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已逾百年,宋初一无从考证真假,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轻易触碰不得。

樗里疾见她言辞恳切,便点头。“好。只用十年龟背。”

樗里疾心中惦记卜卦之事,就没有多留,匆匆回府去沐浴更衣,准备子时之后再问一卦。

相较于樗里疾的焦急,宋初一反倒十分镇定,她前世今生濒死数次。甚至真正死过,对于生死之事纵然算不上淡然,亦比常人更能看得开。

火炉中光线跳跃,宋初一烤着火,算着大军归秦的日子。倘若快的话,赵倚楼年前应该能回到咸阳,但如果他心里还怨愤她违背约定、不告而别,恐怕随便找个借口就能一年半载回不来。

要是…不管不顾的把人直接抓回来喂点药,还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嘿。”宋初一窃笑一声,旋即又皱眉,依着赵倚楼那性子。她若是真敢这么干,怕是连现有的情分都要成仇!

宋初一叹了口气,一块嫩肥嫩肥的肉搁在眼前,急的人抓耳挠腮,愣是难下嘴,真是愁煞人也!

长夜漫漫,多想无益身心,还是洗洗睡吧…

雪下了一夜。

次日,整个咸阳城已然被皑皑被雪覆盖。瑞雪兆丰年,大雪一落,百姓脸上都是喜气。

樗里疾天还未亮便赶到宋初一府中,与她仔细说了昨晚的卦象。看起来是个绝境,却有生机,有凶过吉来之状。

心里有了底,宋初一更加宽心。

两人一同用完早膳,樗里疾赶去朝会,宋初一则喊来坚。问他学武之事。

“抬头。”坚跟着她两年多了。宋初一将他性子摸的七八成,然而他总是把头埋着。若是不喊他,就像是屋里一个摆设一般,因此宋初一这第一次仔细看这个男孩。

他现在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即使穿着厚厚的袄,也能看出那过于纤细的躯干和四肢,黝黑的脸盘比寍丫的脸还小一圈,长相中等,只是那眼睛细细长长,尾端微微上挑,再加上两个相对脸来说略大的耳朵,看起来有点怪异。更出奇的是,他如此瘦弱,居然有一头乌黑如缎的发。

“小狐狸…”宋初一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不是美男子,但长的有趣。”

坚连头低下。

“抬头,你如今也是有氏之人了,不要辱没了它才是。”宋初一语气严肃。

坚连忙抬起头来,而眼睛无论如何不敢看宋初一。

“谷京说你资质不错,有机会成为绝顶高手,你可愿意寻一高人拜师学艺?”宋初一问道。

坚面露讶异,反应过来之后,才躬身道,“先生做主。”

宋初一点头,“往后你便不要随着谷京练武了,先自己练着,待我为你另寻良师,顺道最近用药给你调理身子。”

樗里疾医术不比扁鹊,但比寻常医者要好一些,而且尤善配药,调理身子应当不成问题。

“谢先生!”坚匍匐在地。

“先生,今日的帖子已经整理好了。”寍丫道。

“拿来吧。”宋初一道。

寍丫搬着一篓子竹简进来,一卷一卷搁在案上,整整齐齐的码成一摞。

最后的一卷递到宋初一面前,“先生,这个是谷壮士一早送来的,说务必交给您看。”

宋初一接过来打开粗略看一遍,竟是墨家剑师的拜贴。

之前宋初一让谷京转递了拜帖,居然得到这个回复。她翻到末尾,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眼,稽赭。

宋初一只知道稽赭与前任墨家巨子有血缘关系,那辈分在墨家是极高了!而他并不是谷京的师父。帖上写他短则一个月才能抵达咸阳,宋初一略一想也就明白墨家的用意,他们是打算正式与道家往来,既然如此,宋初一作为庄子的亲传弟子,倒也算不怠慢稽赭。

只是,墨家是想与道家打交道,她宋初一名不正言不顺,算是什么事儿呢!

