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这条路上的艰辛,是别人无法想象的苦。

宋初一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或许现在的处境与以前太像了吧!那个时候她每天都想着怎么出人头地,可现在却觉得很满足。

宋初一架起两摊火,很快便将山鸡弄熟。

两人就着瓦罐便狼吞虎咽起来,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嫌弃谁,把肉捞到自己嘴里才最重要。

风卷残云般,瓦罐里连一滴汤汁都不剩。

没有盐、没有任何调味的材料,煮出来的东西自然没有烤的香味诱人,放下陶罐,两人面对面笼着袖子盘坐在潭边,盯着面前半只烤山鸡咽口水。

从早晨一直坐到下午,宋初一道,“吃一口吧。”

赵倚楼犹豫着点了点头。

两人各撕下一块肉,比对了一会儿大小,非得分的平均了,才塞进嘴里。

即便早上吃过了一锅鸡汤,此刻将烤到流油的山鸡塞进嘴里,立刻觉得舌根处一酸,谗的口水直冒,一块鸡肉吃下去,几乎没有任何满足感。

赵倚楼将鸡包好收起来。又将昨天剩下的糜子粥找出来,加了点水,煮沸之后,两人喝了个水饱。

“唉!其实肉还是要放些盐才好吃。”宋初一叹道。

赵倚楼吃饱了,心情很好,竟也与她搭起话,“三年前,我在郢城也吃过一次,那回我是头回吃,好吃。”

宋初一微微一笑,她吃过最差的东西,也吃过最好的食物,但是人一生里最难忘的,还是最落魄时最好的一餐。

“我们什么都没有,在这里过不了冬。”宋初一忽然转了话题,道,“这几日多打些野食吧,我同你一起去。我们冬天之前离开此处。”

这里连能躲雨的地方都很小,更逞论冬天的狂风暴雪,没有避寒之处,没有厚实的衣物蔽体,被冻死是迟早的事情。

赵倚楼点头。

“不过。”宋初一挑起眉梢,猛的捉住他便往水里按,“你这些天睡觉前都把身上给我洗干净!”

赵倚楼失了先机,被宋初一占据有利位置,一时竟不曾将她甩开。

宋初一从潭中抄水抹着赵倚楼的脸,看着在水潭里散开的脏污,宋初一不禁骂道,“你他娘的攒了多少年!”

“噗!”赵倚楼从水潭里抬起头来,吐出一口水,“要你管!”

经过一个中午的日晒,水潭里的水有微微的温热,不是太冰,宋初一索性将他的头发也给揉了揉。

小半个时辰的奋战,赵倚楼像是中午那只山鸡一样,变得光溜溜。

“你…你是哪家的士族女!粗鲁连村妇亦不如!”赵倚楼怒目瞪她。

宋初一怡然自得在在水潭里洗手,看也未曾看他一眼,“你面上有伤,倘若不清理干净,想烂掉吗?”

赵倚楼一愣,才想起嘴角的伤口已经开始有些红肿的迹象,若是再不及时清理,免不了要溃烂。

天色已经不早了,宋初一站起身来,回身看见赵倚楼的模样,微微怔了一下,啧道,“模样生的不错。”

第七章 那一寸秋波

暮色中,赵倚楼沾满水的黑发凌乱,几缕长长的发丝贴着脖颈蜿蜒到胸膛,那张脸只比巴掌大些,已经隐约有了些棱角,长眉斜斜飞入鬓,被发丝半遮半掩的那双眼分明是充满怒气,却让宋初一觉得犹如天际遥远的寒星,加之笔挺的鼻梁,面相显露出性格中的固执和坚毅。

在这般容色之下,赵倚楼唇边的伤痕竟也不难看。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宋初一赞他如怀揣了日月一样的容华慑人。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赵倚楼还是少年的身量,因长期饥饿,在加上正在抽条长高,看起来十分瘦削,但好在他的长相便不是柔弱型。

赵倚楼被她灼灼目光看的有些窘迫,转身走到石壁下,钻进草堆里,背对着宋初一,不再理会她。

“少年,咱们商量点事儿。”宋初一抄手立于他身后,笑盈盈的道。

“莫要如此唤我,你分明也不比我大。”赵倚楼硬邦邦的道。

宋初一在看见赵倚楼容貌的时候便冒出一个想法,原本并不打算与他商量,但想到免不了需要他配合,便道,“此事关乎我二人性命。”

