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星闻言神色不变,道:“小心谨慎是好事,我又岂会见笑。”

公子翌为二人斟满了酒,淡淡道:“我父一生只得二子,可惜我大哥年少早逝,唯今只剩下我一人,我父自然对我保护备至。”

宋子星淡笑不语。

“过些时日,我也要离开京城回京兆了。”公子翌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幸再与宋兄同饮一杯。”公子翌举起酒杯相敬宋子星,宋子星亦举起酒杯回敬,二人同时将杯中酒饮尽。

宋子星道:“有缘自会再聚。”

公子翌浅浅笑道:“听闻,宋兄曾经亦就读过南书书院?”

宋子星笑道:“是啊,已经离开三年有余了。”

公子翌道:“当时,可是院长亲授你们权谋之术?”

宋子星道:“正是。”

公子翌神情颇为神往,道:“你们那一届甚好,现今齐院长已经不亲自授课了。翌无幸听到他老人家的权谋之论,实是憾事。”公子翌一叹,又道,“我听夫子们提及,当年,你与陈东耀均是南书书院的翘楚,二人学识武功不分上下,势同水火,可有此事?”

“没想到这许多年,夫子们还念念不忘我二人。想是当时折腾得太厉害,让他们印象深刻了。”宋子星一笑,继续道,“的确,当年我与陈东耀均属武班学生,他晚我一年入学,陈东耀天生神力,武功师承南海一脉,他初入学便将午夫子打伤,还耻笑我们一众师兄弟不堪一击。当时年轻气盛,我便强出头与他比试了一番,因他武功的确高于我,便使用了小计险胜了他,当时只争一时输赢,想来也赢得不甚光彩,更与他就此结了仇怨。”

未料想,宋子星能将当初用计胜陈东耀一事说得如此洒脱不拘泥,公子翌一笑,便道:“胜负之事本就不以武力定论,午夫子每每提及宋兄都极尽夸赞之能事,说宋兄可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宋子星哂然笑道:“听翌公子一言,看来明日须得备上些厚礼去书院看望一下老师了。”

公子翌道:“我要回京兆,也要去与各位老师辞行,明日我陪宋兄同去书院。”

宋子星笑道:“好。”

二人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阁楼外,月亮徐徐升起,月光映下,阁楼四周竹叶婆娑,无风,悄无声息。

公子翌与宋子星又对饮了一杯,方道:“我听说,当年,若论武功,你们师兄弟十数人齐上也制服不了一个陈东耀,可有其事?他当真这般厉害?”

宋子星点了点头,想起往事,笑道:“他的确厉害,当年和他打架,不下数十次。有几次他惹怒了我们几个师兄弟,便顾不得许多一起上去和他摔打,却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他天生神力,体力也实在是好,说起来真是汗颜。有一次,我们数十人轮番上去消耗他的体力,却仍败下阵来。后来实在生气,就将他睡觉的被褥扔到河里。他想到是我们干的,便又来找我们打了一个晚上,我们差点儿被他累死。后来我们学乖了,就不再和他硬碰硬,专用些计谋让他难受。之后因为一些事,他离开了书院,总共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说起往事,宋子星也变得兴致勃勃,公子翌似听得神采奕奕,闻言,笑道:“可惜,我们这一届没有这样的人物。听说,陈东耀好美色,只可惜了楚田秀……”

公子翌言下之意,宋子星心里明白,便道:“他确是好美色,且十分挑剔。凡是被他看中的美人,至今还没有能逃脱他手掌心的。”

公子翌一笑,接口道:“院长的女儿齐欣可算京城第一美人,陈东耀离开书院莫不是与齐欣有些干系?”

宋子星道:“当年齐师妹也不过十三四岁,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虽同处书院,我们一众人等并未见过小师妹几次,我也只见过她一两次罢了。当年她尚且年少,陈东耀和齐欣之事我们不甚了了。”

公子翌又道:“现在想来,当初在洛阳,无多扮成那个模样,却是因祸得福了,若是漏了身份和容貌,恐怕也难逃陈东耀的纠缠。”

宋子星道:“陈东耀的喜好极为病态,被他看上生不如死。”

公子翌忽而扬起嘴角,浅笑道:“若然陈东耀看上了无多,你会如何?”

闻言,宋子星一挑眉,饮下一杯酒,道:“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公子翌眨了眨眼,道:“如果它偏就发生了呢?”