“大话本欺世,就这么着吧!”宋初一叹道。墨家专程从总院派人过来,如今人已经在路上了,她若拒而不见,无论对道家还是对她自己,都是弊大于利。

大雪落落停停,陇西天气酷寒,积雪一直未融,半个月竟是积了三尺厚,咸阳城内车马难通,如今军队守备人手吃紧,官府便发了告示,让家家户户都出人去街道上扫雪,扫一天便可领取十个刀币,忽然之间扫雪便成了抢手差事。

好几百人齐上阵,好歹把咸阳城的几条主干道清理通了。

宋初一的府邸距离咸阳宫近,却十分僻静,这里还是赢驷行宫的时候无人敢近,宋初一住进去之后才热闹起来。不过,这里积雪足足有四五尺,近段时间却是无人拜访了。

开始几日,宋初一在家中教寍丫识字,照着樗里疾的药方给坚调理身子,偶尔调戏一下近期买来的侍女,日子过得很逍遥,但没几日便憋闷的慌。想到甄瑜那姑娘数月如一日的呆在后宅里头,真是不禁打心底佩服。

所有人守着火炉还懂得瑟瑟发抖,但白刃一扫夏季蔫蔫的模样,精神抖擞的在雪地里狂窜,好像有用不完的精神劲儿,厚实的积雪下面被它打了无数个道,迷宫一样,大小能容成人蹲行。

这段时间,宋初一仔细查了司马怀义,加上樗里疾的从吕德成那里问来的消息,大致了解了司马怀义。

司马氏本就不是大族,又因为两次举族搬迁,七八年里早已败落,族中所剩不过寥寥十余人,一年前竟是都死于伤寒,司马怀义在外游历,独活下来。

没有家中支持,司马怀义穷困潦倒,到处求官无门,想到秦国还有至交好友,无奈之下便投奔来了,眼下正借居在吕德成家里。

又是一个雪天,闲了发慌的宋初一决定践约,让府中仆从顺着白刃打的洞开了一条道,派人送了拜帖给吕德成。

得了回信之后,下午便拎着两坛梅花酒,让白刃驮着她去了樗里疾的府上。

樗里疾的府邸不大,门客所居住的院子紧邻主院,居然与主院面积差距不大,宅邸之间并不相通,都是独门独院。宋初一咋舌,怪不得樗里疾门客不多,照这个弄法,只需再收十来个门客,他自己便要喝西北风了。

“白刃,你模样太吓人了,且一边呆着去,让我来敲门。”宋初一嘀咕着,把白刃安排到门边。

敲开了门,待仆人去通禀。

未几便听一声音道,“雪天贵客携酒来,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尚未见人,吕德成朗朗的笑声便已经传来。随着话音落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正是吕德成和司马怀义亲自来迎。

司马怀义再次见到宋初一,依旧是忍不住仔细打量,只见她一身厚实的玄色宽袍,外罩一件同色披风,脖颈间围着狸花的貉子毛,两鬓星点的白霜,一张素净的脸,比上回看起来精神许多,也…越看越像宋兆。

白刃从门边慢吞吞的踱步出来,司马怀义和吕德成见过一回,知道是宋初一养的狼,所以并不似初见时的失态。

“外面风雪甚急,宋子快请进!”吕德成让她入府。

三人一狼进了正堂,凑在火炉边,把宋初一酿的梅花酒温起来。

刚刚开始司马怀义很是拘谨,聊起来之后逐渐发现宋初一果真如吕德成评价那般爽利洒脱,不觉间放松了很多。

宋初一酿的酒入口温和,实则很烈,几盏酒饮下,三人浑身都是暖洋洋。

司马怀义有了几分醉意,起身道,“我前日猎到一头鹿,已经交给厨房,正好招待宋子,我去让人瞧瞧炖好了没有。”

第248章 你爹的小鸟!