赵倚楼闻言才从草堆里坐起来,靠在石壁上盯着她,等着聆听下文。

宋初一怔了一下,原本他若是还是原本的模样,做出这样的动作,旁人只会觉得他是个孤僻的孩子,然而眼下这等模样,竟是隐隐有些气势。

“你可知我们在哪国?如今是哪年?”赵倚楼无意间露出的气质,让宋初一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问这话时并未报多大希望,时下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这样闭塞落后的情形下,各国之间大战小战不断,土地一会被这国占领,没几天又被那国打下,能知道自己是哪国人,国家的国君是谁,已经是很有见识的人了。

但赵倚楼显然算是一个比较有见识的人,“这里是齐赵之间,如今是齐王后某年。”

宋初一听着,猜测赵倚楼大约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便道,“我们去宋国。”

“你不是要嫁到赵国…”赵倚楼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露了,立刻吞声。

贯穿这几日赵倚楼的表现,分明与她并不相识,宋初一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干草上,懒懒的道,“让我猜猜…”

赵倚楼紧张的盯着她,仿佛生怕被她知道真相。

“看你扒人衣服那么顺手,不是第一次了吧?”宋初一压低声音道。

她故意说得十分有些歧义,其实心里很清楚,赵倚楼定然是靠扒尸体上的随葬物件来换取食物。他许是无意间遇见送嫁的车队,发现新娘奄奄一息,便一路跟随。

这个年头到处都是死人,能有一方席子卷了入土已经是比较高级的待遇了。而这身体的原主嫁的地方可能比较远,没有十天半个月到不了,为了防止尸体腐败的不堪入目,便找个清静安全的地方把尸骨葬了,等过段时间与新娘夫家商议之后,再带了棺材前来接尸骨回去。那么,她身边的那几个坟包很可能就是殉葬之人。

赵倚楼面色有些发白,他七八岁便流落在外,不敢与旁人抢食,为了活命只能做这种事。

人们敬畏鬼神,即便赵倚楼也不过是胆子稍大一些,更何况他刨的士族坟,倘若被那些规矩多的士族知道,赵倚楼必定会被挫骨扬灰。

宋初一见好就收,就如同赵倚楼不信任她一样,她也不信任他,谁知道把他逼急了,会不会做出杀人灭口之事。

“点火堆,把头发烤干再睡。”宋初一轻轻踹了他一脚。

赵倚楼从善如流,起身去点火。

宋初一钻进草堆里,打了个哆嗦,翻身看向赵倚楼。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熠熠生辉,真正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便是千斛明珠也抵不上明眸的一寸秋波吧。宋初一觉得昨晚实在有些亏得慌,纵然她也没什么兴趣去猥亵他,但旁边躺着一个美少年和躺着一个浑身臭味的泥人,睡眠质量显然不一样。

画面美好,宋初一看着看着,渐渐觉得困意袭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不知道睡到什么时辰,听见赵倚楼在唤她,“喂!喂!起来。”

宋初一意识朦胧之中想起了昨日似乎答应和他一起出去狩猎,便半睁着眼起来,拥着干草坐了一会。

赵倚楼丢给她半块干硬如石的饼,“吃完这个就出发。”

宋初一睁开眼,身子微微一动,那半块饼便从腿上划了下去,“哈?”宋初一赶紧趴在草丛里找。

赵倚楼烧好了水,端着瓦罐蹲在一块大石上,沾着水将饼子泡的松软些,一边看着宋初一撅着屁股趴在草丛里找饼子,一边啃的欢快。

天才朦胧,光线不好,亏得两人睡觉时把下面的草压平了些,宋初一好不容易找到那块鸡蛋大小的饼子,一转脸便瞧见赵倚楼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不禁恨恨的骂了一句,“小王八蛋!”