宋子星淡淡一笑,道:“不惜一切代价,除之。”

闻言,公子翌淡笑不语,只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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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二人终于酒足饭饱出了酒楼。方出酒楼,公子翌便带着宋子星直奔杏花春雨。

杏花春雨的老鸨一看见公子翌简直像看到了她的再生父母,而杏花春雨的姑娘们一看到公子翌更是全楼上下媚眼齐飞,美人手中的香帕挥得人眼花缭乱。宋子星跟在公子翌身后,见此情景也不由得退了几步,与公子翌拉开了一段距离。

公子翌在杏花春雨这种受欢迎的程度,令宋子星有些惊讶,而在惊讶过后则是惊叹。因为他看见公子翌只是举起了双手示意众姑娘及老鸨安静,吵闹的杏花春雨便静了下来,包括楼上楼下来饮酒作乐的客人们也均看着公子翌暧昧地笑着,好似这种情形他们早已见怪不怪。更有客人察觉了众人的安静而笑道:“莫不是那个花花公子来了?”声音刚出,便被一旁的姑娘捂住了嘴。

宋子星望向公子翌,却见公子翌放下了手,轻轻咳了一下,而后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朗声道:“我此次带了一位朋友……”

公子翌的话尚未说完,便有个女子娇声道:“冤家,就让奴家来伺候这位公子吧。”说话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身穿白衣,隐约可见白衣下的粉红色兜肚,体态丰润,皮肤白皙,目光大胆地打量着宋子星。女子刚娇声言罢便立刻惹来众姑娘的斥责声,众人见宋子星这般极品公子早已垂涎欲滴,又岂能让她得了先去。

老鸨立刻出面,大声斥道:“安静,安静,听二公子说完。”

公子翌闻言笑道:“你若想伺候我这位朋友,也不是不可以,要看你有没有这个魅力。”白衣女子闻言唾了他一口,公子翌丝毫不以为意,似还颇为享受她那娇恼的模样。他继续道:“你们都看见了,我这位朋友可不是寻常人物,今晚大家可以各出奇招,只要谁有本事让我这位朋友开怀一笑,我便赏银一百两!今晚,他便是你们的财神爷了。”

公子翌方才言罢,杏花春雨所有女子的眼睛都大大地亮了一下,看着宋子星的目光很像饿了几天肚子的乞丐遇到了刚出锅的红烧肉。宋子星面对这许多如狼似虎的目光,却仍面不改色,似笑非笑地站在大厅当中,对于公子翌的有意捉弄和言下暧昧并不以为意。

这时,厅内数十个姑娘均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宋子星,绸扇掩着嘴角与旁边女子商量着什么。这时,公子翌道:“宋兄,我们先不理会她们,我先带你去见一位故友。”

未免太过招摇,在进来之前,宋子星便让公子翌将“将军”二字免去。

“故友?”宋子星目露疑惑,他什么时候在杏花春雨里面有了故友?

公子翌见状笑道:“宋兄难道忘了,曾赠送你我兜肚的芊芊姑娘了?”

宋子星闻言一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他怎么会忘了那个兜肚,只是一时忘了曾经用过的一个借口罢了。

当初,杜芊芊也曾到了江陵,却未参加凤舟赛。自然没有进宫成为宫中乐伶。其中缘由,有人猜测是杏花春雨怕金字招牌走了影响生意,有意不让她参加,也有人说是杜芊芊自己不乐意参加,还有人说她打算从良了,诸多说法,总之,杜芊芊还在杏花春雨,也还是京城的头牌名妓。

相传杜芊芊的后台很硬,她不愿意见的客人,便从来都没有见过,她愿意见的客人,无不为她而倾倒。而幸运的是,公子翌便是她的座上宾。这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宋子星虽然曾经当着天下公子的面说杜芊芊曾送过他一个兜肚,他还兴奋地在江陵城头上做成纸鸢放过,实则,他和杜芊芊从未见过。