“快去快去。”吕德成催促他,自己却把着酒盏不放,“宋子的梅花酿真是酒中极品,你走了我正好多饮几盏。”

“酒不能白喝,改日得捉你去帮忙酿酒。”宋初一笑道。

“大善!何时用的着,宋子只管知会一声。”吕德成爽快道。

凭着樗里疾对吕德成如此看重,宋初一便能确定他是个可交之人,因此便兴致勃勃的与他谈论起法家学说,借此了解他的为人和主张。

吕德成是法家士人,他主张的法,是在原来法度的基础上整肃吏治,再者就是约束规范国家秩序,这比姬眠这类法家术士的想法要务实很多,更适秦国现状。

“宋子是否觉得我胸无大志?”吕德成没想到,宋初一通读法家之学,谈论起法家学术头头是道,更有些话对他颇有启发,心中暗赞宋子果然不负盛名。与之相比,他自己就显得十分平庸了。

宋初一摇头,“我倒是极看好你这想法。七雄国皆历经变法,不管效果如何,都已经过去了。眼下列国互相虎视眈眈,个个都想伺机而动,如此紧张局势,哪国君主还敢触动根基?”

变法要革新国家体制,难免触动根基,像商君在秦国变法,若非孝公之后又出了一个赢驷,光是残留下的氏族问题就够秦国折腾个几十年。

变法的出现是有历史机遇的,也是发展的必然结果,不是任何时候都适合变法。

春秋时期百国林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都不遗余力的扩大疆土,到了战国初期,几个有实力的大国已经浮出水面。

这几国,版图虽然很大,但在长期的吞并战之后,进入到了一个短暂的疲战阶段。那些有雄图伟略的君主们意识到,对付于自己实力相当的大国,不像吞并小国那样简单,所以诸国除了吞并残余小国之外,都在争相寻求自身发展强大之路。

彼时,强国才是重中之重,每个国家都生怕自己落后,成为被瓜分的那一个。都忙着倒腾自己的烂摊子,彼此虽时有摩擦,却不敢真的拼死劲儿,因此“变法强国”应运而生。

而今不同,变法落下帷幕。各国实力已经有了差距,灭国战随时可能爆发,一旦哪个国家内部一乱,肯定会被周遭国家鲸吞蚕食。

这种时候,谁敢动摇根本,就是巴蜀的下场。

两人聊的兴起,遇着不谋而合的时候就干一爵,只消一会儿,第二坛酒也已经快见底了。

宋初一的酒量很好。也习惯喝自己酿的酒,眼下就算把两坛都喝了说不定才微醺,因此也就陪着吕德成一盏一盏的喝。

不多时,司马怀义端着一鼎回来。

司马怀义挑开盖子,一股肉香逸散出来,白刃顿时来了精神。凑到鼎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肉,口水马上就要泛滥。

“来尝尝。”司马怀义用小匕切了肉分在盘中端给宋初一和吕德成。

吕德成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全不拘礼,捏了一块便塞进嘴里,含糊道,“美酒好肉,人生夫复何求!”

宋初一夹了一块送入口中,肥瘦适宜,炖的刚刚好,入口易嚼,筋肉却还保持着爽滑弹性,唇齿间能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家畜的野香。

“不比逢泽麋鹿逊色。”宋初一说着,喂给白刃一大块。

梅花酒配着幼鹿肉恰好,三人一狼吃的十分尽兴。

鼎中剩下汤汁和残渣被白刃一扫而空,末了,还抱着空鼎舔的有滋有味。

宋初一吃的有些撑,在屋里来回溜达,另外两人四仰八叉的摊在地上,吕德成已经起了鼾声。

“宋子。”司马怀义坐起身,“冒昧问一句,宋子当真没有兄弟姊妹?”

宋初一顿住脚步,看了过去。司马怀义似是酒意未散,俊脸上还带着红晕,目光迷离。

“并无。”宋初一说着,扯了扯衣襟,心里纳闷吕德成这屋里火炉烧的也忒热了,柴火不要钱么!

“我那未婚妻子,竟是与宋子有八九分相似,我俩青梅竹马,自小的婚约,不成想她却在折在了送嫁时。”司马怀义说着,竟是悲痛欲绝的放声哭了起来。

路途遥远的婚嫁,娘家派送嫁队伍护送新妇前往夫家,而夫家也会派迎亲队伍。既然已经送嫁,就不算是未婚了,宋初一心中疑窦丛生,然以她的阅历经验,司马怀义的悲伤也不似作假。

宋初一热的厉害,但碍于别人正伤怀,她也不好举止失礼,按下不耐听着他哭了半晌,干巴巴的安慰一句,“逝者已矣,司马兄弟节哀啊!”