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衣服,只有身上蔽体的一件,因此只简单清理了一下,享用完饼子,便匆匆上山。

现在是秋末,很多动物都开始冬眠,猎物不好找,而且找到了也不见得能幸运的猎获,他们甚至连工具都是在山上现找的木棍,上山也纯属撞大运。

不过虽然动物难找,但山上还有一些残留的果子、草药之类的东西,宋初一和赵倚楼都没有放过。

昨日捉到一只山鸡,今日便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两人从早上到傍晚,别说打猎,甚至连一个猎物的影子都不曾看见,倘若非说有的话,便是曾经从眼前飞过一只鸡蛋大小的鸟,而且动作快如闪电,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影子。

“还好有些收获,这附近麻黄很多,到了人多的地方里能换到不少好东西呢!”宋初一也只能画饼充饥,这方圆五里有没有人聚居的地方都难说。

赵倚楼张口方欲答话,便听得一阵地动山摇,以及冲天而起犹如雷震的呐喊声,这是成千上万人声音汇集起来才有的阵势。

“打仗了!”赵倚楼一惊,拽着宋初一便准备跑。

宋初一扯住他,“跑什么呀,远着呢,打不到这边儿!看看!”

赵倚楼定了定心神,仔细听声音好像真的不近,便随着宋初一走到山顶,才发现这座山是一个峭壁,另一半塌陷下去,十分陡峭。

宋初一鄙视的看了赵倚楼一眼,“你早就知道这里的地形吧?那还吓的屁滚尿流?”

“胡说,何曾屁滚尿流!”赵倚楼脸色发黑。

宋初一也不理他,兀自笼着袖子在山头上坐了下来。

秋日干燥,因此放眼望去,远处的平地上到处都是被激起的烟尘,滚滚如浪,弥漫在天地之间,只能隐隐看出是两军厮杀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

战鼓震天而起,两方都甘示弱的为军士鼓气。

“太脓包了!”宋初一不禁咂嘴,“明明比对方多了一半人马。”

宋初一骂的自然是领军,大概看起来,两边兵卒实力差距应该不大,怎么能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作用,还是要看领军之人的水平。

赵倚楼心下惊奇,他只看见烟尘滚滚,人潮如浪,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便也学着宋初一眯起眼睛去看瞧。

第八章 逆天的脓包

看了半晌,却还是什么头绪都没有,赵倚楼怀疑的看着她,“分明是刚开打,你便能瞧出胜败来?”

“看见没。”宋初一从旁边拔起一根草,点着那一片混乱之中。

赵倚楼心里压根不信她还懂战事,但出于好奇心,还是凑近,顺着她手中的草点出的位置一看,着褐色盔甲的那一方隐隐连成一个尖头的三角形。

“这个叫做雁行阵,此阵法两翼相近,倘若为了凸出弓箭射击,能取得奇佳效果。不过包角太小,根本无法包抄敌人,只能做弓箭射击,而且平地移动速度不快,若非特殊情况,不太适合平地作战。这种地形,这种兵力悬殊…”宋初一看着阵型左翼有些被攻陷的迹象,嘶了一声,扶额道,“他日一定要见见这位‘奇人’,脓包成这样,也实在…有些逆天。”

作战讲究的是一个阵法,而不是打群架一样,一声令下,两帮人就扭打在一起。从上古时期,由于人力相对比较弱小,所以去狩猎猛兽时就必须合作,从而有了最基础的防御阵型和伏击队形,后来的行军作战便是以此为本演化而来。

所以选择合适阵型,是取胜一大关键。

主战场地形相对平坦,秋日烟尘很大,一跑动起来,到处都是乌烟瘴气,不仅仅可视条件差,兵卒还很容易便被沙尘迷了眼睛,这个雁行阵在此等情形下,到处都是弱点。

而褐色盔甲这边的兵力占据很大的优势,居然使用这种阵型,宋初一最终下了一个结论,“这主将若非是个逆天脓包,就是内奸!”

“那赵军输了?”赵倚楼问道。

宋初一看了他一眼,道,“大约是惨胜吧,比人家多了那么多人,要是还能输…”

宋初一又看了下面惨不忍睹的战场一眼,呻吟一声,咕哝道,“不吉啊!睁眼便瞧见这么让人绝望的一场战,这是上苍预示我宋初一这辈子也是操蛋的一辈子吗?”

赵倚楼无语的望向宋初一,士族女啊!有这么出口成脏的士族女吗?倘若不是他一路跟踪送嫁车队,曾经无意看见过她一眼,此刻必须得怀疑她说自己是士族女,是否骗人。

“走,回去。”宋初一扯起赵倚楼,疾步往山下走。

“你这么急着做什么,我还未看够。”赵倚楼害怕战争,可是方才听宋初一分析之后,觉得多看看这些,日后逃命应该也很管用。

宋初一头也不回,没好气的道,“看瞎你的眼!当心看多变白痴!”