杜芊芊长得很美,是那种令人一见便会惊艳的美人;杜芊芊煮的茶很香,喝她煮的茶比喝酒更容易令人神醉;杜芊芊的话不多,吐出的字句却如珠玉落盘,字字拨动心弦。

杜芊芊第一眼看到宋子星时,亦有些微微惊讶,想必亦想起了江陵那个传闻。相传这位宋公子,不,是宋将军曾思慕于她,将她的兜肚做成了纸鸢,在江陵城墙上公然放飞。这个传闻虽然不实,但杜芊芊却从未否认过,江南宋子星之名天下无人不知,他的思慕无形中更巩固了杜芊芊的第一花魁地位,更是因此把明媚小筑的丁巧儿比了下去。

借递茶之隙,杜芊芊细细地看了下宋子星。宋子星虽然知晓杜芊芊当下所想,却无心理会,只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茶,轻抿浅尝,似笑非笑中,说不出的风流却又说不出的淡漠。

杜芊芊在一旁弹着琴,琴声舒缓,如小河淌水、情人附耳情话般扣人心弦。

阁楼的窗打开,月光映入,隐约可闻前院的喧嚣吵闹。

公子翌忽道:“芊芊,茶太淡,你还是去前面拿些美酒来吧。”

杜芊芊颔首便悄然退了出去。

公子翌歪在软榻上,一手支额,耳中听着杜芊芊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方才带着笑意打趣道:“宋兄,你还记得江陵那个兜肚吗?”

宋子星苦笑着点了点头,看到杜芊芊哪里还有想不起的道理。

公子翌放下茶盏道:“其实宋兄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我的妹妹是她假扮的吧?”

见公子翌主动说起,宋子星也无须再假装不知,便又点了点头。

公子翌悠悠道:“原来宋兄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宋子星淡笑不语。

公子翌道:“宋兄如何看她?”

宋子星道:“她活得很简单,这份简单来之不易,也极为难得,却又因为是她而颇为遗憾。”

公子翌闻言笑道:“是啊,她注定不能、不应活得如此简单。”

宋子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公子翌,淡淡道:“看来,你我想法一样。”

公子翌淡淡笑了起来,道:“是啊。”

初冬时节的月光尤为清凉,映在房内案几上,即便是在这笑语莺莺的烟花之地也一样带着抹不去的清冷萧瑟。宋子星一句话令他二人各自陷入了沉默。他们一样,却又不一样,却唯有自己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公子翌首先打破了沉默,淡笑道:“不瞒宋兄,无多与我曾有过白纸黑字的生死契约,上面写着,我若死,她亦不能独活。时限是一辈子。”说到此,公子翌眼中尽是戏谑。

宋子星一挑眉,浅浅地“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尽信。

公子翌笑道:“诚然,那是一纸戏约,她却终究按了手印在上面。”

宋子星道:“你是如何骗得她按上去的?”

公子翌闻言哈哈笑道:“知我者,宋兄也。”

宋子星亦哈哈大笑。这时,二人均听到了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来者数十人。

公子翌目光闪了闪,暧昧笑道:“今晚的趣事终于要开始了。”

宋子星笑了笑道:“我若今晚笑太多,翌公子岂不是破费了?”

公子翌道:“如果宋兄笑到我破产,不得已,我只好将宋兄抵押在此了。”

宋子星闻言大笑。

离京远去

笑声尚未散去,便听一人推门道:“哎呀,公子们好兴致,不知在笑些什么?”那女子言罢,便露出头来,竟戴了一个木制的面具,是个大头娃娃的模样,腰间还围了个腰鼓。二人一愣,那女子见二人睁便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敲着腰鼓摇着脑袋,二人看了半天,公子翌摇头失笑,却见宋子星似笑非笑。那女子跳了一会儿,见状便不依不饶地靠近了宋子星,扯住他手臂道:“哎呀,公子怎么不笑,倚翠已经跳出汗来啦。倚翠不依,公子快笑一个,快笑一个。”

宋子星状似不经意地拂去了女子抓着他的手,一笑,公子翌瞥了一眼,二话不说便扔了一张银票出去。倚翠忙摘下头上的大头娃娃面具一福身道了谢,拿起银票笑靥如花地走了。

她方才走了出去,第二个便走了进来。

宋子星如此看了十几个女子的各种逗乐节目,喝了些酒便与公子翌相携出了杏花春雨。身后一路莺莺燕燕挥帕依依不舍相送。公子翌笑如春风。

宋子星第一次见到了公子翌的挥金如土。京城众人眼中的第一纨绔,看来确有几分样子,但好色之说,却又言过其实。公子翌看女子的目光虽然风流却不下作,即使面对杜芊芊这般绝色,也是这样。