“能否抱一下你?”司马怀义说着,不等宋初一表态,已经起身走过来伸手抱住她。

两人相距不到四尺,人家腿长脚长,根本没给宋初一反应的时间。

感受到司马怀义身上的阳刚之气,宋初一浑身的血像燃烧起来一般,直往脑门上窜,眼前忽然一暗,缓了好一会才渐渐看到光亮,只是看东西更加朦胧了。

这下,宋初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正在培元固本,扁鹊给她使的方子都是按照女子来配,而且临走之前特地交代她,不可猛补。她现在这个症状,必定是那鼎肉中炖了鹿鞭之类的东西,而且肯定不止一两副!

“你是女人吧!”司马怀义用的肯定语气,“那鹿鞭于男人来说是大补之物,女子却是受不得…你自己承认,还是要我亲手验证?”

寻常人以为,鹿鞭之类的东西只能男人吃,其实不然,女人也可以对症服用,但恰恰好宋初一身体过于虚弱,顶不住猛补,并且阴虚火旺,最忌讳这东西。

百密一疏!

她光明正大的拜访,要是在这里出点什么事,吕德成和司马怀义都逃脱不了干系,就算司马怀义心有怀疑,毕竟不能肯定,不可能下药或来硬的,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么损的法子!

他故意将鹿鞭弄得看不出形状混在鹿肉里,然后殷勤布菜,连白刃的那份也给切好,为的就是不让宋初一拿自己盘中的肉去喂白刃。

许是里头的鹿鞭都给她给吃了。

宋初一一股怒火轰的烧了起来,感觉到鼻子下面两行热热的液体流了下来,猛的使了吃奶的劲儿,一记撩阴腿稳稳踹在司马怀义胯下。

司马怀义痛的险些晕过去,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

宋初一炸毛,一手抹着鼻血,一手指着他咆哮道,“你爹的小鸟,操蛋玩意!老子大伤未愈,虚不受补,你他娘的一声不吭给我吃这大阳东西!操你大爷!老子有个一丁点好歹,必把你裤裆里的玩意变成瞎子的眼睛——纯摆设!”

第249章 进生死危局

“白刃!走!”宋初一踉跄着冲到白刃身边,趴到它身上,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一手的鼻血将白刃的脑门染红一片。

白刃嗅到血腥味,又接到宋初一的离开的指令,亦知道情况不对,立刻爬起来,扭头冲司马怀义呲牙威胁,然后驮着她跑了出去。

白刃走的无人小道,身形如电的在雪地里穿梭,凛冽的寒风与体内灼烧之感让宋初一浑身刺痛。

回到府中,宋初一胸口已经让鼻血浸湿了一大片。

白刃驮着宋初一循着气味径直冲道寍丫面前。

“先生!”寍丫被下了一跳,连忙丢下手里的活,把宋初一送到寝房里,又让坚去请医者。

上火出鼻血是常见之症,民间有许多土办法,寍丫小时候鼻子出血,母亲就让她仰头用凉水轻拍脑门,很快血就不流了。她眼见着宋初一脸色越来越苍白,等不及医者,就喊侍婢送来一桶清水,先用那个法子试着止血。

宋初一仰着脑袋,鼻血横流,任由寍丫折腾了一刻有余,血才堪堪止住。

随后医者赶来,给宋初一开了个方子。

“姑娘,这府里还有谁能做主?”医者见宋初一已经昏睡过去,只好询问寍丫。

“这…”寍丫虽得了宋初一的氏,但归根究底还是个侍婢,这么大的事情,给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胡乱拿主意,“我去叫娇娇来!”

除了宋初一,目下也只有甄瑜这个主子了。

少顷,甄瑜随着寍丫从后院匆匆赶来。

医者见有能做主的人来了,便也略去了寒暄,道,“宋子火气过旺。恐怕是误食了大补之物,他亏虚的身子遭这猛补冲撞,情形有些不妙。老夫医术有限,也只能开个方子先下火缓解,至于弥补,最好能请扁鹊或御医来瞧瞧为妥。”

猛的听着这个消息,甄瑜陡然花容失色,懵了片刻,才出言道谢。令自己的侍婢取诊金给医者,又命人送他出府。

甄瑜头一个便想到樗里疾,也顾不得当初婚事不成的尴尬,道,“我去找赢大哥!”