两人兜着今日的收获返回山下时,天色已经擦黑。

赵倚楼在在水潭边洗今日在山上采来的菌子,看着宋初一兜着一兜小石块,仰头望天的挪来挪去,心中疑惑,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今日在山上,宋初一的一番话令赵倚楼感触很深,当然他根本听不懂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她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在这个世上,但凡是有学识的人,各国都争相邀请,所以纵然宋初一还依旧说脏话,但她在赵倚楼心目中的评价高了许多。

赵倚楼见她终于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正蹲下来,把小石子在地上摆成一种形状,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却也不曾过去打扰。

宋初一正在摆卦,为自己卜命。宋初一还陷在之前看见的那场战争里,她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样自杀型的战争,在联系她上辈子的结尾,顿时觉得是不是宿命?

宋初一的父亲擅长观星术,师父研究天道轮回、阴阳八卦,因此宋初一也深受影响,自创了一套八卦对应星象的占卜术,只是,准头就…

宋初一虽然没有完整的看到底那场战,但开战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可视条件会越来越差,即便赵军后来变化了阵型,也依旧是令人发指的一场战斗。

折腾了半个时辰,赵倚楼早已经把菌子汤煮好,还放了几粒鸡丁。他见宋初一依旧没有要用食的意思,便盛出来一半,端着瓦罐蹲到她身边,边喝汤边看她摆弄小石头。

宋初一晨间就吃了一小块饼子,早已经饿了,闻见菌子汤,肚子咕噜噜的如雷响。

“你的在那边。”赵倚楼见宋初一盯着他手里瓦罐,仿佛发绿光的目光,立刻退了两步。

宋初一丢下小石头,立刻奔着汤去了,看见黑乎乎的瓦罐里飘着黑乎乎的菌子,咧嘴一笑,用袖子包着,从火堆上取了下来,迫不及待的吹散热气。

赵倚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山上转悠了一天,也饿的厉害。两人埋头在各自的瓦罐里奋战,而宋初一早就把什么“上苍预示”忘到后脚跟去了。

吃完最后一个菌子,宋初一打了一个饱嗝,四仰八叉的躺在干草上,看着天上闪闪发亮的星子,道,“我琢磨着,这几日许是会变天。”

“你怎么知道?”赵倚楼停下舔瓦罐的动作。

“我掐指一算。”宋初一父亲死了之后,就没人教她观星术,对于此术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再加上看了她父亲留下来的一些书籍,不过懂些皮毛而已。她父亲也不是什么大家,只有一两本基础书籍,还有平素的心得,真正观星之术,各家都当做秘籍,谁都不肯拿出来给旁人瞧一眼的。

“靠着这些干草,肯定不能过冬。”宋初一看着自己和赵倚楼身上的衣裳,心觉得必须得离开此地,“睡吧,明日一早再谈此事。”

许是刚复生的缘故,宋初一觉得特别容易疲乏,吃饱之后便有了睡意。

赵倚楼点点头,也钻进干草里。

宋初一的观星术准头一向有限,然而这次很不凑巧,竟是中了!

睡到半夜的竟然开始下雨,倘若躺在温暖的室中,听着雨声或许更加容易入眠,但宋初一和赵倚楼几乎是被雨声惊醒,两人只迷糊了两息,立时睡意全无。

几乎没有任何对话,立刻很默契开始收拾起地上的干草。在即将入冬之前,这些干草是就是他们的命,倘若干草有失,气温再骤降,必然要冻死。

石壁下能躲雨的地方不大,雨夜的气温很低,喷出的气息都化作白白的雾花,两人身上衣衫单薄,幸好之前存了好些干柴,赵倚楼便取一些来烧了。

挨着火堆,宋初一感觉身上又温暖了许多,但还是不敢睡,她怕自己再染上风寒就没那么幸运能够很快治愈,不能总奢望老天再眷顾。

赵倚楼脑袋抵着膝盖,打算继续眯一会儿。

“将军,前面有火光!”蓦地一个带着急促喘息的粗犷声音穿透夜雨之声,传到赵倚楼和宋初一耳中。

赵倚楼连忙就要去熄灭火,宋初一伸手阻止他,“都被人看见了,还熄什么?”

