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国已经开始整顿起攻占的土地,全面施行秦法。使民心归顺。

公孙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秦法是七国之中最完善的法治,虽伤害权贵利益,但极重底层人民,在施行之初会受到一些抵抗,可毕竟底层的人最多,人们了解了秦法给他们带来的切实好处,一定会真心拥护。

而魏国真正的权贵都集中在大梁,可以说秦国在攻占的土地上施行新法,所受阻力微乎其微。

一旦庶民被秦法教化,接受并拥护,就算收回土地也收不回民心了!

公孙衍一方面不停战事,一方面每日写奏简令人快马加鞭送回都城,希望尽快得到答复。

魏国朝臣议来议去都拿不定一个结果,公孙衍觉得不能再等,便开始部署收复失地。

暂时的修整之后,战事再次爆发。

咸阳宫偏殿里,秦国机要大臣为战事齐聚。

宋初一道,“君上,这场仗已经拖的太久了,大军在外,粮草消耗巨大,春耕马上就要开始,田不可无人耕种。”

“巴蜀物产富饶,不能征调粮食?”甘茂问道。

“不可。”樗里疾立刻否决,“巴蜀和义渠一样,我大秦很难段时间内使之真心归附,只能暂以武力压制。况且巴蜀人口少,尤其是巴国,每个部落几乎都剩下女人,元气恢复缓慢,这两年来我大秦都有收赋税以供给当地驻守大军,若是再加重赋税,怕会逼民造反。”

宋初一道,“臣有一想法。”

众人目光集聚在她身上,赢驷道,“直言无妨。”

宋初一道,“臣认为,这次反而是我们将巴蜀融入大秦的大好时机。魏国那片地方,人口密集,正是我们所需呀!”

樗里疾眼睛一亮,赞同道,“不错,我们可以将那处的奴隶、庶民迁入秦国,秦国耕地有限,人口一旦密集,定然就有大批的人缺乏土地,无法生存,届时我们再鼓励这些人往巴蜀去,助之以资材,分之以土地。”

樗里疾是统管内政的首辅大臣,这是他分内的事情。

“嗯。”赢驷亦觉得正好,自古以来,战争发生的原因无外乎就是争抢土地和人口,秦国现在有的是土地,就是还缺人口。

众人不知这位国君又想到了什么,薄唇居然微不可查的弯了起来。

这可真是罕见之事!

赢驷即位这么多年,在公众场合笑过的次数真是一只巴掌能数得过来!

众人正疑惑,便听他道,“此事不必等战事平定之后再办,派几个商君旧部过去大力施行新法,并且若有人愿意入关内,派人专门往郇阳方向接引,不许入咸阳。”

“臣领命。”樗里疾道。

“继续打!几十年前的大秦穷到士兵手里连一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不是照样打的魏军寸步难进?如今反倒娇气了?!”赢驷起身离座,“都回吧。”

“喏。”

众人起身恭送他离开。

宋初一迟疑一下,举步跟出去,“君上!”

ps:目测下一更又得十二点之后。

第345章 愉快的决定

赢驷驻足回首。

宋初一挥开宽袖施礼。

“边走边说。”赢驷道。

宋初一应了一声,落后他半步,宫人识趣的退开两丈远。

待远离偏殿之后,宋初一开口道,“臣想试新军。”

“可。”赢驷果断而简短的回答,“你可以亲去指挥,粮草之事交给右丞相吧。”

宋初一道,“这样右丞相身上的担子是否太重了?臣观赢执可用。”

赢驷沉默,宋初一紧跟着他身后不知转了几个弯,才听他道,“我留着赢执别有用处。交给右丞相,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愉…愉快?

宋初一没看出哪儿可该愉快,樗里疾是她义兄,也是赢驷的亲兄弟啊!难道虐亲兄弟比较有快感?