“娇娇。公子和我们先生最要好,约莫也不会在意礼节,不如让坚去,更快些!”寍丫最怵宋初一,但为了宋初一,她也不怕直言得罪旁人。

甄瑜看了她一眼,并未搭理,依旧吩咐备车。她是觉得,寍丫不过是个侍婢。哪里懂得与人交际的礼节?不过她性子不争,不愿与一个多嘴的侍婢计较。

寍丫看她一言不发的离开,急的跺脚,咬咬牙,决定不管甄瑜怎么办!遂与坚商量一下,让他先去樗里疾府上求救。

甄瑜还在等府中备车。坚已经先从马厩牵了一匹马,飞奔去寻樗里疾。

宋初一出了事,甄瑜心里亦十分着急,也顾不得检查自己的衣着妆容是否得体,马车一来,便上车令车夫急赶去樗里疾府中。

大雪纷扬,道路上冰冻、积雪很滑,马车不断打滑,甄瑜坐在车里又惊又怕。

好不容易到了樗里疾府上,甄瑜略整了一下形容,便下车去敲门。

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人探出头来,问道,“娇娇寻谁?”

甄瑜忙道,“公子可在家?我是宋怀瑾的妹妹,有急事求见。”

门房心里纳闷,往日来拜访的人不是青年便是壮年,今日倒奇,刚走了个小后生,就又来了个娇娇,“公子清晨去朝会便没有回来,估摸着是有政事要决断。”

“何时能归?”甄瑜问道。问完才反应过来,一个门房哪里知道政事何时议完,脸色不禁一红。

门房阅人无数,观甄瑜面色便知道她心里如何想法,便笑了笑,好心提醒道,“娇娇若是真有急事,便去宫门前候着,不过以往政事议个三天三夜也是有的,这天寒地冻,娇娇怕是受不得,还是派个身强力壮的仆从过去候着吧。”

甄瑜不是那般活泼好动,所以比起一般的秦女,身材显得很单薄。

“多谢。”甄瑜道。

门房拱手道,“娇娇客气了。”

冷风嗖嗖,门房见甄瑜转身离开,便立刻关了门。

下了门阶,甄瑜站在马车前想了一下,决定亲自去宫门前等候,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对宋初一的报答,她都不应该畏惧严寒。

甄瑜抬脚正欲上马车,却听见急急的脚步声,于是转头顺着声音处看了一眼,正见隔壁大门中匆匆跑出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也看见这边有人,一转脸,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甄瑜不识此人,也未曾在意,收回眼神,上车催促车夫快去宫门。

马车正在调转方向,却闻那人道,“娇娇是宋子的妹子吧?”

“咦?”甄瑜令车夫暂停一下,疑惑道,“先生尊姓大名?如何认得我?”

她极少出门,虽则前段时间交游多了,但全部都是闺阁女子,因此确定自己并未与此人打过照面。

那人顿了一下,道,“在下前来拜访公子疾,未曾想却扑了个空,便到吕兄家里坐坐。在下冒昧唤住娇娇,是观娇娇近来似遇血光,提醒娇娇小心。”

“先生竟是奇术高人,失敬了!”甄瑜道。

她并无闲聊的心思,正要告罪离开,那人却笑道,“当不得高人二字,在下是医家,只是略通奇术而已。”

“先生是竟医家弟子!”甄瑜大喜。

医家也是众多学派之一,学术理论自成一脉,也多是士人,区别于一般医者,不仅如此,他们的医术大都很精湛。

甄瑜连忙从车上下来,欠身道,“不瞒先生,我兄长曾受重伤,身子一直亏虚,今日不知在哪里误食了大补之物,性命垂危,先生可否救我兄一命?”

“宋子遇难,在下义不容辞!”那人道。

甄瑜暗道庆幸,请他上了马车。

她乘的是小马车,车厢内最多容得下两个女子,此时坐进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颇为拥挤,但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还未请教先生大名。”坐的如此之近,甄瑜也不好意思仔细打量他,只垂着眼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