倘若是晴夜,还能逃到别的地方,可眼下明显无处可去。

第九章 全都交给我

宋初一眯着眼睛看向一片漆黑的雨夜,光线不好,只能听见夹杂在雨中的脚步声。过了一会,才看见似乎有几名衣甲残破的士兵搀着一名银色盔甲的人往这边走过来。

看着他们的衣着,像是赵军,宋初一张了张嘴——不会吧!难道比人家多一半的人马还败北了?要不然怎么落得如此惨况?

那几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融融的火光照在来人身上,将兵甲寒光染上了一层暖意,待到他们快靠近的时候,宋初一才看清楚,一共来了七个人。

六个兵卒的打扮,一人在前面开路,后边两人架着一名着银色盔甲的将领,另有三人断后。这种队形,明显是为了防追兵。

“喂!你们二人速速离去!”最前面那兵卒高声道。

赵倚楼闻声,拽了拽纹丝不动的宋初一。

秋末的雨寒冷刺骨,兵卒和那人名将军身上都受了伤,等了须臾,见火堆旁边两个形容不堪的人居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声音里已带了怒气,“还不快滚!”

宋初一背对着他们,把头发抓了抓,盖住大半个脸。她要装高深,顶着这一张稚嫩的脸怎么行!

赵倚楼以为这是为了安全,也连忙去抓自己的头发,却被宋初一拍了一下,“你抓什么!”

“我比你长得好,露脸不是更危险。”赵倚楼很实诚的小声道。

“你他娘是个带把儿的!”宋初一气结,但奈何人家的确比她好看几十倍。不过宋初一眼见那名兵卒要拔剑,也没空与他啰嗦,低咳了一声道,“他身上的伤再不处理,恐怕活不过今晚,你们有力气不如赶快将他扶过来疗伤。”

宋初一的音调压的很低,但不免还是带着些稚声,只不过被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遮掩了大半。

倘若这是在城内,说话之人是个有些身份的长者,倒也不奇怪,可是在这荒郊野地里,从一个半大的孩子口中说出,就显得十分怪异了。

士卒一时愣住,那位一直沉默的将军,道,“扶我过去。”

他的声音十分厚重,令人闻之便会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宋初一起身,把一捆干草塞进赵倚楼怀里,两人向另一边挪了挪位置,给他们空出了些地方。

将军在石壁前坐下,微微往后靠了靠,转头打量了宋初一和赵倚楼一眼。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宋初一说的是实情,倘若在耽误下去,他很可能会没命。

有两个人飞快的除去将军身上的盔甲,把他上半身裸露。

宋初一偷偷瞄了一眼,体格果然健壮!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他胸口的一根残箭吸引。那羽箭是被生生砍断,只在皮肉之外露出一寸多些,而且分明没入极深,很难拔出。

穿着盔甲还中箭并不奇怪。其实无论是将军还是兵卒,穿的盔甲都并非能够绝对的防住利刃,譬如士兵的盔甲,就只护住了前胸腹的重要位置和头部,身体其他部位都是普通的葛布衣。而地位稍高的将领则会好一些,他们的盔甲是用甲片串联起来,制成战甲,不仅防御力强,而且身体的绝大部分要害都在保护之中。

可即便这样,也不能万全。甲衣也有弱点,那便是每块甲片中间都会存在缝隙,倘若由箭术高超之人射出羽箭,同样能够从借助这极小的缝隙穿透甲衣。

“你会医术?”将军忽然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宋初一。

正面直视,宋初一才看清楚,这位将军长相不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长相很是端正。

“略懂。”宋初一见那边几个人面色都不善,便只好承认。这里在齐赵两国交界,这些人的戒备心极强,倘若是于他们有用之人,一时半刻不会有被杀掉的危险。

“你过来。”那将军道。

他话音方落,立刻便有人阻止道,“将军,不可,此人有古怪。”

作为一个医者,应当不会沦落到宋初一这个地步,更何况在两国交界的地方,荒山野岭之中,怎么恰恰好就遇上了一个医者?

你们愿意让医,我还不乐意呢!宋初一很想骂脏话,但为了小命,也只好忍着。不过,相对于骂人,她此时更想抓着那将军问上一问,他是不是主将,是不是那个逆天的脓包。

那将军微微抬手,示意不用多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