宋子星来京城便逛了杏花春雨并见了杜芊芊,此事后来传遍京城,自然而然令人想起了江陵那个兜肚纸鸢之事。看来宋子星与杜芊芊关系果然匪浅啊。

明月偶尔被薄云遮蔽,他们一行人骑马走在大街上,宋子星身边只跟了武政一人,公子翌身后却跟着九人。

二人今日相处甚欢,分别时,二人约好,明日同去南书书院,便各自回了府中。

公子翌回了大名府,府中管家告诉公子翌,今日公子琪在府内等了数个时辰不见他回来,已先回府去了。公子翌点了点头,便回屋歇下。

第二日晨,公子翌去了将军府寻宋子星,却得知宋子星一早接了口谕进了皇宫。

公子翌直等到近午时方才等到宋子星回来,在将军府同用过午膳,便与宋子星相携去了南书书院。

午膳时,宋子星便已言明此番见过了皇上,不日便要起程回江南了。公子翌说定要亲自相送,宋子星推辞了一番推辞不过,终是应了下来。

当日去过书院见过各位恩师后,便回府准备离去事宜。

次日,宋子星一行轻车简从,离开京城折返江南,看似不急不缓。

宋子星一行数百人出京城时,守城以缉拿画像上的贼匪为由对宋子星一行人盘查得极为细致严格,甚至宋子星的亲随护卫亦一一检查了脖颈、手腕和手指,包括公子翌赠与宋子星的一车礼物和宋子星的两车随行物品也都一一搬下车来检查里面有没有私藏了人,马车更是从下翻到了上,检查得极为细致。

公子翌眼见宋子星十分淡定从容地接受了检查。唯手下有几个不服气地骂骂咧咧了一番,亦被宋子星制止了。

公子翌送宋子星一直到了城南十里亭方才作罢。

二人共饮了几杯水酒后,公子翌笑道:“宋兄来去匆匆,连些土特产也不带回去,实在简便的很了。”

宋子星浅笑回道:“想必还有机会再来京城,再说,翌公子送了我一马车的土特产,已然够了。”

公子翌抱拳施礼,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将军一路走好,翌便送将军到此了。”

宋子星抱拳谢道:“翌公子盛情,他日有空若来江南游玩,宋某必当一尽地主之谊。”

公子翌道:“宋将军,小弟最后尚有一些话要与将军明说。”

宋子星道:“有什么话,翌公子但说无妨。”

公子翌敛下以往的轻狂,道:“无多生性简单、天真善良,似一枚璞玉,等待着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才能熠熠生辉,我知你对她之心与我一般无二,但若然你与她更有缘分些……还望将军如你前日所言,会不惜任何代价,护她周全。”

宋子星浅浅一笑,未答是亦未答否。

公子翌不再多言,一拱手道:“再会。”

宋子星抱拳回道:“再会。”言罢,便见公子翌出了十里亭,上马而去。

待花无多醒来时,早已离开京城数百里了。花无多并未在宋子星的车队当中,宋子星已于两日前派人送了花无多出城。宋子星此来京城带了约三百人,这三百人,只有一百人与宋子星一同进了京城,其余人等分散安置在了京郊各处,此番护送花无多出城的约有十人,均扮作商旅模样,已于昨日到了京城边界与其他人会合。

宋子星等人出京城后亦马不停蹄一路向南。此刻宋子星身边有近百人,他们均是宋子星的近卫军,出身军旅,能征善战,比寻常人要更为耐苦些,一行人当晚便赶到了京城边界,与护送花无多的十余人及其余两百名近卫军会合。

一行三百人寻了处僻静之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晚,计划明早再行。

此地是宋子星早先派人安排妥当的,四下灌木林立,又处在山顶,四下望去一目了然。易守难攻。还得行进七八日方能进入江南地界,在此之前都不能马虎大意。

宋子星与先行护送花无多的车队会合后,自马车的夹缝中抱出一个女子,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营帐中。

武政和徐清见将军自出京城行进如此迅速小心,均有些惴惴不安,行李车的夹缝还安置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的身份很是令人怀疑,直到坐下来休息的这一刻,徐清才怀着迟疑问出了口。

