歇息一夜吗?身子吃得消吗?”府衙门前,鹿行云负手而立,也关切地问道。

“鹿叔叔,我不要紧的,咱们快出发吧,那里毕竟是那帮魑魅魍魉的地盘,我担心老大万一出什么事……”

闻人隽尽管疲累不已,却仍是坚持立刻出发,且冥冥之中,她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璃仙镇里有牵引着她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想尽快赶去。

那云城知府见闻人隽如此坚定,也不再多说,低头恭敬道:“好,那下官这便去安排,立刻派兵去璃仙镇抓人!”

他转身进了府衙大门,却忽然又想到什么,跟身旁的师爷道:“对了,你赶紧写封信回皇城,告知付相大人,就说找到东夷侯与夫人的行踪了……”

付远之一直在找骆秋迟的踪迹,从皇城到地方,各处大小官员都接令知晓,并纷纷留心东夷侯是否到了自己管辖的区域,这云城知府也没想到,竟让自己“逮”到了,原来东夷侯与夫人竟到了云梦泽来。

残阳如血,薄光笼罩,长生庙里,因那身白衣的从天而降,局势陡然扭转。

伽兰天师被刀子架在脖子上,扭头看向长空下鼻青脸肿的徐坤,霍然握紧了手心,咬牙切齿,恨之入骨道:“孽徒,是你将人带进来的?你竟敢背叛我?”

那徐坤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哆嗦着道:“师父,不,不是的,徒儿没有背叛师父,徒儿是被他胁迫的,徒儿对师父绝没有二心,绝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