“君上最近有什么喜事吗?”虽然赢驷表现的很含蓄,但宋初一总觉得他近来心情莫名其妙好的不像话。

“有。”赢驷道。

好嘛!就这一个字,您就不能分享分享!宋初一剜了一眼他的后脑勺,面上堆起笑,“不知是否方便透露一二,教臣也好沾沾喜气。”

令赢驷心情愉悦的事情有很多,譬如想到了一个拖垮魏国的计策、芈姬有孕、巴蜀归顺问题终于有了解决办法、在义渠设郡守的事情很顺利,甚至对“托孤”的事情都有了初步的安排…不过他不太会闲聊,所以一时不知该从哪一桩事情说起。

“父王回来了!”清亮的稚童之音打断了短暂的尴尬。

宋初一循着声音低头,瞧见嬴荡着一身奶白的羊皮裘像只兔子,蹭蹭窜过来抱住赢驷的腿。

赢驷并未抱他,一贯冷峻的道,“去见过师父。”

嬴荡瘪瘪嘴,不情不愿的挪到宋初一面前,拱手道,“荡儿见过师父。”

“公子请起。”宋初一扶起他。

小孩子忘性大。嬴荡早就忘了宋初一这号人,今日乍然又见,似乎又想起了她,咧嘴笑了起来。

宋初一环视四周,才发觉这里是个拱桥,蹲下身子温言道,“公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寻常宫人在赢驷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嬴荡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似乎在他父王跟前很能说上话的人。立即一脸苦恼的诉起委屈,“师父,父王昨天揍了荡儿。”

宋初一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赢驷,忍住笑。“哦?为何?”

“因为荡儿要见母后,父王不让。”嬴荡认真的答道,“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母后了。”

“荡儿。”赢驷一把捞起他,“你母后犯了错,所以要闭门思过,等过段时间再带你去看她。”

“君上。稚子何辜?”宋初一站起来,瞧了一眼嬴荡圆嘟嘟的小脸,“王后之错,错在出身。这辈子也改不了,将来公子荡势必不能给王后教养,趁着他现在年纪还小,适当与母亲多处处并无害处,像这样放任满宫乱窜也不是办法。”

赢驷政务繁重,能陪儿子的时间很少,宋初一想想也知道。平时嬴荡都是由宫人带着。

“嗯。”赢驷伸手揉揉儿子的小脸,把他递到乳母怀中,“带他去见王后。”

嬴荡听不懂宋初一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一听说要见母后,小脸立即笑开了花儿,连忙催促乳母快走。

宋初一抬头,见赢驷望着嬴荡的小小身影,一向冷峻的神情透出些许柔软。

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温柔太难得。竟是让人舍不得移不开眼去。

赢驷回过头,宋初一垂下眼帘,“事已毕,臣告退了。”

赢驷道,“还有些事,去…角楼吧。”

赢驷在兵事上有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和眼界。宋初一亦很想听一听他的建议,于是微微倾身,“喏。”

两人一前一后行于曲径间,夕阳余晖繁花似锦里,一个高大健硕,一个修长纤瘦。

一路不语。

至角楼,各自落座之后,赢驷道,“寡人有一谋划,想听听国尉意见。”

“君上请说。”宋初一道。

赢驷道,“寡人欲取魏之人民,魏之土地予韩。”

宋初一思量片刻,心头陡然一片敞亮,抚掌畅快道,“君上英明啊!”

赢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听闻此言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秦国现在北面刚刚收复义渠,南边才打下巴蜀,这两个地方于战略位置来说十分紧要,但都不是好啃的骨头,想要把它们真正融入秦国还需要一定时间。此时秦国国土面积已经很大,但人口太稀疏,巴蜀和义渠的人民与大秦又不是一条心,不利于快速发展,而且管理起来兵力亦显不足,倘若一味的贪多而不能消化,将来秦国成为一头肥硕不能动弹的猪,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赢驷打算趁机把那片土地上的魏人都迁入秦国,以备融合巴蜀之用,剩下的土地也不打算归还魏国,而是拿来送给韩国,修订一个十年之内互不侵犯的国盟。

这样一来,韩国只得到了土地,扩充国土面积,每年的粮食收成会增加,粮饷充足,但国力并不会增长的太过迅猛。魏国经过这一战之后,短时间无力再战,但缓过劲儿之后肯定要收复失地,如此,让韩、魏两国死磕,牵制他们的国力发展,待秦国彻底吃下义渠和巴蜀之后,回头再收拾他们。

“君上目光长远,臣敬服。”宋初一这个马屁拍的真心实意。

春秋时候所有的小国基本都被吞并完毕,现在七国并立,接下来再每打下一寸土地都万分艰难,真正的“一山河一寸血”,谁肯将得到手的土地再让出去?