宋子星并未隐瞒,便将因由大致与他们说了一遍。

徐清、武政越听越心惊,徐清还好,武政则越听越迷糊。直到听宋子星讲到她擅长易容术,方才明白过来。

徐清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疑惑地问道:“上次那位……”

宋子星望了一眼徐清,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徐清问的正是洛阳城外那晚他背着的那个女子,笑道:“是她。”

武政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问道:“大闹将军府的……”

武政尚未说完,宋子星已然无奈地接口,“也是她。”

武政忙问道:“与我打架……”

宋子星道:“是她。”

武政面色变了又变。

宋子星笑得很是无奈,还未等徐清问出口,便道:“都是她。”徐清即将出口的话当即被噎住。他咽了咽口水,方才又道:“将军,我们为什么赶路赶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人要害方小姐吗?”

宋子星道:“不只是她,我们此来京城本就身陷险境。以我的身份,此番若不是接到刘家邀请,想进京亦是不易,留在京城地界危机四伏,我们要尽快赶回江南。”

当晚,宋子星命徐清扮作自己的模样领百人,明日沿官道继续前行。

宋子星则与武政带其余两百人兵分两路同往江南。此番安排,宋子星俨然用了声东击西之计,奈何徐清有些为难,虽然他身高体态与宋子星有些相似,可长相却相差甚远,如何能扮得像?未料,宋子星自怀中拿出一个面具,道:“你戴上这个。”

这个面具,正是当初花无多在江陵所做,花无多自己也没想起来面具何时丢了,因一直未曾寻回,几乎已经将这事忘了。未料却是在宋子星手里。如今花无多昏睡,自然不知,这面具如何到了宋子星手中。

说起此事,便要提及当初在江陵,花无多扮作宋子星模样,在江陵城墙上放飞牡丹红兜肚之事了。当时花无多因放纸鸢那事干得有些不光明磊落而心中慌张,事后换装束时又过于匆忙,竟将那面具遗落在了换衣服的地方。当时,宋子星正巧与武政在大街的西边一角亲眼看到了她放飞兜肚纸鸢的一幕。武政甚是气怒,便不顾宋子星阻拦,意图追堵花无多为将军讨个公道,但武政为人有些木讷,明明追上了花无多,却因花无多换了一身行头出来而没能一眼认出,待入内发现了遗落在地上的面具方才反应过来。但追将出去,早已不见了花无多的身影,后来这个面具便落在了宋子星手里。而宋子星亦一直将这个面具随身带着。今日便拿给了徐清使用。

安排好了明日行程,宋子星方才进了自己的营帐休息。

侍卫送来一碗鸡汤,宋子星抱起床上已然醉了三天的花无多,细致小心地将鸡汤一点点喂进她嘴里,虽然她一直没有醒来,却似乎天生对吃的东西十分敏感,只需让她尝到一点儿食物的味道,她便能自己喝进去一些。虽然少,却聊胜于无。他为她推拿过血一番。探了探她的脉息,平稳无碍,宋子星稍稍安心了些。

军中没有女子,自离开京城便一直是他亲手照顾她,但终究男女有别,这几日,他也只是简单帮她清理擦拭。

宋子星将她放平,盖了被子,便靠躺在了她身侧,望着她的睡容,这一刻竟不舍得闭上眼睛,便这么放肆地望着。

她从出现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论好坏。

忍不住,他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她熟睡安静的面颊,微微潮红的脸颊令她平添了几分可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只眼中,连心里都全是她了?看不到就会想,看到了又想去碰,碰到了又想更加靠近,甚至全部地拥有也似乎无法满足。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感情变得这般复杂?她看着别人时,便只想让她看着自己,她看着自己时,却又想让自己在她眼中有所不同。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牵挂思念?因自己无法成为她心里的全部而不甘,因她与其他人在一起而嫉妒。他多想将自己种进她的心里,将她的心满满占据,剔除其他所有,成为唯一,成为全部。

情不自禁,他将她拥在怀里。

她的发散在肩膀,她的鼻息呼在胸口,他一遍遍摸着她的长发。公子翌的话言犹在耳,他们都一样,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甚至会不惜一切铲除觊觎她的人,包括彼此。

只不过,他们都想知道,她心里装着的到底是谁?或许,正如公子翌所言,他不过是与她多了些缘分。

拥着怀里的她,缓缓睡去,便是在梦中也看见了彼此相拥的样子。

为何今夜,竟如此短暂。

初到江南