有舍才有得,这样浅显的道理每一位国君都懂,但真正能做到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恐怕只有赢驷一个了。

赢驷坦然收下她的夸赞,“韩国收这片土地只怕也有顾虑。”

“是。”宋初一明白他与自己说这件事情的原因,“君上放心,臣定然仔细将此事转达给左丞相。”

秦、韩立国盟的事情,非得张仪才能办。

赢驷点头,转言道,“试炼新军,你有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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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最后的忠告

宋初一坐直身子道,“新军军阵不适合攻城,我们得到墨家连发又弩已经招致列国戒备,再暴露大阵,怕是于长远不利,所以就算碰上短兵接战,臣亦不打算动用大阵,只与平时训练一样,将阵法拆开来用。主要是训练单兵搏杀、应变能力和积累战场经验。君上以为呢?”

“并无不妥。”赢驷声音有些发虚。

宋初一见他脸色发白,连忙起身,“陶监,快叫医者!”

“喏!”帘外陶监立即命人去请御医。

赢驷闭上眼睛,薄唇紧抿,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不适。

宋初一抄手静静陪他坐着,夕阳光线透过窗外密密的枝叶在屋内地板上留下一块一块斑驳,时间似乎分外缓慢。

不久以后,楼梯上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以陶监和两名医者为首的一群人进来,把宋初一挤到一边。

屋内明明一大群人,却静的可怕,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宋初一退到帘外转悠。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两名宫人扶着赢驷下楼。

一名内侍躬身道,“国尉,君上现在到二楼休息,您看…”

“我下去看看。”宋初一亦跟了下去。

二楼的布置之分空荡,除了垂地的帘幔之外,只摆了一张床榻、两座连枝灯和一只镂花的青铜香炉。

宋初一站在外室,等医者退出来,便叫住二人,“君上近来时常这样吗?”

两人连忙垂首,医令道,“国尉请恕罪,君上下令不许向任何人透露病情。”

既是如此,宋初一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轻轻挥手,令他们下去。

宋初一拨开竹帘,走入屋内,听见陶监站在榻前轻声问道,“王上,是否请魏道子?”

“无需。”赢驷声音沙哑。

“喏。”陶监转眼看见宋初一,便又小声禀道,“王上,国尉来了。”

未得到答复。但是以陶监的经验,知道这是不排斥见她,于是上前拨竹帘,请她入内。

一名内侍搬了墩子放在榻前。宋初一坐下,仔细看了看赢驷的气色,轻唤一声,“君上。”

宋初一关切问道,“君上疼么?”

赢驷睁开眼睛看了她半晌,昏暗中,一双漆黑的眸子渐渐流露淡淡笑意,转瞬间便消逝。

“君上笑什么?”宋初一心里有点慎得慌,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一座万年冰山开始松动。她在山下生怕被雪崩砸死。

赢驷未曾回答。于他来说,能在这种时刻恰好有她的陪伴,已经是一生中最大的奢侈,然而这种心意,无需任何人知晓。

“说个趣闻来听听。”赢驷道。

“臣想想。”宋初一很为难,说史、讲兵法都不成问题,但她近来对趣闻真是没有什么研究…

她抄着手。仰头望了半晌屋梁,乐呵呵道,“有这么一桩事。有个贵族好淫乐,有一日他对自己的门客曰:我见你妻生的娇美,便唤来侍寝了,未曾想她侍弄人的功夫甚佳,比我所有的姬妾都好。门客道:我也觉得她的功夫比您所有姬妾都好。哈哈哈啊哈!”

宋初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待回过神来,才见赢驷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咳,无趣吗?”宋初一敛了形容,“那臣再想一个。”

“罢了。”赢驷道,“国尉还是多多用心政事吧。”

宋初一恭恭敬敬的答道,“喏。”

“回去准备,早些出发。”赢驷声音低缓,像是要睡着的模样。

“君上好好休息。”宋初一起身退后两步施礼,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宫人端了汤药来。

陶监走上榻前,“君上,服药了。”

“嗯。”

听见赢驷的回答,陶监伸手扶起他,宫人拿了褥子放在榻栏上。

“臣侍奉君上服用汤药吧。”宋初一说着端起汤药。

赢驷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国尉没事做吗?”

事情多的一塌糊涂,但挤出侍汤药的时间也不是难事吧!宋初一心觉得病人情绪不稳定很正常,并不往心里去,于是把药交给陶监,“那君上保重,臣先告退了。”

陶监侍奉赢驷多年,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常常动心绪之人,更不喜欢把情绪表露出来,今日却是奇了,一时欢喜,一时斥责。

宋初一出了宫,立即赶去官署安排军务。

直到天色漆黑,她将国尉府的事情基本打点妥当,又去找樗里疾商量政务交接事宜。

“唉!”樗里疾听她说完来意,抬手揉着太阳穴,“怀瑾,我心甚忧。”

宋初一道,“君上的身体?”

“是啊!”樗里疾满脸疲惫。

宋初一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禁忧心起来,根据赢驷近来对政务的安排,细细揣摩,“君上是做好了托孤给大哥的准备?”

赢驷一味的把事情往樗里疾身上堆,有时候见他调度困难便会从旁托一把,让他不至于累垮。这分明是在锻炼樗里疾的能力,万一哪一天他突然去世,秦国不至幼子无依。

就算樗里疾到时候有心取而代之,那秦国还是在赢姓手里,不至于大权外落。

宋初一和张仪再强,终究是外姓臣子,赢驷作为一个君主,在处政方面可以和他们推心置腹,但继承权上,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樗里疾问道,“既然想明白,是否觉得失望?”

宋初一笑着摇摇头,“我既不求彪炳史册,亦不求人间极权,为何要失望?只是一朝君主一朝臣,我只忧心将来的君主不如君上,抑或否定我的论策。”

君臣之间的关系,在宋初一被关押在阳城那半年便已经想的很透彻了。

“你从不教人失望。”樗里疾顿了一下,道,“君上大约也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令你为启蒙师父的吧。”

要想影响一个人,从幼年开始无疑最容易。

“既是如此,大哥当时为何强烈反对?”宋初一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一口答应做公子荡的启蒙师父。

“王上从不会轻易相信人,如果他信任你,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已经将你牢牢掌握在手里,另外一种是――他有办法把你牢牢掌握。”樗里疾知她身在局中,一时看不清满盘,便毫不避讳的点破。

若是赢驷身体康健,樗里疾不会与宋初一说的如此直白,她早晚能够看清,也有时间做出应对之策,但樗里疾曾经与魏道子深谈过,赢驷之疾,调理好了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也有可能病情突发,短短十余日便没了。

宋初一细想,自己现在还没有什么被赢驷掌握,心中不禁凛然,对樗里疾越发感激,“多谢大哥指点!”

“怀瑾,往后别再信我。”他轻轻道。

宋初一愕然抬头。

樗里疾清澈见底的眼眸迎着油灯上跳跃的火光渐渐朦胧,他落下眼帘,避开宋初一探寻的目光。

“嗯。”宋初一应声,她知道,自己和樗里疾之间那种完完全全的信任已经开始崩裂了,“我早预料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于私人感情上来说,两人从来真心相交,坦荡真诚,但宋初一不曾忘记过,樗里疾姓赢,是大秦宗室的公子,一心为了大秦的秦人!将来若有需要,他也必会为了大秦算计她。

樗里疾与她结交的初衷亦是为了大秦拉拢人才,给她缓迟发育药物、求扁鹊为她保密性别…这些还能说是惜才。

直到给她避子药…

是药三分毒,不管配药的水平多么高超,任何避子药物都免不了要伤身,她任脉受过损伤,再加上之前吃了延缓发育的药,本来身子便不容易养好,常人能承受的药性,她未必能。

若与赵倚楼只是一时玩乐,宋初一怕是真就吃了那些避子药,但她心中铭记二十年之约,要好好的留着自己的命与他携手白头。

“你我之间心知肚明。措手不及,只是因为撕开那层皮太血淋淋罢了。”樗里疾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